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東籬之下
一個人從陰暗潮濕的角落裏站起來，披著一件長長的風衣，給了一個胖女生兩枚鑰匙，看了一眼腕表，默默地走了，頗有一種刻意的莊嚴和冷冽感。誰都沒看清那人的臉，神秘級了。
胖女生是生活部部長，比起之前見過的那些師兄師姐，這人笑嘻嘻的，還挺和藹可親。她對報完名的新生說：“先帶你們參觀一下校園吧，如果誰比較路癡的話，未來可能會有點兒難過哦。”
她指著報名大廳外放著兩輛售房時常用的觀景電瓶車，兩個男生分別坐在駕駛座上，早就整裝待發的模樣。
“我叫閆嘉卉，78級的，目前擔任生活部部長，現在負責帶你們遊覽整個校園。”
這位師姐坐在第一輛車的最後一排，腰上掛著擴音器，可以同時照應後麵那輛車上的人。
正無聊的陳青柏立刻來了興致，興奮地說：“還要遊園？這也太爽了吧！”
坐在他前麵一排的尤徹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腦殘不要多說話。”
閆嘉卉笑了起來，圓圓的臉上一對深深的酒窩，後一輛車上的人看著她，不得不承認，雖然這個師姐是肉乎乎的沒錯，五官倒是挺好看的。
閆嘉卉一直嘴不停地給師弟師妹介紹路過的一切，大家在她的講解下都逐漸高興起來了。轉完了整個生活區，新生們徹底興奮了，起始規劃是每個年級的男女生各有一棟宿舍樓，那不是爽翻了嘛！雖然隻是一棟五層、一層才6間的小公寓，房間的麵積很小，不過居住條件還算行，一律兩人間，有陽台，每層都有公共浴室，24小時供應熱水，24小時不斷電也不限電。
聽閆師姐介紹到這裏，就馬上就有人開始大叫：“啊啊，為什麽通知上沒提到啊，應該帶電磁爐來的啊！”
“帶電磁爐來也沒用哦，因為這裏根本沒有市場讓你買菜涮肉啊。”閆嘉卉立刻解釋，“學校為了確保大家在這裏的健康，每天要去食堂打早中晚三次卡哦，你們的打卡記錄是計入考勤的，如果缺勤多了會有處分，一定記住。”
“學校的夥食好麽？”有女生舉起了手。
“嗯……怎麽說呢，初中畢業的時候我應該體重剛過百吧。”閆嘉卉摸摸腦袋，“對於我這種易胖體質，其實喝水都會胖啦，哈哈哈。想加餐還能去刷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以及更多次，夜宵的供應裏有小龍蝦和麻辣燙。”
“開玩笑吧。”女生們看著閆師姐茁壯的四肢和軀幹，流著口水又滿懷惆悵。
於是打算減肥塑形的人覺得這種條件供給他們，聊勝於無。
不管別人怎麽想，陳青柏還是很高興的。
比起以前在市區裏看到的八人間還沒有陽台的宿舍，這裏的條件簡直好太多。更何況被送到這個校區的人啥啥費用都是全免的！全！免！的！奶奶的負擔就輕了太多。近幾年父母工作的地方出了點問題，已經有兩年沒給奶奶上交他的生活費了，奶奶的養老金實在捉襟見肘。
陳青柏這麽想著，覺得自己能來這裏真是太好了。唯一遺憾的是秦羅敷不能跟他一起來，作為初中入學那年從其他學區錄取過來的特招生，他的妍妍妹子要跟一堆女生擠在市區某間狹小逼仄的學生宿舍裏。
不過新生們興奮的心情隨著生活區以外的參觀，很快就消失了，他們在回到出發點的整個路途中，一張張臉上隻寫著四個字：死了爹媽。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采你妹子的！見你妹子的！
一個建在山上的校區，周圍一片荒蕪，大門外看不見半個人煙，沒有商店和飯店，隻有山和一條窄窄的公路，除了按例行規律出現校車幾乎不見任何車輛。
曾有學生無法忍受山野間的隱居生活，半夜想方設法找準機會溜了出去，結果在天亮之前就回來了，從此安心待在校園裏改造，再也沒生出出去的念想。
“去你妹啊！老子走了好幾公裏，目之能視的景觀就沒變過，就這破地方還有點人煙，簡直要發瘋了！要去你去，我不去了！”
後來這件事也就成了笑談。
車程都需要近兩個小時，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走回市裏，別開玩笑了好不好。
所以這些人生活在這裏憋出毛病了麽？一個二個怎麽都是麵癱，語調居然都是一個樣，也太誇張了吧！這裏是集中營麽，還是說他們都是包身工？陳青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前麵的尤徹轉頭瞪了他一眼。
“看什麽看？！”陳青柏跟他坐了三年同桌，也不見兩人感情有什麽增進，還是一開口就是不變的炸藥味。要不是跟妍妍保證過，他非得每天都跟尤徹及其惡勢力大戰三百回合，戳對方一百個透明窟窿先。
“你這種人怎麽也能到這邊來，我看學校的評定肯定是壞了。”
尤徹說完這句以後，任憑陳青柏怎麽大喊大叫，他都沒再開口，也不轉頭，就讓陳青柏看著他挺直的脊背，氣得陳青柏捶胸頓足。
東籬校區，始建年份不詳，似乎是突然憑空冒出來的。總占地麵積相當大，改造成一座大學也綽綽有餘。一直巴不得詳細解說到一間屋子有幾塊地磚的閆師姐，也賣了一次關子，給新生們吊死了胃口。
當新生們看到常規的校園風景孤零零地在熱熱鬧鬧、高高大大的活動中心旁邊的角落裏，默默立著三棟舊樓，教學樓、實驗樓、行政樓，邊上有個死氣沉沉的操場，兩輛車上的人都在想，這教學樓真的不會隨時塌掉嗎？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個校區的傳說，親眼看看就另當別論了，何況還要在這裏生活。
而市區裏的那個校區，據說加上教職工家屬區也能也就這邊的二十分之一，還是全市占地麵積最大的校園。
相較之下，東籬校區實在有點龐大，然而在這個神奇的校區裏，隻有區區169人而已。
這屆新生人數，一共就19個。加上高二年級96人，高三年級54人，絕對的地廣人稀。翻翻已存的校誌，這地方存在過的曆史最高紀錄為472人，學生人數超過宿舍樓容納極限，於是出現了年級雜居和男女混宿現象，新生乖乖住進了學生會大樓的地下室，整天和老鼠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看看閑書共享人世繁華。
後來學校考慮加建宿舍樓，不過除了那上下幾屆，入駐總數再也沒超過300人。被提過兩次之後這個議題從此杳無音信。
在他們進入錄臉係統之前，閆嘉卉拿著對講機講了幾句，調頭把他們從報名的地方拉到了之前路過的食堂門口，風風火火帶著他們上到食堂三樓，走過鋪著地毯的過道，盡頭的雕花大門完全就是另一種不符食堂設定的畫風。閆嘉卉拉開貼著“特席”標簽的超大雙開門，內外都超浮誇，屋內放著兩張可以麵對麵坐四排的瓷白色長桌。
廳內已有二十來人在長桌那頭就坐，看到他們過來，在左邊桌子盡頭女生的帶領下，挨個站起來，鼓掌表示歡迎。
“歡迎你們，新同學。”
大BOSS樣貌的女生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就帶上了威嚴，還有點兒知性，再加上抬到胸口高度的手勢，一副君臨天下的派頭。新生們很快聯想到，這應該就是之前沒有露臉的那個人了。
看這樣子無疑是這校區的最高負責人，學生會的主席大人。
新生們都瞪大眼睛看著氣場鋪天蓋地又麵孔秀氣、身材驚豔的師姐，無論男女都呆掉了。
在市裏的那個校區，有一個不成文慣例，主席永遠都由男生擔任，包括大部分部門的部長，尤其是關鍵部門的，女生最多當個不太管事的副主席。這邊厲害啊，女性真頂了半邊天，不但總頭子是女生，在席者有一半都是女生。
“請各位就坐，隨意就好。”為首的女生麵帶微笑，既不親近又不過於高姿態，她似乎總是這麽刻意，又刻意得沒讓人覺得不舒服。
所有人都坐下以後，她才按了一下自己麵前的按鈕，立刻就有人從旁邊的小門裏進來，端著扣著圓蓋的大盤子，很快每個人麵前都擺上了一份套餐。送餐員全部退出後，女生掃了一眼全場，清清嗓子，又一次從座位上站起來。
“現在正式介紹一下，我是本校區學生會主席，77級的魏秋雁，先代表東籬校區學生會歡迎新同學的到來。”
於是大家趕緊鼓掌，直到把手拍疼了，帶頭鼓掌的男生才停下來。他坐在魏秋雁所在這張桌子的第二個席位，看起來大致也是權威人物，他不停其他成員就不停，看師兄師姐們不停新生們自然也沒有停。
“這位是秘書長，78級的戚偉超。”魏秋雁第一個字剛出口，第二席上的男生像彈簧一樣躥了起來，站的筆直，恨不得把胸口抵到下巴上，魏秋雁笑著介紹，“就像你們看到的，這位秘書長先生是很嚴肅認真的人，以後如果得到他的指點幫助，你們一定能學會很多東西。”
“這位是主席助理，王誌淩，也是77級，是現屆學生會裏最優秀的成員。”魏秋雁看向右邊的長桌，首席的男生站了起來，向大家點頭示意。
他頭發剃得很短，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顯得文秀有禮。但麵孔上帶著倦容，臉色發白，略顯病態。
“王誌淩同學現在健康狀況有點不理想，加上畢業在即，課業繁忙，不日納新後將推舉出新的助理，有意願的同學也可以開始考慮準備了。”魏秋雁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背，扶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聽到這裏，新生們還沒有來得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師兄師姐們的表情都在一瞬間發生了變化，簡直五光十色，很有看頭。還不太清楚這校區運作方式的人，傻呆呆地對望，完全不懂那邊的變化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