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必然

第六十一章 必然

今天暖陽高掛,給這雪後的清晨增加了一抹暖色,坐在出租車內,透過車窗,遠遠看去,那些建築物隱隱約約的,好像在霧中,宛如在雲裏。

出租車漸漸行到了目的地,林靜宸從車上下來,眯著眼睛看了對麵不遠處的那棟和白雪相呼應的白色的建築物,相城市第一人民醫院幾個醒目的大字第一時間衝進她的眼簾,嘴角微抿,攏了攏領口的衣服,隨即走了過去。

上官修說,張暖青是住在十二樓的高級病房的,早上這個時候,都是保姆在看護,張溫青一般都是下午或者晚上才去的。

走在十二樓空曠的走廊山,高跟鞋著地的聲音還帶著回音,這一塊兒安靜的有些不正常,讓她有些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透過門窗,可以清晰的看見病床上張暖青蒼白的臉頰,雙眼緊閉,似乎還在睡覺,沒有醒過來。林靜宸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進去看一下,這樣也好,若是張暖青醒了,看見她的話,說不定會激動起來,就像是上官修說要和她一起來的,但最後她還是回絕了,張暖青會住院,完全是因他們而起,怎麽還能再兩個人一起出現在她的麵前?

沒有敲門,拉開了把手,林靜宸就直接走進了病房,還未關門,就看見窗口還站著一抹銀灰色的背影,透著幾許落寞。

她的表情多少有些怔然,剛剛的她竟然沒有注意到窗邊還有這麽一道身影,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鬱悶,張溫青確實是不在這兒,但是張書良在。

“你來了?”

張書良從窗前轉過身,聲音沒有任何的起伏,平淡的就好像是一杯白開水,甚至比白開水還沒有味道。他背著窗外的陽光而立,整個身影都被籠罩在一片黑色的陰影中,和窗口透下來的陽光相輝映,竟成了一副黑白映畫。

林靜宸盈盈而立,雖然心頭有很多的疑問,雖然聽他這句話,就像是專程在這裏等著她一樣,但她還是點點頭,不動聲色的一笑,“張先生。”

“林小姐,我們可以談談嗎?”張書良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得能和這醫院病床上的床單相媲美的張暖青。

這一刻,林靜宸覺得,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變成了必然,包括他們兩個會在這個房間內相遇,包括他們兩個接下來要進行的那一場談話都是一場必然,躲都躲不掉。

“可以。”林靜宸依然是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是出去,還是就在這邊?”

“下麵有一個小花園。”

林靜宸莞爾一笑,感情他都已經把這兒的地形勘測好了,收起了心底這帶著幾分玩笑的想法,微微側開了幾分,隨即跟著張書良走出了這安靜的病房。

醫院的小花園裏其實並沒有多少花,鬱鬱蔥蔥,竟是一些常綠的樹木,或高或矮的整齊地排列在這一片空地上,隻不過經過了昨天那麽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洗禮,目前全都穿上了一層銀色的新衣,在陽光的照耀下,散著點點細碎的光芒。

張書良挑了小花園中一條小徑走了進去,今日的風雖不如昨天晚上那般凜冽,可刺骨的寒涼卻是沒有變。張書良一步一步的走著,林靜宸走在她的身側,他不說話,她也靜默。

張書良會在病房裏等著她的到來,必然是已經知道了這所有的一切,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牽扯早晚都是一個要解決的事情,如今已經讓張暖青住了院,再拖下去,恐怕以後的事情更是麻煩。

林靜宸心底一聲淺歎,看著身旁這個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一代王者,撇開他所有的身份不談,他為人父母,他也僅僅是一個愛女心切的父親。

“張先生今日找我有什麽事情,不妨直說。”理清了這一些煩人的思緒,林靜宸快走了兩步,站在了小徑的拐角處,看著對麵的那位父親靜靜說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繞彎子了。”張書良雙手垂立,渾身上下除了那一份已經深入骨髓融入血液的高貴之外,隻剩下一份為人父母對子女的擔憂,“暖暖她從昨天下午醒了到現在,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喂她吃什麽也是吃兩口就吐的,醫生說她並無大礙,我知道她這是心結難解。”

站在張書良的對麵,林靜宸可以看清楚他臉上每一絲的擔憂,那麽真切,讓她的心狠狠抽了起來,若是她從未體會過這樣的關心,她頂多就是羨慕,羨慕張暖青有一個這麽好的父親,會為她考慮,會替她掃清前麵道路上的所有障礙。可是這樣一份深厚的父愛,以前她也有過,甚至比張暖青得到的更多,可是如今一切都已失去,她的心又豈是羨慕這麽簡單的一種情緒。

人都是這樣,在沒有得到一樣東西之前,不知道這樣東西的美好,可以為了它去不顧一切的追求,也可以毫不猶豫的放棄。可最關鍵的就是曾經得到,再失去,親眼看著那麽美好又珍貴的東西從自己的眼前消失,那種痛楚又豈是常言可以訴說的?

“林小姐,我說了這麽多,也無非就是希望你,還有上官修,從今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暖暖的麵前!”

頭頂的陽光似乎又變得刺眼了些,身旁那顆鬆樹枝終於不堪重負,壓在它身上的雪塊墜了下來,“噗嗤”“噗嗤”是雪落地的聲音,帶著些許沉重。

林靜宸微微眯起眼睛,迎著陽光,看進了張書良帶著幾抹滄桑的眼眶內,輕聲應了一聲,“好。”

“謝謝。”張書良像是卸下了一個沉重包袱一樣,臉上的表情都變得輕鬆了不少,“林小姐,我也會盡快幫她辦理手續,帶她去國外休養。”

林靜宸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整個空氣中,寒涼依舊,除了幾隻出來覓食的鳥雀叫聲,再無任何聲音,仿佛凝固了一樣,讓人覺得有些沉悶。

“林小姐,謝謝你的體諒。”

“張先生客氣了。”

兩人就這麽在小花園裏麵站著,又恢複了之前你不言,我不語的狀況,說著最為客套的話語。

“我張書良這一生縱橫商場,就是遇到金融危機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頭疼過。”張書良往前走了兩步,在小徑旁的座椅上坐了下來,就仿佛尋常家庭中的父輩一樣,用最溫和的神態說著這半生來的感歎,“暖暖她自小就活潑可愛,總是喜歡蹦蹦跳跳的,如今看著她就這樣突然安靜了下來,不言也不語,不吃也不喝的,我的心也不好受。”

林靜宸突然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是接著聽下去,還是應該安慰上一兩句,那麽多的話,現在竟覺得一句都說不出口,嘴角微掀,說出了這麽一句最蒼白也最無用的話,“張小姐她隻是暫時還沒有想清楚。”

“是啊,她心結難解。”張書良歎了一聲,“我從小就比較偏愛這個小女兒,總是喜歡寵著她,做什麽事情,隻要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大事,我從來都是縱容她的,她這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脾氣就是被我寵出來的,說到底,這一次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讓她明白了感情這種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林靜宸走到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靠著椅背,靜靜看著對麵的雪塊又壓彎了一株鬆樹枝,雪落的聲音傳入耳內,似乎少了不少剛剛的沉重感。就像是張書良說的那樣,於張暖青而言,這是她成長的一次曆練,一馬平川的大路都是別人鋪墊出來的,偶爾走了彎路,碰到了荊棘,拿起刀勇敢的消滅它是一條路,掉轉方向回頭也是一條路,怎麽選擇完全是看自己,張暖青沒有選擇回頭,她不放棄,她想要勇往直前,但卻沒有想到荊棘是那麽的強大,她戰勝不了,倒下了,是爬起來接著披荊斬棘,還是倒地不起,這又是要靠自己選擇。

對麵的鬆樹枝承受不了壓力,身上積攢的雪花開始一塊接一塊的往下掉,“噗嗤”“噗嗤”的聲音不絕於耳,林靜宸微微勾起嘴角,張暖青你比許多人都要幸福,你的荊棘路上,有你的父親,有你的兄長為你開路,所以,爬起來,接著往前走吧。

“林小姐,你的身上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張書良微微側頭,神色早已經沒有先前的落寞,高貴與優雅相隨。

林靜宸莞爾一笑道:“是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麵具,就像是張書良,他要時刻帶著自己的麵具去應對生意場上的那些人,說不定帶麵具的時間久了,連自己的真麵目長什麽樣都已經忘了,什麽時候真情流露?說不定剛剛張書良那一段話,也是他的一層麵具,或許他不自知,或許他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林靜宸依舊是坐在小花園的座椅上,看著漸行漸遠的那道銀灰色背影,在陽光下,似乎被鍍了一層金光,對麵雪落的聲音還沒有停歇下來,林靜宸靜靜坐著,嘴角含笑,不管怎麽樣,微笑麵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