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護士站

淩安楠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一點左右,不出意外的落枕,血液循環不暢導致的手腳發麻,糟糕的睡眠習慣,隻要精神狀態一不好,就會在睡眠中把枕頭抽掉,然後枕在自己手臂上。

坐起身,微微的動動脖子,刺骨的疼痛傳到中樞神經,看來今天一天都隻能僵著脖子。

淩安楠捶捶發麻得的手臂,恍惚間想起了昨晚睡著前的一些片段,對就是個意外而已,沒有所謂的陰謀論,隻有老天開的玩笑和躺在醫院裏不知是否能夠醒過來的摯友。

拿起床邊手機看了下時間,淩安楠自嘲的笑了笑,你看,自己的潛意識都害怕自己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居然背著自己溝通了大腦啟動了防禦機製,直接紊亂了生物鍾。

所以就算不想,大腦都會自動的保護自己,可是休息好了就代表自己有能力接受這個現實了嗎?

唯一的好友,現在躺在冰冷的重症監護室裏,依靠著呼吸器生存,這才過了幾天,未婚妻的父親已然開始勸未婚妻想開一些,往前看,畢竟植物人醒來的可能性太低。

雖然從未對秦正陽說過,但是淩安楠心裏知道,秦政陽的存在就是他生命裏僅剩下的那一點光芒,自從那場意外車禍奪走了自己父母的性命,生命中重要的人便隻剩下秦政陽一個了。

那段時間裏,無盡的噩夢,無望的未來,醒來就要強製性麵對的殘忍的事實,肇事者於事無補的乞求原諒,身邊叔伯冰冷的嘴臉。在黑暗裏行走的那段時間,無邊的黑暗逐漸蠶食自己所剩不多的靈魂。

若不是那次秦政陽敲響了房門,喚醒了噩夢中的自己,用他天然的樂觀和積極將他從深淵中拖出,也許淩安楠現在可能隻有兩個結局了。

重度抑鬱最後自我了結,離開這個隻有痛苦的世界,或者是演變成一個擁有強烈幻想的連環殺手,來填補自己內心的黑暗。

之後的三年時間,秦政陽從未放棄過讓他開心一些,讓他能夠從那段陰霾中得到一絲喘息,嚐試著帶他走出那段回憶,將他從陰霾的過去中救贖。

在做決定以前,自己並沒有告訴過政陽為什麽會選擇犯罪學,但是他應該能懂。

想要懲治犯罪,那麽首先得了解什麽是犯罪,隻有站立在黑暗的邊緣,才可以在窺視黑暗世界的同時不被拉扯進無盡的深淵,而他就是拉住我的那一雙手,我也得以用我餘下的生命為他所熱愛的這個世界做出一點貢獻。

現在這雙手沒有了,那條界限似乎也開始變得模糊。

簡單的洗漱後,淩安楠走到客廳裏,看著攤開在桌上的資料,還沒想好接下來的打算,門被人推開,衛晨浩回來了,開口就說,“哥,你醒啦。怎麽樣想吃點什麽,我剛出去附近逛了一圈,好家夥,這附近好吃的還不少呢,我給你說啊,這小區大門對麵呢有兩家川菜館,兩家火鍋,出門左轉還有我最愛的宜賓燃麵,白家肥腸粉,還有各種早餐店小吃店,出門右轉呢就有家泰國菜,還有鹽幫菜。走咱們吃飯去?”

淩安楠看著衛晨浩興致勃勃的講著,就像看見曾經秦政陽非拉著自己離開房間,陪他去體驗各種美食,美其名曰:要找個人試毒。

不忍心拒絕衛晨浩,淩安楠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你等我兩分鍾,我去換個衣服,順便…”

“把桌上的資料都扔了吧。”衛晨浩懷疑自己耳朵出現問題,什麽?都扔了,不找線索了?怎麽能就這麽輕易地扔了呢,我費了那麽多功夫呢,太虧了吧。

淩安楠不理會他驚訝的表情,自顧自回了臥室,衛晨浩委屈的嘴裏不由的嘀咕著,“這些資料我整理好半天呢。就這麽扔了多可惜啊。”

坐在火鍋店裏,衛晨浩死死地盯著鍋裏上下翻騰的肥牛,焦急地倒數著秒數。三二一,可以吃了,“快吃快吃,這些肥牛都可以吃了,這家的肥牛可謂是一絕,哥,你快嚐嚐。”

淩安楠喝了口店裏的大麥茶,回想起大概是三年前吧,自己回國來呆了半個月,同樣是五月份,同樣是大中午的,就被秦政陽那個瘋子拉來吃火鍋。

其實自己並不喜歡這種食物,然而秦政陽對火鍋可謂是癡迷,也不知道他這個醫生到底在不在意火鍋的亞硝酸鹽含量。

基本兩人十次見麵,有九次都是光顧各種火鍋店,誇張的是就兩天空閑時間,兩人還專門跑到重慶去體驗了一番成都火鍋和重慶火鍋的區別,被那家夥稱之為火鍋調研之地域差別在麻辣上的體現。

衛晨浩大快朵頤的咽下幾口牛肉之後發現淩安楠並沒有動筷,這麽美味,哥怎麽不吃啊,難道是不喜歡?但是剛才自己提議來吃火鍋,淩安楠並沒有提出反對。

衛晨浩明顯感覺到淩安楠的心思並沒有在火鍋上,算了,肉比較重要,既然哥不吃,鍋裏的肉可就都是我的了。

風卷殘雲般消滅完所有的食物後,衛晨浩一臉幸福的拍了拍鼓起的肚子,“哥你下午是不是要去醫院啊,能帶上我一起去看看嗎?怎麽說我也研究了不少他的事情,去看望一下也是應該的。”

淩安楠本就一直出神地看著衛晨浩消滅所有的食物,這小年輕沒有經曆過什麽大事吧,總是樂嗬嗬的。

從他的身上仿佛看見了秦政陽當年的影子,樂觀,開朗,不忍心拒絕衛晨浩的請求,“一起去吧,不過回去換身衣服先,一身味兒。”

和當年一樣,淩安楠還是很嫌棄身上的火鍋味,簡而言之,潔癖。

換完衣服兩人一起來到醫院,重症病房裏,牧文羽坐在病床旁正在休息,見淩安楠後麵跟著個陌生人,疑惑的看著淩安楠。淩安楠開口介紹,“衛晨浩,認識的一個朋友,聽說了政陽的事情說是要來看望一下。牧文羽,秦政陽的未婚妻。”

牧文羽疲倦的臉上露出些許好奇的神情,這個外表看起來陽光年輕有活力的年輕人,居然和淩安楠是朋友,政陽不是說淩安楠很難和別人有深入交流嗎?社交障礙,居然說是朋友,這關係很是蹊蹺啊。

衛晨浩遞上來的路上買的果籃,“我叫您牧姐吧,剛來的路上不知道該帶點什麽來,也不好意思空著手,於是就買了個果籃,您多吃點貼補下身體。”

牧文羽客氣的笑了笑,“不用這麽客氣,你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開心了。謝謝你了。”

在病房裏坐了會兒,衛晨浩有些不太適應病房這種壓抑的氛圍,“牧姐,哥你們聊,我去趟洗手間啊。”說罷,便尿遁從病房中出去了。

牧文羽眼神探究的看著淩安楠,“安楠,你新交的小朋友?我之前沒聽政陽說過呢。”

淩安楠不想把自己的懷疑告訴給牧文羽,點了點頭,“嗯這兩天認識的,有點事情需要他幫忙,今天事情忙完了,說是要一起來看看,我推托不過就答應了,沒添麻煩吧。”

牧文羽搖了搖頭,“當然沒有,而且政陽現在的情況也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好轉一點。”

看著牧文羽瞬間又暗下的臉色,淩安楠心下了然,政陽情況不會太好了,這已經一個星期了,陷入昏迷的病人如果一個星期之內還沒有醒轉的跡象的話,之後能夠醒過來的可能性就驟然降低了。

淩安楠試探的問道,“文羽,主治醫生怎麽說?”

牧文羽咬了咬下唇,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主治醫生說政陽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了,但是如果今明兩天再不醒轉的話,之後再想醒轉就隻能靠政陽自己的意誌。”

“之後等能夠進行自主呼吸,就可以拆除呼吸機轉入普通病房。我父親把政陽的資料發給他的專家朋友的結果也出來了,目前的情況,現在的醫學手段隻能等病人自行醒來,他們也無能為力。”

語畢,病房中沉默了下來,植物人,難道這就是秦政陽的結局嗎?在病**終此一生,一身的熱血抱負都付之一炬。

衛晨浩從洗手間出來,在褲子上蹭了蹭手上的水,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做了個自己認為極為明智的決定,自己暫時還是不要回病房比較好,那兩個人身上陰鬱的氣息充斥著整間病房,實在是讓自己這種陽光青年呆的有些難受。

他還是相信人身上是存在磁場這個說法的,在那種環境下呆久了會影響自身的磁場,做為一名樂觀向上積極進取的社會主義好青年,怎麽能被陰暗的情緒影響呢,得要積極向上才行。

衛晨浩在醫院走廊上閑逛,走廊那頭的護士站忽然躍入他的視野,他回想起監控視頻裏秦政陽曾經跟護士有過一段交流,瞬間便決定去找護士站的小護士套套話。

按照自己做狗頭偵探,不對私家偵探的經驗,埋藏的線索總是會在最不經意的地方被發現,所以找小護士們聊聊天還是很必要的。

衛晨浩長得很清秀,笑起的時候臉上有一種鄰家大哥哥的親和,讓人不自覺的就會降低防備,對著玻璃上的反光,整理了下衣著,撥弄下發型,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護士站。

護士站內,隻有一位年輕的小護士在低頭寫資料,衛晨浩敲了敲台麵,見小護士抬頭看他,便揚起燦爛的微笑說,“嗨,護士姐姐,你知道秦政陽醫生的病房在哪裏嗎?我出去了一趟回來找不到路了。”

小護士看著衛晨浩帥氣的臉龐,一下就紅了臉,害羞的抬起手指著左邊,“這邊左轉,1007號病房就是。”

衛晨浩帶著深意的笑了笑,“行,我一會兒再過去,對了,護士姐姐,你知道秦醫生為什麽就突發腦溢血了呢,秦醫生這麽好人,這不合常理啊。當時的情形你給我講講唄。”

衛晨浩說完,見小護士有些遲疑,忙補充道,“護士姐姐,我不是八卦,這不我也是他朋友,就想了解下當時情況,也許對喚醒他有幫助呢。”

小護士環視了下四周,發現護士長並沒有在附近,腆著臉湊上前對衛晨浩小聲說道,“當時情況是這樣的,那天晚上咱們院神經外科的一個護士去辦公室找秦醫生要簽字的時候發現的,說是什麽手術前換了手術時用的特殊材料,需要補一個簽字。”

“要不然秦醫生腦部缺氧的時間還會更長,我們都覺得可惜,秦醫生這麽帥個醫生,平日裏人又那麽好。主任都說了是過度勞累導致的突發性腦溢血,這個診斷到沒有什麽特殊的。”

衛晨浩感覺有東西一下晃過腦海,可是具體什麽他又說不出來,“材料是什麽材料?”

小護士敏感的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就是當天的一個顱骨修複手術,CT三維的修複材料,秦醫生不肯用新進的這一批材料,說是要用之前的那批鈦合金材料。為此還和主任在辦公室吵了一架呢。”

材料,爭吵,不會吧。衛晨浩急忙打開手上的筆記本,調出資料信息,想要驗證自己的疑惑。

他有種直覺,這次可能真的有東西了。

越看越吃驚,他想,他已經知道疑點是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