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臥底石南亭

範曾派來請吳揚的是小六子,他先到皇城司,沒找到吳揚,這才讓白羽帶他到湖畔。

小六子將吳揚帶到冰井務,地窖入口有密諜司的人守著,見到小六子紛紛躬身施禮,讓開入口讓他們進去。

剛進地窖不久,一股巨大的血腥味衝鼻而來。吳揚看到上次驗屍的台子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老人,太醫署擅長治療外傷的醫官正在低頭忙碌。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跪在地上,將臉輕輕貼在老人的肩窩處,範曾和謝大成都在,看到吳揚都點頭示意。

在範曾和謝大成的身邊吳揚看到一個熟麵孔,忠義營的仇十一,他斷臂上纏著繃帶,有血跡滲出來,這個黑鐵一般的漢子坐在椅子上,銅鈴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台子上的老人。

吳揚也不說話,走過去找了張椅子坐下,和大家一起等。

醫官吩咐跟來的徒弟:“帶了參片沒有?給他含著,我要清理碎骨了!”

老頭看起來已經六十歲了,枯瘦的臉上毫無血色,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吳揚很難想象一個瘦小的老頭兒身體裏竟有那麽多的血液,他一身土布衣服上都是血跡,台子上鋪著的白布也染成了血色。

小徒弟麻溜地從醫藥箱裏取出參片,掰開老頭的嘴巴給他含了幾片。

跪著的小夥子抬起頭,挪動了一下膝蓋,用雙手緊緊地握著老頭的手。

他抬起頭的瞬間,吳揚看清這個小夥子麵紅唇白,竟然長得十分俊秀。

小徒弟遞給小夥子一個小小的竹節,“你拿著,一會兒要是你爺爺痛得太厲害,你就往他嘴裏塞這個,免得他咬到舌頭!”

醫官趕人道:“範掌印,吳提點,傷者失血過多,一時半會清醒不過來,兩位大人要問話還是等他醒過來再問吧。這裏血腥氣太重,傷勢處理好了再請二位下來。”

範曾和吳揚紛紛道了一句:“醫官辛苦!”

幾人魚貫走上地麵,地窖入口就在冰井務的西側值房內,一溜兒四間房,此時自然歸屬給密諜司。

從北往南數,地窖入口在第三間房內,範曾帶著幾人到了第二間,幾人按照尊卑分別落座,密諜司的雜役送來茶水。

雜役離開後,小六子親自去門口守著,範曾這才開口說道:“小吳大人,請您過來是有件事要勞煩皇城司搭把手。大成,還是你來說吧。”

謝大成答應了一聲是,然後向吳揚講述起事情的始末。

躺在台子上的受傷老人名叫石南亭,他原本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相馬師,紹興二年,嶽飛按照皇帝的旨意發出招募令,石南亭第一個來應募。

“他有一手祖傳的相馬和養馬的本事,嶽帥本想留他在軍中,可他不肯,他說他家裏好些人都死在金人鐵蹄之下,他要報仇!他要去金國臥底!他要親眼看著金國怎麽滅亡!”

嶽飛拗不過他,隻得放他去了。

嶽飛之所以想留住石南亭,除了看中他相馬養馬的本事外,更重要的是不想他白白送死。

石南亭祖傳的相馬之術在大宋的確小有名氣,可金人自小就在馬背長大,與坐騎的感情如同兄弟一般,石南亭的相馬術未必夠看。

諜子是去做臥底,不是去白白送死!

石南亭到了金國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渺無音訊,沒想到快三十年了,他又出現了,而且是以這樣血呼啦差的模樣,出現在臨安城外。

仇十一帶著新婚的娘子戚五娘先去了建康,戚五娘的娘家在建康,兩人去祭拜了戚五娘的父母,又跟她兄嫂敘了敘舊。

按照原先的打算,仇十一要帶戚五娘去鄂州,去尋找老梁的嫂子和侄兒,將老梁積攢的銀錢還有老梁的撫恤金送給老梁的嫂子養老,感謝她替老梁家拉扯大了幾個孩子。

誰知仇十一得知了駙馬都尉去世的消息,更知道了這麽多年一直是駙馬都尉在庇護孤山營,庇護他們這些傷殘了的老卒。也知道了前些時日鬧得沸沸揚揚的替嶽帥翻案種種事件,都是駙馬都尉在背後使力。

仇十一是個恩怨分明的漢子,既然知道了這一層,他無論如何都要先回臨安祭拜駙馬都尉。

他知道駙馬都尉沒了,臨安百姓的怨氣還在,之後很長的日子裏,韓府的人日子都不會太好過,他要報恩,他要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守護駙馬都尉的後人,他相信,老梁也會同意他的做法!

仇十一是趕著城門關閉的前一刻入的臨安城,他將嬌妻安頓好,出門溜達了一圈,已經打聽得明白,駙馬都尉落葬後,韓府閉門謝客,他們的兒孫們都在府中守喪。

可總有一些人會偷偷溜到清涼山上,徹夜往韓府扔臭雞蛋、爛菜梆子,甚至往韓府的大門上潑糞。

韓府的下人出門采購也總會遭遇白眼和辱罵,甚至被人兜頭吐口水!

韓府的主人都是世家公子,應付不來這些市井無賴手段;韓家的下人要顧及主人的臉麵,隻得忍氣吞聲。

可他仇十一是什麽人?戰場上的廝殺漢,孤山營裏的殘廢,是最低賤最沒有地位和存在感的人,他怕什麽!

他要去韓府守著,他要幫恩人守住後人的體麵,他不能讓那些汙穢沾染上恩公後人的鞋麵!

他要報恩!

仇十一安頓好妻子,扛了根挑柴的扁擔出門。

他一路在暗影裏躲躲藏藏,躲避巡夜的禁衛。

剛剛走進一條暗巷,仇十一聽見了打鬥的聲音,那時兵刃的撞擊聲,打鬥的雙方都默契地不發一語。

仇十一按捺不住好奇,伸出腦袋偷偷一瞥,隻見四五個大漢在圍攻一老一少。老人已經受了傷,根本就不是大漢的對手,這一老一少被殺或者被擒隻是遲早的問題。之所以還能跟大漢周旋,全仗著少年手中端著一把弩!

仇十一不想管,也不敢管!

臨安城內隨便走出一個人來,碾死他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他的下半輩子隻為兩個人活著,他的娘子,他恩公的後人!

大漢將一老一少逼到牆角,少年將老人護在身後,尖聲道:“爺爺,神臂弩還有三隻弩箭,金狗咬得這樣緊,咱們是脫不了身了。弩箭一射完,你就拿刀捅死我,我寧願死也不會跟他們回去!”

少年一開口,仇十一頓時嚇了兩跳,第一嚇是那少年竟然是個姑娘!第二嚇是圍攻祖孫的壯漢竟然是金人!

仇十一對金人的仇恨是刻在骨子裏的,多少次他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戰友,睡過一個被窩的兄弟倒在金人的鐵浮屠之下,屍首不全;多少次他們寫下血書,約定“殺盡韃虜,還就爹娘”,卻永遠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仇十一向豹子一樣衝上去,掄起扁擔狠狠地在距離最近的一個壯漢腦袋上砸下去,頓時將人砸倒在地。

仇十一趁另外幾人還沒反應過來,立刻跑過去將祖孫二人護在身後,他低聲威脅:“你們信不信,隻要某吼一聲金狗來了,你們幾個一個也別想走脫!”

不是仇十一不想拚命,他失去了一隻手,對付一下臨安暴徒那種市井混混還行,麵對這些正值盛年的軍中好手,他根本不是對手!

驚走了那幾個金人,老頭兒就昏過去了,仇十一和小姑娘一起費力地將老頭兒弄回家中,見老頭兒傷勢沉重,怕他死在家裏,仇十一連夜去請回春堂的大夫給老頭兒進行了簡單的治療。

“他醒過來一次,說他是嶽帥的軍情諜子,在金國臥底,有重要軍情要報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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