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外來人
“那我不跟你繞彎子，向蓉蓉，跟我們談談4號小區塔樓上404的事。”李君茹的語氣冰冷僵硬。
“啊哈，原來是這件事啊。”向蓉蓉以一個自認為很帥的動作，把豎笛插進了書包側兜，咧出一口層次不齊的牙套，“阿姨，勸你們別去了，那是騙人的。”
“騙人的？”安宇姬站在一邊，摸摸鼻尖，一臉糾結。
“是啊小妹妹，騙人的啦！”向蓉蓉跑上前拍拍她的肩，“感覺根本不靠譜嘛，他才不會幫你嘞。”
“你見到那個人了？”李君茹一直被叫阿姨，臉已經完全黑了。
“見到了，也就二十來歲一男的吧，樣子比較好看，但覺得有點怪怪的。”
“他沒有幫你？”安宇姬追問。
“是啊，搞笑，他居然說我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可以給他。居然說我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我有價值的東西多了去了，去年生日舅舅送了我一間商鋪的產權，前年外婆在一中旁邊給我買了一套大房子，還是複式的呢，大前年小姨給我送了一塊好幾萬的表，大大前年……算了，不說了，說了你們也不懂！哼，那個沒眼色的家夥，就是騙人的！”
“還有你剛才說怪怪的？”洪小兵也湊上來多了一嘴。
“就是啊，覺得怪怪的。怎麽說呢……感覺有點像假人，表情僵僵的，說話僵僵的，動作也僵僵的，不過應該是真人吧，假人的話就太嚇人了。可能是因為身體不好吧，反正臉色挺差的。”
“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什麽時候去4號小區的？”李君茹環著臂，她怕不抱緊自己的胳膊，就得一掌劈上去給這丫頭的腦袋旋下來。
“上上周的事了，好像是星期二吧……嗯，對，就是星期二，那天晚上吃的牛肉咖喱飯！”
“好吧，能告訴我們你是怎麽知道關於4號小區那件事的麽？”李君茹繼續問。
“嗨，肯定是騙人的，阿姨，你們就別去了，沒意思。”向蓉蓉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不跟你們說了，今天好晚了，我媽燉了排骨湯呢。你們打電話給名片上的號碼吧，讓他們送你們，不過這會兒回市裏可能要收錢了哦。小區裏出租車少，你們走到車站也隻能等半小時一趟的車，回去天都黑透了。”
向蓉蓉沒跟他們說再見，就跑掉了，李君茹看著她辮子一甩一甩拐上了岔路，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快憋炸了。
“她不會騙我們的吧。”洪小兵說。
“沒可能，大大咧咧一姑娘，傻乎乎的，應該沒那個心眼。”唐英華說。
“而且她也沒回避問題，還自己主動交代了很多。”安宇姬又加了一句。
“保險起見明天還是讓鄭星看看再說吧。先吃點東西再回去，我要累死了。”李君茹的語氣非常不爽，她還在鬱悶被初中生叫阿姨這件事，她最多也就比那丫頭大兩三歲吧，怎麽就變成阿姨了，還是二八年華的一支大美花好麽！
五個人坐到附近一家西點屋裏，洪小兵等人大喊著熱死了，上去就要了一堆冰淇淋，唐英華還豪氣十足第拍著桌子大喊他要請客，放開肚子往死裏吃！
安宇姬麵前隻放著一塊小小的蛋糕，吃了兩口就覺得太膩，推給了李君茹，自己抱著一杯熱奶茶慢慢地喝著。
“小安安來點冰欺淩啊，這麽熱的天你還喝奶茶！難得唐英華這家夥願意表現一下！”洪小兵大聲吆喝著，把一大碗沙冰放到安宇姬麵前。
“安安也是你該叫的？”李君茹眉毛在跳，壓著把那碗沙冰扣到洪小兵頭上的衝動，那人實在太聒噪了，一路上就沒閉過嘴，神煩！
“安妹妹，再別喝那奶茶了，熱死人了都！”洪小兵還是東吆西喝的，幾乎要把那碗沙冰放到安宇姬鼻子下麵。
安宇姬皺著眉，躲得遠遠的。
“洪小兵你夠了！”李君茹拍了一下桌子，“她不吃涼的東西！”
唐英華立刻在底下狠狠踹了洪小兵一腳，他終於知道之前在車上的時候安宇姬為什麽要打自己了，這個洪小兵要是還這樣，估計換李君茹一會兒得忍不住把他打死。
洪小兵反應過來之後，尷尬地笑著，老實地坐了下來，他還不太想被李君茹用高跟鞋一腳踩穿。
他安靜下來，整個店裏都安靜了。
“那個向蓉蓉家還挺有錢的。”靜了一會兒，洪小兵撓著後腦，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咋，你看上了，想當人家上門女婿啊？”唐英華揶揄他。
“滾滾滾，你才看上了，那丫頭一看就瘋瘋癲癲的！”
“哈哈，我聽陳青柏說，其實你喜歡潑辣的？”
“你才喜歡潑辣的！你全家都喜歡潑辣的！”
“閉嘴！吵死了，你們煩不煩！”李君茹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喝一聲。
她太陽穴突突地跳，從那個向蓉蓉把她叫阿姨的時候她就受夠了，她的打扮確實成熟了一點，但明明還是青蔥少女好麽，阿姨到底是什麽東西啊！怎麽能把她跟洪小兵那三個蠢貨歸為一類人，還叔叔阿姨喊得那麽親熱，去死吧，猥瑣男可以被喊老，她還是二八一枝花，絕對不可以的好麽，好麽！
李君茹煩躁地用叉子不停地在奶油上戳洞，又把奶油攪成一團，氣飽了，突然不餓了，她把叉子扔到了桌子上。
還有安宇姬，居然被叫成小妹妹，話說大家不是閨蜜麽，她是初中生的小妹妹，我是初中生的阿姨？別活了，今晚就去死上一死！
夏微予站在門口，猶豫了很久，手插在口袋裏，捏著一枚鑰匙。
他已經立了將近十分鍾，一直在考慮，是開門走進去，像放假的時候一樣說句“我回來了”，還是隨便找個小賓館睡一夜。
他的手心出了汗，最終輕輕呼出一口氣，轉身，準備下樓。
“咦？”
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開門的人放了一大袋垃圾在滿口，正好看到了準備下樓的人。
“你怎麽回來了？”開門的人吃驚地看著他。
“媽……呃，正好這幾天這邊有事。”夏微予尷尬地轉過身，手心裏沁出冷汗。
“秀敏，你在跟誰說話？”男人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
夏微予站在過道裏，更尷尬了。
女人扭頭說了一句：“小予回來了。”
“我先去把垃圾扔了。”他提起剛放在門口的垃圾，聞到一股非常不新鮮的餿臭味，不知道這家人多久沒倒垃圾了。
“那你順便到對麵超市買點菜，再買點肉，要挑新鮮的啊。”女人交代，“還沒做晚飯呢，不早了，你快點回來。”
直接出去住是不是比較好啊，居然還回來看了一眼，究竟是什麽心態啊。
夏微予提著菜回家，男人正在跟女人爭電視看，使勁按著遙控器用很快的語調跟他說：“太好了你回來了，今天不用吃你媽做的飯了！你先隨便炒個菜吧，再煎點肉丸，別忘了蒸米飯！”
“是啊太好了，我終於不用吃我做的飯了！”女人一邊搶遙控器，一邊也這麽說了一句。
“哦。”夏微予沒有看他們，直接朝廚房走。
“喂夏微予！”一個接近190公分的胖子從裏屋走出來，甕聲甕氣地說，“先煎一個蛋給我，我快餓死了！”
“嗯。”夏微予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拿起扔在餐廳裏的圍裙，走進廚房。
這裏是夏微予的家，他父親叫夏英蘭，他母親叫張秀敏，都是公職人員，在單位有個一官半職。他還有個一直自稱是他弟弟的哥哥，就是剛才喊他煎蛋的大胖子，叫夏思君。
因為夏思君一直有病，家裏自然對夏微予的關照就少一些，不過那對老夫婦對他也不算多差，他去東籬校區以後，張秀敏還每周都給他打電話，問問他有沒有好好學習。自他8歲那年從叔叔嬸嬸那裏接回這個家裏來，跟這些人生活也有9個年頭了，他還是覺得自己一直是個外來人。
夏英蘭是個高嗓門，估計也是在單位裏喊叫慣了，這幾年可能更年期了，脾氣陰晴不定，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突然跳起來罵人，氣急了還隨手抓東西到處砸。張秀敏也不是個好惹的主，一直都是單位裏的河東獅吼之一，罵急了也隨手抓東西砸對方。她在家裏還有個稱號，廚房終結者。她做飯用難吃來形容已經不足夠了，難吃已經算是很不錯了，經常要注意的是她燒的東西裏會不會有毒。就在這麽個惡劣條件下，夏思君自出生就是個胖小子。當然，吃他老娘做的飯絕對不會讓人發胖，隻會令人麵黃肌瘦。因為夏思君曾長期服用激素治療，整個人都走一步抖十下。
他們把夏微予接回來之後，沒比灶台高出多少的小孩就開始了站在板凳上給一家人做飯的生活。前8年住在三叔家，三嬸的姨媽燒得一手好菜，他經常趴在廚房門口看，這會兒就開始實際操練。他8歲能蒸米飯炒雞蛋，9歲蒸包子下餃子，10歲菜刀用得爐火純青，然後張秀敏就再沒進過廚房，也沒人敢讓毒物料理師進廚房。
從他到東籬校區上學，也快一年了，家裏這三口子天天都盼望著，盼望著，冬夏來了，放假的腳步接近了，一切又像剛活過來了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嘴，人朗潤起來了，心情漲起來了，興奮的臉紅起來了，誒，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這會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得給他們做飯，不回來算了。
夏微予輕歎一聲，擰開了爐灶。
夏思君站在旁邊等著，還不等雞蛋完全煎熟，就從鍋裏一把撈走了，邊喊燙邊大口嚼著，還是液態的蛋黃順著嘴角流到他油膩的下巴上，什麽都往嘴裏塞的吃相跟孩子一樣。不過夏思君的雙商確實真的隻有10歲而已，不能更多了。
夏微予又輕歎一聲，幫他把蛋液擦幹淨，問：“吃飽沒？”
“再給我煎兩個！”
“你還吃不吃飯了？”
“吃！”
夏微予拿這個人一點辦法都沒有，隻有把他趕出廚房，鎖上了門，聽他鬼哭狼嚎地在外麵又喊又叫，說他馬上就要餓死了。除了大胖胖的嚎叫聲，還有老兩口子搶電視的聲音，張秀敏要看電視劇，夏英蘭要看軍事節目。
跟這些人住在一起，感覺也是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