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邀約

陳青柏一聽解散,跑得最快,別人都沒起身他就沒影子了。

他得早點回去,這裏離他家有些距離,這個時間公交車都下班了,他又舍不得坐出租,就得邁動雙腿跑回去。在學校裏吭哧吭哧地跑了一年,雖然還是經常拖後腿,不過跑回家他還是沒啥問題的。重點是奶奶休息的早,他要回去晚了就打擾奶奶就睡覺了。

他從集合的奶茶店裏跑出來,外麵的天已經黑了。他從三中旁邊的大橋上跑過去,河水在裝飾燈底下泛著彩色的交織波紋,遠處樓體的霓虹燈也有一種紙醉金迷的錯覺。雖然一直長在這個城市裏,這種夜景對他來說不常見,他的童年在窮人小區裏度過,晚上他帶著孩子們翻過圍牆,到後麵的事務所的院子裏玩捉迷藏,還很壞心眼地從班裏偷粉筆,在牆上地上亂寫亂畫。後來妍妍來了,開始也會跟著他們跑來跑去,上中學後就壓著陳青柏,在福利院的飯廳或者他家裏給他補習功課,雖然補完還是收效甚微。

他至今的生活,除了那個東籬校區,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出生長大的那個舊院子。舊院子裏什麽好玩的都有,就是沒有外麵街市上的流光繁華。

這種時候能帶著妍妍一起就好了,妍妍也會覺得福利院周圍的景物看多了沒意思吧。他想。

他趕回去的時候奶奶還在福利院的大院裏跟老人們聊天,見他突然回來,大家都很吃驚。

“咦,青柏怎麽回來了,還沒放假吧?”

福利院的阿姨端著切好的水果從屋裏走出來,看到院裏憑空冒出個陳青柏,一瞬間覺得他放假了,是不是應該到盛夏了。

陳青柏一口氣跑了四五公裏,喉嚨裏正幹的不得了,看到水果就撲上去抓起好幾塊塞進嘴裏,汁水從嘴裏流出來,他使勁一吸,嗆了嗓子還邊咳邊往下咽,最後一大半都吐了出來,還有汁液噎進鼻腔,難受得要死。

阿姨趕快從圍裙裏拿紙給他擦臉,邊擦邊說:“你看你這孩子,真沒出息,有那麽多呢,沒人跟你搶!哎喲哎喲瞧瞧,還有手也不洗就抓東西吃,髒死啦!”

“青柏還沒長大呢,還是個小娃娃。”頭發掉光牙齒也掉光的老爺爺癟著嘴笑,所有老人都跟著他笑起來。

陳青柏還扶著旁邊的樹劇烈地咳著,剛才差點把他嗆死,用奶奶的話說,他把東西吃到鼻子裏去了。現在他整個上呼吸道都疼,咳了半天還有殘渣和甜汁從嘴和鼻子裏往外噴。

之後阿姨跟所有老人目送他扶著奶奶回家。到屋裏他打開包掏出一個紙袋,數了一些錢給奶奶。

“你哪兒來的錢哇?”

“說了你也不明白……反正就是學校發的,你就別多問啦。拿去買點好吃的,天也越來越熱,再去買雙新布鞋吧,舊的實在太厚了,夏天對身體不好。”

“青柏在學校表現好,發獎學金啦?”

“啊,你就當是獎……金吧。”

獎學金什麽的他根本說不出來,硬生生地去掉了一個字。

按他那個成績太夠嗆,論功課來說,他是這屆19人裏最差的,加上市區的排名,大概也是整個年級數一數二的差。被那個校區錄取的時候他成績最低,上了將近一年也一直釘在最後一名的恥辱柱上。每次考試排倒數第二的尤徹還老是笑話他,話說這不是那個……那個啥來著?反正有那麽一個詞,幾步和幾步的,他好像聽老師說過,寡人什麽的。想到這類東西他就頭疼,囉哩囉嗦的,學不會也記不住。

最可怕的是他成績這麽差,秦羅敷居然次次年級第一,這簡直太凶殘了,倒數的人跟第一名玩了這麽多年,從來不見第一名退步,也不見倒數略有長進。想了想他好像也不是個案,那個總是跟他作對的尤徹成績也特別爛,但一直跟尤徹保持純潔男女關係的那個鄭星成績特別好,天天跟尤徹同進同出的好基友夏微予成績也始終在年級30名以內,結果也是不見別人被拉下水,卻也不見尤徹在別人的影響下有一星半點的進步。

把錢塞到奶奶口袋裏,怕奶奶繼續就著“獎學金”不停地問,他就跑回自己的房間。

雖然沒跟寶貝孫子說幾句話,奶奶還是很開心。

她這個孫子從小就一個猴樣,誰都說這孩子以後成不了什麽氣候,這不是都拿錢回來給奶奶花了,而且聽說他就讀的那個校區還不是一般人想去就能去的。

奶奶回到自己的臥室,掀起床墊,從最裏麵摸摸索索拿出一個手疊的紙袋,把口袋裏的錢塞進去。

孫子給的錢她當然不舍得花掉。

過年的時候陳青柏也給她錢,也說是學校發的,她沒收,結果第二天陳青柏給她買了件新棉衣。

這回她收下了,替那孩子好好收著吧。

她小心翼翼地把紙袋折好,放回原處。

這是她給孫子存的未來基金,每個月緊緊張張的也隻能留出幾十百來塊的,一點一點地攢著,攢了這麽久也終於是厚厚的一包了。那孩子的爹媽是指望不上的,她不關心那孩子,那孩子以後怎麽辦?

想著那個不靠譜的兒子,還有那個不靠譜的兒媳,她歎了一口氣。鬱悶一會兒她又笑了,好歹陳青柏這小子有長進,自己去上學快一年,隻有剛過去那次拿了點錢,之後再沒問她要過生活費,這會兒還給她塞零花錢。聽福利院的老人說,那孩子上個假期回來的時候還帶妍妍出去吃過一次西餐呢。

是個大小夥兒啦。

奶奶欣慰地笑起來。

第二天陳青柏一覺睡到大中午,夏微予和李君茹組的人早上有安排,還得早早集合。他那組的目標已經把自己關了禁閉,天黑之前的時間都沒任何安排,他有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

他看了一眼時間,大喊一聲來不及了,快速洗漱之後就背著昨天的包往車站跑。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秦羅敷就要放學了,他昨天晚上跟她發短信約好了第二天中午一起吃頓飯,睡前他還想著要怎麽收拾打理一下,這會兒已經沒時間打理了。

他在車站等了五分鍾,急躁地坐在車上,從車窗上看到頭頂的頭發還翹著,他邊壓頭發邊想,希望這一路暢通,千萬別在高峰期堵車了。

好在到一中門口的時候還沒下課,他長籲一口,掏出校卡給警衛室的大叔看。大叔皺著眉毛看了他半天,他沒穿校服,還留著學生守則上不允許的發型,最後拿著他的校卡看著上麵的照片,跟他本人比對了半天,放行了。

大叔前兩天也聽說了,那邊校區的學生這幾天會到市區來,見校卡除了晚自習時間是可以讓他們自由進入校園的。

“那邊的校區是幹什麽的?”警衛大叔問旁邊的另一位大叔,“聽說這邊的人很少會過去誒,那邊的老師也神神秘秘的。而且那邊的學生沒人管儀容儀表吧,昨天有個高個子女生過來了,穿得像社會青年,竟然還化了妝。”

“誰知道呢,而且那邊校服好像也跟這邊不太一樣,昨天不是有三個男生穿著一樣的衣服進來,我仔細一看,胸口竟繡著校徽呢。”

“搞的那麽神秘,還不讓其他人隨便往那裏去。”

“算啦,別管那麽多,反正也跟我們沒關係。”

兩個警衛一邊聊,一邊看陳青柏走進主樓去了。

陳青柏站在秦羅敷的班級門口,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兩三分鍾就下課。說起來他跟秦羅敷也有三個月沒見了吧,他好像還長高了一點,至於秦羅敷大概還是老樣子吧。

不過即使她一點改變都沒有,他還是挺想快點見到她的。

很快過道裏就被學生塞滿了,但陳青柏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妍妍妹子。論變化的話,那姑娘也是有的,她的頭發更長了,長長的辮子在腦後晃動,他經常擔心她路過風扇之類的地方頭發被卷進去。

“喲,陳青柏?”有初中老同學看到他,給他後腦勺上狠狠來了一巴掌,“聽說你在那邊校區混啊,尤徹有沒有繼續天天收拾你啊!”

“哇,真是這家夥誒!”又過來一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那邊放風啦,尤徹回來沒,怎麽都沒跟我們知會一聲?”

是兩個之前經常跟尤徹廝混在一起的人,三年前他們還在主樓門口引**動,就是這兩個家夥攛掇的最狠,他跟尤徹當年年少輕狂,還差點打起來。

升學前跟尤徹玩的幾個小兄弟裏,隻有平時最乖的夏微予和大公子霍添一同去了大家口中所說的“那邊校區”,剩下的這些小混蛋全留在了市區裏,繼續過著除了學習什麽都幹的日子。

“你們這麽欠揍怎麽還沒被人打死啊,趕快滾回家吃屎去吧!”陳青柏想回擊一巴掌,但那倆竄的太快,一下就消失在人群裏了,隻留下了兩句賤兮兮的話飄**在人群上空。

“啊哈哈,他肯定是偷偷跑回來找他的那位的!”

“嘿嘿,他的‘小幼女’,他是個蘿莉控!”

“我靠!”陳青柏大罵一句,卻看不到喊話者的人影,他把被人群擠到牆邊的秦羅敷拉到自己身邊,“那幾個王八蛋平時沒欺負你吧?”

“怎麽會,你的朋友,他們才不會針對我,而且又不是一個班的。”秦羅敷回答。

“什麽朋友,誰跟他們是朋友!”

“男孩子嘛,感情都是打出來的。”

“去去去,尤徹他們那夥兒人,永遠不可能!”

秦羅敷笑著挽住他的胳膊,很快又放開了,他們還走在學校裏,而且是市區管理嚴格、處處有守則的校園裏,雖然其實東籬校區的規矩也很多,不過跟這邊完全就是兩回事。

“現在中午時間長,少一次午休不太影響下午的課吧,帶你去那家年初才開的旋轉餐廳怎麽樣?”

“你又領錢啦?”秦羅敷挽上了他的胳膊,走出校園後限製就少多了,像她這種年級第一的學生,就算老師在校外看她挽了男孩的胳膊大概也不會說什麽。

“每個月都有哇。”陳青柏咧出一口牙,“而且來之前還給了一些修理舞台的活動費呢,這個月奔小康!”

“感覺你們那邊好有趣,每天都有很多好玩事情的樣子,哪像這邊,每周一早上在廣場上升旗就是我最大的活動啦。前兩周開了運動會,也和我們班沒關係,老師還是準時來給我們上課,好沒意思。”

“千萬別這麽說!”陳青柏馬上打破她的幻想,“那地方才不是人待的,平時根本不讓人出來,就算你跑出來外麵也一片荒涼,走幾個小時都見不到一個人影。而且管理那麽嚴,三餐刷沒刷卡都有記錄,晚上也有考勤,每天還要跑操,超級累的,你肯定受不了!幾乎所有事情都是我們自己管,就是這樣子,上課的內容跟你們一樣,安排的考試也不少,簡直不是人過的!”

“我覺得很有趣啊。”

“不有趣不有趣!你去試兩天就知道了!”

陳青柏帶她走過了半條街,兩個人上了頂層的旋轉餐廳,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

“再沒有比這個城市更無聊的地方了。”秦羅敷嘴裏咬著叉子,看著底下來往的車輛,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陳青柏一瞬間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麵前的那姑娘曾有過漫長的時光,曾在很多城市生活過,曾有過多種可能的人生,來到這裏純屬是將就著度日。

但她今年也不過隻是個高中生而已。

好奇怪的感覺。

因為餐廳裏很安靜,還放著舒緩的音樂,他也沒好意思像平時一樣不停地說自己的經曆,他知道自己一開口聲音就會越來越大。

既然不說話,習慣狼吞虎咽的陳青柏很快就把自己麵前的東西吃幹抹淨了,連什麽味道他都沒嚐出來盤子就空了。他把玩著餐刀,看秦羅敷在對麵細嚼慢咽。

她吃東西的樣子真好看啊,安安靜靜地咀嚼,一副教養很好的樣子。

不像他,吃個飯風風火火,嘴裏還吧唧吧唧,她給他糾正過好過次,還是沒改過來,於是她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