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濮王死了

今兒是小朝會,趙構打定主意做一個廟堂裏的泥塑木胎,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實在是他昨夜被汪澈鬧了半宿精神不濟。

王沐恩十分體貼聖意,在百官朝拜過後,立刻喊出:“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話音未落,一個小小的敕令所刪定官陸遊跳了出來:“臣有本奏。臣彈劾三衙管軍、恭國公楊沂中私縱軍隊,劫掠民壯,擾亂臨安,如同匪寇!”

“國公掌禁軍日久,本應為大宋社稷效死,如今卻因為一己私欲縱容麾下在臨安城公然劫掠男子以充員額,致使許多小民之家生計無著,乃至民怨沸騰,此舉無疑資敵!臣請求將恭國公停職徹查,以正視聽!”

太常寺主簿李浩、司封員外郎王十朋紛紛出列道:“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殿中侍禦史陳俊卿譏諷道:“臣嚐聞國公年少時曾與人言‘大丈夫應當用武功博取富貴’,如今言猶在耳,論武,國公已經是掌管大宋數十萬禁軍的三衙管軍,,論爵位,十年前已經是大宋朝的恭國公,可以說已經做到我大宋朝武將的巔峰,國公如何反而忘記了當初的諾言,吃空餉,挖國庫的牆角,為防東窗事發竟劫掠百姓以充員額!此舉與國蠹(du)何異?”

一句句聲討下來,饒是楊沂中天性陰騭,也不禁麵色微變,他脫去頂戴,出列道:“臣既然受此彈劾,情願辭去三衙管軍的一切職務,懇請陛下恩準,並派人徹查,若是沂中有罪,自當一身承擔!”

說罷,楊沂中將代表身份和地位的官帽端正地放在地上,向皇帝深施一禮,轉身出殿回家戴罪去了。

大宋慣例,凡是宰執一級官員受到彈劾,為了避嫌以示公允,受到彈劾的宰執都要立刻辭官,脫帽戴罪。

楊沂中此舉本是慣例,但看在趙構眼裏他這分明是臨陣脫逃,將他這個皇帝孤零零地扔在一群文官中間,任他們圍攻。君臣二人之間自此種下嫌隙,最終楊沂中被罷去兵權,險些重演靖康之變,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見楊沂中如此識相,殿內的文官們沒有窮追猛打,而是將注意力轉移到“抓壯丁”這件事如何解決上來。

給事中符離跳出來,“陛下,童三金之事該如何處斷?還請陛下早日決斷,如今臨安百姓日日圍堵臨安府衙,臨安府已經無法正常辦公,此案牽一發而動全身,臨安府不敢輕易判斷,盧錫峰那老兒愁得胡須都快撚斷了!”

“哼!臨安府遇到的算什麽事兒!我的步軍司衙門天天被一幫娘們兒堵著,她們還拉了個橫幅,說什麽‘還我男人,我不想守寡’,還有什麽‘男人搶一個,送你娘兒仨’。烏煙瘴氣,成何體統!”

步軍司統帥趙密的一番話立刻引來武將群的共鳴。

“老趙,你就知足吧!你是沒去看龍神衛那裏都鬧成什麽樣了!不曉得哪個缺德鬼組織了一幫勾欄瓦肆的妓子和戲子天天去胡攪蠻纏,口口聲聲‘好哥哥’地喊著,‘要搶搶奴家啊,搶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回去作甚?’鶯聲浪態,是罵也罵不得,趕也趕不走,你敢派人上去攆人,那些娘們就敢挺著白花花的胸脯子往上撞……神龍衛那一幫子愁得哦,都龜縮在營裏不敢出去!”

“嘿嘿,要我說你們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就不一樣,愁啥呀,娘們兒來鬧讓她鬧去,我就搬張凳子看熱鬧,還讓人給湯給水,反正上麵都不急我急啥呀?耗著唄——”

“你說得輕巧!你是不知道我家裏那母老虎有多厲害!那些娘們兒來堵一回門,老子就要在腳踏上跪一宿,娘的,這就什麽事兒!”

“哈哈哈,老施你可拉倒吧,平日裏笑話你一句你就要翻臉,如今倒是自己招供了,你這懼內之名怕是整個大宋朝都知道!”

武將們在那裏嗡嗡議論,文官們不斷要趙構給出論斷。

“兵役乃是國之根本,龍神衛縱使用了些手段,也該由上官裁處,童三金任俠使氣,阻攔龍神衛征兵也就罷了,還挑動百姓對抗禁軍,甚至毆死人命,罪無可恕,當判斬刑!各軍也當吸取教訓,不可再行強擄人當兵之惡行,對當日參與械鬥的兵士各軍當依法嚴懲!”

“是,謹遵陛下聖諭!”

趙構話剛落音,文官們立刻躬身領命,武將那邊也停止了嗡嗡的議論,比文官慢上半拍,頌揚道:“陛下聖明!”

接下來,文官那邊又稟報了幾件雜務,諸如錢塘縣要求朝廷撥付銀兩加固河堤、海堤的,市舶司那邊稟告有海商帶貨要求與大宋貿易的;還有西洋諸小國要求與大宋恢複朝貢的,等等。

等到文官們終於將大事小情稟報完畢,已經到了晌午。

趙構饑腸轆轆地回到後宮,剛端起一碗燕窩準備墊墊饑,吳皇後匆匆求見:“官家,濮王病情惡化,請求見您!”

趙構納悶道:“濮王的病情不是穩定了嗎?朕前日見他與常人無異,還說了好一陣子話,怎麽好端端的病情就惡化了呢?”

“吾不知。今早趙士程來請禦醫,吾問了一句,說是晨起就覺得胸悶,喝了一碗薑棗茶之後更覺氣促,到後來竟口吐白沫,昏迷過去,趙士程這才親自來請王醫令過去。一刻鍾以前,濮王那邊來人請見,說濮王已經不行了,一個勁兒念叨想見陛下一麵。”

趙構放下燕窩羹,起身道:“你跟朕一起去趙士程府上,就當興致來了去看看趙府的花草,也別說什麽探病的話!”

自古以來皇帝親自去探大臣的病跟下死亡通知書差不多,趙構不知道自己這位皇叔是病糊塗了還是真的已經藥石罔效。他暫時還沒有打算取誰的性命,他不知道短短的一天裏又發生了什麽變故。

吳皇後行了一個福禮:“是,謹遵陛下吩咐。”

“走吧,也不必擺儀仗了,咱們帶一隊禁軍悄悄地去,探過即回。”趙構說走就走,立刻吩咐王沐恩,“大伴兒去看看,今日是誰當值?”

王沐恩心疼道:“奴婢馬上去看,大官兒還是吃一口吧,早起到現在您什麽都沒吃,可不敢餓壞了!”

趙構從善如流地將一碗燕窩羹幾口喝完,全副甲胄的吳揚已經抱拳行禮:“今日末將當值,但憑陛下差遣!”

趙構見到是他,口氣和緩道:“朕和皇後要去趙士程府上,你找幾個可靠的人隨朕前去,不可聲張。”

吳揚立刻出去調了一隊親從官過來:“這是今日當值的親從官,他們都是臣信得過的人,陛下放心!”

吳揚帶著心腹護送帝後一行很快到了位於紫霞山的趙府,這裏距皇宮不遠,片刻時間便到了。

趙士程見帝後未擺儀仗前來,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他將皇帝領到兄長也是現任濮王趙士輵(ge)病榻前。

“兄長病勢沉重,怠慢陛下了!”

趙構在趙士輵麵前坐下,擺手道:“無需多言,濮王這是怎麽了?朕前日見他不還好好的?還跟朕約定要活過一百歲!”

趙士程眼眶發紅,搖頭道:“昨日都還好好的,今日早晨兄長起來就說有點胸悶,服侍兄長的丫鬟嫣紅和翠袖去廚房取了一碗薑棗茶說是給兄長補補氣息。兄長喝完之後不久突然口吐白沫,人也時昏迷過去。臣命人將燒火的婆子和兩個丫鬟並兩個護衛都看管起來,自己則進宮請王醫令。王醫令施了針,兄長清醒過來,說話已經極為困難,隻鬧著要見陛下。”

之後的事情皇帝已經知道,趙士程也不再贅述,“兄長一定是有事要跟陛下說。兄長,陛下來了,你有什麽話就跟陛下都說了吧!”

趙士輵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他雙眼含淚,努力地想要抬手去拉趙構,卻哪裏抬得起來。

趙士程看著兄長的樣子也是傷心,他輕聲說道:“兄長莫急,有話慢慢說。”

趙士輵急得眼淚直流,他拚命扭動身子,喉裏“嗬嗬”作聲,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來。

趙士程見到兄長的慘況,心中十分不忍,他上前輕輕拍著兄長的胸口順氣:“兄長放心,弟已經跟希兒說得明白,將他過繼到您膝下,他今日本要來給您端湯侍藥,是弟怕他衝撞了陛下,這才命他在外頭等著。您病好了,弟就讓他跟您回紹興去,將來給您養老送終!”

趙構見他們兄弟情深,也不免傷感落淚,他主動拉住濮王的手安慰道:“皇叔,您是朕的親皇叔,你且放寬心,我們都是趙家人,有什麽過不去的心結?您要快快好起來,朕還需要皇叔多多幫襯。”

趙士輵死死地用眼睛盯著皇帝,趙構拉著他的手又說了一陣子話,安慰他不要過多思慮,安心養好身子。

“如今朝廷內外正是多事之際,朕不能久留,皇叔安心養病,改日朕再來看你!”

從趙士輵的病榻前離開,趙士程領著皇帝去尋在趙府賞花的吳皇後。

趙士程的夫人唐婉愛菊,如今不過春二月,趙府苑中各種名品**盛開,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吳皇後站在一株綠菊麵前,那株**如今隻開了一朵,如同碗口大小,色做碧綠,猶如翡翠雕就,十分惹人喜愛。

趙士程的夫人唐婉見皇後喜歡,將綠菊摘下,就要給皇後簪上,趙構淡聲道:“還是別簪了,就是一朵死人花,簪上晦氣!”

當夜,趙府來報,濮王趙士輵去了。

隨濮王去的還有趙府的幾個下人,據說是自覺護主不力,照護不周,心中有愧,撞柱死了兩個,自刎了兩個,跳井死了一個,趙府一律稱其為忠仆,厚恤其家人。

趙構聞訊坐起,恨恨道:“他們這是要逼朕,不給朕退路,叫朕如何能忍?”

趙構握緊了左手,他的左手心裏有用指甲掐出來的紅痕,隱隱約約是個“忍”字。

「感謝新晉舵主“羅斯365”打賞的一萬縱橫幣,再次將本書送上新書榜榜一的位置!

轉眼就十萬字了,也很快要離開新書榜,是異軍突起,還是淹沒在書海中,淪為芸芸眾生,全靠書友們的支持和鼓勵!

這裏也想求一下收藏和評論,無論好的壞的,本人都接受,都感謝書友認真的閱讀過本書。

本書慢熱,主角還在臨安打醬油,其後會有更多精彩,喜歡就加書架,別迷路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