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偏要勉強2

賀昭是自己人,沈如歸從不跟自己人客氣,“用不著。”

慕瓷走過去坐在他身上,摘掉他的眼鏡親他:“那我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你幫我。”

沈如歸麵不改色,“好笑,我什麽時候幫過你?”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別扭?”慕瓷隻在一個頒獎晚會上見過陸川,還是電視直播,“你怎麽認識陸導的?他有什麽喜好嗎?我想給他準備點兒小禮物。”

沈如歸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認識,不知道。”

慕瓷自顧自地說:“做一些麵包或者餅幹,他應該不嫌棄吧。我看過一個報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如歸索性用最簡單的辦法讓她安靜下來。

她連杯水都沒給他倒過,給陸川做麵包做餅幹?

他其實沒有做什麽,隻是把她準備的視頻發給陸川看了,決定權在陸川手裏。

慕瓷沒見到陸川。

她將試演的片段拍成視頻發到陸川的郵箱,幾天後收到了回複。

負責簽約的工作人員知道點兒什麽,眼睛總往慕瓷身上瞟。他想:到底是哪位祖宗能正麵和顧氏對抗,擠掉留給任菲的角色,送來一位花瓶?

這個花瓶漂亮是真漂亮,年輕,有靈氣,隻不過娛樂圈從不缺漂亮姑娘,大部分都是曇花一現。

娛樂圈看著光鮮,其實殘酷。

“辛苦大家了,我們小瓷還是新人,各個方麵都要向各位老師學習,希望未來三個月合作愉快。”方方的業務能力沒的說,場麵話張口就來。

“客氣客氣,”對方給慕瓷介紹其他人,“這位是武術指導,程老師。進組前演員都要訓練一個月,陸導要求嚴。”

慕瓷禮貌地打招呼:“程老師,您好。”

“下周三早上九點的劇本研讀會,陸導會到場,別遲到。”

“好,我會準時到的。”

突然有人推開門,所有人都看過去。

顧笙身後跟著兩個保鏢,一左一右守在門口。

慕瓷知道她來者不善,但不打算跟她鬧,忍一忍也不會掉塊肉。

顧笙脾氣大,直接上去就是一巴掌。

慕瓷的後腰撞到桌角,碰倒了幾個水杯,玻璃的破碎聲很是刺耳。

事發突然,其他人都蒙了。慕瓷被那一巴掌打得側過頭,臉上很快就顯出紅紅的印子。

“裝什麽可憐,說話啊!啞巴了?敢在背後動手腳卻不敢承認,我還以為你有多清高呢。”

顧澤的妹妹沒人敢攔。

顧笙看著慕瓷那張臉,心裏的怒氣不消反增,手揚起來要打第二次。

方方第一個反應過來,衝過去把慕瓷護到身後。

“顧小姐,有誤會我們私下調解,以您的身份,當眾動手多不合適。”

顧笙顯然不會把這種小角色當回事:“你算什麽東西,滾開!”

慕瓷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點兒疼。她抬起頭,笑盈盈地看向顧笙:“顧小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這麽不知好歹,我很為難。”

顧笙臉色微變:“誰要你救?!”

她揚起手就要打上去,卻在落到慕瓷臉上之前突然被慕瓷抓住手腕,反向一折。啪的一聲,巴掌打在她自己臉上。

雖然沒爹沒媽這些年,慕瓷沒少吃虧,但當眾被扇巴掌還是第一次,有仇當場報,省得夜長夢多。

“你敢打我!”顧笙難以置信地捂著臉。

“我是合法自衛,這裏有監控,應該拍得很清楚。”

“慕瓷,你放開笙兒。”顧澤及時趕到,把顧笙護在身後。

顧笙剛出門,就有人通知他。

和那天晚上一樣,周圍都是圍觀者,受了委屈的顧笙被顧澤小心翼翼地護著,而慕瓷是被隔離在外的那一個。

剛才玻璃碴四處飛濺,她的小腿被劃破一道口子,鮮血滲出來,流到了腳踝。

對上顧澤一瞬間陰冷乍現的目光,慕瓷忽然笑了:“對,我就是欺負她了,你打我啊!”

這場麵誰都覺得尷尬。

“小瓷,你不用這樣,”顧澤壓低聲音,“是笙兒先動的手。”

慕瓷依然在笑。他看見是顧笙打人在先,可依然護著顧笙。

“是她表麵一套背後一套!”顧笙急著辯解,姣好的麵容漲得通紅,“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生氣……”

慕瓷私下的穿搭以黑色為主,今天來的時候穿了條魚尾裙,顯得小腿傷口處的血跡格外明顯。

她沒覺得疼。

“大家各憑本事競爭,在確定人選之前,任何人都有機會,就算你不了解事實直接認定是被我搶走的,那也是你沒用。”

“你!”

“笙兒。”顧澤沉著臉攔住顧笙,吩咐身後的保鏢:“送小姐回去。”

“哥哥……”

“閉嘴,回去。”

顧笙雖然驕縱,但對顧澤是言聽計從,聞言隻能先離開。走出房門之前,她還回頭狠狠地瞪了慕瓷一眼。

很快就有人送藥箱進來,放下東西就走,其他人順勢跟著出去,擁擠的房間安靜下來,門被帶上,房間裏就隻剩慕瓷和顧澤。

看戲的人都走了,慕瓷意興闌珊,懶得再演。

顧澤皺了下眉:“坐著。”

慕瓷置若罔聞,然而在碰到門把手之前就被三兩步追上的顧澤攔腰打橫抱起,他的臉色不好看,可把她放到沙發上的動作是溫柔的。

“會疼,忍著點兒。”顧澤坐在沙發另一側,打開藥箱,一手輕輕抬起慕瓷流血的左腿,幫她脫掉高跟鞋。

傷口的刺痛讓慕瓷清醒過來。

這個男人太會騙人了,帶她去喜歡的餐廳吃飯,送她獨一無二的禮物,會說好聽的情話,抱她,吻她,可他轉眼就把她送到了沈如歸手裏。

他打她一巴掌,再喂她一顆糖。

感覺到慕瓷的抗拒,顧澤頭也不抬,隻是握在她腳踝處的力道重了幾分:“別亂動,不及時處理可能會留疤。”

慕瓷搞不懂他是在演什麽,正要推開他的時候,手機響了。

祖宗的電話,她不敢不接。

“喂?”

“……”

“沒見到。”

“……”

“已經結束了。”

“……”

“不用,我自己回去。”

傷口淺,隻是被玻璃碴劃破了皮,顧澤拿著一根棉簽處理傷口周圍凝固的血跡。

不知道電話那邊的人說了什麽,她一下子垮下臉,直接將通話掛斷。

顧澤認識的慕瓷,脾氣雖然不怎麽好,但隻是小孩子性格,跟誰說話都是笑盈盈的,討人喜歡,很少有冷臉的時候。

他抬頭看過去,還亮著的屏幕上有備注:沈如歸。

手上的動作停住,他的腦海裏閃過那天在酒店廁所撞見的那一幕。他明明沒那麽喜歡慕瓷,可……隻要一想起她滿臉緋色、雙眸迷離地倒在另一個男人懷裏的畫麵,就仿佛有一隻手穿透皮肉捏著他的心髒,鬆一下,緊一下,說疼也不疼,但就是無法忽視,夜晚讓他睡不安穩,白天讓他靜不下心。

“小瓷,不要理他了,我帶你回去好不好?”

好你個頭。

慕瓷抵在男人肩上的手用力推了一把,顧澤往後倒,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拉開。

“顧澤,我在你眼裏是什麽?一條狗嗎?想丟就丟,想要回去就要回去?”

就在顧澤的注視之下,慕瓷毫不掩飾地用力擦著被他吻過的唇角,表情像是被什麽惡心的東西碰過,恨不得擦掉一層皮。

“我就算是條狗,記吃不記打,你也沒養過我啊,你憑什麽以為你勾勾手指我就會覥著臉湊過去?”

她生氣的時候說話向來刻薄,顧澤認識她不是一天兩天了,對她的性格相當了解。

“沈如歸沒有表麵那麽簡單,他的底細你不清楚,小瓷,你跟在他身邊遲早會被連累。就算是普通人,想脫身也沒那麽容易,更何況是你,在娛樂圈,任何一件小事都會被無限放大。”

慕瓷聽著隻想笑。

是啊,沈如歸那麽可怕。可不是你顧澤親手造成的嗎?

“我的事跟你沒關係,是福是禍都不用你管。”

“小瓷,我知道你介意那天的事,我是不得已,笙兒她……”

“我知道,笙兒她隻是你的寶貝妹妹,身體不好,受不了委屈。我不一樣,沒有自尊,什麽委屈都可以受,”慕瓷替他說。

反反複複都是這些,她早聽膩了。

“你們倆到底還要惡心我幾遍?顧澤,我醜話說在前麵,這部戲要是被你攪黃了,可別怪我全報複在顧笙頭上,雖然我沒什麽本事,掀不起風浪,但沈如歸的耳邊風很好吹,他可不會管顧笙身體好不好。”

“人生苦短,反正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過好今天就行了,”慕瓷看著顧澤,笑意淺淺,“我圖他錢多,圖他年紀大會疼人,行嗎?”

顧澤忍耐著脾氣,他知道她是在故意氣他,“小瓷,別說氣話。”

慕瓷懶得應付,她起身,散亂的發絲從肩頭滑落,藏在隱秘角落的那處吻痕落在顧澤眼裏,就成了點燃怒氣的導火索。

顧澤攥緊慕瓷的手腕,把她甩在沙發上。

“顧澤你瘋了?”

“你本來應該是我的,小瓷,你本來就應該是我的。”

慕瓷臉色發白,掙脫不開,五髒六腑都在隱隱作痛。

她看著男人陌生的眉眼,一下子哭了出來。

“顧澤,你渾蛋!”

方方在外麵大聲敲門,顧澤耳邊卻隻有慕瓷的哭聲,恍惚間,他想起了他帶她去換顧笙的那天。

那天,她穿得很漂亮。

但他一顆心都掛在顧笙身上,沒有看得很仔細,他記不清她戴的耳墜是什麽材質,也忘了她穿的是什麽顏色的高跟鞋。

那天,她所有的歡喜和小女生的心思都是因為他。

可如今,隻剩下厭惡和恨意。

那時候他還可以狠下心,而現在,看她哭得這麽難過,也覺得自己好像確實挺混蛋的。

遊樂場門口。

賀昭扭頭往外看,餘光瞥到一個眼熟的身影,連忙停車,降下車窗。

“沈哥,你家小寶貝在路邊蹲著呢,嘖嘖嘖,可憐死了。”

他們能找到這裏,也是因為慕瓷手機開著定位。

“她這是被欺負了吧?不應該啊,她都能輕鬆地給我來個過肩摔,肯定是學過一點防身技巧的,欺負她的人難不成是個金剛芭比?”

沈如歸比賀昭先看見慕瓷,不等車停穩就下了車。

路口人來車往,一雙鋥亮的黑色皮鞋出現在視線內,越走越近,慕瓷反應慢半拍,直到對方在她麵前停下來才慢慢抬頭。

腿可真長啊!

下一秒,被她誇過的長腿就抬起來踹了她一腳。

力道不重,隻是她穿著高跟鞋,重心不穩,直接跌坐在地上。

娛樂圈不好混,但慕瓷從來沒被人那樣欺負過,如果方方沒有敲門,顧澤不一定會收手,她離開休息室的時候,外麵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

忍了好久的情緒徹底崩潰,慕瓷仗著自己是沒人認識的小演員,就這麽坐在地上捂著臉哭得稀裏嘩啦。

沒想到她說哭就哭,沈如歸怔住了,看著滴在地上的眼淚,他的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煩躁。

沈如歸半蹲下來,幫她重新穿好鞋,又脫下外套舉到頭頂遮住她:“你是去成為大明星的,怎麽像去打了一架?”

她的腿上貼著創可貼,手背上也有一大塊烏青,整個人灰撲撲的。

“我說去接你,你還不要。白眼狼,沒良心,就會在我麵前橫。那些本事都白學了,別人欺負你,你不會欺負回去?”

往常如果被這樣數落兩三句,她早一腳踹過來了,今天怎麽會這麽委屈?沈如歸知道問不出來,也不問,想著回頭讓人直接去找陸川。

“乖,別哭了。叫聲哥哥,哥哥帶你去玩。”

慕瓷不理他,腦袋扭到另一邊,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湧。兩個小時前,她沙啞的哭聲讓顧澤找回了自己泯滅的人性,中途停了下來。是屈辱感或者是別的什麽讓她覺得活著真累,她也才二十二歲而已。

沈如歸繼續說:“去遊樂場,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人家都快關門了,隻準出不準進。”她終於開口了,哭腔讓人心軟。

沈如歸摸摸她的頭發:“我想辦法。”

“行,可以。”慕瓷抹了把眼淚之後就掛在他的身上,“哥哥背我。”

沈如歸笑罵了一句。

“別的小朋友都有人背,就我沒有。”她哽咽著說道,聽著更可憐了。

沈如歸低頭看著栽在胸前的那顆腦袋,又看了看遊樂場的方向。這邊的是側門,離過山車最近。過山車這一項要求十歲以上才能玩,天快黑了,從裏麵出來的人大部分是學生和情侶,沒有大人帶著小孩。

他幾乎跑遍半個城市才在遊樂場門口找到她,她是想起以前了?

遊樂場離她以前的家不遠,那時候她和奶奶一起生活,每天上學放學都會經過這裏。她從來沒有進去玩過,隻是偶爾會多停幾分鍾看看。

“別哭了,我背還不行嗎?”沈如歸輕輕拍著慕瓷的背,扶她站起來。

外套被她頂在頭上,沈如歸拉著袖子遮住路人好奇的目光,幫她擦臉,她的碎發都汗濕了。

“熱不熱?把頭發紮起來?”

慕瓷哭累了,像是沒長骨頭一樣靠在他身上,聲音悶悶的:“我沒有頭繩。”

沈如歸翻遍衣服所有的口袋都沒有找到一個能將就用來綁頭發的東西。

天色暗了下來,路燈還沒亮,他解下藏在手腕上的那條暗紅色絲帶,給慕瓷綁了個粗糙的馬尾。

慕瓷從耳朵後麵扯出幾根碎發,告訴他:“這是小心機,能顯得臉型更好看。”

沈如歸點頭:“好,記住了。”

“這都可以?”跟著出來找人的楚宋難以置信地扒在車門上,眼睛都快揉瞎了,看見的還是那幅畫麵,頓時覺得沈如歸在他心裏的形象完全崩塌了,“沈爹!你還是我的沈爹嗎?”

他跟著沈如歸的時間不算短,也有幾年了,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好脾氣的沈如歸?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一麵倒是見得多。

“昭哥,那狐狸精到底什麽來頭,不接電話玩失蹤,還在街上又哭又鬧的,沈哥竟然都不生氣,不生氣就算了,竟然還背著哄?”

賀昭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笑道:“那可是你沈爹的寶貝疙瘩,不該問的別問,當祖宗供著就行了。”

楚宋半信半疑:“不能吧?這麽多年,沈哥身邊連一個女人都沒有,從哪兒冒出來的寶貝疙瘩?”

“那你去沈哥麵前叫一聲‘狐狸精’試試。”

“不敢不敢。”都怪黑子總在他耳邊說“狐狸精”,他一時嘴上沒注意。

沈如歸等了十年,才等到小女孩長大。

這家遊樂場從建成開始就是全年開放,被人稱讚的是有最長的過山車、最高的跳樓機,但很少有人知道遊樂場背後的老板是沈如歸。

清場後裏麵很安靜,燈都亮著,工作人員給慕瓷找了雙拖鞋。沈如歸的目光掃過去,楚宋把賀昭推出去。

“陪她上去。”

賀昭看了看慕瓷,又看了看沈如歸,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我?”

慕瓷很大度地讓出相對來說沒那麽可怕的位置:“我讓你坐裏麵。”

“我不愛玩這個,”賀昭連連擺手,臉都快笑僵了,“我看著你玩就行。”

“坐第一排吧,第一排比較刺激。”

楚宋把賀昭架過去摁在座位上,忍著笑豎起大拇指給他加油:“昭哥好樣的。”

賀昭認命地閉上眼睛。過山車起速慢,越往上越快,他也越來越緊張。從高處衝下去的那一刻,他顧及著麵子才忍著沒叫出聲。風聲呼嘯,慕瓷在他旁邊大叫,然後全程都在罵罵咧咧,也不知道在罵誰。

五分鍾後。

過山車終於停了下來,賀昭鬆了口氣,擦擦額頭的汗,叫人過來給他解開安全鎖。

慕瓷興奮地喊:“再來一次!”

賀昭:“……”

兩人一共玩了十次。

到最後,賀昭趴在馬桶上,差點兒把胃吐出來,到家了走路還在晃。

慕瓷跟沒事人一樣,哼著小曲上樓。

賀昭這輩子都沒這麽無語過,不死心地想跟進去。上次他幫慕瓷搬行李,慕瓷說要好好謝謝他,當時他還客氣,萬萬沒想到她是這麽謝的。

她肯定是在報複他背後告密的事。

“我這算一級工傷吧?”

沈如歸麵無表情地甩上大門:“滾。”

阿姨做了夜宵,一直溫著,沈如歸接過去端上樓。

慕瓷窩在沙發上擺弄沈如歸給她買的一個玩具。說明書看著很複雜,她剛洗完澡,頭發都沒吹幹,就打開玩具包裝,研究怎麽組裝。

沈如歸抽出一根煙,想了想又放進煙盒。

“高興了?”

慕瓷點點頭:“嗯。”

被狗咬一口不算什麽,發泄完,她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樂高小零件散落了半個沙發,怎麽拚都不對,她耐心不足,有些泄氣,抬頭看著沈如歸,水洗過的眼睛澄澈明亮。

“我不會弄,你會嗎?”

“先放著,明天再給你弄。”沈如歸手掌輕拍慕瓷的腳,“腿伸出來。”

慕瓷心想:自己果然不該太感動。

“我困了,今天先記賬。”

沈如歸看著她裝困,笑了一聲:“讓你把腿伸出來,給你擦藥,你的腦子裏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慕瓷窘迫得麵紅耳赤,掙紮著要從男人懷裏出去,“我自己可以,不用你。”

“別動,再扭來扭去一會兒別哭。”

慕瓷不敢動了。

沈如歸拿過一支藥膏,擠出一些抹在傷口處。

慕瓷抓過一個抱枕蓋在臉上。人在看不到的時候,所有的感覺都會被放大無數倍:他的手指蘸了些藥膏在她的小腿上輕輕打圈揉按,藥膏涼涼的,他的手指有層繭子。雖然她感覺不到疼,但房間裏太安靜了,氣氛怪怪的。

這是什麽人間苦難?

“你快點兒。”

“馬上就好。”

她不說,沈如歸也不問,又換了一支藥膏,抹在她手背那片烏青上,最後才拿開抱枕。外麵燈光暗,看不清她臉上的巴掌印,這會兒他看得一清二楚。

剛才還是一臉無所謂沒心沒肺的人,這會兒又蔫了。

“又怎麽了?”

慕瓷歎氣:“我在陸導那裏闖禍了,他肯定對我有意見,覺得我是個大麻煩,還沒進組就給他惹事。”

沈如歸把夜宵遞給她,阿姨煮的是銀耳甜湯。

“不是大事,他說隻要錢給到位,導演都能讓給你當。”

慕瓷裝作聽不出他是在故意抹黑陸川,露出驚訝的表情配合他,“陸導竟然這麽沒有原則!”

沈如歸點頭,“沒錯,他就是這種表裏不一的人,所以不要對他有濾鏡,麵包、餅幹也不要送了,他喜歡錢,小錢他看不上,大錢你送不起。”

“嗯嗯,知道了!”慕瓷舀了一勺銀耳喂到他嘴邊,“好甜,你要不要嚐嚐?”

“等你吃完。”

“我吃完了你怎麽嚐?”

沈如歸低頭親她:“這樣嚐。”

慕瓷要看劇本,沈如歸也睡得晚,他不關心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但不代表誰都可以欺負他身邊的人。

她什麽都不說,一個人跑到早就被拆遷改建的地方哭,沈如歸即使不問也知道是因為誰。

他不講道理,但在某些事情上喜歡做得幹幹淨淨。

顧笙來之前,沈如歸已經等了兩個小時。

“顧小姐,請吧。”黑子把門推開,禮貌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笙記得他,極其討人厭。

今天他依舊是同樣的作風:在沒人的路上堵她的車,等到了這裏,卻又客客氣氣地跟她說“請”。

她不想進屋,“我要回去。”

黑子笑笑,“事情說清楚了,自然會送你回去。”

顧笙冷聲道,“我跟你們這種人沒什麽好說的,一條狗而已,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黑子收起笑臉,這個女人被慣出一身大小姐脾氣,什麽東西在她眼裏都分三六九等,人也一樣。

這麽對比起來,還是慕瓷看著更順眼。

黑子不再多說什麽,伸手推了顧笙一下,顧笙沒站穩,差點被絆倒。

客廳是深色係風格,安靜又空曠,牆壁上貼著色彩偏暗的油畫,讓她想起歐美電影裏吸血鬼的城堡,冬天還有燒得很旺的壁爐和加了冰塊的烈酒。

坐在沙發上的沈如歸像是融在畫裏。

她上次來沒有見過沈如歸,別人口中的沈如歸是畜生一個,從汙水溝裏爬起來的食人草,沒人性,粗鄙低俗,長得也很可怕,臉上布滿疤痕。

然而她眼前的男人俊美如神祇,臉上沒有一條疤痕,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有幾分斯文模樣,深色家居服顯得他皮膚很白,長腿交疊而坐,隨手擺弄著一個樂高玩具。

整個房子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多餘的聲音。

“沈如歸,我的玩具呢?是你拿了嗎?還落下一塊。”穿著睡衣的慕瓷愣在樓梯口。

再看一眼,發現確實是顧笙,睡眼蒙矓的她徹底清醒了。

“她怎麽在你家?

“你膩了我,要換一個?

“沈如歸,你什麽眼光?你是不是故意氣我?就算要換也得換個比我強的吧,她是比我漂亮,還是比我身材好?或者,是比我會撒嬌?你不說個一二三出來我是不會走的。”

她演得還挺像那麽回事。沈如歸被逗笑了,抬頭看了慕瓷一眼。

“睡好了就下來。”

慕瓷垮著臉瞪他:“我不。”

可能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沈如歸麵前,她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大,沈如歸不僅不生氣,反而越發縱容。

“那把你手裏的東西扔下來,就差最後一塊了。”

“你拚好了?”慕瓷眼睛一亮,踩著木質樓梯跑下樓。

沈如歸把最後一塊組裝好,把完整的玩具遞給慕瓷。

這是她最喜歡的動漫人物。

“你好厲害,可我都沒看見你是怎麽弄的。”

“一會兒再教你一遍。”

顧笙越看越疑惑。她想著慕瓷多少會吃點兒苦,可實際情況怎麽跟傳言中的差這麽多?

沈如歸在慕瓷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隨後抬頭看向顧笙。

兩人的目光直直地撞上,這是她走進大門之後,沈如歸看她的第一眼。

顧笙下意識地往後退,但雙腿僵硬,“沈先生,我……”

“不用解釋,直接道歉就行了,”沈如歸說得輕描淡寫,視線隻在顧笙身上停留了一秒。

顧笙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什麽?道歉?我為什麽要道歉?”

慕瓷雖然預料到沈如歸不會太客氣,但也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

顧笙是顧老爺子帶回家的,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顧老爺子臨終前留了話,並且給她留了股份,所以顧家沒有一個人敢輕看她。

慕瓷因為顧澤認識了顧笙,兩人年紀相仿,其實最初也有過兩三年的閨密情深,可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好好的一個姑娘長著長著就長歪了,驕縱跋扈,目中無人,那股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越來越明顯。

後來慕瓷也想明白了,顧笙對她的態度轉變大概是從發現她對顧澤的那點兒心思開始的。

男人為女人反目成仇,女人為男人姐妹情斷,不管是在影視作品中,還是在現實生活裏,都不是什麽新鮮的事。

顧澤也是真的寵這個妹妹,即使知道顧笙對他的感情也一如既往,他揣著明白裝糊塗,任何時候都能拿“妹妹”這個稱呼當借口。

沈如歸開口就讓人跪下磕頭,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哪受得了這種委屈?

顧笙有傲氣,“沈先生,你總該講點兒道理,更何況我也不是好欺負的人。”

沈如歸說,“顧家為你收拾爛攤子的時候也沒有講理,你可以把顧澤叫過來,你們兄妹一起道歉也能給我省點時間。”

顧笙因為上次的事和顧澤吵架了,她不道歉,也不提顧澤,沈如歸沒有太多耐心。

“嫌道歉太簡單,”他頭都不抬,手指鉤著慕瓷的一縷頭發把玩,“想磕個頭?”

慕瓷:“……”

他沒看到人家都快氣哭了嗎?

“那個……”慕瓷剛開口,沈如歸就捂住她的嘴巴,強行讓她閉嘴。

顯然他並不會憐香惜玉。

桌上放了根棍子,他拿在手裏掂了掂,站起身,將球扔到空中的同時掄起棍子,球打到牆上,聲音清脆響亮。

彈開的球從顧笙耳邊飛過,顧笙的身體僵住,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屏住,球如果打到她的腿上,她可能已經站不住了。

沈如歸撿起滾到腳邊的球,輕描淡寫地問,“顧家隻縱容你,不教你懂禮貌看眼色?”

顧笙咬牙道歉,“對不起,上次是事是我不對。”

沈如歸摸摸慕瓷的下巴,“可以不原諒。”

慕瓷總感覺他這個動作和摸狗一樣,但眼前的情況不適合聊這個,顧笙向來對她沒什麽好臉色,就算道歉也是心不甘情不願。

她何必裝大度,“嗯,不原諒。”

沈如歸擋住顧笙憤憤的目光,“下次動手之前先想想後果,別不長記性。”

他叫黑子進屋,吩咐道:“把顧小姐送回去吧。”

“好嘞!”黑子嫌棄歸嫌棄,辦事還是很利索的。

顧笙走後,家裏又恢複了清淨。

“沈如歸,”慕瓷仰著頭叫他,笑盈盈的,“你不會是突然發現自己愛上我了吧?”

已經下午了,陽光落滿客廳,沈如歸側身站在一處陰影裏,五官立體,輪廓鮮明。

他沒說話,但慕瓷看到他又掂了掂那根棍子。

“那……那不然你怎麽還背地裏那什麽呢?”慕瓷僵著臉,幹巴巴地笑,不動聲色地往後躲,盡量離他遠一點兒,“你如果沒有那什麽,怎麽知道我和顧笙的事?”

這不是大佬的風格啊!

在她睡覺的時候,沈如歸給陸川打過一通電話。陸川不會管這些,本來想直接把監控視頻給他,但顧澤先一步拿走了視頻,陸川就讓當時在場的人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我隻是有點兒近視,不是瞎了。”

見沈如歸看過來,慕瓷不太自然地摸了摸昨天被顧笙扇過一巴掌的臉:“我其實還回去了,就是心裏有點兒不痛快。”

顧家的背景不簡單,他是不知道還是壓根就不在乎?

“她道個歉就行,你一個男的,欺負她幹什麽?”

慕瓷眼看男人的臉色沉了下來,立馬跳起來解釋:“不是,我不是在指責你,沈如歸,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也打了她,沒吃虧,你為我得罪顧家不劃算。”

沈如歸隻是說:“又不是第一次為你得罪人。”

慕瓷恍惚地看著他:“嗯?”

“老子願意,不用你管。”

“哦。”

慕瓷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她到現在都還是個不溫不火的十八線明星,緣由很複雜,其中顧笙沒少“出力”。剛才顧笙跪下來給她道歉,實話實說,她是解氣了,但也有心理負擔。

沈如歸那麽不留情麵,顧笙又是個有仇必報的人,雖然顧家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不會明著對付他,但始終是個禍患。

“你和你那個前男友單獨在房間裏待了二十分鍾,都幹了些什麽?”

“我們……”慕瓷有些緊張,腦袋裏一團糨糊。

顧澤發瘋是不顧場合的,那會兒可能是被沈如歸的那通電話刺激到了才會突然變臉,把她嚇哭了,他又什麽都沒有做,後來也一直在道歉。

“謊話編好了?”沈如歸冷笑。

“那我還是不說了。”

“不敢說,還是不想告訴我?”

“沒什麽好說的。”

“你如果問心無愧,有什麽不能說的?”

“沈如歸,你怎麽這麽難伺候?!”慕瓷火氣上頭,“我說吧,你覺得我是在編謊話騙你;不說吧,你又覺得我心裏有鬼。天天被你這樣折磨,我遲早會斷氣,你幹脆一次說清楚,到底我要怎麽做,你才能滿意!”

沈如歸又生氣了。

慕瓷又得哄他。

樂高玩具被摔在地上,零件散得到處都是,她還是不會拚,怎麽弄都不對。

“王叔,他出門了嗎?”

“先生一直沒有下樓,應該還在家。”

冷靜過後,慕瓷也意識到是自己不對,不知好歹的人到哪裏都會討人嫌。

已經九點多了,沈如歸一直沒有下樓,那就是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慕瓷進廚房翻冰箱:“王叔,他平時喜歡吃什麽?”

家裏以前不講究吃喝,自從慕小姐住進來之後,自己每頓都是做她喜歡的飯菜。王叔笑笑:“先生沒什麽喜好,隻要是你做的,先生肯定都會喜歡。”

慕瓷不是不會做飯,是不喜歡做,油膩膩的廚房味道很難聞。以前爸爸告訴她,女孩子不用學這些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後來她是沒辦法,不學就會被餓死。

“王叔,沈如歸的生日是哪天?”

“先生從小無父無母,不過生日。”

慕瓷愣了一下,鍋裏燒熱的油濺到手背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讓她回過神:“他沒有,我也沒有……不對,也不算是完全沒有,但還不如沒有。”

王叔被她繞暈了,沒聽明白。

慕瓷炒好兩個菜,簡單地煮了碗麵。

“沒想到小瓷還有這麽好的手藝,聞著就很有食欲。”

“王叔,你千萬不要告訴他這些是我做的,味道不怎麽樣,我怕他笑話我。”

“放心,我不說。”

慕瓷裏裏外外找了一圈,才發現沈如歸在樓頂的露天泳池遊泳。

這棟別墅建在城市外圍,晚上格外安靜,還能在夜空中看到幾顆星星。

晚上氣溫低,慕瓷把餐盤放到旁邊,手伸進泳池試水溫,還好,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冷。

慕瓷給小腿的傷口貼上防水創可貼之後,坐在泳池邊,打算等沈如歸遊到這一側的時候裝個“不小心落水”之類的。

連落水的角度都盤算好後,她卻發現麵前空無一人。

她就幾秒鍾沒看住,人就不見了。

“人呢?哪兒去了?剛剛還在……啊!”慕瓷被嚇了一跳。

原本在泳池另一側的沈如歸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水底潛到了這一側,水麵寂靜,他突然浮上來,濺了她一臉水。

慕瓷拍拍胸口,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設才敢看他。

他隻穿著一條泳褲,刮風了,濕透的短發隨風晃動。

“冷不冷啊?”

“下來試試就知道了。”

人總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等等等等!”慕瓷緊緊地摟住男人的脖子,討好般在他的唇角親了一下,“給我兩分鍾的解釋時間。”

她的臉上有水滴,頭發也濕了,故意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沈如歸遊了十幾個來回,心裏那股躁意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

她還知道上來。

“解釋什麽?”

他沒戴眼鏡,慕瓷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濃濃的戾氣和不耐。

“沈哥哥,”慕瓷低著頭,又湊近吻他,“別生氣啊!”

她一隻手探入水中。

沈如歸忍著把她拽進泳池的衝動:“慕瓷。”

除了這個男人,再沒有任何一個人隻是叫一聲她的名字,就給她一種仿佛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像是有條毒蛇從她的尾椎骨往上爬,哦,不,那是沈如歸的手,很涼。

“怎麽啦?我的要求過分嗎?不過分啊,古代罪人斷頭之前還有申冤的機會呢,我怎麽不能有?”

“你是不是欠收拾?”

已經到了這一步,哪有中途放棄的,慕瓷避開男人陰森森的目光,一鼓作氣。

然而下一秒,她差點兒就廢了——沈如歸掐在她腰上的力道重了很多,而且掐的剛好是昨天磕到桌角的地方。那裏有瘀青,他昨天明明看見了,還幫她擦過藥,這會兒肯定是故意的。

沈如歸呼吸加重:“慕瓷。”

“沈如歸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把話聽完再走?雖然我表達的方式不對,但你那麽聰明,為什麽不能自己把我說的話重新理一遍?”

她沒那麽不懂好賴,知道沈如歸白天那一出是在給她出氣。雖然他不問也不說。

“顧笙受了委屈,回去就會跟家裏人告狀。雖然她不敢惹你,可顧家不一樣,敏感期遲早會過去。他們兄妹倆是一個德行,一個打我的臉,一個紮我的心,我氣死了,顧澤那個渾蛋也被我扇了一巴掌,我才不會任由他們欺負。”

前麵那些慕瓷是一口氣不喘劈裏啪啦吼出來的,可到這兒,聲音忽然低了下來:“話是這麽說,但顧家的背景挺厲害的,你……”

堵在沈如歸胸腔裏的那團悶氣莫名其妙就散開了。

“擔心我?”

“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連累我,我未來可是要當大明星的,不能有黑料。”

他笑了笑:“好,你去當大明星。”

慕瓷拿起浴袍扔在他身上:“準大明星親自給你端上來的飯菜,快點兒吃。”

沈如歸看著那碗麵:“怎麽不是親自做?”

“你想得倒挺美。”慕瓷躺在旁邊的躺椅上,幽幽地說,“浪費糧食是可恥的,你必須吃光。”

樓頂隻開著一盞燈,淡淡的月色映在水麵上,波光粼粼。

夜色很暗,天上的星星就顯得格外亮。

“沈如歸,你的生日是哪天?”

“不記得了。”

他的身份證上的日期是隨便填的。

“沒人告訴過你嗎?”

沈如歸想了想:“可能有過,時間太久,忘記了。”

“你再想想。”慕瓷說,“生日那天可以收到禮物的。”

他很久都沒有說話,沒吃完的半碗麵都快坨了。

慕瓷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孤獨感。他的身體上有很多疤,尤其是後背,深的,淺的,有的像鞭痕,有的像刀傷。

“想起來了嗎?”

沈如歸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從漫長的回憶裏抽離,緩緩地說道:“5月21日。”

慕瓷笑道:“這麽浪漫的日子啊!”

“嗯。”

“真好記。”

“嗯。”

5月21日,是沈如歸遇到慕瓷的那一天。日子確實很好記,好記到他十年都忘不掉。

現在十月份都過了。

“那今年你沒有禮物了,明年如果我還……”慕瓷的話音頓了幾秒,明年如果她還在他身邊,“明年如果我還記得,你就可以收到大明星送的生日禮物。”

沈如歸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剛才還說日子很好記。”

“是很好記啊,但我記性不好。而且大明星很忙的,除了拍戲、拍廣告,還會有很多通告,忙起來連吃沒吃飯都說不清楚,哪還有精力想這些?”

慕瓷歎氣:“是啊!”

“你不是很怕麻煩嗎?”

“這不一樣。沈如歸,你相信命運嗎?”

“不。”

“我也是,別人都說我不行,但我偏不認命。”慕瓷攏了攏手臂,裹緊毯子,“涼了就別吃了,王叔養了鴨子,倒給鴨子吃也不算浪費。”

“沒涼。”

“看著都沒有熱氣了。”

“湯還是溫的。”

她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湊過去試探著問:“不難吃嗎?”

“還行,吃不死。”

“給我嚐一口。”王叔一直在廚房,她做好後都沒好意思嚐一下味道。

沈如歸沒讓她碰:“涼了,你吃了會不舒服。”

慕瓷:“……”

賀昭說沈如歸很好哄,從慕瓷的經驗來看,這話不假。不過,他好哄是好哄,在某些事情上的作風卻堪稱分裂。有時候禽獸不如,有時候又冷靜得有些變態,即使把慕瓷折磨得苦不堪言,他那雙幽深的眼眸裏也沒什麽可以深究的情緒,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慕瓷累得沾床就睡,迷迷糊糊感覺到好像還泡了個熱水澡。

沈如歸坐在床邊,看她睡得香,就用手捏住她的鼻子。

鼻子不通氣,她隻能張著嘴呼吸,沈如歸低頭吻她,等到她憋得滿臉通紅才讓她喘口氣,然後又吻住她,如此反複。

慕瓷被惹煩了,一巴掌拍在沈如歸手上,翻身換了個睡姿,還嘟嘟囔囔地罵了句“神經病”。

被罵的沈如歸卻是滿眼笑意。

“慕瓷,這世上恨不得我死的人多的是。我活一天,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囂張一天,懂了嗎?”

甜言蜜語任何時候都格外讓人心動,可人心總是貪婪的,一旦有了開始,想要的東西會越來越多。

上次是顧笙有錯在先,所以她根本不敢跟家裏人告狀,即使受了委屈也隻能忍著,但這次不一樣,她找慕瓷的事在顧家看來很平常,打她的臉就等於打顧家的臉。

她那個位高權重的叔叔最近剛調回來。

顧笙在沈如歸那裏受辱,跪下的也是顧家的臉麵。

僅僅一個星期,沈如歸名下七家產業被查,必須按要求停業整頓。

顧澤找上沈如歸的時候,慕瓷正在劇組開劇本研討會,沈如歸在家給她重新組裝那個摔壞的樂高玩具。

慕瓷不在場,沈如歸並沒有之前那麽客氣,甚至都沒有讓人倒杯茶。

顧澤也不是來喝茶的:“你那點兒髒東西我就當沒見過,叔父那邊我會打招呼,你的生意也都可以繼續做下去,當然,有條件。”

得天獨厚的世家公子身上總會有股子傲氣。

沈如歸腳邊臥著一條半人高的藏獒,毛發顏色深,但很幹淨,聞到陌生人的味道,叫了兩聲,顯得凶神惡煞。沈如歸拍拍它的腦袋,它又乖乖地坐下去,但眼睛始終盯著顧澤,仿佛就等著一聲令下,然後撲過去將對方撕成碎片。

“讓小瓷離開這裏。”

“我早說過了,不是我留她,是她願意留下來的。”

“你耍了什麽手段,自己心裏清楚。”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為心中的執念耍點兒手段又如何?顧總如果也想要,”他不甚在意,“那就來搶。”

他並不屑於在顧澤麵前掩飾對慕瓷的那股病態的執著。顧澤拳頭緊握,神色冷漠:“你別後悔。”

“後悔?”沈如歸笑了笑,“隻有弱者才會否定自己曾經的決定。”

是顧澤後悔了。他後悔把慕瓷推向沈如歸。

“沈如歸,你這是要和顧家為敵嗎?勉強一個不愛你的女人,這不是你的行事風格,何必呢?”

沈如歸站起身,那條藏獒犬跟著站起來。它喘著粗氣,麵露凶相,像是下一秒就要撲過去咬斷對方的腿。

他說:“我偏要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