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不該存在的人

1.

(晚上9點30分)

章桐的手機響了,是疾控中心打來的。自從第一醫院急診中心出事後,呂曉華便被轉送到了疾控中心進行專門的隔離治療,而急診中心所有的醫生護士都被要求進行了相關的血液抽檢,以防萬一。

“呂曉華醒了。”章桐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李曉偉,“他們說他想見我,有話要和我說。”

“現在?”李曉偉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擔憂。

章桐點點頭。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是醫生。”李曉偉的聲音顯得理直氣壯。

章桐笑了:“你隻是個顧問,關鍵時刻怎麽可以讓你承擔風險?再說了,他隻是有話和我說,我想,隻要做好防護,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何況人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麽可以隱瞞的?”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李曉偉不安地看著她,“這麽晚了,我開車送你去。”

見李曉偉態度依然這麽堅決,章桐便不再阻攔,吩咐過顧瑜,隨即就走出辦公室,向車庫走去。路上給於博文打了電話,童小川不在,於博文作為專案內勤是必須到場的。

警車在夜幕中無聲地行駛在天長市的街頭。

回想起最後在病房中的那一幕,章桐皺眉:“我和官月平說話的時候,呂曉華應該還有意識。剛才電話中,疾控中心的趙主任跟我說對方醒過來後第一句話就是要找病房裏阻止官月平行凶的那個人,在得知我的身份後,呂曉華猶豫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要求和我見麵,說有重要事情要告訴我。我想,他應該是念著我救了他吧。”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於博文可不這麽認為:“那可不一定,章主任。我剛整理完蘇川大學醫學院陳院長的詢問筆錄,在他看來,呂曉華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這人不隻是智商高,情商也不低,整個病毒研究所還就隻有他會編寫病毒株的DNA。那陳院長說,本指望有了呂曉華,自己的病毒實驗室能夠創下奇跡得個醫學獎啥的,結果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曉偉樂了:“這智商高,情商也高的人,怎麽就反而搞得一團糟了?”

“物極必反嘛。”於博文長歎一聲,“照理說,這搞學問的人,情商方麵會相對弱一點,尤其是個人感情問題。你看我們章主任,不也是到現在還孤家寡人一個?”

一聽這話,章桐頓時漲紅了臉,緊緊咬著嘴唇,把目光轉向了車窗外。

於博文卻依舊滔滔不絕:“陳院長說,這個呂曉華不隻是在學術方麵數一數二,個人生活作風也是挺讓人頭疼的。據說還和一個有夫之婦搞得不清不楚,就因為這個,最終逼得呂曉華不得不辭職離開了學院。”

李曉偉心中一動:“生活作風問題?”

“是的,”於博文點頭,“起初,大家還隻是當玩笑,畢竟呂曉華性格外向,在業務上也確實是優秀,而坊間的流言蜚語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東西,大家說過也就算了。直到後來,呂曉華的身邊出現了一個有夫之婦,據說長得還挺漂亮的,呂曉華對她動了真感情,甚至還偷偷摸摸地把那個女的帶到學院實驗室。陳院長見到過好幾次,用他的原話就是——屢教不改。後來,這事被實驗室的同事舉報了,而這個女人的丈夫也鬧到了學院,這樣一來,陳院長再怎麽愛才都不行了,他隻能勸呂曉華主動辭職。”

說到這兒,章桐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那個同事,是不是官月平?”

“沒錯,就是他,呂曉華辭職後,官月平就接替了他的位置,當上了病毒實驗室的研究員。”於博文回答,“所以這次官月平出事,陳院長才會這麽激動。看來,他五年前離職時就已經埋下了病毒株的種子,這樣後麵的官月平一旦接觸他移交下來的工作,自然就逃脫不掉被感染而死的風險。這人太可怕了。”

李曉偉突然問:“第一個失蹤案發生的時間是什麽時候?”

“2008年。”

“他什麽時候辭職的?”

“2014年9月份。我查過學校的人事登記檔案。”於博文回答。

章桐恍然大悟:“最後一個失蹤案,秦玉珠的案子,失蹤時間是2016年。所有的失蹤者都沒有找到屍體,而根據現場血量來看,她們存活的可能性為零。這麽看來,如果真是呂曉華所為的話,那他的辭職,不隻是因為所謂的作風問題,或許還受到了一些別的因素影響,逼迫他不得不放棄職業生涯,離開學院。”

李曉偉沉聲說道:“我也是這麽覺得,他肯定受到了什麽威脅。也就是說,第一,他即使不是凶手,也是這係列殺人案的知情人;第二,他有把柄落在別人手裏。他今天的遭遇,我覺得,官月平實質上隻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有人就是要置他於死地,不惜一切代價。因為隻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嚴實的。”

章桐沒有說話,她感到心裏沉甸甸的。

(與此同時)

天長酒店1802號客房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尷尬的氣氛。

楊秀麗雙手抱著肩膀,瞪著童小川和小九,滿臉的怒氣:“有什麽好說的,他們物業什麽時候解決問題,我什麽搬走就是。”

童小川微微皺眉:“再跟你說一遍,楊女士,你的問題屬於民事糾紛,我們管不了,建議你直接去法院起訴。”

“那你們今天來找我幹什麽?”楊秀麗問,“別的,我又幫不上你們什麽,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待在房間裏不出去……”

童小川可沒時間繼續和眼前這個女人耗下去,幹脆單刀直入說道:“跟我們說說案發那天,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案,案發?”楊秀麗一怔,目光變得複雜起來,“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是你在這家酒店登記入住的當天淩晨,你在映秀小區的家中,到底聽到了什麽?”小九不滿地重複了一遍童小川的問題,並語速飛快地追問道,“我們知道你獨居,也知道那天早晨,你是匆匆忙忙來到這個酒店的,登記入住後竟然還要服務員寸步不離。你說,你到底怕什麽?”

一聽這話,楊秀麗的臉色頓時煞白,她迅速盤起雙腿,整個人擺出一副防禦的姿勢,說道:“我……誰,誰說我怕了?你們別胡說八道!”

童小川突然笑了,他伸手一指楊秀麗的背後,咕噥了句:“看,她就在你身後站著呢,那個穿著紫紅色外衣的年輕女人。”

話音未落,楊秀麗一聲慘叫,像一頭鴕鳥一般把頭鑽進了沙發,渾身發起抖來,嘴裏連連討饒:“別過來!別過來!……”

這場麵把小九驚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小聲嘀咕:“童隊,你這招也太狠了點吧。”

童小川一咧嘴,嘿嘿笑道:“這叫一物降一物,沒辦法,誰叫她不說實話,她心裏有鬼,我可沒時間陪她耗!”

2.

(晚上9點58分)

夜色中的天長市疾控中心大樓裏燈火通明,警車在前院停下後,章桐一眼就看見了疾控中心趙主任正站在門口焦急地四處張望著,便趕緊下車迎了上去。

“趙主任,情況怎麽樣了?”兩人邊說著邊並肩朝身後的一樓大廳走去。李曉偉和於博文緊跟在他們身後寸步不離。

“病人的情況是相對穩定了些,但是因為病情發展方向不明,所以我們對下一步工作也不能放鬆警惕。”趙主任神色凝重地說道,“不過還好的是,急診中心送來的檢驗樣本中並沒有發現被相同的病毒株所感染的跡象。而呂曉華的樣本還在複核,目前還沒有得到確切結果。”

章桐明顯感覺到了趙主任話音中最後所流露出的一絲不安。

來到隔離病房門口的觀察室,隔著雙層玻璃窗,章桐看著靜靜地躺在病**的呂曉華,不禁微微皺眉,輕聲說:“我能不能進去?”

“最好不要。”趙主任趕緊製止,他看了章桐一眼,隨即便伸手指了指牆上的通話器,“你可以通過那個和他對話,聲音會放大的,不受任何影響。對了,他特別要求和你單獨談話。”說著,他便率先退了出去,李曉偉和於博文盡管心中不願意,可是礙於趙主任的要求,也還是跟著走了出去。門關上後,兩平方米的房間裏就隻剩下了章桐一個人。

瞬間安靜下來的觀察室讓章桐感覺有些不習慣,她沉吟了一會兒,便深吸一口氣,伸手按下了通話按鈕:“你能聽得見我說話嗎?”

呂曉華緩緩轉過了頭,目光看向章桐所在的方向,旋即耳畔便傳來了他沙啞的嗓音:“你好,章醫生,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我想我應該幫不上你什麽忙。”章桐冷冷地回答,“我隻是法醫,嚴格意義上來講,我隻會在你死後對你的屍體負責。”

通話器中很快傳來了兩聲幹笑:“說到底,我們兩個人之間其實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唯一不同的是,我把她們切割開的時候,她們還都活著,而你所麵對的,就隻是死人罷了。”

這話一出,章桐頓時感到自己的後脊背陣陣發涼,雖然她早就知道呂曉華必定與這些命案脫不開幹係,但卻還是頭一回從他口中親耳聽到。遲疑片刻後,嗓音愈發顯得冰冷而厭倦:“我今天不是來和你探討這個問題的。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說嗎?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就走了。”

通話器中沒有任何聲響,章桐正要轉身離開,那種讓人聽了頭皮發麻的聲音卻又一次響了起來,但口氣與先前截然不同:“好吧好吧,我……我需要你的幫助!”

難道呂曉華真的妥協了?章桐不解地問:“幫助?我能幫你什麽?我們素不相識。”

“不,我對你的大名已經早有耳聞。你要知道,蘇川和天長之間離得並不遠。”那幹涸的嗓音猶如在金屬片上不斷地來回滑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更不用說你還救了我,如果沒有你恰好趕到,並且阻止了官月平的話,我早就已經是個死人了。對了,他的屍體,應該已經經過你的手了,是不是?”

章桐沒有否認。

通話器中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真可惜了。”

“為什麽你會覺得可惜?”章桐忍不住反問。

“我還真想看看他的腦子,被類馬爾堡病毒感染過的腦子,可不是那麽容易見到的。”呂曉華的嗓音中充滿了深深的遺憾。

章桐張了張嘴,硬生生地把一句到了嘴邊的咒罵給吞了回去,她感到說不出的惡心,實在厭惡這個與自己一牆之隔的男人,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

“你不是也被感染上了嗎?”章桐反問道,“有什麽好幸災樂禍的。”

“不,使他被感染的病毒株是我自己親自編寫的,所以,我不可能那麽輕易就被感染上,雖然他是那麽想殺了我!”呂曉華陰陰地笑著。

“你……你真惡毒。”章桐終於罵出了口,“難道你就沒有考慮過後果?”

通話器中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呂曉華冷冷地說道:“他比我更惡毒。”

“你說的是誰?”

“趙誌忠。”

章桐心中一緊:“難怪他總是想見你……”

“我想我在這兒的消息,就是他透露給官月平的,他想借官月平的手讓我永遠閉上嘴。”呂曉華憤憤然說道,“我已經盡力避開他了,他卻還是要我死!”

“難道說你知道什麽?”章桐脫口而出,“對了,秦玉珠,你把秦玉珠的屍體到底藏哪兒了?”

通話器那邊半天都沒有響動。章桐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她焦急地四處張望著,正在這時,耳畔又一次傳來了呂曉華的聲音:“我沒有殺她,你救救她,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請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她。那個人也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為什麽是我?”章桐情急之下,雙手撐住了眼前的隔離玻璃窗,“還有,趙工程師為什麽會和這事有關?”

這一次,雖然隔著那麽遠,她竟然看清楚了病**呂曉華臉上的表情。他笑了,隻是笑容中帶著些許絕望:“因為我愛上了他的妻子。”

“難道說,秦玉珠還活著?”

呂曉華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隻是默默地看著章桐:“我不相信別人,我隻相信你,你一定要救救她!”

“為什麽?你為什麽會相信我?”隔著觀察室厚厚的雙層玻璃,章桐隱約感到了心中的不安,“她在哪?還有那十一具屍體,到底在哪?”

話音未落,呂曉華突然開始全身抽搐起來,那種劇烈的震動使得整個病床都被挪動了,他痛苦地扭曲著自己的脊椎骨,仿佛要撕裂自己一般。心肺檢測儀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守候在一旁身穿防護服的看護人員立刻撲了上去,與此同時伸手把病床旁的隔離布用力拉上。

章桐注意到隔離布的顏色是一種讓人看了會感到很不舒服的土黃色。她默默地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眼前依舊是那似乎已經被凝固了的土黃色,心中不免感到一種莫名的厭煩。仔細回味呂曉華剛才對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章桐突然意識到呂曉華已經被感染無疑,哪怕是更改了病毒株的基因鏈,但是因為這種病毒的構成非常複雜,集合了狂犬類與登革熱病毒的所有特征,目前為止,國內是完全沒有有效的藥物能夠預防的。即使有,抗病毒疫苗的有效期限一般也不會超過六個月,而在這之前,呂曉華根本就不知道會與官月平見麵,那他又怎麽能夠未卜先知而給自己種下疫苗?他之所以在自己麵前撒謊,那是因為官月平曾經說過,這種病的潛伏期是三到五年。呂曉華有著嚴重的心髒病,而他又麵臨著死刑判決,所以,他絕對不會讓自己在痛苦中死去,才會想到要自己出麵保護秦玉珠。

走出觀察室,章桐一眼就看見了正站在走廊中的李曉偉,他滿臉焦急地迎了上來:“怎麽樣了,你沒事吧?”

章桐搖搖頭,突然問:“為什麽呂曉華說他隻信任我?”

“我想,或許是因為你的職業吧。”

“不,”章桐神情凝重,“他打過比方,說我跟他其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切割開了活人,而我,卻是麵對死人。”

李曉偉想了想,嘴角劃過一絲苦笑:“我想我可能明白他的想法了。因為死人不會說話,死人很單純與執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他信任你!”

回想起呂曉華說過的話,章桐突然一把抓住了李曉偉的手,神情嚴肅地說道:“秦玉珠還活著,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她。她有生命危險!”

3.

(晚上10點)

天長酒店1802號房內,楊秀麗終於從歇斯底裏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她啜泣著在沙發上坐正,目光卻猶如受驚的兔子一般,時不時地流露出驚恐的神情。

“你還真那麽相信她會來找你啊?”小九終於憋不住了,“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你懂不懂?”

“我……我……”

眼瞅著楊秀麗又要哭出聲來,童小川終於憋不住了,他長歎一聲,順手從茶幾上拿過紙巾盒,準確無誤地丟到楊秀麗懷裏,這才點點頭:“你放心,有我們在,你是安全的。再說了,如果你不把那天晚上你看到什麽告訴我們的話,我們怎麽幫你?難不成你真的就打算在這酒店長住下去?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吧,你說對不對?”

“我……我真的看見鬼了!”楊秀麗總算鬆口了。

童小川雙手抱著肩膀,小聲嘟囔:“淨瞎扯,這世界上哪來的鬼,都是人裝的……等等,你是怎麽看到的?對方長啥樣?”

楊秀麗雙手開始了大致比畫說道:“喏,跟我身高差不多,長發,渾身濕漉漉的,就跟那電影裏演的水鬼差不多。”

童小川一聽,頓時警覺了起來:“你在哪裏看到她的?”

“門……我家門口,她經過我家門口。”楊秀麗聲音發顫。

“你打開門了?”

“沒錯,我,我聽到樓上傳來女人尖叫的聲音,好像就在樓梯口的位置,我怕出事,就,就打開門看了一眼,起先什麽都沒看到,後來,後來就是這個……從我房門前飄過去了,她還回頭看,看,看了我……”楊秀麗拚命擺著手,臉上神情惶恐不安,“那張臉,嚇死我了,分明就是鬼啊!”

小九剛要開口說話,卻被童小川一把摁住了。

“所以你就連夜搬家了?”童小川慢悠悠地問道。

“是的,是的,我哪還敢在家裏待啊,你說是不是?”

“那好,楊女士,我有三個問題。第一,你是什麽時候聽到樓上有異常響動的?”

“這我記得很清楚,深夜12點左右,好像在吵架,具體講的是什麽,我沒聽清楚。不過警官,你也知道,這大樓早就已經不是當初的樣子了,住了很多出租戶,素質變低了,環境也變得糟透了,所以這大半夜的女孩子尖叫,準沒什麽好事!”楊秀麗悻悻然地抱怨。

童小川微微皺眉:“第二個問題,你仔細想想,那個人是怎麽走過你門前的?”

“飄,飄過去的……”

童小川鼻息裏發出一聲重重的歎息,他耐著性子又問:“我知道是飄,我就想知道她是朝哪個方向走的,在你門前是從左手到右手,還是方向正好相反?”

身旁的小九頓時明白了童小川的意圖。映秀小區案發現場的樓層雖然很高,但是每一層樓的布局卻很簡單,電梯門出來右手方向依次是3單元、單元和1單元,要想去防火梯就必須經過這三家住戶的門前。所以,住在2單元的楊秀麗既然在門口看見那人經過,而小區的監控,包括電梯內的監控中在案發前後又沒有發現異常的人出現,那麽她所逃跑的方向就至關重要。

“往左邊去的!”楊秀麗果斷地回答。

她所說的左邊,也就是電梯口的相反方向,而防火梯則在另一個位置,那裏隻有住戶。

童小川臉色一變,略微沉思過後,接著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她的臉,你看到了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她,她披頭散發的,我怎麽看得清?再說了,她渾身濕漉漉的就像個水鬼一樣,我嚇都快被嚇死了。”楊秀麗仰著脖子,憤怒地回答,“總之,警官,那就是一張死人臉!”

走出天長酒店大門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晚上11點03分,眼看著一天又要過去,童小川的心裏愈發感到焦急。拉開車門鑽進車裏,他低頭查看手機,才發現鄭文龍半小時前發過來有關金老師一年內往返於蘇川的交通記錄和整理過的同樣時間段內的銀行流水記錄。仔細看去,固定每個月月初的3號去一次,而在這之後,雷打不動會劃出3500塊錢,接收賬戶的戶名也很熟悉——呂曉華。

“這混蛋!”童小川忍不住暗暗咒罵了一句。

“童隊,我們先回去嗎?”小九問。

“不,”看著不遠處“映秀小區”四個大字,童小川果斷地說道,“我們去查查21樓1單元住的到底是誰。”

說著,他便拉開車門,反手關上後,快步向馬路對麵的映秀小區走去,小九見狀趕緊跟上。

夜晚的天長街麵上行人並不多,一陣風吹過,空氣中夾雜著雨水和泥土混合後所產生的特有的泥腥味。遠處,樹影綽綽,猶如一個個鬼魅在黑暗中搖擺著。

因為接連工作了兩天兩夜,童小川感到有些頭腦發暈,便隨口找了個話題邊走邊問:“小九,你知道橡樹嗎?”

“當然知道,殼鬥科的一個分屬科目,總共600個種類,450種來自櫟亞屬,150種是青岡亞屬,橡樹主要分布在北半球溫和地區。”小九回答道,“橡樹可是個好東西,渾身都是寶貝呢,可惜我們天長現在不種這個。不過聽說以前在天長森林公園那裏種過,一場野火過後就全被燒完了,剩下的也被挖走了。後來就改種了別的樹,因為橡木的成本實在太高,生長速度又太慢……”

正走到樓棟下的平地上,童小川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是章桐打來的,通話時間很短。小九看著童小川臉上陰鬱的神情,便關切地問:“童隊,出什麽事了?”

童小川並沒有直接回答,他轉而反問道:“小九,難道說那個楊秀麗在案發當晚所看到的女人是秦玉珠?”

話音未落,一個黑影從樓上摔了下來,小九猛地向前一撲,兩人順勢倒在了台階旁,磕得腦袋生疼。那個黑影也幾乎在同時被重重地砸在了地麵上,瞬間裂了開來。

童小川被徹底摔蒙了,他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焦急地上前查看小九的情況,卻見他坐在地上,右手摸著腦袋,臉色灰白,雙眼死死地盯著麵前地麵上一個長條狀的東西。此刻雖然是深夜,但是身後一樓門廳裏的燈光卻把樓棟前的平地給照得猶如白天一般,童小川看清楚了——那是一隻斷手,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