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絡卡終於由於疲累而沉沉睡去,但她所說的話,對於君無行了解真相已經足夠了。君無行退了出去,一時半會兒還有些沒回過神來,邱韻問:“你聽到了什麽?怎麽和全身錢被搶光了似的?”

君無行長歎一聲:“我倒寧願我的錢被搶光。”他把阿絡卡的話轉述出來,邱韻也聽呆了,半晌無語。

“所以當年我的養父才會那麽執著地追尋那份假神啟啊,”君無行說,“同樣的,也隻有這件事才能像磁石一樣把所謂的星學七聖全部吸引到越州來,把命運捏在自己的手掌心,那是任何的財富或者權勢都無法比擬的巨大**。而到了最後,他會那麽殘忍地把自己的六位朋友全部殺死,也不足為奇了。”

“可那隻是你的猜測,”邱韻說,“還並不能確認就一定是你的養父幹的。”

“所以我才想去看看死者們的墓地,”君無行回答,“盡管我已經有九成肯定是君微言這老東西幹的,畢竟還需要那最後一成的證據。”

大嘴哈斯領著他們來到墓地,看來有些畏首畏尾。君無行倒挺喜歡這個饒舌的河絡:“怎麽了?害怕鬼魂?”

“也不是,”哈斯回答,“隻是站在這裏,又想到了當年的慘狀。我們的部落,也是因此而分裂的。”

“能說說嗎?”君無行問,“我也在奇怪,當年你們部落可不是這幅模樣。”

“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哈斯語聲低沉,“幾年前,為了對長劍布斯的懲罰問題,阿絡卡本來就首次受到了部分長老的質疑。你們人類或許推翻這個、顛覆那個已經習慣了,可能不大了解我們河絡族,在每一個部落裏,阿絡卡是受到絕對尊崇、不容置疑的。當有懷疑的聲音出現時,就說明問題相當嚴重了。在當時,長老們普遍認為,答應讓外族人借閱神啟是非常冒險而冒瀆真神的事情,與其這樣,寧可毀掉。而布斯固然有重罪,剝奪他的生命也比剝奪他作為一個河絡的榮耀要好得多。”

“不過那些質疑的聲音當時並沒有造成禍患,而且神算德羅堅決地站在阿絡卡一邊,爭執慢慢平息了。幾年後,六位星相學家受邀而來,我們還覺得那是部落的光榮呢,畢竟這是星學七聖成名以來,第一次完整地聚在一起。可是等到慘劇發生之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大師們是在我們部落死的,除了被認定為凶手的雷虞博,其他人的死我們都要負上不可推卸的責任,而神算德羅蘇行的去世更是給了我們太過沉重的打擊。”

“德羅蘇行,唉,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是一個沒什麽心眼的人,滿腦子除了星相學還是星相學,其他的都不怎麽懂。像他的助手,本來並非我們部落的人,隻是德羅蘇行出於機緣巧合所收的學生,那是一個貪欲極重的人,絕非善類,我們都不喜歡他,但他似乎很擅長花言巧語,而且頭腦也聰明,頗得德羅的信任。”

君無行聽到這個助手的事情,心中一動:“這個人失蹤之後,你們再也沒有找到過他,對吧?”

“是的,當年我們隻是急於追趕雷虞博,沒有誰留意到他。等後來想起,他早就不見蹤影了。”哈斯恨恨地說。

那個跟蹤著君微言而去的孤身一人的河絡,君無行又想到了這一點,不過他並沒有將此事告知哈斯,而是接著問:“那麽六位星相師死了之後呢?你們內訌了?”

哈斯聽到“內訌”這個詞有些不明所以,問明白之後歎口氣:“比內訌還嚴重,直接就是分裂了。多位長老都埋怨阿絡卡,認為她不能分辨是非,聽信了君微言的蠱惑,才鬧出那麽大的事來。其實即便阿絡卡真是受到蠱惑,那也是德羅蘇行勸說的,但德羅蘇行一來已經死了,二來又是那種渾渾噩噩的人,長老們覺得要怪也怪不到他頭上去,畢竟決定權在阿絡卡手裏。後來他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多位長老不告而別,和我們素有仇怨的幾個部落借機入侵,慢慢就衰敗成這樣了。”

“我明白了,可是我想到一個問題,”君無行皺著眉,“如果那位河絡族的先輩所留下的筆記已經被布斯毀掉了,後來又怎麽能拿出來吸引六位星相師到來呢?”

“因為那本筆記隻燒掉了一半,就被德羅蘇行發現了,”哈斯解釋說,“德羅是個癡迷星相到骨頭裏的人,見到那種場麵,發瘋一樣地衝上去,就用自己的手去滅火,為此還受了不輕的燒傷,手上留下去不掉的疤痕。也虧了他,才留下了一半的筆記,不過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就是神啟罷了。”

邱韻點點頭:“我明白了。所以後來德羅才軟磨硬泡,終於弄得阿絡卡答應了請六位星相師來,就是為了合七人的智慧,將燒毀的部分補全?”

“應該是這樣,”哈斯回答,“其中具體細節,我就不了解了。我隻知道六位貴賓到來後,部落裏的長老們多數都並不太歡迎他們,但是阿絡卡用‘修複神啟’的理由去勸說他們,他們也不能表示反對。”

君無行輕歎一聲,對河絡這個種族的無奈之情溢於言表。邱韻卻已經來到了墓碑前:“不是說因為屍骨無法區分而合葬麽?為什麽會有兩個墓?”

哈斯回答:“因為誇父炎圖的骨頭很好辨認,而她碰巧是位女性。按照我們河絡的習俗,男女不能合葬一處。”

“難道女誇父還能和外族搞出點事來不成?”君無行小聲嘀咕一句,被邱韻輕輕一掐,隻好住嘴,將視線移向兩塊墓碑。他很快被墓碑上的圖案所吸引:“這些圖是什麽意思?”

“那是最早期的河絡象形文字,在一些特殊場合仍然使用,”哈斯回答,“這兩個圖案分別代表男性和女性。”

“為什麽女性是盤腿而坐、男性卻站著呢?”君無行刨根問底。

哈斯笑了:“因為女性在河絡族中地位尊崇,她們都坐著,而男性需要出力氣勞動。”

“真是不公平。”君無行又嘀咕一句。他似乎不再關注墳墓裏的屍骨了,而是興致盎然地蹲下來,看著女誇父炎圖墓碑上的圖案,感歎著:“幸好老子不是河絡。”

炎圖的墳墓不必動了,很快幾位男性星相師的墳墓被挖開,除了神算德羅的骨頭明顯小幾號,其他那些亂糟糟的骨骼的確完全無法分辨。不過君無行有備而來,隻是檢查每具屍體的顱骨,最後他長出了一口氣:“我終於可以確定了,我的養父君微言肯定不在這裏。”

“他的頭骨上會有印記,對嗎?”邱韻問。她一直觀察著君無行的動作,見到他隻關心顱骨,大致猜出點端倪。

“對,他的腦袋被驢踢過。”君無行信口回答。等到看到對方麵色不善,才趕忙補充:“真的是被驢踢過。有一次他騎著驢和一個侯爺同行,遇到了刺殺侯爺的刺客,侯爺沒事,他的驢受驚把他跌下去了,然後給了他一腳。不過現在我知道他身上是有功夫的,當時肯定是故意假裝文弱,沒想到驢子不開眼偏衝著腦袋下腳。”

他的語聲幸災樂禍,全無半分親情,邱韻微微搖頭:“雖然他心地不好,但畢竟你也是他養大的。”

君無行扮個鬼臉:“真沒看出,你還是挺重感情的人。”他忽然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我知道了!當時他們還沒有成功!”

“你知道什麽了?”邱韻被嚇了一跳。

“我知道雷虞博死後,雷家的星圖被盜是怎麽回事了!”君無行大嚷起來,“他們並沒有完成最後的計算,否則根本用不著雷家的星圖。正是因為那個計算結果不完善,所以逃離塔顏部落之後,他還需要去寧州搶奪雷家的星圖,然後他才投靠了黎耀,或者說操縱了黎耀。”

“那現在……現在得到了星圖,成功了麽?”哈斯小心翼翼地問。他並未聽君無行講過星圖失竊的事情,但隻要聽到事情還有轉機,心裏便燃起一絲希望。

君無行沒有回答他,隻是喃喃自語:“可是究竟是誰呢?那個站在黎耀身後的、搶走了全部成果的人,會是誰呢?是把我養大的可親可愛的養父,還是那個神算德羅的助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