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賣首飾的商女
想到這個可能，她的臉忍不住紅了起來，看魏淩洲的眼神也有些躲閃。
墨魚在澡盆裏一個肥貓翻身，水花濺到了如一臉上，打碎了她的妄想。
她是什麽人，魏淩洲又是什麽人？
魏淩洲年紀輕輕就坐到了正六品，他還有個做丞相的爹，拋去這些不談，他本人有才有貌，京城裏心儀他的千金閨秀不知凡幾。而她隻是個售賣首飾的商女，他們身份地位本就不對等，她雖然也能讓人讚一聲貌美如花，但是因為多年經商，即使她再努力掩飾，也掩蓋不了氣質裏的精明和算計。和大多數男人都喜歡的，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完全背道而馳。
所以總結起來就幾個字：多做事，少做夢！
這時站在窗前的魏淩洲突然又說話了：“紀姑娘，你精通飾品一道，我可能以後還會來麻煩你。”
“大人客氣了。”
“那有些話……我就直說了。”魏淩洲頓了頓，“我生平最不喜公私不分，所以也請紀姑娘管好自己，不要有什麽非分之想。”
？？？
魏淩洲這話什麽意思？
如一摸了一把自己的臉，還有些發燙。剛才她臉紅，魏淩洲不止看出來了，還勘透了她一瞬間的小心思！
如果說如一內心還存在著一丁點的綺思，也被魏淩洲這番話炸得絲毫不剩了。
她心裏突然冒出來一股子邪火，隻能裝作毫不在意，硬邦邦地回道：“魏大人放心，我絕沒有那等心思，以前沒有，現在沒有，這輩子都不會有！”
魏淩洲走後，如一一股氣突然泄了下去，隻覺得疲憊至極。
小元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鑽了出來，摸了一把毛發未幹的墨魚，突然露出一副極為八卦的神情。
“小姐，剛才那位公子已經來過兩次了，我瞧他一直盯著你，你說他是不是喜歡你呀？”
如一淡淡地瞥她一眼：“你會喜歡麻雀街趙屠夫家的兒子嗎？”
麻雀街和雁尾街相隔不遠，在附近住得久了，就算兩條街上的人互相叫不上來名字，但多多少少也能混個臉熟，更別說小元這種好打聽的性格。
小元皺著鼻子說道：“趙屠夫的兒子又胖又不愛幹活兒，成天邋裏邋遢的，我才不會喜歡那種人呢。”
如一抱著墨魚起身，“這就是我的答案。”
小元搔著鬢角，一臉懵地看著如一走遠，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第二天，如一坐在櫃台裏盤點近半個月的賬目，盤點的累了就拿出一張紙，在上麵隨意勾勒出一些線條，不多時那些線條變成了一條鸞鳳穿花的頸飾。
如一盯著頸飾出神，一套出色的首飾，設計、工藝、材質缺一不可，除此之外還要考慮佩戴之人的氣質是否與之相合，就像氣質溫婉之人不適合過於煩瑣的首飾，小家碧玉氣質的人不適合華貴的首飾。首飾和佩戴它的人完全相合，首飾為主人增添光彩，主人成為首飾綻放的舞台，這才是最好的狀態，也是她一直在追尋的東西。
如一靈感爆棚，一連畫了好幾副設計圖，頸飾的所有細節都放大呈現在紙上。
叮鈴鈴……
門口銅鈴響了，如一抬頭看去，進來四名女子，從她們身上的衣飾就能看出主次，兩名是小姐，另兩個是丫鬟。
烏果一見生意上門，急忙迎了上去，剛剛擺出笑臉，還沒說話，站在中間的粉衣少女突然扇起了團扇，那緊蹙的眉頭仿佛烏果身上有什麽難聞的氣味。
粉衣少女旁的丫鬟立刻輕喝：“你這夥計怎麽如此沒有規矩，隨隨便便就往小姐身邊湊，還不叫你們掌櫃過來！”
烏果和如一對視一眼，立時知道這四個人是上門找麻煩來的。如一給烏果一個眼神，烏果退後，如一揚起笑臉從櫃台後走了出來。
“我就是畫眉小肆的掌櫃，我姓紀。我們這裏做的是首飾定製的生意，敢問兩位小姐是要定製首飾嗎？不如來看看我們的新款樣式，說不定能投二位的眼緣。”
粉衣少女上下打量了如一幾眼，見如一骨肉勻停，麵若芙蕖，眼中的厭惡藏都藏不住。
另一個穿著流霞裙的少女扯了扯粉衣少女的衣袖：“薑姐姐，來都來了，咱們先看看首飾吧，我最近正好缺一對耳飾呢。”
如一裝作沒看到粉衣少女的眼神，笑著將二人引到櫃台前，拿出幾個盒子一一打開，裏頭放的都是做工精美的各種首飾。
若是一件首飾放在人的麵前，可能沒什麽震懾力，與多件珠寶首飾所呈現的效果完全不同。窗外的陽光恰到好處地投射在各種珠寶首飾上，金的、銀的，還有各色的寶石和溫潤的白玉，讓人很容易理解到什麽是珠光璀璨、熠熠生輝。
流霞裙少女的目光閃了閃。
“店內的各類首飾都是由我親自設計，保證款式新穎，與眾不同。”
粉衣少女拿起一支發釵瞧了一眼，又隨意地扔進了盒子裏。
“乍看還行，仔細一瞧做工粗糙得很，上麵鑲嵌的寶石也是最下等的，隻有那些不講究的人才會買。”她看向穿流霞裙的少女，“何妹妹，你平時都是在如意樓四枚齋這樣的老字號消費，這家店鋪的首飾著實配不上你給事中家小姐的身份。”
“薑姐姐說得是。”流霞裙少女抿嘴一笑，“不過老字號去了多了，偶爾來這種小店逛逛也不錯，畢竟這種小店的東西勝在一個新鮮野趣。”
粉衣少女頗為不耐煩，“行吧，你要是喜歡就定製一套。”
如一全程笑容不變，讓粉衣少女想發作都找不到筏子。
流霞裙少女翻看著木盒中的首飾，挑選得十分認真，突然間她目光一轉，不知怎麽就看到了桌上的設計圖，拿起來看了半天。
“我瞧這件頸飾不錯，給我照著來一件，同款的耳飾也要。”
如一自然應允：“這位小姐，我設計的這款頸飾用黃金打造方能突出效果，還有上麵鑲嵌的都是寶石，你看這些材料是由小店提供，還是你自己準備呢？”
粉衣少女嗤笑一聲：“你這小店能有什麽好品質的寶石，恐怕都是些下等貨。”
流霞裙少女笑容恬淡，“下定後，我會讓人把金錠和寶石送來。”
“好的，請小姐來這邊交付定金，等我收到材料會盡快為小姐製作。”
眼看著四個人走出大門，烏果臉上立刻露出一副送瘟神的表情。
如一剛要掩門，突然聽到“徐州來的村姑”幾個零星字眼。
說話的似乎是粉衣少女，她們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如一也不能追上去聽。
如一轉回身，不太對勁，剛剛她隻以為那兩個人是普通找茬兒的，她在京城做了這麽長時間生意，看她是女流軟弱可欺的，地痞流氓上門收保護費的，收到首飾賴賬不給錢的，看她年輕質疑她手藝的……在她開畫眉小肆這些年，遇到的困難數不勝數。所以麵對剛剛那兩人不客氣的言辭，她也能笑臉以對，可是她沒想到她們上門的目的並不單純。
她小時候確實在徐州住過幾年，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為什麽兩個素昧平生的千金小姐會知道？
如一並不認為粉衣少女所說的“徐州來的村姑”是巧合，再對照粉衣少女一進門就展示出來的**裸的敵意，如一認為這件事必定有下文。
預定頸飾的小姐姓何，第二天她就讓人送來了一個盒子，裏頭是稱好重量的金錠和五塊品質上乘的碧璽。如一驗過之後，寫了一張單子交給送貨的小廝，首飾製作完成後，如一收取設計製作費，剩餘的材料也要還給買家，雙方憑單據銀貨兩訖。這種單據一式兩份，還要蓋上畫眉小肆的印章，幾乎沒有假冒的可能。
送貨小廝臨走前還要去了頸飾的幾張設計圖，說是他家小姐怕如一做得跟設計圖不一樣，拿去作為憑證。如一本不願給，可小廝不斷糾纏，如一隻好照圖繪製了一份交給他帶走。
如一專心製作首飾，時間過得特別快，一轉眼七天過去，頸飾和耳飾製作完成。
其實如一平時的速度會比這快一些，她害怕這次交易會出問題，所以加倍用心，拖慢了進度。
如一沒讓烏果送首飾，而是自己捧著盒子親自去了何府。何小姐見到首飾表現得很驚喜，還當場試戴。
“這頸飾當真不錯。”何小姐看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頸飾是純金打造，為了減少黃金用量，同時也為了讓佩戴者舒適，頸飾使用的是掐絲和鏤空雕花的工藝。這種工藝非常難，積年的老師傅都不一定能做好，如一有這種手藝，確實讓她驚喜。
“這對耳飾配得也恰到好處呢。”丫鬟在一旁湊趣。
“手藝竟不遜於如意樓的盧師傅，”何小姐觸著頸飾上精美的鏤空雕花，“更難得的是樣式新穎有趣，我很滿意。”
“何小姐滿意就好。”如一麵上表現得不卑不亢，心中卻有些迷惑——何小姐的做派，不像是要對付她的樣子。
“小翠，你去和紀姑娘結清銀錢。”
直到如一拿著銀子離開何府，也沒出現任何問題。她心中仍是忐忑，輾轉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
早上小元看她精神不濟，幹脆把她推回了房間，讓她睡夠了再起。
如一半睡半醒地躺在**，一聲刺耳的尖叫將她徹底驚醒。
她穿好衣服趕到前頭鋪子，隻見鋪子裏已經一片狼藉，幾個麵相凶惡的打手拿著手臂長的木棍，正在肆無忌憚地打砸，撲上去阻止的烏果和小元被打倒在地，一個頭破血流，一個不省人事。
如一衝過去扶起小元，厲聲喝道：“你們是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砸商鋪，簡直是目無王法，不怕我告到官府嗎？”
幾個打手聽而不聞，反而打砸得更狠。如一知道自己上去阻止那就是螳臂當車，下場隻能和小元他們一樣。她將小元烏果扶到一邊，自己衝出了店門，畫眉小肆的動靜驚動了一些人，但大家不明就裏，隻是聚在不遠處探頭探腦地看著。
“這些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到我店裏打砸，請大夥兒幫幫忙，到衙門幫我報案！”
如一一轉頭看到了隔壁成衣鋪子的小夥計，急忙喊道：“柱子，你快去衙門幫我請趙捕頭過來。”
柱子顧不上自家掌櫃難看的臉色，答應一聲，一溜煙地朝京兆尹衙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