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年

第一章 三年

正停靠在碼頭上的一艘私人豪華遊輪在夜色的妝點下,顯得奢華無比。最頂層的酒廊內,此時更是熱鬧非凡。玻璃吊頂的露天設計能讓人很好的看到繁星點綴的墨色天空,皎潔的月色散著柔和的光暈。酒廊門口足有半人高,透著高貴雅致的兩盞水晶燈安靜地站立著,但卻與酒廊內喧鬧的氣氛奇異的融合在一起。悠揚的小提琴聲柔瀉而出,如夢中朦朧的輕紗般溫柔,又似緩緩縈回的溪流。

穿著華麗優雅淺笑的貴婦,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紳士,爭奇鬥豔姹紫嫣紅的鮮花,甘醇悠遠色澤鮮亮的美酒,別出心裁回味無窮的美食。一切都是那麽相得益彰。

這是這艘遊輪的主人舉辦的一場私家品酒晚宴。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間那些應酬的恭維之聲不絕於耳。

林靜宸作為這一次私家晚宴的負責人,此刻正帶著耳麥站在一邊掌控著全場。

“小玲,張先生的摯愛是阿爾薩斯的白葡萄酒,你怎麽拿波爾多的?”這突然看到的一幕讓她有些哭笑不得,小玲是她無意中在酒店裏發現的一個人才,嗅覺異常的靈敏,而且對葡萄酒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隻不過總是犯糊塗,容易記混一些事情。就像是現在,阿爾薩斯和波爾多雖然同屬於法國葡萄酒十大知名產區之一,但是各自有各自獨特的氣候和土壤,因而釀造出來的葡萄酒也是風格各異的,阿爾薩斯的白葡清新細致,口感醇美,而波爾多產區的紅葡萄酒,以土質不同而劃分為多為礫石土的左岸,和粘土的右岸這兩個產區,但不管是左岸的拉菲,拉圖,木桐,奧比昂,瑪歌五大酒莊,還是右岸的奧鬆,白馬,帕圖斯三大酒莊酒莊,所出產的絕大多數是典型的濃鬱性葡萄酒,而酒的口感則是各有千秋。

緊接著對講機中傳來了她略帶懊惱的聲音:“哦哦哦,我怎麽又忘了?那他是喜歡阿爾薩斯白葡的哪一種啊?”

“口味你自己把握,但是酒溫一定要注意。”林靜宸不放心的叮囑著酒溫,據她了解所知,這個張先生對白葡的酒溫非常的挑剔,這算的是她升任宴會廳經理以來的第一次獨掌大局,所以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說,她都不允許這一次的酒宴有任何的瑕疵。

林靜宸抬手看了一下時間,又接著說道:“顏雨,注意一下,馬上就要開始酒水的盲品環節了,檢查一下吐酒桶,還有那些給客人的獎勵和盲品酒單有沒有準備好。”

“收到!”對講機中又傳來了另一道聲音,“盲品的酒水我已經擺上去了,獎勵也交代下去,會在最後揭曉謎底的時候給客人一個驚喜的,盲品的酒單在我手上拿著,等會兒就會送到客人手上去,還有吐酒桶……咦?……”

隻這一聲“咦”過後,對講機中就沒了聲音,林靜宸皺了皺眉頭,“怎麽了?吐酒桶有什麽問題嗎?”

“經理,吐酒桶少了一個,怎麽辦?”

林靜宸聽著對講機中傳來的顯然透著幾分著急的聲音,習慣性的抿了抿唇。這一次舉辦酒宴的主人雖然並不是什麽品酒高手,而且他也不會在乎吐酒桶這樣的一個物品,而且這個私人酒宴是搭配美食的,即便是沒有吐酒桶的存在也沒有多大的關係,但這是集中品評環節,任何一個懂酒愛酒的人,都會選擇吐酒。

在大眾麵前吐酒是每一個葡萄酒品嚐家必須學習的第一件事情。她記得這是一位著名的品酒大師說過的。誰不想表現出自己的專業?如果沒有提供的話,想必愛麵子的主人會覺得麵上無光,到時候帶給酒店的恐怕就是一個不好的影響了,對她而言,更是出師不利。

“我再去找找。”

“不要找了,時間來不及了,去把之前我讓你擺在餐台前的吐酒桶先拿過來借用,等盲品環節結束之後,再放回去。”林靜宸當即做出了這個決定,盲品算是這次酒宴的一個重點,想必那個時候所有的客人,尤其是那些葡萄酒愛好者都會被吸引過去,那餐台那邊的吐酒桶暫時就不會有人用了。不過也幸好她當時為了表現的更專業,在餐台前設置了一個吐酒桶。現在算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好。”

“還有你現在就先讓人把酒單發到客人手中,時間差不多了。”

顏雨又應答了一聲之後,對講機才恢複了安靜,林靜宸看見一些拿到酒單的客人已經圍聚在舞台邊的一個長方形的台子旁了,台子上也已經擺好了盲品所需要用的酒水。

說實話,現在她的心是在半空中懸著的,這個盲品環節是她在設計這個私人酒宴的時候向主人推薦的,選一些不是很熟悉的酒,讓客人們品嚐並把評論寫下來,到最後揭曉評論的時候,給答對或是最接近答案的客人一些獎勵。這樣主人既不用覺得不懂酒沒麵子,又會顯示出客人的知識,讓客人在這個互動中得到一種滿足,而主人也可以收獲一些知識。這樣一舉好幾得的事情,主人自然是一口同意了,並說要是辦得好的話,以後這樣類似的酒宴就還交給她來負責。這對她而言,就是一種肯定,不僅是她能力上的,還有她以後工作上的,至少在現在這家酒店她是站穩了腳跟。

怕是任何人都理解不了她這份迫切得想要成功的心理,都當她是急功近利,或是貪功求名。也罷,別人那樣想,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而且她左右不了別人的想法,林靜宸低頭自嘲的笑了笑,別人理解了會怎樣,不理解又當如何?她的這一條路早已經是被訂下,她努力至今為的就是有一天能重新拿回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想著,林靜宸抬起了頭,拋棄了腦海中所有雜亂的心緒,正準備重新投入到工作裏時,卻看見酒廊的入口處走進來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一件剪裁非常合身的黑色休閑西裝,一條深棕色的休閑褲,一雙黑色的皮鞋,一件酒紅色的襯衫,領口微敞,瞬間將他英俊的形象轉化到妖孽的範圍,再配上棱角分明的臉龐以及精致的五官,頓時引來了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同樣的,亦是深深的在林靜宸的心口砸下了狠狠一拳,讓她瞬間覺得這周圍的空氣像是被人抽掉了,那種窒息的感覺讓她有如溺水的人一樣,手足無措。

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滿腦子都是他嘴角上挑的微彎弧度,滿腦子都是他看著她的鄙夷目光。

慕雲臻。

終於,這三個字帶著驅魔辟邪的力量取代了一切,占據了她所有的思緒,可惜的是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意義沒有任何的改變,帶給她的都是一樣的感受。

三年,三年了。

三年前那個她一直以為已經忘卻的一段往事,如今正張開著猙獰的血盆大口向她襲來,原來這一切不過都是她的以為,那件事她沒有忘,隻是一直蟄伏在她的心底深處,尋求著一個契機好將她一舉毀滅。就像是現在這樣,這個契機終於在三年後降臨,她的單槍匹馬如何抵得過那件往事的三年謀劃,除了繳械投降,她想不出來她還有什麽樣的方法可以擺脫。

像是有所感應一樣,慕雲臻向著林靜宸這個方向看來,她怔愣的樣子就這樣撞進了他的眼底,顯然對於在這兒看到林靜宸還是有些微的詫異的,可隨即他勾唇淺笑的樣子讓她又好像是回到了三年前那些個無望的日子裏,被盲品環節吊起來的心此刻開始不斷下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無底深淵內的黑暗正一片片的將她吞噬掉。

耳機內傳來一片沙沙聲,緊接著是一道聲音透過對講機傳到了她的耳中,“經理,吐酒桶我已經全部擺放好了。”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到,那好像是Amy的聲音,應該是說吐酒桶的事情,讓她放心之類的吧。

“經理,你快點兒過來,盲品環節要開始了,就等著你講解規則呢。”

林靜宸此刻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心思聽對講機裏麵講的是些什麽,她的一雙眼睛恨不得死死盯在慕雲臻的身上。

“經理,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經理!”

“經理!”

林靜宸終於在顏雨一聲接一聲的焦急喊聲中回過了神,看著慕雲臻站到了盲品的酒水前,和那些葡萄酒的愛好者們交談著,然後又托起了一杯紅酒,細細品著。

“經理!”

“……不了。”林靜宸收回了視線,音色淺淺,“我這邊……現在有些不方便,盲品的規則你也清楚,你幫我講了吧。”末了,又加了一句謝謝。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恩,有點兒吧。”林靜宸不知道她這算不算是不舒服,她隻知道她的心,很不舒服。

“那你先休息下,等會兒可能會更累。要是撐不住了,就先回去躺會兒。我和小玲會幫你撐住的。”

“沒事,我休息下就好,你快去忙吧。”

一身合體的黑色職業裝,淺栗色的長發被高高束起,綰成了一個發髻,精致不失幹練的妝容。組成了慕雲臻腦海中的林靜宸。隻不過那在看到他時怔愣到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破壞了她一身的成熟老練。

慕雲臻一手托著酒杯,與那些葡萄酒愛好者們交談探索著,一雙眼還不忘去鎖定那個又恢複忙碌的纖細身影。今天的他完全是替正在住院的師父出席這個私人酒宴,卻沒有想到就遇上了她。還以為三年前遠走他鄉,是她在無聲的宣告她被挫折打垮了,當時他還說,溫室裏精心培養出的花朵一經風雨必定是凋零的命,今日一見,完全是出乎他的意料,什麽時候溫室裏的花變得這麽有韌性了,換了個地方紮根竟然能頑強的存活下來了。

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是在她十八歲的生日宴上,當時的她還是相城酒店世家林家的大小姐,雖高傲任性,但是那些出色的品酒知識還是讓他忍不住為之驚豔一把。可在林家破產後,她竟然還是相信了學校的傳言,竟然認為隻要與身為教務長的他春宵一夜就真的能從他的手上拿到畢業證,真不知道是該笑她天真還是無知。

慕雲臻看著她鎮定的指揮著,全場忙而不亂,嘴角的笑意漸漸變得有些玩味。

如今,這算是破繭成蝶了嗎?

他突然開始有些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