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燕星海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

錢淩武帶著趙心一來到了禦花園,前者在門口停下了腳步,隨口道:“你先進去候著吧!”說了,轉身便走。

趙心一四下望了望,相比別處,這裏顯得格外冷寂,沒有一個兵士,也沒有一個宮人,四下空****的。景致倒是不錯,遍布奇花異草,還有假山美玉,別致多姿,賞心悅目。目光停留在一簇紫色團花上,上前兩步,俯身細觀,葉如鋸齒,巴掌大小,葉脈曲折往複,有點像鬼畫符,他卻不由雙目一睜,驚道:“竟是符靈花!”

符靈花,乃是一種一級月等的靈藥,級等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靈藥從下至上,分為一級、二級、三級……,每級從低至高又分星、月、日三等。

不過,這符靈花雖說是靈藥,卻對修行無益。也不是全無用處,遇到對的人便是寶貝,符師們就是這樣的人。將符靈花葉碾磨成汁,混在符紙之中,有助於符師聚靈凝力,提升靈符的威力,對二階以下靈符的加持作用尤為明顯。

趙心一眼放亮光,暗想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不偷白不偷,偷眼四下打量,左右還是無人,趕緊俯身從中拔了一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籠到了袖袋中。立起身來,心虛地四周掃了掃,依舊無人,還待再拔,可這一簇總共也就六株,如今已顯稀疏,再少一株,很容易露餡,隻得放棄。轉眼望見假山對側隱隱露出一株,不由喜上心頭,快步轉了過去,好大一簇,至少有二十幾株。心下大喜,匆忙故技重施,連拔三株,還想再拔,但袍袖偏窄,袖袋容納有限,一邊兩株便已經有些勉強了。再多,就顯得突兀了,有可能就會被皇帝或錢淩武看出破綻。

立起身來,口裏嘖嘖有聲,甚為可惜,大有深入寶山空手歸的不甘。

“我這裏有個木匣,可以揣在懷裏!”

一個極為體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趙心一正專心想著對策,沒有多想,脫口道:“不行,不行,太明顯了,皇帝又不是傻子!”說了,突然意識到不對,倉惶轉頭,一個錦衣中年人正笑眯眯地望著他,身材消瘦,麵如冠玉,顎下長須飄揚,生的極為俊美。

趙心一暗道不好,匆忙轉身行禮,張口無語,不知該怎麽稱呼。雖然心中已經有八九分確定這人便是北燕當今的弘遠皇帝,但還有那麽一兩分不確定,萬一弄錯了,還不得是殺頭的罪過!

中年人陡然麵色一肅,沉聲道:“你可知罪?”

趙心一冷汗直冒,暗想聽這語氣,肯定錯不了了,這人定是皇帝陛下,趕忙俯首道:“草民知罪!”

“自己招吧!”

趙心一心想你不都看到了,還招什麽!但出口還是畢恭畢敬,“草民不該偷陛下的名花!”

“還有呢?”中年人語氣冰冷,顯然是有比偷花更讓他憤怒的事。

趙心一亡魂大冒,暗道:“糟了!難不成我入魔的事他也已經知曉了?”滿口苦澀,隻得硬著頭皮裝傻,“草民實在不知,還請陛下明示!”

“你在白石縣膽敢冒犯公主,真是膽大包天!”中年人沉聲怒喝,“如今又在禦花園行竊,兩罪並罰,你這騙子自己挑個死法吧!”

趙心一皺了皺眉,總覺得哪裏不對,偷眼打量中年人,隻見他嘴角上揚,麵色古怪,似是極力壓著笑意。細眼一望,這眼神隱隱透著幾分熟悉的味道。又突然想到“騙子”這個稱呼,腦中閃過一道白光,眼珠子一轉,試探道:“冤枉啊陛下,草民並不是有心的,公主情竇初開……”略微頓了一頓,偷眼打量,中年人麵現淡淡紅暈,他暗暗鬆了口氣,暗罵了一聲,繼續開口,“公主傾心於草民的英俊瀟灑,主動投懷送抱,草民一時沒有防備,這才讓她得逞……”

“找死!”中年人麵色羞紅,提腳便踹,趙心一早有防備,就地一滾,起身便跑。

“小騙子別跑!”中年人緊追不舍。

趙心一慌不擇路,被一石龜絆倒,摔了一個狗啃屎,待要再跑,剛躬起身,背後驀然一沉,中年人已經騎到了他的背上,以迅雷之勢伸手扭住了他的耳朵,惡狠狠地道:“小騙子,你真是膽大包天,看我不割了你的耳朵喂狗!”

“哎呦呦……”趙心一痛得呲牙咧嘴,“燕晨,快住手!”

“你這該死的騙子,姑姑的易容術在北燕乃是一絕,你是什麽時候看出來的?”中年人手上加了幾分力,既是惱怒又是不解,明明自己費了好大力氣才請姑姑給她易了容,她自己照鏡子都難尋破綻,卻不知這小騙子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哎呦……”趙心一眼淚直流,痛得說不出話來。

“還有更疼的!”燕晨手中多了一把牛角尖刀,在趙心一的眼前誇張地晃了晃,尖刀貼到他的麵頰,他隻覺冰冷刺骨,趕忙大聲呼救:“救命……”

“你喊破喉嚨也沒用!”燕晨冷笑,貼著趙心一的臉緩緩挪刀,作勢就要下手。

“住手!”

一個中年男聲從兩人身邊傳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隻見他膀大腰圓,全身線條硬朗,劍眉星目,麵容剛毅,渾身散發著一股特殊的氣息,而容貌則與此時的燕晨幾乎是一模一樣。

燕晨氣呼呼地撇了撇嘴,鬆了手,收了刀,站起身來,憤憤不平地在趙心一的屁股上踹了一腳。趙心一誇張地翻了幾圈,顯得燕晨這一腳用力極重。燕晨微微一愣,隨即大怒,這個騙子竟敢公然在父皇的麵前陷害自己這個公主,真是膽大包天,衝上前去,正想再賞他幾腳。身後那個與她如今樣貌一般的中年男人沉聲道:“胡鬧!”

燕晨也不敢造次,一臉委屈地道:“父皇,都是他……”

趙心一趕忙行禮道:“陛下不要責怪公主,都是草民的過錯!”

“你……”燕晨氣得牙根癢。

“看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還不退下!”正牌燕星海沉聲發了話。

燕晨向燕星海做了個鬼臉,轉頭刮了趙心一一眼,氣咻咻地道:“回頭再找你算賬!”憤然離開。

燕星海微微歎氣,嘀咕道:“這丫頭真是越來越難管教了!”轉過身,打量趙心一一眼,隨口道:“免禮,跟我來。”

趙心一趕忙跟在了燕星海身後,不遠不近,後者帶著他走過九轉廊橋,來到湖心的八角亭中。亭子不小,約莫三間房子的大小,紅木為柱,茅草作頂,未著漆,也未加雕飾,顯得古色古香。

正中間是一個茶爐和一張木桌,桌上倒扣著幾個竹筒杯,周邊擺了三把藤椅,全都如這八角亭一般,未加幾分修飾,透著萬物應有的原貌。

燕星海隨意落了座,指著對麵的藤椅道:“隨意坐。”

趙心一誠惶誠恐,一來是因為對方是皇帝,二來對方是大修士,三來自己做賊心虛,躬身行禮道:“草民不敢!”

燕星海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還不敢?朕看就你小子膽子大!晨兒是朕最疼愛的公主,朕都不敢說重一句,卻接連被你戲耍,你可知罪?”

趙心一暗道:“糟糕!聽這語氣,剛剛自己耍弄的小心機已經被他看穿了,還真是弄巧成拙,自以為聰明,反惹禍上身!”轉念一想,出了一背的冷汗,“那先前的事他又知道多少?”暗暗握了握拳,硬著頭皮道:“公主大人刀子嘴,心地卻十分善良,草民打心底佩服公主品行,這才得寸進尺,冒犯了公主!”

燕星海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好了,一句玩笑話,不必緊張。”瞥了趙心一一眼,一臉嫌棄,“坐下吧,站著礙眼。”

趙心一不敢違逆,趕忙戰戰兢兢地坐到了燕星海對麵,如坐針氈。

燕星海一邊煮茶,一邊隨口問道:“聽晨兒說,三江衛的魚鱗圖冊是你找到的?”

趙心一又是一陣頭大,“草民有罪!”

“何罪之有?”燕星海自顧自地擺弄著火爐,讓炭火變得更旺。

趙心一本想說出自己在客棧裏編好的一大通裝傻充愣的說辭,可是話到嘴邊,突然改了口,這皇帝如此精明,那一套怕根本行不通,他有預感,一旦信口胡說,自己必然會吃不了兜著走。便如實道:“草民壞了陛下的大計劃!”

“哦?”燕星海轉過了頭,麵帶幾分疑惑,示意趙心一說下去。

“草民見到了錢淩武大人,很多事情我也就想通了,想必他便是陛下的暗衛。我尋到的那本魚鱗圖冊便是他設的一個魚餌,專門釣魚用的。可是,因為草民的魯莽,真正的大魚卻沒能釣上來,隻釣了些小魚小蝦!”趙心一頓了一頓,“再者,草民尋到的魚鱗圖冊也是假的吧?”

趙心一見到那個“死而複生”的錢淩武,腦中的疑問大半都釋然了。想來,二狗能偷到那本魚鱗圖冊,背後定然少不了錢淩武的謀劃。而且,二狗偷走的圖冊十有八九也是真的。後來之所以變成假的,也是因為這個錢淩武,隻有他有這個作案的時間和機會。

他後來被軟禁在洪府,想來也是他將計就計,故意為之,為的就是取出洪誌禦秘庫中的重要物證。想來,已經成功到手了。

燕星海饒有深意地望著趙心一,手指點了點桌子,示意趙心一說下去,趙心一便如實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咕嘟,咕嘟……”

茶水滾了。

燕星海提起茶壺,趙心一趕忙翻過一個竹杯放到了燕星海的麵前。後者微微一笑,使了個眼色,示意趙心一也給自己也準備好杯子。

趙心一略一猶豫,便也照辦了,想要從燕星海手中接過倒茶的活計,卻被後者用眼神給製止了。暗想:“我壞了他的大事,他該不會是想讓我直接吞滾水吧?”越想越覺得便是如此,越是害怕。

燕星海倒了兩杯茶,盯著趙心一又仔細打量一番,後者盯著熱氣翻滾的茶水,愈發在心底盤算起等會兒怎麽下口的事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