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杯酒釋兵權(2)

開餐後,誰都不跟旁邊的人說話,低頭默默吃著盒子裏的東西。倒不是沒跟朋友坐在一起就不想聊天,而是從上菜結束最後一個出去的店員關上了餐廳的門整個餐廳裏就莫名有了一種詭異的寂寥和尷尬。

前幾天他們總是吵吵嚷嚷的,說笑打鬧,互相開著不要臉的玩笑。

全場隻剩閆嘉卉和洪小兵那兩個從來都沒心肝的人在大快朵頤,其他人總是悄悄打量著別人,遲疑地放下再拿起餐具,總是欲言又止。

“怎麽都不說話?”魏秋雁終於開口,她記得她前兩年的此時此刻都蠻有送別氛圍的。雖然大家座次井然,還是會跟旁邊的人互相說話,並且起身離開座位跟自己在意的或所有人逐個舉舉杯子。而這次的氣氛看起來竟然有點像……遺體告別儀式?

她專門頒布了這一天的禁酒令,就怕像前兩年一樣,有些人喝著喝著就要發狂,有的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有的像唐僧一樣拉著別人不停地說,搞的對方想上吊,還有的哭得像生死離別,最後大部分人都不太正常了,愣是把一個好好的聚會弄成了神經病院搞對外展覽。

她想想那兩年的光景,甚至覺得有點兒心有餘悸。

不過這次她絕逼想多了,哪來的神經病院牆體倒塌啊,分明就是準備推去火葬的殯儀館大廳。大家穿著顏色統一的衣服,隊形整齊,秩序井然,一片寂靜,麵無表情或少數帶著悲慟,還有的一臉茫然,說起來還真像死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前兩任頭頭都比較活潑,到了她這兒就成了挽聯花圈和遺體告別。

閆嘉卉吃掉了最後一粒米,喝了一大口果汁,重複一句:“怎麽都不說話?”

接著她就撲到魏秋雁跟前,倒在地上抱著魏秋雁的大腿,突然就嚎哭起來,你們走了我會好想你們的啊,你以後要天天想我給我打電話發信息啊。魏秋雁有點尷尬,拍拍她的頭,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啊。於是精於演戲的閆嘉卉立刻收聲,爬起來擦擦眼睛,端起魏秋雁的飯盒,大口扒著人家剩下的飯菜,還大口喝著人家的飲料,含糊不清地說,一直都是師姐你最疼我了,什麽都不及一飯之思,吃了這頓你以後永遠都是我老幹媽。一收一放掌握的像劇場公演。

戚偉超板著臉看著她們,他也想繼續死皮賴臉待在她的身側,即使他們之間完全沒有話題,也想僅僅就是多待在她身邊看著她。閆嘉卉雖然不是王誌淩夏微予那類萬惡之徒,也讓他覺得特別不爽,他都沒機會的話,閆嘉卉又憑什麽有機會在她跟前演感情戲?因為他繼續連任,沒有繼任者,於是坐在遠離中間的靠牆那圈,隻能看著魏秋雁的側影,他靠近不得。

閆嘉卉這滾兒一打,整個場子終於不太像遺體告別儀式了,卸任的畢業生給後來者說著不痛不癢的話,也有人開始陸續離開座位,裝模作樣地跟其他人聯絡一下感情。場子裏終於有了嘈雜的人聲和浮動的人影,卻也遠遠不像魏秋雁依照以往慣例預測中該有的樣子。

說起來,因為她跟戚偉超的事,還有戚偉超和蔣蔭萍之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固有矛盾,低年級學生從分別加入不同的部門開始,就已經被劃分了隊伍。說起來這種貌合神離的組織形式也是因為她沒把這些都處理好吧。

說起來,像她前兩年參加過的發瘋集會一樣,其實才是正常的吧,那時她還不是管理者,隻需要隨著整體氣氛一起歡喜一起憂就好。

說起來,自己沒處理好的事情太多了,她的失誤和遺憾其實挺多,她看著自己正對麵的人,如果一開始自己就讓戚偉超的幻想完全破滅會怎樣,大概自己的繼任者就不會遭罪吧,也或許戚偉超要一蹶不振呢?喜歡鑽牛角尖的小子,她走了就更不放心了。

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魏秋雁頹然坐著,呆呆地看著空飯盒裏的殘渣和空杯子裏的餘液,覺得自己就像桌子上的杯盤狼藉。

想著她就趴在桌上哭起來,就是覺得難過,就是覺得遺憾,因為自己沒做好的事不止一兩件,突如其來的失敗感把她完全擊敗,讓她對自己失望至極。

王誌淩走來扶著她的肩:“好啦,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不是不是!”她嗚咽著回應。

“別難過啦,小閆其實也沒有想招惹你的意思。”王誌淩又說。

閆嘉卉也從蔣蔭萍那邊跑回來,緊張兮兮地蹲在旁邊扶著她另一側肩:“不好意思啊,我不該說那些話,我就是覺得剛才太安靜了……啊,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肯定還是會想你的,但是並不是說你們對我們還有什麽義務……啊啊啊也不是這個意思啦,總之又不是生離死別了嘛,大家來日方長啦!”

“不是,不是的,我說了不是!”

“師姐,沒關係的。”一直看著手機沒抬頭的夏微予突然說,“總有不可避免的事吧,如果你有想不明白的事,對於其他人也是一樣,我們誰都沒做到無可挑剔。”

她抬起頭,從對麵那雙眼中看到了他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到底在難受什麽。她同時也讀取到他的心思,縱使她和王誌淩再怎麽照顧和補償,他其實不是一點怨言都沒有的。

糟糕啊,這點情緒不小心被人察覺了,一直都覺得他什麽都沒注意呢。他老是拿著手機看來看去的,鬧了半天別人說什麽還在聽,別人做什麽也在觀察。魏秋雁一直以為他對這次活動沒熱情,這次出行他始終有點兒心不在焉。

而他之所以一直在看手機,是坐在遠處的尤徹覺得很無聊,就不停地發信息騷擾他,他耐心地逐條回複著尤徹的廢話。比如今天的氣溫好像是比昨天高一些,期末考試我們不在一個考場你得自己複習,你爸出差那段時間你可以來找我啊夏思君和父母假借培訓名號出去避暑,緋緋姐最近確實是長胖了吧,閆師姐如果願意她大概還吃得下一人份……

在此之前他心不在焉是因為總睡不醒,尤徹認床,總是把他叫醒聊天。後來尤徹終於睡了,他被折磨得睡意全無,而第二天還得早起……

兩句話的功夫很多人都聚集過來,關切地看著魏秋雁,拉著她的手撫著她的背跟她說著八竿子打不著的話。

猶豫了很久的韓咲終於長出一口氣,他下定決心端起杯子離開座位,朝著魏秋雁那邊走過去。

戚偉超一看就急了,他也想擠到魏秋雁旁邊安慰她,跟她說,你以後也別困擾,我就看著你,你隻要還能讓我看到就好,我祝你幸福,但我更希望你以後可以第一個來找我,我可以等你。不過這種話當著那多人麵怎麽說的出來,但這次不說就沒機會了吧,之前他無數次差點說出來,卻最終還是沒說出來。見老韓這次都去了他更坐立不安。

不過韓咲並不是去找魏秋雁的,他本就是個冷淡的人,跟魏秋雁絕對算不上熟,之前還跟魏秋雁吵了一次,總之他是徹底把魏秋雁得罪了,沒什麽理由過去像其他人一樣安慰人,以他的思維他也覺得完全沒這個必要。

他繞過關切的人堆,在魏秋雁對麵停下來,杯子舉在夏微予麵前:“以前的事我也不對,自己心裏一直都挺難受的,就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借著這次機會,向你道個歉,對不起,希望得到你的原諒,別記恨我們。雖然說著挺輕巧,也不奢望被接受,還是想你別往心裏去,以後能對戚偉超多擔待點兒,將來有幫的上忙的地方你來找我,一定盡心盡力。”

韓咲手中的杯子在輕顫,他的右手還裹得厚重,拿東西本就費力。他極少一下說這麽多話,他本就淡漠。沉默歸沉默,一旦說出口他就緊張,夏微予不原諒自己怎麽辦,畢竟那事一出對當事人還挺折辱的。人家要是理都不理自己也挺尷尬,他就是想在這麽多人麵前表個態,也怕對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給他好臉。

他知道戚偉超有多喜歡魏秋雁就有多討厭王誌淩和夏微予,但實際從各種意義上來說夏微予根本就不是競爭者。某種意義上來說連王誌淩都不是競爭對手,因為魏秋雁根本就沒給過任何人一個競爭的機會,隻是戚偉超自己傻乎乎的一廂情願,覺得自己還有機會而已。

他離開這個校區,戚偉超還得再待一年,而且戚偉超為了多領到幾個錢還繼續留任秘書長,秘書長跟主席之間不接觸是不可能的,而下任主席就是戚偉超的最討厭之一了。好歹也得為朋友做點什麽,即使他知道夏微予就算不再追究,也不代表會不會繼續記恨,而戚偉超的腦子一直是直的,從來沒有分叉和拐彎一說。

不過表態了總是好一點,他離開以後留戚偉超一個人在這裏,實在不能放心。撇開夏微予不說,蔣蔭萍跟戚偉超也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關係。

“嗯。”夏微予倒是沒猶豫,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雖然碰了他的杯子,但對方並沒說既往不咎。

夏微予甚至連頭都沒抬,視線完全就沒在他臉上停留一下,響應了他大概就是給他一個麵子,畢竟他是師兄身份,何況這種時候讓人難堪怎麽說都是不對的。

其實韓咲也是想著這點才會跑來說這些,他就想賭一賭,從那個風雨天被推下去的時候就知道,看起來溫順的人其實一點兒都不溫順,他在跌出去的一瞬間看到了對方的表情,野生動物進攻的味道,一招斃命,臉上的狠戾昭然可見。

他太清楚戚偉超那種傻孩子碰上夏微予沒好事,如果小尾巴被捏住的話。

確實夏微予是聰明人,也不會在這時讓他難堪。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但人家就不表態。

別人哪管他們那點小心思,還覺得這場景感天動地嘞。大家的注意力都從魏秋雁那邊挪開,還為這兩人握手言和鼓掌歡呼。

戚偉超撓著滿頭亂發,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