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夜半遇襲

第二天。

白石縣柳林街的客棧“迎客居”。

趙心一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要不是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他相信自己能睡個一天一夜。打了個哈欠,這才意猶未盡地從**爬了起來,隨意套上床頭的道袍,伸了伸懶腰,打開房門,突兀地立著一個人,把他嚇了一跳,定睛一望,竟是二狗,驚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幹什麽來了?等了很久?”

“我來……來……”二狗結結巴巴,麵色淒苦,又帶著幾分羞澀。

趙心一揉了揉肚子,大咧咧地道:“邊吃邊聊,我都快餓死了!”說著,率先下了樓,招呼店小二準備了四碗麵、三碟鹹菜,與二狗對坐在窗旁。

“謝謝你!”二狗低著頭,終於說出了口。同時,臉頰有幾滴淚水滑落。

趙心一暗暗歎息,麵上故作輕鬆道:“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填飽肚子才是頭等大事,一人兩碗,快點吃,再不吃麵就砣了!”

“謝謝!”二狗依舊沒有動筷,自顧自道:“那年,我娘病重,張掌櫃……”恨恨地咬了咬牙,馬上改口,“張為齡對我家有施藥之恩。雖然最後也沒能救回我娘的性命,但我爹和我都記下了這份恩情,一直銘感在心,逢年過節都會去拜會,他對我們也很客氣……”

趙心一終於原原本本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原來,張為齡私下跟二狗他們說他其實是朝廷的暗探,立誌要除貪官殺惡霸,還白石縣一個朗朗乾坤,讓每個石匠都能過上好日子。他這些年一直奉命搜尋蔣守靜、錢淩武、洪誌禦一幹人的罪證,卻毫無進展,屢屢受到上官責罰。二狗爹備受感動,主動請纓,說要盡自己的微薄之力,為白石縣的百姓做點事情。

張為齡先是好生“為難”了一番,然後又是“百般無奈”,這才說了正題,拿出一本寫有“三江衛魚鱗圖冊”的樣冊,說是如果有機會進入蔣守靜的府邸,見到這樣的圖冊,一定要想方設法給偷出來。二狗爹欣然答應,銘記在心。

隻是,即便他有機會進入蔣守靜府邸,可像魚鱗圖冊這等機密物件,怎麽可能是一個普通石匠能觸及到的東西。張為齡說過此事之後也就石沉大海,沒了一點音訊,連張為齡自己都沒當回事兒。二狗爹卻深深將此事印在了心上,死前幾天還跟二狗鄭重其事地念叨著這事,囑托二狗也要留心。

好巧不巧,前些日子,蔣守靜去給錢淩武送壽帖的時候,看中了錢淩武宅子中的白色獻桃石猴,說是自己也想弄一個玩玩兒,而這石猴正是出自二狗之手。

就這樣,在蔣守靜過壽的時候,二狗便跟著錢淩武,帶著自己雕的白猴獻壽桃來到了蔣府。壽宴做完,賓客散去,蔣守靜隻留洪誌禦、錢淩武,另備席小酌。

整個蔣府,所有的兵士都喝得醉眼迷離,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所有的下人都忙活著收拾杯盤、桌椅,忙得腳不沾地,二狗跟他的石猴則完全被遺忘。

二狗壯著膽子來到了蔣府正堂,隻見酒席上蔣守靜正拿著一本冊子,搖頭晃腦地向另外兩人賣弄,另外兩人喝得大醉,隻是笑,頭都抬不起來。二狗定睛一望,那冊子封皮上寫著的七個字,正是他爹半年來一直教他的七個字“三江衛魚鱗圖冊”。

過不多時,蔣守靜自己也喝趴下了,冊子掉在地上。二狗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躡腳進到房中,俯身便要撿那冊子。蔣守靜突然坐了起來,二狗嚇得魂飛體外。然而,蔣守靜卻是醉眼迷離,喊了一嗓子“喝”,便再次趴到了桌上。

二狗暗鬆一口氣,趕緊將冊子揣到懷中,跑了出去,一個人又出不去蔣府,隻得等到錢家下人進來抬走錢淩武,他便默默地跟在後麵,本打算出門就將東西交給張為齡。

可剛出蔣府,錢家的轎夫便有一個崴了腳,沒法抬轎子,管事的便讓他頂上,他做賊心虛,哪敢違逆,隻得頂上,一路到了錢府,本不打算進門,卻被管事的痛罵一頓,還是進了門。

他倒不是怕多走幾步路,而是因為這府裏的管家錢守財早立了規矩,凡是來府中做工的人,離開之時都要搜身,防的是有人偷這家東西。所以,他隻得將魚鱗圖冊給藏到了錢府佛堂。可藏了之後,一直沒機會取出。

一直等到石獸行凶,他這才等到時機,本打算第一天便順著趙心一的意思,進入佛堂將東西取出來。不曾想,錢淩武就躲在裏麵,不好下手,還被反誣為罪魁禍首,最後不了了之。上一次,他又跟著趙心一和燕晨進到錢府,借著兩人作餌,想要偷偷下手,卻發現暗哨太多,為了保險起見,隨意從石獸中取出一本佛經,試探了一把,果然是個陷阱。也正是這一回,被趙心一看出了端倪,好在趙心一也並未過分糾纏。

他這才最終趁眾人不注意,從佛堂之中取走了圖冊。出了錢府,穩妥起見,他在城裏繞了幾個圈,這才去往張記生藥鋪。

可掌櫃的並未在鋪中,他便給鋪裏夥計留了話,說是林三錘當年答應掌櫃的東西晚間送到!

這便有了後來發生的事。

說到最後,二狗徹底成了一個淚人。

趙心一寬慰道:“都過去了,兩個元凶也都受到了懲罰!”

二狗擦了一把眼淚,努力止住哭泣,道:“那具屍體真的是錢淩武嗎?”

趙心一知道二狗口中的那具屍體指的便是洪誌禦秘庫中的兩具屍體中臃肥的一具,那屍體上下焦黑一片,麵目全非,隻是體態與錢淩武相近,說實話,他並不是十分確定,但眼下這個情況,他隻能重重點頭,道:“定然錯不了!”

另一邊,在燕晨的帶領下,第一大幫鐵狼幫被連根拔起,入獄的入獄,誅殺的誅殺,大快人心,白石縣百姓全都拍手叫好。燕晨馬不停蹄,細審這些落網之魚,這些人卻都是一些小人物,所知卻不多。

案子就這樣陷入了死局,加之,皇帝派人命燕晨回京。燕晨隻得作罷,押了洪誌禦和蔣守靜兩人返回武寧城。

回京之前,她給趙心一和二狗一人一張英才帖。趙心一跟她索要銀子和妖丹,被她斷然拒絕,理由自然是案子沒破,氣得趙心一恨不得將她再次賣到青樓。可最終他卻隻能笑臉作罷,要不怎麽辦呢?她有大軍,還有師兄,自己僅有一隻就知道睡覺的老黃狗,怎麽跟她鬥。

二狗拿了英才帖卻想還回去,他覺得做個石匠挺好,再加上燕晨還說將來會免了他們的稅,他更是高興。他並不認為自己能成為那種神通廣大的修士,隻想老老實實做個本分的石匠。

趙心一則是非常肯定地告訴二狗,他是有靈脈的,在這一點比自己要強上百倍,說這話的時候,隱隱帶著不為人知的心酸和落寞。他沒有騙二狗,早問過老黃,後者十分肯定,二狗不但有靈脈,而且品階不低,地階上品土屬性的靈脈。雖然比曾劍深和燕晨這種人中龍鳳,有些不足——這兩人都是天階中品的靈脈,曾劍深是金屬性,燕晨是火屬性。但二狗還是比絕大多數人都強太多了,尤其是趙心一這種連靈脈都沒有的人。

趙心一好勸歹勸,二狗都是不為所動——實在是太倔,最後還是燕晨下令將他給綁了,他這才一同跟著回了京城。

二狗不明白他對燕晨的意義,他可是後者這次出京唯一的大收獲,她豈能讓他跑了,光靠連靈脈都沒有的趙心一,她麵子上能下的來?

一行人浩浩湯湯地上了路,一路都有官員接送,吃喝皆有不同的花樣,趙心一倒也自在。

這一日,剛到清源縣地界,清源知縣和一眾富紳名流便早已等在那裏,敲鑼打鼓,將燕晨一行迎到了縣驛。吃食和房舍早已準備好,趙心一和老黃美美地吃了一頓。燕晨卻被知縣煩的夠嗆,吃個飯,後者一直在旁邊叨叨——興許是因為燕晨是他平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權貴了,實在是過於激動,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可燕晨卻不得安生,一怒之下,命兩個兵士將知縣給直接架了出去。

吃了飯,天黑了,也沒了嘮叨的知縣,眾人開始就寢。

驛站不大,房舍有限,燕晨、曾劍深和李誌新一人一間房,兩個囚徒一間房,其餘人都沒這待遇,有的擠柴房,有的擠灶房,趙心一、二狗還有老黃則擠在馬車裏。

睡到半夜,老黃突然睜開了眼,用力推了推趙心一,後者睡得跟死豬似的,哪有什麽反應,想要直接一爪摔到他臉上,一想到自己也得受著,便又放棄了。換了個策略,深吸一口氣,揚起尾巴掩住了他的口鼻,他這才驚坐而起,大喘著粗氣掃了一圈,望到怪笑的老黃,不由怒目圓睜。

老黃跟他傳音道:“你他娘的,一會兒就該謝我了,叫醒這小子,尋個好地兒等著看戲!”

趙心一將信將疑地照辦了,叫醒二狗,二狗問他幹什麽,隻說要去拉屎,大晚上的,他一個人害怕。兩個人打著哈欠,跟老黃來到了驛站西首一裏遠處的一塊田地之中。

冷風一吹,趙心一的睡意已經褪去大半,望著老黃,在心湖道:“看什麽好戲?”

話音未落,驛站那邊突然響起了箭矢破空聲、慘叫聲、喊殺聲。不一時,火光衝天,人影攢動。一群黑衣人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將一眾兵士殺了個措手不及。

“怎麽回事兒?”

趙心一和二狗互望一眼,皆是一臉的驚愕。

“鬼打鬼而已!”老黃蹲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不時吐舌搖頭,一臉的嫌棄,顯是對這些人的手段十分鄙夷。

“老黃,真有你的!”趙心一一邊摩挲下巴,一邊大加讚善。

老黃白了他一眼,“那還用說!”眼神十分傲嬌,“實話告訴你,暗中還有兩撥人呢!看這形勢,這第一撥應該是想殺人滅口,暗藏的第二撥應該是保護那丫頭的,這更隱蔽的第三撥估計是想做個漁翁,等兩撥兩敗鬥個俱傷的時候,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麽熱鬧?”趙心一麵色精彩。

老黃愈發賣弄道:“而且,這還不是最熱鬧的,最熱鬧的當屬囚車裏的那兩位!”

“蔣守靜和洪誌禦?”趙心一皺了皺眉,突然雙眼一亮,“你的意思是那兩位被調了包?”

老黃故作神秘,不再發一言,趙心一白了他一眼,望向了戰圈。戰圈之中,曾劍深護持著燕晨,並未過多參戰。黑衣人越戰越勇,從身手來看,其中至少有五六個築基期的修士,刀光劍影,所向披靡,眼看就要殺退一眾兵士。

趙心一暗暗思量,這第一撥人應該是洪江成派來滅口的,第二撥則是北燕朝廷派來的,第三撥恐怕就是李魁為幕後那人派來的了。

今晚可真夠熱鬧的!

“道長,我們該怎麽辦?”二狗麵色焦急,四下搜尋,似是想要尋件趁手的兵器。可這是一片農田,別說是兵器,就連根木棒,連塊石頭都沒有!

趙心一安慰道:“不用著急,笨丫頭那裏……”隻見二狗異樣地望著自己,趕忙改口,“公主大人定然早有安排,說不定這就是她設下的埋伏,故意誘敵深入,再來個甕中捉鱉!”

“是嗎?”

回答他的是幾聲劍鳴,黑暗裏果然又殺出一撥人來,不多,隻有七人,身著青袍,跟曾劍深的打扮相同,想來也都是飛龍院的修士。

兩撥人立時戰在了一起,相鬥半晌,各有損傷,黑暗中又殺出十個黑衣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