發愁
錦衣衛聽見這聲音,對視一眼,暗自搖頭。
身後傳來一陣跑步的聲音,幾人齊齊看去,大門外一位中年人正在往這邊趕來,他身子微微佝僂,臉色慌亂,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正是田總管急急地奔向這邊。
他進來之後並未多做停留,用眼神微微示意,腳步未停,直接推開了裏屋的門,剛一進門就差點踩到腳下的碎瓷片,他急忙收回腳,細細觀察屋內的情形,便見那步筠身著一襲白衣,如墨長發披肩而下,背對著門口,身形挺立,未著一言,情緒難測。
他身後跪伏著一位丫鬟,小臉白淨,布滿淚痕,似是聽到聲響,她回過頭,瞧見是田總管,像是發現了希望,急忙請求地望著他。
田盛雖見她可憐,也想幫忙,但這不是他能幹預的事,從始至終,大人的規矩就是不許別人靠近,更別說讓人觸碰他,令人發愁的是昨個兒這尊佛的手指不知被什麽東西劃破了,現在連自理生活都成問題,還偏不讓人靠近,首輔府上下是發愁的很。
田盛此刻也不好受,大人本不是顧念舊情的人,首輔府的下人和總管該換就換,從不拖遝。他也才坐上這總管位置約莫三年,碰見這種事兒還是頭一遭,他也隻能幹著急。
這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他心裏想著,麵上卻是恭恭敬敬,既然進來了,若是不開口也不合適,於是行禮低頭,試探道:“大人,還是身子最為重要,別動氣,若是大人不喜這丫頭,要不奴才再去找幾個幹淨丫頭……大人自己挑選如何?”
步筠隻是嘲諷地冷笑一聲:“皇上剛傳我進宮,我可沒時間陪她們玩兒。”說完微微側頭,看了一眼田盛,一個眼神,把田盛嚇得差點下跪,“田總管是今兒腦子不好使了。”
一張動人的臉龐,嘴裏吐出的字卻是字字誅心。田盛愈發不安,冷汗浸濕了後背,急忙趴下身子,連連求饒:“是奴才愚鈍,還請大人寬恕。”
那幾個錦衣衛聽見這動靜,又是對視一眼,心裏暗自歎氣。俗話說伴君如伴虎,想來大人雖說不是君王,卻也絲毫不比君王差上幾分,田總管也挺讓人同情,大人本就不好伺候,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不讓人接近是根本處理不了的,就算是整個京都的丫頭都給招來,估計這事兒還解決不了。
幾人心裏想著,忽見不遠處一抹人影走了過來,細細看去,這人身材纖細,一襲水青色長裙更顯身姿,熟悉的丫鬟打扮,白淨的小臉美麗動人,神色絲毫不見慌張,信步走來。
那錦衣衛中有曾見過她的,隻覺麵熟,雖又不曾想起是哪位,見她毫無停留之意,直接往屋裏闖,便用手中的繡春刀擋住了來人:“是誰?”
這把刀離雁晚杏也就幾公分距離,逼得雁晚杏後退幾步,揉了揉因反光而不舒適的眼睛,半眯著眼,正要開口,忽聽屋內傳來一個清澈動聽的聲音,十分隨意地說道:“放她進來。”
聽見這話,錦衣衛頓時收起了手中的刀子,微微抬手,示意雁晚杏進去。雁晚杏眼神一變,下定決心似的抬步走上台階,緩緩走向裏屋,未曾開門,那屋門竟自己從裏麵打開,她怔愣一會兒,屋裏迎麵走來一個佝僂的男人和一個滿臉淚痕的丫鬟,細細辨認,那男人正是首輔府的田總管。
田盛似是沒想到會看見她,眼神頗為意外。僅僅一眼,很快低著頭,乖順地退出了房間,兩人各懷心思。
走出房門,田盛這才鬆了口氣,回過神來,看著那扇大門,屋門早已關上,有些疑惑地回過頭。他雙眉微撇,那是天雁晚杏嗎?難道是自己看錯了?天字雁晚杏怎麽穿著丫鬟衣裳?這才幾天,就轉行了。
再怎麽想也沒什麽頭緒,田總管隻得回過神來,還是思考自己的事兒最重要,身旁還站著那個苦兮兮的丫頭,隨口安慰了她幾句,便讓她自己回去做事了。
雁晚杏進了屋子就看見了滿地的碎瓷片,見著剛才出去那兩人,心理大概猜了個所以然,並沒有太過驚訝,淡淡地看著步筠的背影,依舊是那襲纖塵不染的白衣,挺拔的身姿,雁晚杏恭敬地低著頭,輕喚一聲:“大人。”
步筠聽見聲音,回頭瞥了一眼雁晚杏,沉默著,隻是動了下身子,坐在了在旁邊的官帽椅上,目光上下打量著雁晚杏。
步筠久久不開口,雁晚杏便也隻得跪著,絲毫不敢動彈,雙膝開始發軟發疼。雁晚杏微微撇眉,強自忍受著這種酸軟,半晌,那人終於願意鬆口,隨口一句:“起來。”
這一句算是讓雁晚杏鬆了口氣,穩了穩自己酸痛的膝蓋,撐著身子站起來,低頭說道:“謝大人。”
步筠眼神停留在雁晚杏身上,從上至下細細觀察,滑過麵無表情的白淨小臉,纖細的身姿,最終滯留在她的一雙肌膚細嫩的手上。
她現在是金蠍的宿主,這蠱是他喂養,說不定,能夠成功。
他薄唇輕啟,眼神輕飄飄落在雁晚杏臉上,語氣淡然如春日的一絲涼風,轉瞬即逝:“你過來。”
雁晚杏有些疑惑,但還是按他說的稍微往前靠近了一些,停留在離他約莫三步遠的距離。這人喜怒難測,若想留得一命,需得察言觀色,雁晚杏早已摸熟悉這人喜好。三步,是他允許別人靠近的最短距離,再近一些,結果難料。
雁晚杏停留不前,他神色如常,眼神晦莫難辨,隻短短地將剛才說過的字重複一邊,一字一頓,冰冷如雪:“過來。”
雁晚杏神色一愣,頓覺詫異,駐足停留片刻,有些遲疑,依舊低著頭,腦中卻是風起雲湧,最終依著他的意思,緩緩抬腳,再往前靠了幾步,似是試探,並未走得太近。
此人變幻無常,且武功高強,雁晚杏內心始終謹慎。畢竟她還想好好度過這一年,雁晚杏心思複雜,始終保持警戒。
雁晚杏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尷尬事,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直愣愣站在那裏,這種心情比昨日**裸被他看著還讓人羞澀。待反應過來,雁晚杏急忙拉開距離,俯下身子說道:“還請大人諒解,奴婢身形不穩,本無意冒犯大人……”
那力量極大,蠻狠不講理,竟是不由雁晚杏反應。腳下釀蹌幾步,還是沒能穩住身子,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直直撲向麵前那尊佛。
驚慌失措已不能形容雁晚杏現在的感受,她腦子一團漿糊。出神地看著麵前逐漸放大的精美麵孔,隨後自己的胸脯便撞上了一個堅挺的東西,硌得她生疼,這一下疼痛刺激著她的大腦,終於是清醒過來,
雁晚杏內心不禁一陣謾罵,步筠就那麽不避不閃坐在自己前麵,就這麽朝他撲下去,那硌著自己的東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麽……
這人性情急壞,他說的話不可完全當真,雁晚杏不敢靠得太近,隻好微微近身,渾身僵硬,連呼吸都放慢速度。
那人眼光微動,目光始終在雁晚杏身上滯留。雁晚杏緩緩靠近,他卻並沒有本能地想要推開她,身體也完全沒有不適應,如他所料,他並不排斥雁晚杏,她的身體裏有他煉製出來的蠱蟲。
他略感驚奇,急切地想要確認自己的想法是否屬實。
耐不得性子看雁晚杏緩緩靠近,見她神色謹慎,愈加小心,便猛地抬手朝雁晚杏伸過來,雁晚杏神色一驚,竟是下意識地想要後退。
但更令她錯愕不已的是,那雙從不曾接觸過任何生人,聖潔無比的手竟是直直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一瞬,雁晚杏隻覺手腕上一陣冰涼柔軟的觸感,和自己溫熱的肌膚形成強烈的反差,使得雁晚杏渾身一顫。她麵色巨變,滿臉竟是驚訝不已,那雙手卻狠狠將她往前一帶,隻覺一股力量帶著她往前倒去,雁晚杏腳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