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少女的假日

鄭星還沒來得及在宿舍裏躲夠時日,就被活生生捉出來,跟任昱麒一起被塞進校車裏,不但送出山,還送出城了。

上車後不久任昱麒就睡著了,鄭星在一邊默默地按著手機。一輛能坐幾十個人的大客車裏加上司機隻有三個人,任昱麒上車的時候看著鄭星坐的位置還在猶豫,是坐在她旁邊呢,還是其他地方,怎麽想怎麽不對勁。互相避開似乎很奇怪,但他們兩個不熟,坐一起也很奇怪。

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任昱麒猶豫,他上車動張西望的時候,被司機不耐煩地喝了一嗓子,就稀裏糊塗坐在鄭星旁邊了。

鄭星也有相同的想法,於是她一直死死盯著手機屏幕,跟任昱麒坐一起莫名尷尬,即使沒有網絡信號的手機裏也根本沒有一個遊戲,她隻能輪番打開手機上的圖標,再關掉。

他們沒說一句話,後來任昱麒睡得昏昏沉沉,鄭星把短信和通話記錄反反複複看了幾十遍。

從一中分校的最初組織形態形成後,絕大部分情況下都是成員主動活動,極少會接到他人的委托。這次他們接待了一個非本市人,開口就提到404,他們暗自吃驚這個塔樓傳言居然已經不隻是局限在這個地方了,它已經慢慢滲透到了這個城市之外,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這個現象,這是一件足夠麻煩的事。

在驚訝的同時,他們更發愁,這段時間天才少年和社會精英越來越多,行蹤不明的人也越來越多,媒體上開始誇耀本土的人傑地靈,證明那個人正在高頻率地跟人們搞兌換。

他們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恐怕離出大事也不遠了。

鄭星的能力正好跟這次事件完全匹配,上一件事她的表現中規中矩,沒有過失記錄,考慮之後,這次安排她去見客戶。當然隻送她一個小姑娘過去,要考慮安全問題,於是給她配了助手。

剛開始安排的人是尤徹。尤徹受哥哥的影響,在這些事上較有理論及經驗,還能蹦能跳能打能防,跟鄭星又是老朋友,再合適不過。大家言笑晏晏地指派好之後,羅林說,之前的事讓尤徹的朋友受罰,他現在肯定還在憤憤不平,哪有心思理這些事,他一直都是性情中人,不開心的時候經常意氣用事,況且雖然他跟鄭星是老朋友,但他可沒打算跟鄭星發展男女朋友。

一眾人聽他這麽一說就不尷不尬地笑了,小小年紀的,談什麽男女朋友,小羅啊,你又想多了吧。

於是,最終定為任昱麒,作為上回表現較好一組的成員,他整體條件都比較適合,又性情穩妥,想想也沒誰比這個人合適了。

任昱麒突然被安排了這麽一件事,突然懵了,他代理助理還沒玩夠,前一次的事才過去多久,又讓他繼續去幹那些事。好歹多緩幾天,再碰到尋死覓活的人,他是真受不了。而且快月考了,他不想分心。

但他沒有辦法,隻好勉強跟去。他看見鄭星也是無精打采,更不抱有什麽希望。

至於鄭星,是魏秋雁連哄帶騙從宿舍裏拐出來的。

校車分別把他們送回家,隻給了他們半天的時間,晚上他們就坐上了開往其他城市的火車。

學校極不慷慨地給他們買了硬座票,還是慢車,坐一晚上委實令人不開心。

他們還像在校車時的樣子,鄭星靠窗坐在裏麵,隻知道一直盯著手機屏幕。任昱麒坐在外麵,繼續以昏昏沉沉地打瞌睡來掩飾尷尬。

在任昱麒半醒半睡間,鄭星一直猶豫著要不要跟他搭話,未來幾天裏她要一直跟這個人同處,始終誰都不開口,似乎不太好吧。但她一直不太善於主動跟人交談,尤其是不熟的異性,她心裏有一個個方案,一個個終究都沒實施。

淩晨一點,她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困得睜不開眼,旁邊的任昱麒正在發出輕輕的鼾聲,似乎睡得還挺沉。鄭星在強製自己清醒,她一點都不想在這裏睡著,她睡覺有流口水的毛病,無論是仰躺側躺或趴著坐著,無一例外地流,有時能流濕一大片,把她自己從睡夢裏泡醒。

對麵是一對老夫妻,真的是上了年紀的老夫妻,老爺爺頭上一根毛都沒了,老奶奶的頭發白完了牙也掉光了,隻有老爺爺聽得懂她在說什麽。老人家一直在用羨慕和祝福的眼光看著他們,滿滿的“年輕真好啊”。在這種慈祥目光的注視下,鄭星更不好意思跟任昱麒搭話。老夫妻旁邊是目測三四十歲的女人,瘦削的臉看起來一點都不平易近人,上車後不久還跟列車員吵了一架。任昱麒旁邊是肚皮肥大的中年男人,業務繁忙,一直在不停接打電話,這會兒他在打著哈欠對著電腦打文件,頭跟手指敲敲點點的頻率和諧一致。

周圍有這麽多人,睡著後口水流得到處都是怎麽辦……

鄭星很拚命很拚命地不讓自己睡著,不過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腦袋枕在任昱麒肩上,天是黑的,耳邊依然是單調的聲響,讓她難堪的是口水順著嘴角在任昱麒深色的衣服胸口上留下了兩道白漬。

“對不起!”她覺得自己瞬間從頭燙到腳,一邊慌亂地擦著嘴,一邊偷偷觀察著其他人的情況。其他人還歪著脖子睡,根本沒往這邊看一眼。

“沒事。”任昱麒背著包起身,從過道裏擠了出去。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件衣服,為了不讓她覺得尷尬,特意換了一件跟之前非常像的衣服,從顏色到樣式看起來都差不多。他有這份心思,鄭星更尷尬了。

趁著換掉衣服的那點時間,他還買了些東西,拿著一杯飲料和一小兜零食,自己隻要了一瓶礦泉水,其他的東西都給了鄭星。

他像沒事人一樣坐了下來,當鄭星把口水弄到他身上的事完全沒有發生。

任昱麒真是好人啊。鄭星雙手捧著熱牛奶的時候這麽想。

商用樓最頂層的私宅,大客廳四麵牆有三麵都是巨大的窗戶,帶大書房和開放型廚房、飯廳,家政大嫂樣貌的人正在灶台上切切洗洗。這房子屋頂很高,大吊燈周圍有很多LED裝飾燈,寬大的空間布置得像個咖啡廳。書架上展示的基本都是精裝書,不是皮製的外套就是模樣考究的厚硬質紙張,按著色階和高度整齊排列,仿佛書櫃後麵沒有實體牆,而是用書本將其他空間隔開的。還有腳下的柚木地板,再看那擺鍾,再看那花架,再看那置物櫃,不單單隻是賞心悅目。家具既帶著古韻,還有現代藝術感,兩者融合和諧統一。客廳中間有旋轉樓梯,從那裏通向樓上的其餘房間。

鄭星局促地坐在沙發上,偷偷地四處打量。她是普通家庭長大的孩子,雖從未受寒冷饑餓的苦,也不存在看盡繁華。她一直覺得他們學生會大樓裏的待客套房已經很高檔了,如果跟這裏比簡直親民極了。

而這個房子的主人,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膚白,麵容姣好,眼角自信地上挑,體型偏瘦卻不至於顯得幹枯。她衣著時尚,連打著卷的發尾似乎都在閃閃發亮,不僅看起來熠熠照人,還是當地幾大頭的其中一位老總。這間房子底下的公司就是屬於她的,鄭星想象不到她擁有多少財富。

有為,財富,美麗,年輕(看起來),很多人窮盡一生的東西,她都有。

而她的孩子,竟也會有一定要靠著404那個人才能得到的東西麽?

鄭星不太明白。

不同於鄭星的拘謹,旁邊的任昱麒則非常自然,正慢慢吹著主人端來的可可,眼珠子完全沒有四處亂轉。

“哎呀看我真是的,這麽熱的天居然給你們喝這麽燙的東西,腦子真是不中用啦。”好看的女人一直在說著自己的情況,半天不見他們對飲料動一口,才恍然大悟,她本以為年輕人都會喜歡這個。

就算喜歡,這種天氣裏大概也不喜歡了。

“您怎麽會不中用,正值最旺盛的時期呢。”任昱麒微笑著說,“一般做大事的人都不會在這些小事上糾結。”

“嗐嗐嗐,沒有的事。”女人擺著手,“除了這個公司,我什麽都做不好啊,能有這公司,也是我運氣好。照顧孩子這種事……十幾年了我都沒學會。”

孔雯,當地幾強老總,躋身全市大支柱企業的唯一女性管理人,現年32歲,有個16歲的兒子,是未婚母親。

她叫鄭星和任昱麒關注的事,就是她的兒子孔廣揚。

“我沒時間管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管他,現在也是青春期的大小夥了,越來越不知道應該怎麽跟他溝通。”孔雯說,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興奮神色,“那孩子自幼獨立,從剛上中學就執意要去寄宿製學校,成績一直很好……他跟我溝通不多,更不要說撒嬌告狀那種事,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甚至一直沒注意到,那孩子長這麽大了,似乎也沒什麽朋友。”

“不是所有人都會把朋友邀請到家裏來玩吧。”鄭星謹慎地插了句話。

在這裏坐了近一個小時,這時她才有了一點點存在感,而她其實是這次出行的負責人,任昱麒卻順利自如的多。

“不,他確實沒什麽朋友。我想,大概因為……他是沒有父親的孩子吧。”孔雯垂著眼睛,“從小就有同學欺負他,他從來沒跟我說過,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在學校的時候到底怎麽樣。最近常聽到公司的人說,你們那裏盛行老樓許願的事,而且傳的人盡皆知。而我無意間在揚揚的房間裏看到那孩子從那裏帶回一根銅釘,跟車票放在一起,他似乎想釘死什麽人。我不是有意亂翻他的房間,但若不是看到了,我或許對他還是一無所知吧。”

“您想得到證實?”任昱麒問。

如果想知道傳言是不是真的,隻需要讓鄭星見見那個叫孔廣揚的男孩就可以了,她會在夢境中看見,那個男孩到底在404做過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