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有趣的意外

如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魏淩洲側頭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如一掏出手帕,指了指眼下部位,“大人,你這裏沾了東西。”

魏淩洲接過手帕在臉上抹了一把,很湊巧地避開了血跡。

如一搖搖頭,手指幾乎點在魏淩洲的臉上,“錯過了呢,在這裏。”

魏淩洲垂下眼瞼,他仿佛能感受到如一手指的溫度,在如一指點的地方輕輕一擦,一抹淡紅出現在手帕上。

“洗過後再還你。”說著就將手帕放進袖袋中。

“嗯。”如一輕輕應了一聲。

“紀姑娘找我有什麽事?”

如一拿出一包銅片放到魏淩洲麵前,魏淩洲翻看一下,有些不明就裏。

“這是什麽?”

如一把發現銅片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接著說道:“大人還記不記得,喜宴那日潘華眉身上的穿戴?”

魏淩洲回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他雖然記憶力不錯,但也達不到過目不忘的程度。

如一又取出一張紙:“喜宴那日之後,我一直對潘華眉抱有懷疑,所以很早就將她身上的穿戴繪製出來,以免遺忘。大人你看,這是潘華眉那日腰間的佩帶,上麵有許多銅片作為裝飾。”

如一這麽一說,魏淩洲也開始有些印象了。

“我把這些銅片裝飾一個個繪製出來,再組合起來,大致就能變成這樣一個物件。”

“獸齒剪。”魏淩洲雙眼透著光。

“對,仵作當時判定,周婉兒臉上的傷口是類似於獸齒的東西造成的,而潘華眉腰帶上的裝飾恰好能組成一把獸齒剪,這足以證明潘華眉就是殺死周婉兒的凶手!”

魏淩洲沒料到如一會發現這麽重要的證據,既意外又振奮。

“可是……”如一表情變得為難,“我怕的是潘華眉早就把那條腰帶毀掉了。”

魏淩洲深思片刻,“你說這些銅片是從哪裏來的?”

“是從一間鐵匠鋪子得來的,開鋪子的李鐵匠因為殺人罪關在京兆尹大牢內,再過幾天就要問斬了。”

“那我就走一趟京兆尹大牢。紀姑娘,可否把這些銅片交給我?”

“大人盡管拿去。”

從大理寺回來後,麵對小元的詢問,如一含糊應對了一下。齊明遠看了她一眼,把她叫到了靜室內。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別拿糊弄小元那套來糊弄我。”

如一沉默了片刻,“我本來也不準備再瞞著師父。”

如一把在趙府參加喜宴,遇到凶殺案,到關進大牢,之後又遇到的一係列事跟齊明遠講述一遍,直說到口幹舌燥才說完。

齊明遠的表情變得又急又怒:“發生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早說?”

“一開始是不想師父擔心,後來……我有些事沒想明白。”如一低下頭。

齊明遠歎了口氣:“算了,師父不怪你,隻要你沒事就行。今天,你是去向那位魏大人提供線索,他會繼續查這個案子嗎?他官聲如何?”

如一知道,師父跟自己一樣,自十五年前那場變故後,都不再信任官府和那些公家人,若不是魏淩洲救過她,她也不會信。

“他是魏相之子,官聲不錯,破案如神。而且還救過我……不止一次。”

齊明遠麵色仍舊凝重,“如一,這個案子過後,不要再和他接觸了。他越是身份顯赫,你越應該離他遠些。”

如一輕輕咬住下唇,“師父,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跟他接觸也沒有旁的想法,我是為了查我爹的案子。他是大理寺寺正,我們接觸不到的真相,對他來說應該不難。”

“這……”齊明遠心知不妥,但他們為了查當年案件的真相已經努力多年,如今有一條捷徑擺在麵前,真的很難舍棄。

“師父,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對魏淩洲存什麽心思。再說了他也看不上我,喜歡他的小娘子可多了,他那朵傾城名花怎麽可能插在我這堆牛糞上?”

“別胡說!”齊明遠笑罵,“我的小徒弟貌美如花,聰慧無比,配個狀元也是綽綽有餘。”

如一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就濕了眼眶。

這幾天如一的日子過得單調又平靜,齊明遠研究《金氏宮中飾件收錄九》獲得了許多靈感,成天泡在工坊裏,連飯都不正經吃。小元愛上了春風樓新出的糕點,吃了兩回就開始嚐試還原,已經失敗了多次,自己找了個地方默默療傷。

“一個個都不著調。”如一搖著頭歎息。

烏果笑嘻嘻地探過頭來,“掌櫃,你是在說我嗎?”

“對,就是在說你。地掃了嗎,櫃子擦了嗎,新製的首飾擺放好了嗎?”

“掃了,擦了,擺放了!”

“那沒事兒了。”如一朝他揮揮手。

“呃,外麵有個人在喂墨魚。”烏果搔了搔頭。

如一嚇了一跳,這幾天墨魚不知道在外麵吃過什麽,已經拉了兩天,今天剛剛好一些,萬一再吃錯東西可不得了。

情急之下如一直接跑了出去,烏果才慢吞吞說完後半句話,“喂的是銀魚幹,應該不會吃壞肚子吧。”

“墨魚,墨魚……小寶貝,小喵喵?”

過了半晌,如一聽到墨魚喵地叫了一聲,但聽著十分敷衍,似乎是在百忙中抽出空回應她一聲。如一循著聲音走進巷子裏,就看到一個穿著鴉青色衣服的男人蹲在地上,正拿著一根銀魚幹逗弄墨魚。

如一看著這一幕分外眼熟。

“魏大人?”

魏淩洲站起身,墨魚的爪子勾住了他的褲腳,所以就成了他走一步墨魚跟一步。這一幕看著特別滑稽,如一忍不住笑了起來。

魏淩洲解救了墨魚的爪子後,如一俯身抱起墨魚。

“我去過京兆尹大牢了,也見到了李城。”

如一看了魏淩洲一眼,看來魏淩洲這一趟是為了告訴她結果。

“大人已經來過畫眉小肆好幾次了,不若這次到後麵的小院坐坐?”如一建議道。

“也好。”

如一領著魏淩洲走進後院,院子裏收拾的十分幹淨,海棠樹旁還有石桌石凳。墨魚進了院子就跑走了,如一端來一壺小元自製的涼漿,所謂的涼漿是由熟米飯發酵而成,製成後裝入瓷瓶放進冷水裏鎮著,喝的時候倒出來就行。有些講究的人家還會在涼漿裏放入一些水果碎粒,喝起來別有風味。

如一給魏淩洲倒上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風徐來,斑駁的陽光照在身上,二人喝著酸甜的涼漿,十分愜意。

魏淩洲喝完一杯涼漿才開口,“李鐵匠說兩個月前確實有個女子來過,那女子向他提供了幾張圖紙,讓他照著圖紙上做。他一開始不想接,那女子給了不少錢,還提供了銅錠,他才接下來。”

“李鐵匠見到那女子的模樣了嗎?”如一有些緊張。

魏淩洲搖頭,“李鐵匠說那女子來了兩次,每次都帶著帷帽,他隻記得那女子的聲音很好聽,步履輕盈,應該是個年輕女子。”

如一失望地低下頭,潘華眉果然夠仔細,任何一個可能暴露身份的地方都給堵死了。

“圖紙呢,留下來了沒有?”

“李鐵匠說,那女子取貨的時候把圖紙要了過去,並且當著他的麵扔進了火爐。”

果真是一絲證據都沒留下。

“因為要對李鐵匠問話,所以我順帶查了一下他的案子,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魏淩洲說道。

“有趣的事?”如一疑惑。

“李鐵匠的妻子朱秀,竟然是潘府的奶娘。”

“潘府,潘華眉那個潘府?”

“是的。”

這種巧合一時間讓如一毛骨悚然。

“我派去潘府的探子說,最近潘華眉終於有動靜了,她留下丫鬟幹擾視線,自己偷偷去了一趟青竹軒。從青竹軒出來的時候,還換了一身男裝。”

如一想了半天也沒在記憶中找到青竹軒這個地方。

“青竹軒是什麽地方?”

魏淩洲看了如一一眼,“表麵上青竹軒是一個風雅之地,賞畫、聽琴、煮茶、論道……文人雅士,高官權貴都是他們的座上賓。實際上什麽樣就很難說,有幾樁案子曾涉及到青竹軒,可後來都被人抹平了痕跡。”

“那不如喬裝進去探探?”如一建議。

魏淩洲搖搖頭,提起茶壺為如一倒了一杯涼漿,“青竹軒的入門門檻十分高,還必須熟人引薦,明處暗處布置了大量的護院把守,探子根本進不去,除非硬闖,可這樣一來就失去了探查的意義。”

如一若有所思,“可是潘華眉能進去。”

“這就是問題所在,潘華眉是誰帶進去的,她進去又是為了見誰?”

“以大人的身份,進青竹軒應該輕而易舉吧。”

“我是大理寺寺正,身份尷尬。而且沒有青竹軒犯罪的證據,我也奈何不得。”

如一慢慢啜著涼漿,“說來說去,還是要想辦法混進去最為穩妥。”

“對了,探子提了一嘴,青竹軒正在對外招琴師。”

如一眼睛一亮,“我去應聘琴師!”

“你會彈琴嗎?”魏淩洲問道。

如一的臉一紅:“……略通。”

魏淩洲搖搖頭,“那就不要去了,青竹軒的掌櫃眼光毒辣,你的水平不到很可能會引起懷疑。”

看到如一失落的樣子,魏淩洲說道:“我倒想到一個人,睿王殿下是個風雅之人,經常出入青竹軒賞畫聽琴。我去求他幫忙,說不定能行。”

“大人,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魏淩洲詫異地看了如一一眼,如一沒有退縮,說道:“我曾是殺害周婉兒的嫌疑人,潘華眉幾次三番害我,銅片也是我發現的。這個案子與我息息相關,我也想盡一份力,不想做個隻能看熱鬧的局外人。”

“既然你堅持……好吧。”魏淩洲答應了。

如一很高興,秀麗的眉眼泛著愉悅的光,“謝謝大人。”

魏淩洲輕咳一聲,“行了,我先去聯係睿王殿下,如果有消息會通知你。”

如一突然想起魏淩洲的外袍還放在自己的櫃子裏,於是起身準備去拿。突然間墨魚撲了過來,她猝不及防身體踉蹌了一下,魏淩洲急忙起身欲扶。

“小心。”

如一傾身向前,二人的臉頰短暫地蹭了一下,如一的頭發飛到了魏淩洲的臉上,弄得他癢癢的。

二人俱是一愣,然後飛速分開,如一麵染紅霞,感覺臉頰被擦到的地方熱的有些發燙。

“紀姑娘,抱歉。”魏淩洲已經恢複常態,好像對剛才的一幕絲毫沒有感覺。

如一的臉頰慢慢冷了下來,她笑了笑,“沒什麽,不過是意外。”

魏淩洲走出小院兒,回到了街道上。長秋突然從一家店鋪走出來,很自然地跟在魏淩洲身側。

“公子,我讓魏十七回去了。”

“嗯,你的事情辦完了?”

“辦完了,證人安置在大理寺附近的宅子裏,可以隨傳隨到。”

“做得不錯。”對於長秋的辦事效率,魏淩洲給予肯定。

長秋得了誇獎,心情相當不錯。

“公子,你又去見那個紀如一啦?”

“找她是為了一個案子,她能提供線索。”

“唔,那她還挺厲害的。”

長秋的目光無意間掃到魏淩洲的耳朵,頓時驚詫地叫了一聲:“呀!公子,你的耳朵為什麽這麽紅,是被火給烤了嗎?”

魏淩洲頓時有種無所遁形之感,他仿佛再一次聞到如一身上的香氣,感受到她嬌嫩的臉頰,之前極力克製情緒,現在也失效了。

“公子,你的臉怎麽也紅了?”

“閉嘴!滾。”

長秋卻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