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劫數

因為擔心會出現意外情況,老李和童小川開車來到了王伯的女兒位於城北的家。老頭兒對於兩個警察找上門,似乎一點都不感到奇怪,相反,眉宇間顯得很輕鬆自在。

“王伯,你再仔細想想,你真的確定昨天早上有人在案發現場出現過嗎?”老李合上筆記本,耐心地看著眼前的老人。

“我雖然年紀大了,可是眼睛一點都不花。年輕人,我真的看見了!”老頭確定無疑地說道,“他肯定是在找什麽東西,彎著腰的樣子,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再次說起那天早上奇怪的一幕,王伯已經沒有先前那麽驚慌了:“我聽說那個租房子的年輕人沒有死,是嗎?”

老李點點頭:“放心吧,王伯,不是他。”

“那又會是誰?”老頭兒嘀咕了句,“那天早上,這麽早,絕對不會是小偷的。”

童小川看了一眼老李,點點頭:“那今天就這樣吧,王伯,我們也不打擾你了。請你明天來一趟警局,可以嗎?我們需要你幫忙回憶一下那個租房子的年輕人的長相。”

“沒問題,我都記著呢,明天叫我女婿開車送我去。”老頭兒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強調了一句,“警察同誌,我真的一點都不糊塗!”

走出樓門的時候,老李仰天長歎一聲,顯得很無奈。

“怎麽了?”童小川一邊掏出鑰匙開車門,一邊問道。

“案發現場周邊的人幾乎都被問遍了,你說奇怪不奇怪,那神秘失蹤的房客天天在那兒經過,就是沒有人講得清楚他到底長什麽模樣,就好像是個透明人一樣,真傷腦筋!”

童小川笑了:“老李,我看你是在擔心王伯。”

“他可是我們的最後一根稻草了,不過他那年紀……算了,還是聽天由命吧。”說著,老李鑽進車,用力地拉上了車門,“走吧,局裏還有一大堆的事兒等著我們呢。”

童小川點點頭,踩下油門,警車揚長而去。

公安局禁毒大隊辦公室位於一樓拐彎處,偌大的房間空****的,老李和童小川一前一後推門走了進去。禁毒大隊的在編警察共有30多個,可是和往常一樣,今天辦公室裏還是隻有兩個人值班。看見有人進來,其中一人抬起了頭。

“氯胺酮,這是一種被嚴格控製的藥物。醫院裏每次使用都是有詳細記錄的,我們也會經常去查。一般來說,不會流到市麵上去。”禁毒大隊隊長是個長著滿頭白發的中年男人,講起話來語速飛快,聲音低沉,看人的時候,目光就像一把冰冷的錐子。

“接到你們的通知後,我就馬上派人去逐一核實了,沒有一家醫院或者診所有氯胺酮被盜用的情況。”

“那就隻有一個渠道了。”童小川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走私毒品?”“白頭翁”想了想,說道,“我知道不排除這個可能。不過,我已經通知線人了,看最近有沒有人在本市訂購大量K粉,有情況我就打電話聯係你們。”

老李站起身,點點頭,和童小川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下午,章桐接了個案子,是死者家屬強烈要求進行屍檢的,所以並沒有驚動刑偵大隊那邊。

這個意外死亡案件的屍檢報告,她已經寫好了,但是心神不安的她總覺得還有什麽地方自己給疏忽了,便一頁一頁地來回翻閱著剛剛打印出來的屍檢報告。

死亡時間在12小時內,屍體長度167厘米,屍斑分布於背部未受壓部位。指壓褪色,屍僵存在,雙瞳孔等大同圓,直徑5毫米,口唇、指甲、趾甲發紺,全身體表未見明顯損傷和骨折畸形……

這些都完全符合正常死亡的狀態,但是死因一欄一直空著,她遲遲沒有填上去。

死者是男性,全身器官都正常,毒物檢驗也是陰性,但突然倒地死亡,這讓她感到很是疑惑。死者全身隻有**部位呈現出了明顯的異樣。陰囊幹癟皺縮,未觸及睾丸,左右睾丸均上移至腹股溝管外口,右側陰囊上背麵表皮剝脫,並伴有皮下挫傷出血約3厘米×2.5厘米,右側精索旁白膜縱隔大片挫傷瘀斑。組織學檢查結果為右側睾丸精索靜脈擴張淤血。腦實質輕度水腫,雙肺淤血並伴有水腫。除此之外,其他器官均未有致死性挫傷和病變。

章桐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她趕緊放下屍檢報告,拿起電話撥通了刑偵大隊的號碼。

接電話的是值班員阿強,一個長相憨厚的年輕人,也是警隊資曆最淺的警探。“阿強,死者家屬還在你那邊,是嗎?”章桐問。

“是的,他們還在。”阿強壓低了聲音,背後吵吵嚷嚷的,“還在我們這邊理論呢。沒辦法,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的。”

“你幫我問一下,死者是不是和人打架了,被人用力掐過陰囊和睾丸?”

阿強愣了一下,趕緊轉頭詢問,沒一會兒,他湊著話筒說道:“沒錯,是和人打架了,剛才那人也承認了,說用力掐過死者的**部位。”

“死者的死亡原因係陰囊及睾丸受鈍挫傷至神經源性休克死亡。”章桐果斷地說道。掛斷電話後,小潘在旁邊小聲嘀咕了一句:“我的媽呀,章醫生,那得多疼啊。”

“沒錯,所以就疼死了。”章桐一邊說著一邊拿過筆在屍檢報告上填上死因,然後利索地在末尾簽名處寫上自己的名字,轉身遞給了小潘,“掃描一份留檔,剩下的給刑偵大隊送去,交給阿強。”

“你說什麽?老鴨塘的那兩名死者,很有可能是被活活疼死的?”老李雖然對這樣的死亡原因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對章桐做出的判定從來都是沒有異議的。

“第一名死者,已經可以確定是火災導致的死亡,但是第二名和第三名死者,除了麻醉劑氯胺酮外,並沒有別的中毒跡象,屍體表麵除了火災所導致的損傷外,就隻有後背皮膚的大麵積挫裂傷了。而剝皮,就是導致神經源性休克死亡的直接原因!所謂的神經源性休克,理論上解釋,就是在正常情況下,我們人類血管運動中樞不斷發放衝動,沿著傳出的交感縮血管纖維到達全身的小血管,使其維持著一定的緊張性。但血管運動中樞發生抑製或傳出的交感縮血管纖維被阻斷時,小血管就將因為緊張性的喪失而發生擴張,結果就導致外周血管阻力降低,大量血淤積在微循環中,回心血量急劇減少,血壓下降,最終出現神經源性休克。而這類休克常常發生於深度麻醉或者強烈疼痛刺激後,也就是血管運動中樞被抑製的時候。這兩個原因,老鴨塘火災案中的死者都有可能遇到。”章桐說道。

“那這種神經源性休克從產生到死亡,時間間隔相近嗎?”

“會有一個發展期,就像我下午接的那個案子一樣,死因就是神經源性休克。該案死者從被人襲擊到死亡,中間間隔了兩個小時以上,依據調取的急診室病曆記錄顯示,死者在被送往急診室的時候,神智還是有些清醒的,這一狀態持續了大概半個小時以上。而在臨死前,死者所表現出來的具體症狀為:頭暈、麵色蒼白、出汗、渾身疼痛、惡心、胸悶、心跳異常、呼吸困難、脈搏變弱、血壓迅速下降。”說著,章桐合上了麵前放著的筆記本,抬頭看著老李,“所以我想前麵兩位死者的死前症狀應該和這個差不多,而在垃圾填埋處理廠發現的死者黃曉月,我後來也檢查了她的雙肺和腦實質,結果是一樣的。”

專案內勤匆匆推門進入房間,順手塞給了老李兩份傳真件。老李皺眉看了看,就遞給了章桐:“老鴨塘火災案的三名死者身份確定了。還有就是,下麵那張,是根據現場目擊證人提供的信息畫的租客模擬像,很籠統,沒什麽特征。”

老李說得一點都不誇張,根據王伯的回憶畫下來的這張臉,實在是太普通了。30多歲的年紀,寸頭,麵容和藹,這樣長相的人如果在大街上出現,不會有人記得起。

傳真件上寫著:

趙婉婷,女,23歲,身份證號碼×××××××××××××,生前職業:小學教師,未婚。

戴玉琦,女,18歲,身份證號碼×××××××××××××,生前職業:音樂學院大三學生,未婚。

丁子涵,女,20歲,身份證號碼×××××××××××××,生前職業:自由職業者,經營網店,未婚。

“三個人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且這三個人,你注意看身份證號碼,屬於不同的區域,有一個甚至還是外地的,像這種案子,如果不摸清楚死者之間的聯係的話,真的很難破啊。”老李長歎一聲,隨手從兜裏摸出香煙,抽了一支出來,“章醫生,你不介意吧?”

章桐搖搖頭:“目前看來,要想通過三個人之間的聯係找到凶手,確實很難。我和童隊說過,這三個人,除了年輕,女性,未婚,保養得很好以外,真的沒有什麽相關聯的地方。而第四個死者,黃曉月,是市電視台的女主持人,也完全符合這些特點。凶手對她們進行綁架,繼而麻醉,然後剝去皮膚。可是,這樣的人在我們周圍有很多。對了,老李,你有沒有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

“不知道,屍體也沒有被性侵的痕跡,目前連動機都不清楚,真搞不懂這個混蛋究竟想幹什麽!”老李滿臉愁容。

“我擔心的是,可能不止這些受害者。可是我什麽也做不了。童隊呢,他怎麽沒和你在一起?”章桐的目光在刑偵大隊辦公室裏轉了一圈。

“他啊,什麽都沒說,剛才突然有事就出去了。”老李不經意地回答道。

“你沒問他去哪裏嗎?”

老李搖搖頭,把兩份傳真件放進了掃描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