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帷帽修士

白石縣東城城郊。

一座廟宇之上,兩個人影憑空而立,是一男一女兩個修士。男的竟是長結,也可以說是趙天俊,女的則是個身段婀娜的女子,臉蒙黑紗,看不清麵容。

那日,長結和長致在老道士小世的界自爆中險些喪命,最後兩人靠著秘術逃遁而出。今夜長結又和這婦人出現在了白石縣,不知所謂何事。

“師叔,那神王符真的在這裏嗎?”女子的聲音溫柔而又嫵媚。

“若不信我,何必一直跟著?”長結麵帶笑意。

女子歎了口氣,道:“我也想逍遙自在去,可師命卻難違,血魔子他老人家讓我助師叔一臂之力,我雖知師叔修為通天,根本不需要我在一旁礙手礙腳,但我卻不敢不跟著,萬一師叔一個人取了寶貝走了,血魔子歸罪,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他殺的。”說著,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那你想不想殺了他呢?”長結麵容平靜,“血魔宗也是時候換個新的宗主了,他這麽多徒弟中也就蝶兒你堪當大用!”

這女子便是血魔子座下徒弟,排行第七,人稱“穿花血蝶”,花戀蝶。

花戀蝶道:“師叔說笑了,我可沒那麽大的本事!”

“那我們就幹正事!”說著,長結一甩袖袍,袖袍裏飛出密密麻麻的銅錢來,足有上千枚,雙手結印。

“嗡……”

銅錢帶著密集的破風聲向著四麵八方飛射而去。

寺廟裏,一個和尚迷迷糊糊地開了門,抬頭望見了這一幕,陡然驚醒,大叫了一聲:“啊……”

“大半夜的亂叫什麽?”

越來越多的和尚醒了來,房中還亮起了燈。

“師叔,你先忙著,我去找點樂子去!”花戀蝶見長結點了點頭,一個閃身便出現在了那和尚的身邊,盈盈地笑著。和尚嚇了一跳,還沒叫出聲來,花戀蝶的纖纖玉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腦袋上,“和尚哥哥,我又不是妖怪,怎麽把你嚇成了這個樣子?”輕輕噴出一口幽香的熱息,和尚的眼神變得迷離,癡癡地笑了起來,像丟了魂魄一樣。

“誰呀?”房舍裏傳出問聲。

“是我!”花戀蝶扭著腰肢緩緩走進了房中。

不一時,房中傳出了淒厲的慘叫。

“啊……”

……

白石縣城東一條荒巷。

趙心一收拾好了戰利品,一把火將書生燒成了灰,背起昏睡的燕晨,快步返回二狗家,心情十分複雜。連續兩場生死戰,他非但沒有任何疲憊感,反而修為暴漲,從煉氣期六層變成了如今的煉氣期九層,神識更是已經到了築基期八層的程度。

真是諷刺,有道是天道酬勤,他這可好,靈脈盡碎,任他再勤奮刻苦,修為都無法增長,如今以逸待勞,反而修為暴漲。更諷刺的是,他竟然變成了自己之前立誌要斬殺的妖魔鬼怪!生活還真是讓人始料不及!

“難道我以後隻能靠這種手段提升修為了嗎?”

心中思緒萬千,腳步倒是沒有絲毫耽擱。不多時,趙心一便來到了二狗家,院門打開,房中一片狼藉,隻有老黃狗躺在**睡大覺。

趙心一氣不打一處來,直接給了自己一巴掌,著實用力,嘴角都打出血來了。老黃一個激靈從**跳了起來,看到趙心一,咬牙切齒,怒道:“小子,別以為老子不敢吃了你!告訴你,把老子逼急了,老子照樣一口吞了你!”

“求之不得!”趙心一不卑不亢,“逼急了老子,老子不用你動手,有的是辦法自殺!”

老黃狗立時被他氣出了內傷,還真怕他想不開害自己英年早逝,眼見趙心一東張西望,冷哼一聲,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道:“不用找了,那小子被那群官差給抓走了!”

趙心一怒氣衝衝道:“你怎麽不救他?”

“實在是太囂張了!”老黃差點噴出血來,強壓怒氣道:“有十分厲害的人物就在城東,倘若被他發現,咱倆誰也別想活!”

“膽小鬼!二狗被抓去哪了?”

一個渺小的人類竟敢稱自己是膽小鬼,老黃氣得雙目猩紅,飛身就撲了上去,趙心一趕忙撒丫子跑人,一人一狗街上狂奔,燕晨在趙心一的背上依舊昏迷不醒,對當下的一幕渾然無知。老黃倒也沒打算真把趙心一怎麽樣,由著他狂奔。

不多時,兩人一狗便在城西北的一家名為“三順”的小客棧落了腳。趙心一剛把燕晨放到**,她便突然驚醒,起初以為已經和趙心一雙雙身死,後者費了好一番口舌才把事情的經過給她講明白——大部分都是他胡編亂造的,說是那書生眼看就要殺死他倆,突然舊疾發作,露出破綻,他抓住時機趕忙英明神武地用了一招“天雷勾地火”,將他燒得連渣都不剩。

燕晨將信將疑,好一會兒才平複心境,突然想到先前和趙心一的肌膚之親,不由麵紅耳赤,突然發作,還要痛扁趙心一,後者一邊躲閃,一邊開口道:“瘋丫頭,我現在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說報恩就算了,還要恩將仇報,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冷哼一聲,繼續追打。

趙心一著急道:“現在沒時間跟你鬧,二狗被抓走了,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我要去救他!”

燕晨貝齒緊咬,略一猶豫道:“我也去!”

“不行!”趙心一果斷拒絕,“你隻會拖我的後腿!”

此言一出,燕晨更惱,對趙心一更是窮追猛打。趙心一無處可躲,隻得翻窗跳入小巷,燕晨哪肯輕易放他,繼續追趕。剛跑幾步,他突然停身,燕晨以為他終於束手就擒,正要痛扁他一頓,卻聽他輕聲道:“小心,又有修士來了!”

自從吸幹那書生之後,趙心一感覺自己的神識又強橫了不少,六識已經變得極為敏銳。燕晨並不十分相信,但也並未著急出手。趙心一朗聲道:“既然來了,就現身吧!”

話音剛落,一個頭戴帷帽的黑衣人從巷口現身,隻見他的帷帽垂下幾重黑紗,將整個頭顱遮了個嚴嚴實實,不辨容貌,但看其身形,虎背熊腰,應該是個男子。

趙心一警惕道:“請問閣下是什麽人?是不是找錯人了?”

燕晨抽出寶劍怒斥道:“遮遮掩掩算什麽英雄好漢!”

帷帽盯著燕晨的寶劍道:“敢問姑娘跟飛龍院的劈山劍寧霜秋什麽關係?”

燕晨皺眉思量,開口道:“你是說那個娘娘腔的長胡子?”

帷帽愣了一愣,猶豫道:“是吧。”

“按輩分算是我師兄!”

帷帽又是一愣,驚道:“當今的院首是你什麽人?”

“我師父!”燕晨理所當然地道。

帷帽更驚,再次上上下下將燕晨打量了一番,恭聲道:“多有冒犯,還望閣下海涵!”頓了頓,“不知錢府的東西可在閣下的手裏?那東西過於凶險,留在手上可是禍害!如果真在閣下的手裏,還是盡早交給我為好!”

燕晨道:“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帷帽默了一會兒,手指趙心一,道:“可在他的手中?”

燕晨手指趙心一道:“如果你說的那東西是銀子珠寶或者其他什麽值錢的東西,定然在這個小騙子手裏!”

趙心一也不插話,隻默默揣測這人又是個什麽來路,等會兒若是打起來該如何應對。

帷帽手一抬,摘下了自己的帷帽,是一個頭戴小冠,一臉絡腮胡子的精壯中年,四十歲上下,正色道:“實不相瞞,在下乃是隆恬按察使,李魁為。”

趙心一暗暗吃驚,按察使掌一省刑名彈劾之事,正三品的官職,一省之中,僅比布政使低半品,跺跺腳,整個隆恬也要抖一抖,竟然還是個修士。

“都說隆恬按察使司有位築基期的修士,沒想到就是按察使大人本人!”燕晨開口道,“大人這些年隱藏得可夠深的!”

李魁為雙眼一亮,心中的想法再次得到證實,俯身就要向燕晨下拜,後者擺了擺手,給他使了個眼色,他浸**官場多年,自然立時會意。

“不知李大人到底在找什麽東西?”燕晨的語氣多了幾分客氣。

李魁為左右掃視,恭恭敬敬地道:“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

燕晨滿意點頭,隨即將李魁為帶到了趙心一的房舍。

李魁為接著前話道:“在下要尋的是三江衛的魚鱗圖冊!”

趙心一這才恍然大悟,心道:“搞半天,他們都在找的竟是這麽個圖冊!”

燕晨不解道:“那你應該直接去三江衛去找,為何來這裏找?”

“這……”李魁為望向了趙心一。

趙心一道:“不想讓我聽,那你們出去聊!”說著,走到床邊就躺了下去。

燕晨眼一瞪:“你出去!”

趙心一翻了個白眼,雖然不滿,還是走了出去。

見趙心一出去,李魁為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牌,巴掌大小,上刻法陣,乃是一個小巧的陣盤,雙手掐訣,陣盤兀自飛起,懸停在半空,嗡嗡自轉,柔和的藍光傾灑而下,將整個房間都罩住。做完這些,李魁為趕忙下跪行禮,低聲道:“下官拜見公主!”

燕晨道:“李大人不必多禮!”

兩人寒暄幾句,燕晨說明自己的來意,言歸正傳,再次問起了魚鱗圖冊的事情,李魁為娓娓道來。

原來,北燕上代皇帝——無憂皇帝貪圖享樂不理國政,內閣首輔嚴清則把持朝政,貪財無厭,任人唯親,底下更是貪墨成風,官商勾結,侵吞民田,上下其手,致使稅製崩壞。

連阡陌者空無籍,無立錐之家籍輒盈野。也就是說官商大戶良田千頃,卻都是不用納稅的“隱田”,而沒什麽田地的貧苦百姓卻要承擔近乎所有的賦稅。百姓苦不堪言,北燕收上來的稅卻一年比一年少,國庫空虛。

北燕當今弘遠皇帝有心重整稅製,然冰凍千尺非一日之寒,許多地方豪強經營多年,已經成了鐵桶一塊。他雖貴為皇帝,卻也受到各方製衡,想要一蹴而就,也是萬萬不能。就拿眼下的隆恬來說,隆恬的行政官員和駐軍將領沆瀣一氣,經營多年,胡亂收稅,還侵吞駐軍屯田,致使眾多軍戶無田可耕,無飯可吃,多有脫逃,成為流寇,四處作亂。

弘遠皇帝有心治理,著白漢王、都察院和按察使司多次明察暗訪,卻均未能奏效,當真是鐵桶一塊。不過,現在暗探傳出消息,說錢淩武和洪誌禦窩裏鬥,錢淩武出手偷走了三江衛的魚鱗圖冊,正好有了可乘之機。

燕晨暗暗鬆了口氣,心道:“原來父皇都知道!沒想到父皇也有這麽多的難處!”抬起頭來,向著李魁為道:“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去找錢淩武,當麵問他東西在哪裏?”

李魁為搖了搖頭,道:“公主有所不知,一來,錢淩武手上到底有沒有圖冊,誰也不知道,實則都是憑空猜測,這也正是洪誌禦一幹人並未徹底撕破臉皮直接明刀明槍地威逼錢淩武的原因,貿然出手,怕是會打草驚蛇,功虧一簣。二來,洪誌禦身邊少說也有三四個築基期的修士,他們早暗中將錢淩武給看了個密不透風,我們根本不好出手!”

“這麽說,所謂的錢宅鬧鬼也是他們幹的了?”燕晨若有所思,“為的就是光明正大地搜錢宅?”

“定然跟他們脫不了幹係!隻是,不知誰有這麽大的本事?據我所知,洪誌禦手下那幾人可沒這能耐!”李魁為眉頭緊皺。

“眼下最當緊的便是進入錢宅一探究竟!”

“公主所言甚是!”李魁為麵現難色,“隻是,眼下錢宅暗中有修士,明裏又都是蔣守靜的人,我們根本無法涉足!”

燕晨望轉了轉眼珠子,開口道:“李大人,這個就交給我了!”

“公主萬萬不可!”李魁為出言阻止,“那錢府如今少說也埋伏了兩個築基期的修士,實在是太過凶險!”

燕晨笑了笑道:“李大人放心,我用秘術隱藏住修為,跟著那個小騙子混進去,量他們也察覺不到異常!”

“可是……”

“你在暗,我們在明,見機行事,就這麽定了!”燕晨霸氣拍板。

“公主,此事非同小可,那小子可靠嗎?”李魁為眼中寒光閃爍。

燕晨神色突然多了幾分複雜,略一猶豫,道:“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