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燕星寧

繁花樓,彩魚院,深夜歌舞,一如往昔。

一個身著兜袍的黑衣人在一個青衣少年的引領下現身在小院之中,看其打扮和形態,很像是白日刺殺趙心一的刺客。黑衣人二話不說,閃身越過少年,抬腳就要硬闖。七八個勁裝男子從房頂樹冠中現出身來,將黑衣人團團圍定。

“大膽!”一個男子冷冷喝斥。

黑衣人冷哼一聲,拉開架勢就準備開打。

問話的男子氣惱,率先抽出寶劍,其餘人也紛紛抽出利刃,隻待黑衣人稍有動作,便要群起攻之,取他性命。看樣子,問話這男子應該是這群人的首領。

黑衣人絲毫不懼,也不用兵刃,兩掌一錯,猛然拍向首領。後者眸光冰冷,手腕一挺,寶劍直刺黑衣人的心口,黑衣人並未躲閃,猶如飛蛾撲火。其餘漢子都鬆了口氣,就這點本事還敢來這裏,簡直就是送死。

然而,一念未了,隻見黑衣人手腕微轉,屈指彈在了寶劍的劍身,“叮”的一聲脆響,寶劍竟被彈飛。首領虎口發麻,還未回過神,黑衣人一掌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麵門,不由雙目圓睜,亡魂大冒。

“住手!”一個眉心點著一粒紅心的俏麗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屋門口。

黑衣人哼了一聲,這才收了手。首領雙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上。

紅心女子笑道:“姑娘果然好身手!請隨我來吧!”說著,率先進到屋中。黑衣人向前一步,首領趕忙識趣地讓出路來。

黑衣人來到屋中,打量四周,目光停留在帷帳上,直勾勾地望著深居其中的中年男子開口道:“我原以為是白漢王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呢!沒想到竟是素來不問朝事的五王爺你!”

帷帳中笑聲爽朗,“錦繡,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紅心女子收起帷帳,裏麵的中年男子現出真身,隻見他身形瘦削,麵色慘白,酒色過度之像,眉眼卻與燕星海有幾分相似。此人不是別人,乃是當今的五王爺,青唐王,燕星寧。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一個閑散王爺,向來不問朝事,一心縱情聲色,這個繁華樓就是他開的。

黑衣女子也扯開了兜帽,是一個年輕女子,十六七歲的年紀,細眼長眉,英姿颯爽。此人不是別人,乃是洪江成的小女兒,名喚洪脂凝。

“洪姑娘果然是個爽快人!”燕星寧稱讚道。

“王爺你可不夠爽快,讓一個小廝帶著我滿城轉了大半天,險些跑斷我的雙腿!”洪脂凝語帶慍怒。

“眼下形勢須得謹慎,尾巴不徹底甩幹淨,本王可不敢見姑娘,還望姑娘見諒!”

洪脂凝哼了一聲,手臂一甩,一根小竹筒扔向了男子,錦繡一甩衣袖,將竹筒收到自己手中。

洪脂凝譏諷道:“不得了,不得了,我的絕世暗器就這麽被你破了!”

燕星寧向洪脂凝賠禮道:“讓姑娘見笑了!”轉向錦繡,“不必緊張,老都督的信而已,拿來吧!”

錦繡略一猶豫,將竹筒輕輕拋了去,燕星寧接到手中,取出一張紙條,一眼掃過上麵的兩行字,麵上笑意更濃,向洪脂凝道:“轉告令尊,定不會讓肱骨之臣心寒,長風破浪會有時!”

洪脂凝又隨意拱了拱手,轉身就走,剛走兩步,突然停下身,頭也不回地道:“今天街上的事你要是泄露給我爹,我定拆了你的繁花樓!”

錦繡銀牙緊咬,燕星寧擺了擺手,道:“姑娘隻管放心好了!”

洪脂凝快步離開。

錦繡憤然道:“洪脂凝這丫頭行事也太過囂張!”

燕星寧笑道:“年輕氣盛,對我們來說未必不是件好事!”

錦繡皺了皺眉,憂聲道:“雖說我們憑著在張誌遠和李淳強那裏搜到的密信,以及幫洪江成滅口的人情,洪江成算是歸順了我們,但他如今明著說是在家養病,其實就是被皇帝禁足在府,而五軍都督府的所有權力都歸了眼下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右都督,他洪江成眼下就是個自身難保的泥菩薩,還有什麽用處?”

燕星寧笑道:“咱們這位皇帝陛下向來眼裏揉不進沙子,但是,他這次手握洪江成貪贓枉法的罪證,卻依然沒有殺洪江成,甚至連罪證都沒有公之於眾,明裏是顧全洪江成這個三朝老臣的顏麵,暗裏卻是因為洪江成在軍中根基太深,牽一發而動全身,少不得傷筋動骨!這位三朝老臣表麵實力隻不過是冰山一角,他的真實實力可是非同一般!”說著大笑了起來。

笑聲未落,院外突然響起一聲慘叫,陡起軒然大波,一時喊殺聲四起,聲勢震天。

燕星寧豁然起身,“錦繡,快出去看看!”語帶驚慌,完全沒了先前的從容。

錦繡大步離去,燕星寧向外張望一眼,人頭攢動,既有禦林軍又有皇帝身邊的暗衛,打鬥十分激烈,心知不妙,匆忙快步走向西首的多寶格,雙手握住一個青花瓷瓶,用力一轉,“吱吱呀呀”一陣響,地上的一塊木板掀轉開來,露出一個地下通道。快步走了進去,木板隨即恢複原樣,通道兩邊都點著長明燈,雖然昏暗,但也能看清腳下的路。

燕星寧快步走在通道之中,十幾個彈指的工夫,來到了一間石室,進深和麵寬都是三間有餘,燈火通明,猶如白晝,四周陣紋波動,顯是蘊含著一座威力極強的大陣。慌亂中,從懷裏取出了一張靈符,於中央的玉鼎中引燃。

不一時,石室中亮起一道強光,正中多出了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頭發花白,麵帶豬八戒麵具,張口吐舌,略顯滑稽。少的,十七八歲的年紀,生的劍眉星目英武不凡,雙臂環胸,抱著一把長劍。

燕星寧見到兩人驚喜不已,趕忙躬身下拜:“沒想到摘星公子會親自前來,實在是太好了!外麵有賊人殺來,還請公子能施一援手!”

摘星公子冷哼一聲,譏諷道:“你這蠢貨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死,當真是無可救藥!”

燕星寧神色大變,本就慘白的麵色,更顯蒼白,與死人無異,結結巴巴地道:“怎……麽可能,眼下……明明是老二的嫌疑最大!”

摘星公子嘖嘖道:“你呀,就是扶不起的阿鬥!”

燕星寧突然想到了什麽,“難道是洪江成父**我?可是,我手中明明有他的罪證,他怎麽敢……”

“也讓你死個明白!”摘星公子低頭輕撫劍鞘,“在你之前,燕星海早得了洪誌禦處的罪證,比起你在那兩個破衙門裏搜的那幾封無關痛癢的破信,那才是要他命的東西。你自以為聰明,而不知早已鑽進了別人的甕,讓人活捉了你這隻現成的鱉,真是自尋死路!”

燕星寧“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眼淚直流,“公子救我一命,我當牛做馬也會助公子成事!”

“晚了!”

燕星寧轉身就跑,剛跑兩步,陡然停身,一動也不能動,連口都張不了,摘星公子搖了搖頭,老者慢悠悠地從懷裏撤出一根白綾套在了燕星寧的脖子上,將他吊在了石室正中,他奮力掙紮,卻無濟於事。

“走吧!”

老者輕輕跺腳,石室中的陣紋崩裂,消散無形。

……

趙心一回到客棧,已經深更半夜。走進自己的房中,毫無睡意,心情極差。

禦花園中,他冒著觸怒龍顏的風險,還是推掉了白石縣縣令。真不是嫌官小,對他這麽一個貧賤白身來說,上來就封為七品縣令,已經算皇帝格外開恩了。而是因為這些年隨著趙老道四處闖**,他見慣了草菅人命的貪官汙吏,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吏是刻在骨子裏的恨。別說讓他為官了,他更是恨不得殺光天下的官吏!

當然,現在看來,並不是所有的官都該殺,至少燕星海這個皇帝就是個不錯的皇帝。但是,像蔣守靜、李淳強、張誌遠一幹人確實死不足惜。

不過,他的心情差跟這個縣令倒沒有太大的關係,主要是因為林三錘的死因,以及燕星海最後跟他說的那些話。

“天底下的事,應該多試試沒錯。但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任憑你再努力也是徒勞,希望越大,最後失望也就越大。作為走過這條路,現在還在路上的人,朕可以告訴你,你想走的不是彎路,也不是獨木橋,根本就是無路可走!與其弄個遍體鱗傷,倒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人生苦短啊!”

說實話,之前他對正兒八經的修行還是抱有一點幻想的,畢竟天下浩大,奇人層出,道法無數。可是,這些話的主人是一個即將進入元嬰期的大修士,同時又是一國皇帝,見多識廣,手下能人異士無數,說出來的話十有八九便是言之鑿鑿,這就由不得他不信,難免不心灰意冷。

“難道真的隻剩暗靈歸元經和暗靈脈這條路了嗎?”

一想到那晚自己滿身是血,差點跌落萬劫不複的暗淵,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我決不能遁入魔道!師父,你到底在哪裏啊……”話未說了,已經泣不成聲,真的很無助,好想念老道士啊!即便今生再也無法修煉,也好想在他的懷裏好好睡上一覺!

難道像我這樣的人隻能成為螻蟻,生死都隻能任由他人操控?

“我不服!我偏要試上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