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剛下過雨的老城區,空氣濕漉漉的。

“刺啦——”火柴燃起,火光迅速被吹滅。

王伯慢條斯理地點著了一支香煙,白色的煙霧瞬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他懶懶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煙味就猶如久別的老朋友一般,讓這個已是花甲之年的老頭兒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他把煙圈隨意地含在口中玩味著,深呼一口氣,然後得意地看著那吐出的煙圈在夜空中飛舞。

他喜歡這樣悠閑自在的日子。

遠處,巷子的盡頭傳來了一兩聲狗吠。老頭兒伸了個懶腰,蹲在門前屋簷下,嘴裏叼著香煙,雙臂隨意搭在膝蓋上,愜意地看著香煙緩緩燃盡,煙灰因夜風的飄動而四處翻飛。

王伯抽了大半輩子的煙,他的生活中不能沒有香煙。雖然日子過得並不富裕,每次上巷子口的菜市場買菜,為了幾毛錢的差價還會和對方爭個麵紅耳赤,但是回頭在便利店裏買煙的時候,王伯卻豪氣得很。脾氣溫順的老伴兒為了這事和他吵過不知多少次了,甚至拿著醫院的體檢單對他下了最後通牒,卻總是收效甚微。

於是,每晚臨睡前,王伯還是會蹲在門前的屋簷下,一邊抽煙,一邊眯縫著雙眼看著眼前昏暗的街麵。這個習慣,雷打不動。

王伯的家並不大,雖然處於市中心,但屬於老式的平房區。周圍的建築幾乎都是木頭做的老屋,一戶緊挨著一戶,老舊的電線在房屋之間縱橫交錯,猶如一張毫無規則的蜘蛛網,牢牢地覆蓋在這昏暗低矮的平房區上空,最矮的地方,行人一伸手就能觸碰到電線。

最近,因為城市改建,平房區裏的住戶越來越少,大多都已經搬走,很多房屋就空置著。盡管如此,依舊有一些像王伯這樣的老年人,因為貪圖出入方便,而不顧周圍的環境,選擇在這裏繼續居住下去。

老頭兒很固執,人老了,也就不想再做任何改變了。

淡黃色的555牌老座鍾發出了“滴答滴答”有節奏的聲響,除此之外,屋子裏靜悄悄的,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老伴兒蜷縮在沙發裏昏昏欲睡,編織了一半的毛衣被隨意地搭在沙發扶手上。

突然,老伴兒被驚醒了,還沒等她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屋外就傳來了王伯的驚叫聲:“著火啦!快來救火啊!”

這可開不得玩笑,周圍都是木頭房子,要是一把火燒起來的話,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聽到這聲音後,老伴兒急了,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老頭兒的安危。剛站起身,王伯就推門跑了進來,也顧不得在門邊換鞋了,一把抓起窗台上的電話,顫抖著雙手,撥通了火警電話:

“我這是老鴨塘37號,快來吧,我對麵的房子著火了……沒錯,著火了,我都看見冒煙了……被困人員?我哪裏知道……”老頭急得衝著話筒直嚷嚷。

“真的著火了?”等王伯把電話掛上後,老伴兒在一邊怯怯地問了句。

老頭兒一瞪眼:“這玩笑能亂開嗎?”

窗外,隔著一條街,對麵平房緊閉著的木門底下,冒出的濃煙越來越多,隱約已經看見火苗四處亂竄……

十多分鍾後,消防局的車輛終於出現在了巷子口。可是,因為巷子空間過於狹窄,說是街麵,其實僅能容兩人並排通過。所以當火勢終於控製住時,整座老屋已被燒得幾乎隻剩下空架子了。歪歪扭扭的橫梁就像一個垂死掙紮的老人,左右搖擺著,最後,因為不堪重負而轟然倒地。

警戒線外,被疏散的王伯一臉沮喪地瞅著身邊的老伴兒,雖然自家的老屋沒有因為火勢的蔓延而遭殃,但總是感到惴惴不安。“家裏是萬萬不能住了,要不咱們今晚去女兒家吧?”老太太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句。

正在這時,一個略微年長的消防員在和身邊兩個同事低語幾句後,就向王伯站著的地方走了過來。他左手拿著筆記本,右手抓著一支圓珠筆,一臉嚴肅地對王伯說:“老人家,請問,這個報警電話是你打的嗎?”

老頭兒茫然,隨即點頭。他記得很清楚,剛才自己已經告訴了一個消防員說那個報警電話是自己打的。

“那你發現起火的時候,有看到對麵屋子裏還有被困人員嗎?”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老頭兒搖搖頭,開始感到莫名的煩躁。

“那著火的這家以前是做什麽用的?是住家嗎?”年長的消防員不停地做著筆錄。

“不是住宅,是倉庫!”這一點,老太太是最清楚的,“我和那房東很熟,是麻將搭子(泛指經常在一起打麻將的人)。上回在巷子口的棋牌館打麻將的時候,她說起過,這兩間老屋租給了一個外地人當倉庫了,每個月房租都有一千來塊,對方還一口氣付了一年的房租呢……”

年長的消防員似乎對這老屋多少錢租金並不感興趣。他剛要開口問下一個問題,同樣穿著消防員製服的另一個同伴一溜小跑來到他跟前,湊到耳邊低語了幾句後,他的臉色頓時變了。他點頭示意,便不再搭理麵前的王伯和他老伴兒。隨即一邊向後走,一邊用抓著圓珠筆的右手迅速打開了肩頭的步話機,對總台呼叫了起來:“總機,總機,我是03號,代碼22,請立刻通知公安局。”

王伯和老伴兒當然不明白這個所謂的“代碼22”是什麽意思,直到本就擁擠不堪的火災現場又出現了好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的時候,他們這才意識到肯定是出大事兒了。

代碼22,意思很簡單——火災現場發現了屍體,並且死因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