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天是屬於正常人的,晚上才屬於他。

因為幹他這一行的,根本就見不了光。隻有到了晚上,運管和交警都下班的時候,才是他一天之中最忙的時候。

臨近午夜的火車站,站前廣場上依舊人頭攢動,就要過年了,火車站正是最忙的時候。每隔一段時間,出站口的大柵欄杆子就會高高地抬起,緊接著呼啦啦地走出來一群人,他們神情疲憊,或提或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向標有“出租車”字樣的等候區域。

那根被高高抬起的杆子就是他開工幹活的標誌。

他是個精明透頂的黑車司機,本著“花最少的錢辦最實在的事”的原則,親手把那輛已經報廢的出租車翻修一新,除了那盞高仿的頂燈是花了50塊錢在汽配市場上買的,別的零件能偷就偷。“天道酬勤”嘛,賺錢最重要。

“小姐,坐車吧,這麽晚了,沒有公交車了……”“先生,出租車要嗎……”他熱情地向走過身邊的每一個人打招呼,臉上盡量保持著友善的笑容,可惜,沒有一個人搭理他。他有點失望了,依依不舍地看著最後一個旅客費勁地拖著行李箱從身邊走過,這才沮喪地朝地上吐了口痰,隨即裹緊了外套,頂著寒風,轉身向不遠處停車的地方走去。

突然,眼前的一幕讓他迅速轉憂為喜,那根賺錢的神經繃緊的同時,他也加快了腳步——一個年輕女人正站在他的“出租車”旁。

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披肩長發,戴著墨鏡,肩上挎著一隻小巧的坤包,深色的風衣很好地勾勒出了她苗條誘人的身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用圍巾包住了大半張臉。

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得出結論,但凡穿著時髦的漂亮女人多半不會在車費上斤斤計較。

“小姐,坐車嗎?”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多餘,他直接邊問邊殷勤地為年輕女人拉開了後車門,然後一溜小跑繞到前麵駕駛座的位置,打開了後備廂,因為她的身旁還放著一隻形狀怪異的大箱子。

女人看出了他的用意,微微點點頭,退後了一小步,算是默許了他的殷勤。

大箱子非常重,具體多少分量他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和自己家廚房裏那袋子50斤裝的大米比的話,還要重不少。

最終,行李箱被成功塞進了後備廂,放好後,他才重新回到駕駛座上,發動了汽車引擎。在開出幾米後,他還裝模作樣地摁下了所謂的“計價器”。

他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隨口問道:“小姐,你去哪裏?”

“光華路。”女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透過後視鏡,可以看到女人的臉裹得嚴嚴實實的,他決定試探一下:“小姐,光華路很遠啊,在市區的另一頭。你這是第一次來嗎?”

“嗯。”女人的回答非常簡單。這下他放心了,開始琢磨著一會兒走哪一條路可以盡可能多算一點路費。

車漸漸駛離了火車站,街頭的行人逐漸稀少。當車駛入內環高架路口時,他把方向盤一轉,車子就輕盈地拐上了高架。這市區內環高架繞一圈下來,至少多跑好幾千米。他從後視鏡中掃了一眼後座上的女人,見對方並沒有發覺自己的小算盤,嘴角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正當他開始盤算刨去油錢自己能到手多少錢的時候,女人開始說話了:“師傅,麻煩你在前麵路口下去,開回去,我有東西落在火車站了。”

他心中頓生不滿:“小姐啊,你剛才怎麽不早說呢?要知道這上了高架可不是隨便就能下的,交警一張罰單我半個月白跑了啊。”抱怨歸抱怨,他還是不敢得罪眼前這位財神爺,隻好乖乖把車開下了高架,重新駛上了通往火車站的大路口。

很快,燈火通明的火車站廣場又一次出現在了車子的正前方。“到北站台的廣場就可以了。”年輕女人淡淡地說了一句,視線依舊投向窗外。北站台廣場是火車站的入口處,他一邊把車靠邊停下,一邊不放心地回頭提醒:“小姐,麻煩快一點,這裏車子不讓停太久的。”女人沒吱聲,拉開車門快速鑽了出去,接著步履輕盈地徑直走向入口處。那裏進門左拐處有個儲物櫃區,專供過往旅客自助存放小件行李。

不得不承認女人的背影是迷人的,光是那左右扭動的腰肢就能勾掉他一半的魂魄,更別提那沙啞、性感的嗓音。一時之間,這空空的車廂裏的氣氛頓時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最要緊的,她還是個有錢的主兒。

可是等了許久女人還沒回來,沒多久他就開始懊悔了,為什麽自己不要點定金當車費呢?最起碼不能讓剛才的汽油費沒著落呀。

有了這個念頭,他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了起來。可是轉念一琢磨,後備廂裏那死沉死沉的大行李箱不是還在嗎,他多少是見過點世麵的人,很清楚光是那箱子就已經很值錢了,因為地攤貨的把手絕對不會是真皮的。既然箱子都價格不菲,那裏麵的寶貝就更不用說了,這女人不回來反而更好。想到這兒,他嘿嘿笑出了聲,瞥了一眼儀表盤上的時間,最後望了望人來人往的入口處,心一橫,猛踩油門,一溜煙把車子駛離了站前廣場。

這叫人無外財不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