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應試飛龍生異象

入冬時分,天短夜長。

卯初時分,天光尚還未亮,但武寧城卻早已醒來,熱鬧喧嘩,遠勝平時。驛館門前一大早便排滿了裝飾豪舍的馬車和重甲錦衣衛。按禮製,這種規製的馬車都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員才有資格使用,加上錦衣衛護持,如無聖恩,二品以上的大員都無福消受。倘若越級乘坐,輕則挨板子,重則下獄受重罰。

不過,今日卻並非如此,這些馬車並不是為朝廷大員們準備的,而是專門為應考飛龍院的莘莘學子們準備的,還有錦衣衛護持。足見北燕對飛龍院科考的重視,對修士的重視。

各位應試考生也都起了個大早,有人透過房舍的窗子掃望,有人已經在廳堂一邊吃飯一邊向外張望,竊竊私語,嘰嘰喳喳,顯得極是興奮。趙心一和林深語雖然昨夜裏沒怎麽睡,但論興奮勁兒,兩人可是不輸在場的任何人,一大早就趕到了驛館。

趙心一打量四周,暗暗吃驚,他原以為這屆應試飛龍院之所以會有三百多考生定是因為有人如他一般,做了倒賣英才帖的生意,騙那些富家子弟,可當他用神識探查一番之後,發現身上有靈力波動的竟有七八十人。

這也就是說,除了他之外根本沒人倒賣帖子!

“這屆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他這邊正在思索,那邊一位滿麵笑容的中年官員在一名小吏的陪同下,滿麵笑容地走進驛館,輕咳兩聲,清了清嗓,溫聲道:“各位考生,我們禮部已經為各位準備好了車駕,現在便可登車,卯正出發,去往飛龍院。”說了,做了個“請”的手勢,平易近人,待人和善客氣,立時得到了眾考生的一片好感。

有人竊竊私語詢問,這位是個什麽官,怎麽沒有一點官架子,鳴鑼開道沒有,眾星捧月也沒有,連縣裏的知縣還不如。林深語便有此問,趙心一笑道:“觀其衣著,應是禮部的三品侍郎!”

有知情人小聲透露此官員的根腳,正是禮部三品左侍郎,趙冉。

林深語有些匪夷所思,不禁發起了呆,被趙心一一巴掌拍在背上,這才回過神來,跟著趙心一完成身份核驗,上了後麵的一輛馬車。

車上已經有三人落座,趙心一與三人簡單打了個招呼,四下打量,車內甚為奢華,他讚不絕口,林深語則是十分拘謹,坐在軟綿綿的坐榻上,卻如坐針氈,還不如幹農活的牛車來得舒服。

趙心一好言寬慰了幾句,林深語這才放鬆了一些,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口詢問老黃狗怎麽這兩天都沒有見到,後者隨口說這隻老黃狗經常會消失幾天,不過不用擔心,過幾天他肯定會自己找上門來。

林深語點了點頭,突然露出難言之色,趙心一自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又告訴他,這隻老狗可是賊的很,根本不用操心有人能吃得了他。

自從那個血腥一夜之後,趙心一便開始與老黃貌不合,神也離,甚至還生出同歸於盡的念頭。所以,這次老黃說需要出去辦點事,暫時離開個把月,他非但沒有任何的不舍,反而在內心詛咒他早死早托生。

眾人在馬車裏等了約莫兩刻鍾,眼看已經過了卯正,車隊卻還沒有出發的意思,有人從車窗探出頭來,焦急詢問,錦衣衛隻說還在等人,具體等誰卻是沒有透露。對此,趙心一和林深語卻是心知肚明,那人自然是劉青林。想到那個白胖子,趙心一忍不住笑出了聲,突然有點期待看到他如今到底成了個什麽樣子。

剛有此想,外麵就傳來了一陣呼喊聲和淩亂的腳步聲。

“等一下,等一下,我家少爺來了……”

不用說,來人正是劉青林和他的一眾小廝們。趙心一微微掀開車窗一角,果然見到兩個小廝前頭開路,後麵四個小廝抬著一頂竹轎,吃力跑來,竹轎上坐著的正是劉青林。此時,這位白胖子滿麵抓痕,麵目血腥猙獰,成了一位名副其實的紅胖子,看著都疼。

趙心一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劉青林正好經過,循聲往來,前者迅速掩住窗簾,後者什麽也沒望見,暗自盤算剛剛到底是不是笑聲,又是誰在發笑,更有可能隻是自己疑神疑鬼。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他感覺每個人都在嘲諷自己。

他雖然遲到,但禮部侍郎也並未有任何責怪之詞,還是客客氣氣請前者上了車,指揮車隊按原定路線加快速度。他可不敢誤行程,想來這會兒皇帝陛下已經快到飛龍院了吧,趕忙又著小吏再次催促車夫加快速度。

有錦衣衛開道護持,車隊行路順遂,一刻鍾的時間便出了東門,一路向東而去,行出十幾裏,道路漸有起伏,山林愈發茂密,到後程,山路漸多,兩旁青山此起彼伏,流水潺潺,一派好山色。

趙心一這麽些年一直跟著老道士四處闖**,對窗外的景色絲毫不覺有什麽驚豔或是出眾,反而在馬車的搖晃中,頭枕林深語大腿,呼呼大睡了起來。林深語則很少出遠門,看哪都新鮮,趴在車窗上看得津津有味。

辰時二刻,車隊停在了山腳下,趙冉招呼眾人下車,趙心一被林深語弄醒,拍了拍臉,強行提提神,隨著眾人來到山根,仰頭望去,好一座雄峰,鬱鬱蔥蔥,雲遮霧罩,不知方圓幾何,山高幾許。饒是趙心一見多識廣,也不由讚了一句好山。

飛龍院,共有小山九座,三三之數,正北正南而列,呈靈燕展翅之姿;大山五座,正尊在前,餘四分列小山所圍四數之中,現巨龍昂首之勢;一九一五,隱含九五至尊之意,足可見當初北燕靈宗皇帝創立飛龍院之時所寄厚望。

眾人麵前的這座山,正是五座大山的正尊,即是“龍首”,名喚“入雲”。

趙冉帶著一行人來到山道,迎麵是一座氣勢十足的石牌坊,上書“飛龍院”三個大字,龍飛鳳舞,自有一股磅礴的韻味,讓人不由肅然起敬。牌坊兩旁各有一名青衣帶劍少年,英姿颯爽,想來便是飛龍院弟子。

趙冉正與這兩名弟子交接諸般事項,一名官員出門迎接,衣著打扮竟與趙冉相似,想來這位便是禮部那位右侍郎——許慎忍。許慎忍見到趙冉,長出一口氣,有些幽怨地道:“眼看就到辰正了,你可算是來了,陛下都到了多時了,快快上山。”

趙冉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緊帶領眾人上山,緊趕慢趕,一眾人累得氣喘籲籲,終於在卯正時分趕到了“飛龍殿”。大殿雄偉恢宏,殿前台階就有三十階。一眾考生目不轉睛細細打量,由衷稱美讚歎,趙冉和許慎忍則沒有這個閑心,兩人指揮眾人在殿前廣場分排站好。

趙心一在兩人的指揮下,一邊不緊不慢地挪著步,一邊細細打量首排左首站定的三人。甫到廣場,他就發現了這三人的存在,小聲嘀咕想:“這幾個家夥顯然跟自己不同路,難道來路都特別大,全都是皇子公主?”

越想覺得越對,突然第三人側過了頭,向他眨了眨眼睛,他不禁暗罵了一句“狗屁”,同時又欣喜萬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好兄弟姚睿。他正要擠眉弄眼使眼色,一陣腳步聲從石階上傳來,緊接著便是一聲尖細的嗓音。

“陛下駕到!”

趙冉早有交待,皇恩浩**,特許這屆考生隻行拱拜之禮,不行跪拜之禮。眾考生拱手下拜,皆是十分激動。

皇帝揮揮手,一旁太監趕忙開口。

“平身!”

一眾人微微仰頭,不敢直視君王,紛紛偷偷打量居中那位身穿黃袍的中年人,都想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名君、修道天才到底長個什麽樣子。趙心一雖早見過北燕皇帝,仍忍不住偷眼打量,隻見金色朝陽下燕星海光彩奪目,如烈日灼人。

原本,隻是眼睛中的這麽一種感覺,突然間,這種感覺遍布全身,由內到外,全身都開始變得灼痛。起初還能強忍,幾息的工夫,愈演愈烈,直感全身火燙、呼吸困難,竟似全身都要被燒化一般,猶如烈火灼水。心想定然是老黃在外麵闖了什麽禍,自己無端受了他的連累,不由在心底暗罵:“死狗,你害死老子了!”

……

一片無盡大山之中,林木鬱鬱蔥蔥,遮天蔽日。

群山環繞之中,有一青潭,並不算大,九尺圍圓,一隻老黃狗繞著青潭不遠不近地打轉,一圈又一圈,神色猶豫,最後縱身躍上潭畔的一塊翹石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潭心,絲絲肉眼不可見的黑煙在他的瞳孔中卻是清晰異常。黑煙從潭心冒出,繞著青潭打轉幾周,最後複歸潭中,循環往複,不息不絕。

老黃狗猶豫之色更重,呲牙咧嘴,想要轉身離開。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突然身體一僵,跌落石崖。

黑煙瞬時變得猙獰,猶如黑色鐵鏈在空中將老黃狗綁了個嚴嚴實實,將其直拖進水中。在進水的那一刹,他怒聲咆哮:“狗小子,你找死……咳咳……”

……

飛龍院。

問情山是九座小山中的一座,地處東南角,常年濃霧繚繞,乃是飛龍院的封禁之地。傳聞,當初北燕開國皇帝——太宗皇帝便是在此地勘破了情關,因此得名。但此山被封卻不是這個原因,而是因為北燕皇室的祖地符湖便在此地。

北燕皇室有一祖傳符道秘籍,名為“天元經”,乃是天階功法,北燕先祖燕天行正是憑借此功法立下赫赫威名。

此功法威力巨大,卻也難以修煉,而且傳承之法也十分詭異,須在十八歲之前在北燕祖地符湖開啟之時,自行在湖中感悟功法。

而祖地符湖每隔十年才開啟一次,功法傳承又無比艱難,燕天行之後便無一人能得傳承。

此刻,在祖地符湖聚集了三個老者,麵色紅潤,鶴發童顏,如是當今院首在此,當會大吃一驚。此三人,全都是他的師叔,道號長清子、無為子、玉陽子,早已隱居在問情山中多年,不問世事,平日裏就算是他想要見上一麵也是極為困難,卻沒想到,今日裏竟會全都出現在這裏。

三人憑空立在一片碧綠湖水之上,下方各種符文暴湧,激得湖水翻騰如沸,三人互相詢望。居中的老者捋了一把長須,開口道:“符湖尚未開啟,歸元鼎卻異動不止,乃近兩三百年從未有之象,我等也是頭次遇著。其中緣由,尚需細細推查,為今之計,需盡快將之封禁,以免露出端倪,引一眾宵小窺視。”

另外兩人點頭讚同,三人話不多說,身形一晃便出現在了山巔三角的石台之上,同時手掐法訣,隨著一人喊了聲“呔”,三人同時向著中心的一座石碑立掌拍出,一道璀璨的靈光一閃即逝,鑽進山體之中。

整座問情山顫了一顫,似有靈光迸發。

……

飛龍殿。

石階上,禮部尚書正在朗聲宣讀接下來的考試科目和規則。石階下,趙心一精神渙散,兩腿發軟,終於強撐不住,一個踉蹌砸倒在了地上。他不知體內亮起了一圈紅色光點,彼此相連,隱隱有了一個鼎的模樣,劇烈震**,似乎在呼應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