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雷冰的離去,對於君無行而言,帶來的是一種很複雜的感受。一方麵他既然鄭重答應了對方的請求,就不得不去往越州完成此事,這讓他很有些頭皮發麻,並且偶爾會有點受騙上當的屈辱感。另一方麵,一個漂亮姑娘從身邊離開,也難免會有點惆悵。

不過我們的君無行君大爺生性樂天,小城雖小,自有妙處,比方說,黎鴻所留下的那座宅院完全歸他支配。雷冰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招來了當鋪中人,把屋子裏一切可以典當的東西盡數換成了現錢,幸好黎鴻沒有把房契留下,否則他絕對會連房子一並賣掉。

這位自稱“炸油餅、磨豆漿、木工活、趕車、賣酒”樣樣精通、常年在天啟城算命騙錢的青年才俊,大概一輩子手裏也沒有過那麽多錢——雖然由於他算學不精,買家都偷偷揩了不少油水。花天酒地地過了幾天後,他又開始對小城不滿,認為這樣的小地方有錢都沒處花。於是他將剩餘的金銖往身上一揣,就準備挪窩,這時候問題來了——去哪兒呢?

這裏必須要誇讚一下君大爺的品質,此人雖然騙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一旦誠心答應了的事情,卻不會抵賴。基於該品質,他在猶豫了許久之後,終於沒有策馬奔向充滿**的天啟方向,而是唉聲歎氣一步三回頭地繼續向南,朝著越州進發而去。

數日之後,他已經走在了越州與中州交界的雷眼山脈中。這座東陸最高大的山脈史上曾發生過無數可歌可泣的偉大戰役,也曾留下了無數鮮血與屍骨。然而對於君無行而言,即便是雷眼山也不能激發他的一丁點遐想或是豪情,悲壯的古戰場眼下隻是一座讓他爬得乏味無聊的該死的高山而已。

“我還真是很少見到你這樣的人呢。”同行的馬幫頭目巴略達說。這個矮小而強健敦實的蠻族人,已經隨著馬隊在這座山中走了三十餘年,從一個小小的趕馬人一直做到幫頭,在本地馬幫中頗有聲望。雷眼山高峻雄偉,地勢複雜,大部分山路崎嶇難行。近幾百年來雖然恰逢和平盛世,但越州的居民們——無論人類還是河絡——都並沒有改善交通的念頭。對他們而言,不管什麽年代,在九州其他地方的住民“南蠻”“鄉下佬”的歧視眼光中,這座阻隔越州與中州的大山就是最為可靠的天然屏障,鬼知道什麽時候又打起仗來呢?

真要打起仗,土地貧瘠、資源匱乏的越州卻從來不是吃素的。從河絡族的機鋒甲到離國的騎兵、真人的香豬部隊,這裏永遠都是讓外邦文明人吃盡苦頭的地方。所以那些文明人也未必就願意讓雷眼山的天塹化為通途,讓頭上隨時懸掛著南蠻或者河絡利器的威脅。

因此馬幫仍然是雷眼山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翻山越嶺,將外間的貨物帶入越州,將越州的貨物帶出去。他們熟悉這座大山的脾氣與構造,有著和山路、泥石流、迷霧、瘴氣、野獸毒蟲作戰的豐富經驗,也能獲得大山中凶悍的的原住民們的信任。對於那些想要進入越州的行人而言,馬幫也是最可靠的同路人。當然了,馬幫也樂於借此再賺點小錢。

“我?我是什麽樣的人?”君無行莫名其妙。

“跟著我們爬大山的,少說也有幾百來號人了,”馬幫總是習慣性地將雷眼山稱之為大山,因為在他們心目中,再沒有其他更大的山了,“有的人看到大山就腳軟,一路上喊苦喊累;有的人高興得不行,說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風景;還有些歎氣啊、掉眼淚啊,說一些曆史上的事情,我也聽不大懂。但是像你這樣,一點別的反應都沒有,就像是在大城市裏走路的,還真少見。”

“我對這些地麵上的事物並不是太在意,”君無行微笑著回答,“我是一個星相師,隻有在看著浩渺無際的星空時,才會感受到萬物的靈動與生長。”

這番話說得巴略達一愣一愣的,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哎呀,沒想到你那麽年輕,竟然是個學問人!了不起了不起。”

身旁負責導向的外號“穿山甲”的老頭也湊了過來:“星相師?那可了不得,那是丈量天地的本事!”

“天命和人寰,原本就是密不可分的,”君無行淡淡地說,“星學有很多流派,我最擅長者,不在於丈量天地,而是觀天相以知人事。人命與星辰相比雖然微不足道,但星辰恒遠,天數早定,每一個人渺小的命運,也都能依托天道而求得答案。”

他一麵說,一麵想著:這一趟的向導費,多半能撈回來了,保不齊還能多賺點。

是夜馬隊尋了一處相對平坦的地方露營,燃起火堆。馬幫中人果然畢恭畢敬地跑到君無行跟前詢問,如果君大師能為他們卜算一下星命的話,收費幾何。君大師神色間十分不屑:“星相是門嚴肅的學問,不是拿給江湖術士去騙人斂財的。我在天啟城時,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擺攤算命的神棍騙子。”他頓了頓,又說:“有勞諸位為我引路,一路同行,這也是命星所指引的緣分。若大家果然有求,我自然會效力。”

聽者皆肅然起敬,覺得自己遇上了一個真正既有專業水準又有高尚情操的星相師楷模。巴略達當即拍板,君大師此行分文不必繳納,相反馬幫還有禮品相贈。他雖然是蠻族人,常年在越州中州邊界跑馬幫,東陸語說得非常熟溜:“我小的時候住在瀚州草原上,隻有有權有勢的大貴族才能請得動星相師啊。他們的地位比那些王爺還要高,甚至能和大君同坐一張床席呢。”

“真正的星相師眼中,隻有星辰的運行才是神聖高貴的。萬物如一,無分貴賤。”君無行回答。這話聽了簡直連一頭香豬都會熱淚盈眶。馬幫中人和其他幾名同行的旅人都圍了過來,等待君大師為他們撥雲見日指點迷津。

君無行咳嗽一聲,正準備開始,忽然聽得火堆另一側傳來一聲冷哼:“這種騙人的鬼話,也隻有你們才會信。”

巴略達怒喝一聲:“王川!不許對星相師不敬!”

“對他不敬又能怎麽樣?他還能撥轉星辰,招呼一顆星流石掉下來砸死我?”對方一麵說著,一麵已經走了過來。這是一個身材比一般同類稍高一點的河絡,是馬幫中方向感最強的一個,也有能力破解其他河絡部落布置的幻術,因此一直都負責著帶路的工作。他向來沉默寡言,不與人交談,君無行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話。

奇怪了,君無行想,“王川”?這是個河絡,為什麽會有一個人類的名字?他知道,過去某些河絡族人如果在人類的國家做官,或許會被賜人類的名字。但最近一百年來,河絡族和人族關係日趨緊張,各國都沒有任用河絡為官。何況眼前這個河絡一身粗魯氣,也不像是個做官的人。

也許隻有一種解釋:這是一個河絡的棄徒。他一定是做出了什麽褻瀆真神或者背叛種族的重大惡行,因而按照河絡族的規矩,被施以比死刑還可怕的懲罰:被宣布遭到真神放棄,從此不許以河絡自居,連河絡的名字都必須放棄。該處罰的河絡用語,翻譯成東陸語就是一個字:棄。放棄的棄。對於一向有著極度虔誠的信仰、將侍奉真神作為人生唯一目標的河絡而言,這種懲罰的確是殘酷到生不如死。

王川來到了跟前,君無行仔細打量了他一下。這個河絡聽聲音不過四十歲上下,但是滿臉皺紋,頭發已經掉光了,眉目中透出掩蓋不住的憤世嫉俗與怨毒。一個帶著這等麵相的人,沒有人願意與之親近倒也很正常。

“天地間的一切,都是真神的造化,凡人怎麽可能參悟得透?”他一字一頓地說,“那些世俗的星相師們窮盡自己的一生心血,自以為就能推算天命,簡直是可笑!命運之輪永遠隻掌握在真神的手中,任何人都不配去觸碰!”

這話反倒說得君無行有些發愣,聽起來,這個河絡對真神的信仰虔誠之極,和他之前想象的大相徑庭。那麽此人究竟是犯了什麽罪才被“棄”的呢?又或者自己猜錯了,此人取個人類名字的原因,並非由於被“棄”?

正在困惑中,巴略達又吼了起來:“王川,你給我住嘴!張口真神閉口真神,最後還不是被河絡趕出來!滾到一邊去!”

原來這個王川真的是被棄者,君無行想,倒沒有猜錯。王川聽了這話,頓時滿臉漲得通紅,但馬幫當中,幫頭最大,隻要不做出有背馬幫利益的事情,即便是打罵下麵的人,也是份屬應當。王川不敢和他爭辯,隻是瞪了君無行一眼,轉身回去,一個人縮在火堆的另一角。但就在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無意中做了一個捋袖管的動作,君無行敏銳地看到了些什麽。

這個發現令他更加納悶,這一晚上替人算命時都有些恍惚,老是猜測著此人的身世、以及他為何對所謂“世俗的”星相師深惡痛絕。那什麽樣的星相師又是非世俗的呢?不過他畢竟行騙多年,職業精神尚在,雖然分心二用也能說得滴水不漏。被預言將有好運者自然心滿意足,不管君大師如何嚴詞拒絕也一定要略表謝意;被預言黴運當頭者則憂心忡忡,在得到君大師如何化解厄運的指點後更加感激涕零,全然不顧大師如何皺著眉頭說“我早已說過了我不收謝儀”。

這一番忙碌過後,時間已到深夜。其他人都各自裹緊毯子入夢了,君無行卻有些睡不著。他站起身來,繞著火堆轉了一圈,發現還有另外一個人和他一樣是清醒的。那就是之前剛剛痛斥過他的河絡王川。

王川看到他走近,身子一側,把背對向了他。但君無行天生膽大皮厚,絲毫也不在意王川所表現出的敵意,緊隨著繞到了他的正麵。王川再轉,他再跟,對方終於忍不住了:“你想要幹什麽?我可不會上你的當去聽信你的那些鬼話!”

“喝酒,喝酒。”君無行一臉象征著和平的微笑,在王川身邊坐下,遞過去一個酒瓶子。王川不接,目光中的警惕之意稍減:“我喝我自己的。”

君無行也不勉強,自顧自地灌了一口,然後抬起頭,望著夜空發呆。身處大山之上,天空顯得格外的近,那些明暗不定的星辰似乎觸手可及。王川沉默了一陣子,突然說:“你在看什麽?觀測星辰的運行、天道的演化麽?”

君無行注意到對方的語氣中並不含譏諷。他輕輕搖頭:“星辰的運行、天道的演化?關我什麽事?我隻是在看雲,判斷明天會不會有雨……”

“關你什麽事?”王川有些意外,“你們星相師不是幹這個的麽?”

君無行詭秘地一笑,壓低了聲音說:“星相師當然是幹這個的。可我不是星相師啊,不過是騙騙他們而已。”

王川又是一呆。眼前這廝如此直言不諱,反而讓他一時間無話可說。他盯著眼前跳躍的火焰,也低聲問:“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你不說,本來這裏無人可以揭穿你的。”

“我這個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好奇心很重,”君無行說,“我不過是想問一下,像你這樣一個虔誠尊奉真神的河絡,為什麽會被‘棄’呢?”

王川聲音中明顯有了怒氣:“你是什麽人?打聽這個做什麽?”

君無行攤手:“我說過了,僅僅是好奇而已。尤其當你走到我跟前的時候,我發現你的手臂上有一個刺青。”

王川渾身一震,一下子跳了起來,倒退好幾步:“你……你認識這個刺青?”

“要是別的刺青,我還真不認識,但這一個,我在很小的時候碰巧見過,”君無行說,“你說它像什麽?我小時候總覺得它看上去很像是一塊香噴噴的棗糕,後來才明白過來,那其實是一把算籌……”

“求求你別說了!”王川捧著腦袋,神情十分痛苦,又怕驚擾旁人,不敢大聲說話。君無行卻不依不饒,追問下去:“河絡族人從來不喜歡刺青,你紋這個圖案,隻是為了紀念自己被強行剝奪的過去而已。但塔顏部落一向是以推演星相而聞名的,你為什麽那麽仇視星相師?難道你認為,隻有你們那些信奉真神的河絡,才有資格……”

王川猛地抬起頭來,臉色變得煞白:“你究竟是誰?你知道那麽多我們部落的事情……你姓君!你姓君!你一定是那個人的兒子!”

這回輪到君無行吃驚了:“那個人?誰?也是姓君的?”

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奇怪,好似一隻鹹鴨蛋哽在了喉頭:“不會是那個叫君微言的老混球吧……”

王川反而鎮定下來,借著火光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你長得一點也不像君微言。”

“長相不能說明問題,”君無行歎息著說,“兒子不一定非要長得像老子的,假設這個兒子隻是個養子的話。”

“你果然和他有關係,”王川的口氣忽然變得很平淡,“不過你為什麽不跟著他學習真正的星相呢?”

君無行想了想:“人各有誌,不能強求。我就是對這玩意兒沒興趣。”他頓了頓,扮了個鬼臉:“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小時候也一度很想學這玩意兒來著。但後來我發現,我的算學實在是太差,無論怎麽也學不好,而算學能力是一個星相師的必備素質……”

王川的嘴角**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但終於還是忍住了。不過看得出來,由於君無行確認自己並非星相師,他的敵意已經消除了不少。但他仍然固執地不願意多說話,君無行也不能真的厚著臉皮磨他,隻能怏怏地回去。

他小的時候的確曾隨養父君微言去過塔顏部落。以他超人的記憶力,本來大部分路段都能記得很清晰,唯獨其中最重要的一截路程,他和養父都被蒙上了眼睛,完全沒看到。踏破鐵鞋無覓處,他正在發愁那段路怎麽辦,就遇上了從塔顏部落出來的王川。然而他也知道,河絡的心態完全不能以人類的方式去揣測。這要是個人類,多半就會抱著複仇的心態被他收買、煽動、蠱惑,最終同流合汙了;但河絡卻很難真正存有背叛之心,即便已經被自己的部落所放逐。從王川說的話可以看出,他對於心目中的真神,仍然是誠心一片。

一個從塔顏部落出來的河絡,卻對星相師們深惡痛絕……君無行總覺得這件事當中必然隱含著什麽外人無法想象的秘密。另一方麵,河絡族對一個族人采用“棄”的時候,也必然有著不容置辯的理由——被棄者一定犯有駭人聽聞的重罪,這一點真是讓他的好奇心象吸了水的海綿一樣劇烈膨脹起來。

這之後的行程,君無行很自然地獲得了種種優待。當然他也很懂得如何合理地、可持續地利用這種優待,結果就是,沒過幾天,他已經成為了整個馬隊中最值得尊敬的人物了。同行的一個年輕女行商業對他產生了濃厚興趣,可惜該行商長相略顯寒磣——至少完全無法和雷冰相比,所以他隻能想方設法地躲著她。

在所有人當中,隻有王川仍舊對他冷淡如常,不過君無行業已經習以為常。他也摸到了這家夥的脾性:他所痛恨的,隻是那些真正的、有真才實學的星相師。對於君大師這樣有名無實的純騙子,他卻並不在意。

這是一種心理陰影麽?難道是塔顏部落曾經和外族比拚星相術,並且吃了虧?君無行胡思亂想著,並且在心裏編出了好幾個足夠拿到街頭去說書的曲折故事。這段時間氣候陰霾多雨,山路十分難走,即便是經驗豐富的馬幫也隻能放緩了速度小心前進。在這漫長而無聊的過程中,胡思亂想也是一種打發時間的不錯辦法。

這一天清晨時分,連綿的雨忽然停了。經驗豐富的巴略達看看天,興奮地招呼眾人迅速趕路:“今天之內都不會再下雨了!我們要抓緊時間。”

此時距離走出雷眼山大約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了希望,連君無行都忍不住心情大好要和女行商眉來眼去曖昧兩句。這一上午走得很順,正午時分已經來到了雷眼山南麓一處極為險惡的地帶,名叫惡龍脊。顧名思義,此處山勢陡峭起伏,好似惡龍的脊背,雖然龍不過是一種傳說中的動物,誰也沒有親眼見過。

“傳說在上古時代,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惡戰。”巴略達向旅人們說,“有一頭為禍人間的惡龍在這裏活生生地被英雄們製服,壓到了山底,後來就形成了這座山。”

蠻族人說話沒什麽花巧,巴略達這番話也隻是平實敘述,但襯托著此情此景,仍然讓人背脊發寒。眾人不再多言,打馬快步走過這一段山路,剛剛下完一片陡坡,山頂上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異響。

馬幫中人都麵色大變,巴略達從馬背上跳下,將身子趴在地上,耳朵貼地聽了幾秒鍾。他接著直起身子,低喝一聲:“山崩了!快逃命!”

眾人大驚,都禁不住抬頭看去。隻見頭頂的山峰上,隱隱有一小片黑色正在慢慢地滾下來。遠遠看去毫不起眼,但沒過一小會兒,已經逐漸逼近,速度也越來越快。而那低沉的轟鳴聲聲勢也越來越大,已經有了震耳欲聾之感。

那片黑色迅速擴大,已經能看清是一股巨大的泥石流,一路不可阻擋地席卷而來。這種山中雨後爆發的泥石流,夾雜著大量泥漿和岩石,任你有三頭六臂也不能阻擋,甚至於吞沒掉整個山村也絕非罕見。巴略達畢竟經驗豐富,臨危而不亂,指揮著馬幫快速前衝,試圖避開。馬幫中人隨著他的指揮,拚盡全力控製住已經被泥石流所驚的馬匹,揮刀斬斷捆綁沉重貨品的繩子,緊隨著巴略達向前衝去,堪堪躲過了災難。

但旅客們卻完全慌了手腳,也無法駕馭**的驚馬,多數人索性直接下馬邁開雙腿狂奔。一個臉蛋圓圓的小夥子驚惶之下也是直接從馬背上跳下,不防腳下一滑,已經失去了平衡,從山崖上一直滾了下去,眼見是活不成了。身邊的人隻顧著各自逃命,誰也沒有去救她。

就在此時,已經逃到安全地點的王川忽然策馬奔回,甩出手中長長的馬鞭,纏住了那小夥子的手腕,想要將他提上去。但他畢竟隻是個河絡,馬鞭雖然使得熟練,力量卻不足,不但沒能把他拉上去,反而自己的身體被拽著也朝著山崖方向掉落。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身影衝了過去,協助著王川拉住了馬鞭。那是原本走在隊伍最尾的君無行,他本來隻管向後退就能躲開泥石流,眼下卻不退反進,這一下的身法真是夠快。不過看得出來,他動作雖快,力氣比王川也強不到哪兒去。兩人合力吭哧吭哧地把圓臉年輕人拉上來時,那片黑色的死亡陰影已經籠罩到了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