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胖子

阿福不是個得意忘形的人,從來都不是。兩名書生雖然答應了考慮他的要求,但他心裏並不相信。他們毫無疑問是在拖延時間,以便找到那些迦藍花,將它們消滅掉。這兩個人肯定有同夥。

這是不可能辦到的,阿福想,如果有一隻強壯的血翼鳥,那麽它能夠很快地飛遍整個淮安,但被帶來的這一隻已經有兩個月沒有真正的進食了。除了迦藍花的果實,任何食物都隻能讓它勉強維持生命。它會變得肥而蠢笨,除了自身的毒液之外,也沒有任何攻擊力,絕不可能在短短一天內找出所有的迦藍花。那不是真正的血翼鳥,不是真的。

兩名書生還在磨磨蹭蹭,阿福冷笑一聲:“我不得不警告你們,迦藍花種得很分散,你們再拖延下去,隻怕我想要拔掉它們時間也不夠了。天亮之前不作決定,一切都晚了。”

兩名書生麵色微變,仍然沒有言語。阿福也不再理睬他們,坐在桌旁,自斟自飲起來。他的身軀如此瘦小,食量卻大得驚人,片刻之間就將桌上的菜風卷殘雲打掃了個幹淨。他意猶未盡地想要招呼夥計再上菜,忽然反應過來:“哎呀,我們恐怕呆得稍微晚了一點吧,人家該打烊了。”

其實這會兒早過了打烊的時間,但兩名書生來得如此生猛,掌櫃的怎麽也不敢去打擾,隻好強撐著一直等待下去,心裏早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詛咒遍了。隱隱又想到:上次黃大方也是這樣,在雅間裏變成了死屍。這想法嚇了他一跳,他覺得自己衰邁的心髒不能再經受下一次刺激了。所以他索性搬了凳子坐到門口去,讓心情輕鬆一點。

夜風很涼,但他早已適應了。幾十年來,他就是在淮安呼嘯的夜風中慢慢變老,變得膽小怕事。但在年輕的時候,他也曾經在街頭舞刀弄槍,從別人的身上放血,用狂野的喧鬧打破午夜的寧靜。和平的歲月讓年輕人血液中的野性火焰無法平息,隻能通過其它的途徑發泄出來,然後用時間的流水把這種火焰一點點熄滅,讓熱血的青年變成糟朽的老年。

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喧嘩聲,考慮到四周萬籟俱靜,這聲音離此應該不近。大概又是街頭青年的夜間活動,掌櫃的想著,嘴角甚至露出一絲微笑。但很快的,他笑不出來了。

他的膽子差點被嚇破。在那一瞬間,一個令人驚恐的黑影突然掠過了月亮,令他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去。那是一隻低空飛翔的鳥,卻並不是人們日常所能見到的任何鳥類。它的身軀並不算龐大,卻有著不可思議的寬闊翼展,象蛇一樣扁平猙獰的頭顱,嘴裏隱隱能看到尖利的牙齒。它的雙目閃著幽藍的光芒,兩翼卻呈極醒目的血紅色,如它淒厲的叫聲一樣讓人顫栗。

這是一隻怎樣的怪物啊,掌櫃的想。他隨即發現,在怪物的身後,還有一個影子在窮追不舍。那不是一隻鳥,而是一個羽人,羽人飛行的速度絲毫不亞於那隻怪鳥,像一道白光緊隨著從夜空掠過。

“這是在唱那一出啊?”掌櫃的疑惑地自言自語。

血翼鳥居然就這麽死掉了。風亦雨覺得手足冰涼,她知道雲滅對此不會有太多想法,充其量帶著自己迅速離開也就是了,但想到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因此而送命,她仍然覺得心頭一緊。但當她悲哀地注視著屍體時,卻發現它動了一下。

本來已經完全不動的屍體,突然開始劇烈抽搐起來,背部的羽毛漸漸脫落,露出一塊小小的突起。那突起開始膨脹、變大,最後裂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小腦袋費力而堅決地鑽了出來。

雲滅和風亦雨並不知道,當環境惡劣時,血翼鳥往往不會產卵,而是將後代繼續留在體內,等待時機;他們也不知道,母體會將所有來自迦藍花果實的養分都貯存起來,如果自己沒能逃過死亡的劫難,就會將全部的養分轉給幼鳥。但他們能夠看出來:從屍體裏爬出的這隻小血翼鳥非同一般。

它左右張望一下,發現四下有人,立時警覺起來。但緊接著,迦藍花的氣息吸引了它,它不顧一切地飛了起來,衝入了宅院,雙翼伸展開的長度頗為驚人,令它的飛行穩健而有力。雲滅突然想起了什麽,對風亦雨說:“你還是……算了。”

風亦雨莫名其妙:“你想做什麽?”

雲滅背後的羽翼已經凝出:“我還沒忘掉那個書生的話。如果沒有果實,它或許會饑不擇食地把整株花吞下去,到時候會發生什麽我也不知道了。我想讓你離開,但想你肯定不會……”

說到這裏,他已經騰空而起,回過頭來喊了一句:“那你就陪我一起送死吧!”

“陪你一起送死……”風亦雨呆呆地重複了一遍,臉有些紅了。

“那樣也不壞啊。”她輕聲說。

對於雲滅而言,這卻是壞得不行的遭遇。那隻新生的血翼鳥體型太小,自己雖然追了進去,倉促之間無法發現,反而被捉賊的家丁們圍了起來。看來這是個富人之家,養了一堆家丁防盜。等到把他們都打發掉,血翼鳥已經蹤影全無。

但願這隻鳥足夠蠢,一時找不到迦藍花;又或者它餓得不算狠,仍然隻是想吃果實。然而事實證明,這樣不切實際的僥幸心理是行不通的。雲滅轉了一小會兒,正在暗自惱火,卻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這血腥味突如其來,毫無征兆,他心裏突地一跳,連忙跟隨著氣味跑了過去。

拐了幾個彎,進入了花圃中,他看到了一幅噩夢般的場景。兩具屍體躺在地上,脖頸的位置血肉模糊,頭顱已經不在了。他們的頭正被一隻巨大的怪鳥銜在口中。這怪鳥的體貌依稀有點像之前那隻笨拙的血翼鳥,卻精壯得多,渾身散發出某種邪氣。尤其是一對還在扇動的翅膀,在月光下紅得好像要滴下血來。

雲滅明白,這才是真正的血翼鳥,它仍然在按照自己血液中蘊含的本能行事,將人獸的頭顱取下來。但生生吞下一株迦藍花後,過於強大的藥力令它喪失了基本的判斷能力,不再是尋找已經被花粉毒害的生物,而是不分青紅皂白襲擊所有人。

血翼鳥聽見腳步聲,抬起頭見到了雲滅。它微一彎腰,身子已經如流星般疾衝而來,雲滅閃身避過,令它撲了個空。血翼鳥好像有些詫異,很快再次襲來,雲滅發現,這一次它的速度比剛才明顯快了。

這畜牲還能根據對手來調整自己的攻擊速度!雲滅的好勝心被激了起來。他本來已經扣緊了弦,卻並不急於發射:“我們來比比誰快吧。”

他倏地騰空而起,引著血翼鳥向他追來。血翼鳥飛行時帶起巨大的風,頗有聲勢,雲滅卻像羽毛般輕捷,血翼鳥數次攻擊都被他躲過。他看準了空隙,倒是在血翼鳥身上射了幾箭,雖然故意沒有射中要害,仍然令這怪鳥疼痛不止。

血翼鳥被激怒了,雙翼的血色更濃,兩爪不斷向著雲滅狂亂地舞動,但都差之毫厘,無法碰到這個羽人。它猛地張嘴,發出一聲尖嘯,聲音高亢刺耳,雲滅隻覺得有些頭暈,動作放緩了。血翼鳥趁此機會從喉中噴出一股毒液,向著雲滅的麵門激射而來。

它卻並不知道,雲滅也正在等待著這個機會。在毒液噴出的一瞬間,雲滅的羽翼已經停止了揮動,身軀剛好下落了一點,避開這致命的一擊。緊接著他已飛到血翼鳥的身下,重新升了上去,從懷中摸出一把極小而鋒利的匕首,在鳥雙翼的根部各自劃了一刀。這兩刀甚至並沒有令血翼鳥流太多血,卻極精確地製造了兩個小傷口,令它不能過於用力的飛行,否則傷口會迅速撕裂。

“這下你沒法打架了,”雲滅說,“逃吧,去尋求迦藍花的庇護吧。”

受傷的血翼鳥在本能的驅使下開始尋找下一株迦藍花。它畢竟剛剛誕生,體能無法和成年的血翼鳥相比,隻是依靠著那株活吞下去的半死的迦藍花才能勉強作戰。但敵人太強,它無法取勝,必須要找到一株真正有活力的迦藍花,那樣就沒有任何生物能戰勝自己。它撇下雲滅,開始循著氣味飛去。雲滅也不阻攔,隻是跟在它身後,順利地鏟除了兩株迦藍花,其中一株藏在一片廢園無人打理的荒草中,另一株則大模大樣地插在衙門門口的一個花盆裏,可見阿福還是頗費了點心思。

倘若一切順利的話,很快就能解決掉第三株,雲滅想,然後應當製服血翼鳥,休息一下。羽人的翼是靠精神力凝結而成,比不得鳥兒天生的血肉之軀,一般的羽人一個月或是一年才能飛行一次,雲滅雖然天生異稟,也一樣不可能像鳥那樣長飛不停。

可惜他並沒能得到這個休息的時機。當血翼鳥掠過泰豐酒樓的上空時,一聲清亮的哨音突然從下方響起。雲滅心裏一沉,他已經聽出了這個哨音的主人是誰。

是阿福。他推開了窗戶,怒不可遏地望著天空,嘴裏不斷發出長短不一的呼哨聲。那聲音是一種訊號,血翼鳥立刻放棄掉自己的目標,降了下去。雲滅無奈,隻能跟著跳進了窗戶。

血翼鳥耷拉著羽毛,立在一旁,見到雲滅進來,示威般地衝他叫了一聲。阿福陰沉著臉:“竟然是你,早知道那天我先收拾掉你。”

雲滅不去理睬他,對著兩名書生一攤手:“抱歉,這件事情最後還是弄砸了。”

青衣書生搖頭:“怪不得你,這廝必然和雲州有極深的淵源,否則不可能召喚血翼鳥。雲州的生物詭秘罕見,原本不屬你所了解的範圍。也許是天命如此。”

雲滅哼了一聲:“我不會去怪什麽天命地命。我接受了你的委托,最後沒能成功,就是我的責任。這是出道以來我第一次失手,這筆帳我總得和他算算。”

他走向阿福,站在他麵前,上下打量著他。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呼吸可聞,但阿福並沒有半點避讓。“你拔掉了我幾株?”他問,“兩株?三株?真是偉大的成績,恭喜你。可惜的是,我忘了給你講一個故事,你聽完之後大概會明白一點。”

“在雲州,人們曾經發現過一個巨大的黑熊聚居地,但幸運的是,這些密林裏最危險的殺手全都已經死掉了,總數有好幾十頭。它們的死因一目了然,都是中了迦藍花的花粉。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為血翼鳥傳播花粉總是很分散的,而且每次數量很少,按理不應該出現那麽多頭熊死在一起的情況。後來才發現:人獸如果隻吸入一丁點花粉,隻有自己會死亡;但如果大量吸入的話,它的血液會產生某種變化,可以將那種至今無人能掌握的毒素通過自己的身體傳播出去。毫無疑問,有一頭倒黴的熊無意間闖入了頭顱之穀,才釀成了那樣的慘劇。”

“在我種下的迦藍花中,至少有兩株距離人非常近,幾乎是近在咫尺。你可以想象,當一個人成為毒源,就將飛速地把毒性傳播開來。那時候的屍坑,一定會非常華麗。”

他一麵說,一麵留意著雲滅的反應,隻等他稍微有心浮氣躁,就好偷襲。雲滅卻沒有絲毫變色,手指頭都不曾動一下:“想激怒我?不是不可能,但得選擇正確的方式。這座城市的死活與我無關,我現在對付你,僅僅是因為我想這麽做而已。”

阿福搖搖頭:“你還真是冷血,看來沒別的辦法了……”

“了”字剛剛出口,他的身形已動,竟如鬼魅般一下子欺到雲滅身前,右手握成鷹爪,抓向咽喉要害。這一下毫無前兆,突如其來,他滿以為能一擊而中,卻不料在間不容發的一刻,雲滅的身影忽然消失,隨即一股勁風從背後襲來。

他心裏有些吃驚,手上卻毫不慌亂,來不及轉身了,左手向後點出,一聲輕響,已經擋住了雲滅的匕首。原來他的左手不知何時握住了班主夫人頭上長長的銀簪,竟以這銀簪做了武器。他這才轉過身來,揉身再上,左手銀簪如劍般刺出,右手變掌,掌法更是詭異難明,雲滅也不禁有點詫異:“雙手分搏!有點手段啊。”

阿福獰笑一聲:“雕蟲小技,謬讚了!”手上加快速度,攻勢有如狂風驟雨。兩名書生中毒失去了力量,隻能在旁觀戰,以他們的功夫,見到阿福的武藝也不禁暗暗心驚。

但雲滅的身法也絲毫不遜色。在這小小的完全騰挪不開的鬥室裏,他卻如同身處曠野,身法靈動飄忽,總在看似不經意間就躲開了阿福的攻勢。這並不像是羽族的功夫,因為羽人並不長於近身搏擊,一般而言對於這樣的小巧功夫研究不多,他們寧肯高飛避開敵人。

難道是鶴雪士?青衣書生想起了這個遙遠的名詞。隻有精英中的精英,才會為了做到力臻完美而挑戰自身的極限。但那個傳說中的團體早已消失了,眼前這個羽人怎麽會……

這麽微一愣神,竟然沒有注意到場中的氛圍起了變化。阿福的攻勢越發淩厲,有點以命相搏的味道了,即便是雲滅,躲閃起來也很吃力。突然之間,阿福一腳踢翻了桌子,一時間湯水飛濺,碎片滿地,他看準一個碟子,不等落地,一腳將它踢向雲滅的胸口,自己卻從左側撲了上去。青衣書生回過神來,心裏想著要糟,隻見兩個快得幾乎看不清的身影已經糾纏在了一起。

似乎僅僅是一眨眼工夫都不到,兩人的動作都停頓下來,換成了對麵而立的姿態。雲滅的臉上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血正在流出來,不過阿福的情況比他糟糕多了。盡管身上並沒有什麽傷痕,但他的咽喉處卻被一支長箭牢牢抵住,全身已被雲滅製住,不能動彈。

“壯士斷腕啊,你寧可挨我一下,故意引我上鉤,真是個人才!”阿福在這當口居然還能出言誇讚。

雲滅說:“你我的武藝,半斤八兩,如果不是你先賣個破綻,我是不可能抓住這個機會的。我倒是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他的箭頭仍然對準阿福的咽喉,一麵輕描淡寫的擦著臉上的血跡,一麵問:“你是怎麽在那麽短時間內一下子瘦下來的呢?在遇到這兩個龍淵閣的書生之前,你還在躲避著什麽人呢?”

阿福的眼睛在這一刻才真正出現了畏懼的意味,他聲音有些發顫地問:“你……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你應該清楚,在我麵前裝蒜一次可以,但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雲滅冷冷地說,“你的身體瘦得太不正常了,而你吃飯時又表現出了過於旺盛的食量,我已經在懷疑了。但我最終肯定這一點,是在剛才交手的時候。你轉到我左側的時候,速度、方位都絕佳,我本來充其量躲開那一記銀簪,也許還會吃你一腿,絕不可能有機會還手的。但你為什麽會賣那個破綻,右肩莫名其妙的一聳,從我的身邊滑過去?這個破綻那麽的莫名其妙,我幾乎要以為他其實是個陷阱。你剛才和我剛一過招我就能看出來,在打架方麵你是個老手,怎麽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阿福臉上的汗水滾滾而下,卻並不開口,雲滅接著說下去:“其實,那原本是你的殺招吧。在高手過招的時候,用強壯的肩膀像地痞無賴一樣去突然猛撞一下,絕對能令任何人猝不及防,更何況這一撞裏麵也包含了上乘的武功。可是你沒有撞到,落空了,為什麽?因為你過去是一個大胖子,那一下恰好能撞上,而現在體型卻完全變化了!但這一招被你練得很熟,早就成為了身體的本能反應,在激戰正酣的時候,你根本想不到去調節。這也從另一方麵說明了,你變成這樣,並沒有太長時間。”

“當然你突然之間變得那麽瘦,不大可能是因為愛漂亮而減肥的結果。根據你的所作所為推斷,你一定是為了逃避某些你得罪不起的人吧?”

他一步一步逼著阿福退到了牆邊,低聲問:“你其實……並不是什麽在雲州呆膩了出來散散心,而是迫不得已從雲州逃出來的,對嗎?你所真正害怕的,也就是從雲州出來一直對你窮追不舍的人,對不對?”

阿福閉上眼睛:“你真是個怪物啊。”那一瞬間,他的臉上無法隱藏他內心的情緒:憤怒、焦灼、失落、憧憬,以及深深的恐懼。這個敢於用一座城市的生死作代價賭博的人,這個敢於在龍淵閣頭上動土的人,這一刻卻顯得那麽的淒惶無助。

“我並不是不想繼續留在雲州,雖然那是個可怕的地方,”他的眉頭緊皺,似乎是回憶起了極不愉快的往事,“那絕不是讓凡人生存的地方,卻是最適合我的地方。隻有最窮凶極惡的人,最敢於舍棄生命的人,才能在那種地方一代又一代地延續下去。可是,我畢竟是人,我鬥不過惡魔,我是被逼逃出來的……”

“我看你就和惡魔差不多了,”雲滅挖苦地說,“阿福,你……”

“別叫我阿福!”對方陡然暴喝一聲,“那隻是那幾個戲班的雷州人古怪的口音而已。即便今天會死在你手裏,至少也要留下我的名字,讓你們知道那個把淮安變成地獄的人究竟是誰。你記住了,我姓胡,叫胡斯歸。”

雲滅有些意外:“你的名字還滿風雅的,真難得。不過,斯歸斯歸,歸哉斯土,如果這個名字是你的父母給你的話,難道你……”

正說到這裏,雅間的門被推開了,卻是風亦雨追了回來。她的飛行能力遠不及雲滅,而且飛了一段之後精神力就無以為繼,隻能氣喘籲籲地撒腿奔跑。等她跑回酒樓的時候,一場激戰已經結束了。

胡斯歸看到風亦雨進來,立即注意到了雲滅眼光的變化。這個狡詐敏銳的人很快判斷出了存在於這兩人之間的微妙的情感紐帶,嘴角不由浮現出一絲微笑。

“你笑什麽?”雲滅一怔。

“我有一種賭博的衝動。”胡斯歸一本正經地回答。

“賭什麽?”

“用我的命作賭注,賭你是不是真的那麽冷血,”胡斯歸說,“賭對了,我就活命;賭錯了,就死在你手下。”

雲滅情知不妙,但還沒來得及動作,胡斯歸已經搶先行動了。他手上的一隻指甲突然脫落,向著風亦雨激射而去。

但雲滅沒有反應,任何反應都沒有。他甚至連眼珠都不曾輕輕轉一下,仍然死死盯著胡斯歸不放。那指甲直衝衝地釘上了風亦雨的小腹。這片小小的指甲卻帶著巨大的力量,竟然把風亦雨往後推出了好幾步。

胡斯歸看著風亦雨痛苦地捂著小腹靠在門邊,雲滅卻仍然不為所動,終於長長地歎息一聲:“連自己心愛的女人的命都不要,你的心果然是鐵石鑄成的,也許你才是最適合在雲州生活的那種人。我輸了。”

雲滅冷笑一聲:“首先,她並不是我什麽心愛的女人;其次,她的命,至少你要不走。”

胡斯歸一驚,轉頭望去,風亦雨正在揉著肚子,看來有些疼,卻並不像受了致命傷。而那片尖端有劇毒的指甲,已經掉到了地板上,居然連一點血都沒沾。

“看來形勢對你不算太有利,”雲滅揶揄說,“而且我不會再給你脫逃的機會了。”

他手中的長箭忽然間動了一下,眾人還沒看清,胡斯歸的四肢上瞬間多了四個洞,鮮血汩汩地流出,人已經癱倒在地。

胡斯歸看來並不怕疼痛,反而咧嘴一笑:“我確實沒有機會了,這點我承認。但你們也沒有了。”

他並沒有出聲,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但血翼鳥很顯然接收到了他的指令。這隻自從見到了胡斯歸後就始終老實得像隻呆鵝一樣的怪鳥突然間暴起,向著雲滅猛撲過去。但在雙翼受傷後,它的威力已經大減,而且這一用力,翼根的微傷立即破裂。但它不管不顧,雖然很快被雲滅添上了若幹新傷口,仍舊狂攻不止。

“現在你隻能殺了它,”阿福的聲音忽然變得微弱,“而我也會馬上死去。你們就好好想辦法,自己去把那些迦藍花找出來吧。”

話剛說完,他的腦袋一歪,呼吸已經停止了,隻有眼睛還半睜著,似乎是等待著欣賞淮安最終被毀滅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