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望先生收我為徒！
是的，這個時代的儒家是不支持大一統的。
畢竟儒家起源於周公，而周公本身就是分封製的代表人物。在他的手上，姬周新分封出了幾十個諸侯國，並且以此徹底穩固了自己的疆域。在這種情況下，儒家又怎麽可能會支持大一統呢？
隻是大一統畢竟是大勢所趨，你不一統別人也會通過法家的力量來一統。然而法家偏偏又無法勝任一統之後的顯學地位，這就成了矛盾所在。
“所以說……先生的意思是，這個天下，會不停地在大一統和分封中循環嗎？法家一統天下，而後因為無法維持大一統，最終天下通過儒家的方式分封。之後又有野心勃勃的諸侯改革變法，借助法家的力量實現一統，以此循環往複嗎？”
張良腦海裏隻是簡單地模擬了一下那個場景，身體就忍不住劇烈顫抖了起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黔首們未免也太苦了些吧？難道就沒有能夠順利維持大一統的理論學說嗎？”
“有自然是有的，隻是卻不能是現在的儒家和法家。”
聽到這話的白洛深深地看了張良一眼，他沒想到現在的張良竟然就有這麽一顆包藏宇宙之心。
“現在的儒家和法家？先生的意思是，以後的儒家和法家會進行新一輪的變革，以使自己可以勝任大一統學說的需求？”
張良何其聰明？隻是片刻之間，就明白了白洛的意思，隨後脫口而出道。
“不錯，儒家和法家確實是會變革的，但是他們變革的方式卻不是獨自變革，而是相互融合，成為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新學說。”
雖說早就猜到張良可能會悟到這一點，但是當真正聽到張良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白洛還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這真就應了那句話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比人與狗之間還要大。一個十一二歲少年所表現出來的智商，竟然比許多成年人還要高，這不得不令人感慨造物者的偉大。
“新學說麽？”
聽到這話的張良宛如遭受了晴天霹靂一般，整個人的身體忍不住劇烈顫抖了起來，同時口中還不住地喃喃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隻要將儒家和法家融合在一起，就能解決一切的問題！”
雖說因為各種原因，張良並沒有選擇跟隨韓非學習法家理論，但是張家畢竟是韓.國相族，家中的藏書中還是有不少的法家著作的，因此張良對法家的理論也有一定的了解。因此在聽到白洛的話之後，他才能如此迅速地就明白將兩家學說融合在一起的好處，同時也是忍不住連連驚歎道：
“想不到，答案竟然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告訴世人了。儒家長於維穩，法家長於集權。儒家和法家一融合，不就能夠在維穩的同時，達到中央權力的最大化嗎？如此一來，華夏大地就再也不用以分封的方式同時林立幾十個國家了，世人也將不再因此而飽受戰亂之苦！”
說著，他還從座位上起身，朝著白洛行了一禮道：
“先生在上，請受小子一拜！”
“拜我作甚？儒家法家又不是我開創出來的，要謝，你也應該謝謝那些先賢。”
白洛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又說道：
“更何況，這個理論雖然有效，但是真要推廣起來，卻未必那麽容易。畢竟無論是儒家還是法家，都是傳承了上百年的學說，他們的門徒廣布天下，各個都認為自己的學說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學說，因此要想讓他們同意儒法合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再出現一個契機，否則儒家之間永遠都不可能合流。”
“契機？什麽契機？”
張良急忙問道。
“比如說，先由法家一統天下，而後其又表現出無法維持天下一統的弱點，最終由儒家接受，終結亂局。但是儒家接手之後各個諸侯國又各自心懷鬼胎，導致戰端再啟，最終又是法家站出來結束了亂世……如此循環一次之後，世人自然能夠體會到儒法兩家各自的局限性，隨後開始思考如何製定一個長治久安之策，自然儒法合流的事情也就會被世人提出來了。”
白洛吃了一口蜜餞，笑著說道。
“這……莫非就沒有別的辦法讓儒法合流了麽？”
張良聞言，不由急得抓耳撓腮：
“如此循環一次，天下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苦難呢！這世間的生靈，也不知道會因此而死去幾何！”
“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事情了，興許有早一日，天下間又出現了一個聖人，感化了各家弟子，讓他們接受儒法合流也不一定呢？不過這種事情比較過於離奇，我覺得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才是。”
白洛笑著搖了搖頭道。
開什麽玩笑？想要不通過戰亂就達成社會層麵的共識？這怎麽可能！？須知人類社會的每一次進步都是伴隨著鐵與血的，不經曆風雨，誰能見到彩虹？
而另一邊，張良畢竟還是初生牛犢，因此並不像白洛那麽悲觀，而是暗自下定了決定，對著白洛行禮道：
“聖人或許是不會出了，但是良卻願意為這件事情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隻是良畢竟學識淺薄，無法擔此大任，因此還望先生能夠收良為徒，傳授良這方麵的知識！”
“拜我為師？學習儒法合流的知識？”
聽到這話，白洛不由一愣，隨即擺了擺手笑道：
“小郎君還是莫要說笑了，你乃是韓.國相族的當代家主，生來便是要繼承韓.國宰相之位的。你拜了我一個秦國人為師，不覺得不妥嗎？”
“有何不妥？良確實是不敢拜公子為師，但是那是因為公子修的乃是法家，同時還是我韓.國公子，身份敏感，因此良不敢拜其為師。但是先生不一樣，先生身為武安侯之孫，世人隻會認為你是兵家傳人。拜你為師並不會影響到張家在韓.國的地位，畢竟當今天下依舊是亂世，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嫌棄本國兵家傳人多。”
張良聞言，卻是一臉正色道：
“至於先生的秦國人身份，這就更不必擔心了。有些時候，在外國尤其是敵國有一個靠得住的關係，反而會對自己在本國的發展有幫助……”
張良後半段話說得比較隱晦，但是意思卻很明確。如今秦強韓弱，並且秦國隨時都有吞並韓.國的實力。在這種情況下，張良若是在秦國內部有一個拿得出手的靠山，他在韓.國的朝堂上說話反而會更有底氣。無論是將來和秦國談判亦或者是韓.國有朝一日真的被滅了，這層關係都是能夠起到極大的作用的，因此張良自信自己拜師白洛非但不會影響張家在韓.國的地位和發展，反而還能對張家的發展又幫助。
該說不說，張良不愧是一代謀聖。雖說年紀還小，但是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有的放矢，能夠確保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包括他之前所說的希望能夠為儒法合流的事情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很顯然，他這麽做不是單純的為了天下蒼生著想，其中隻怕還有為張家在學術領域發展鋪路的考量的裏麵。畢竟韓.國如今的形勢是真的差，萬一韓.國真的滅了，自己若是在學術領域成為了一代大拿，也是可以憑此讓張家在世上有立足之地的。
另一邊，白洛畢竟是經曆過後世信息轟炸的穿越者，再加上他的年齡本就遠超張良，因此很輕易地，他就看穿了張良的想法。隻是看穿歸看穿，他卻並沒有因為張良利用自己而直接拒絕張良的拜師。
原因很簡單，張良說到底還是儒家子弟，哪怕將來真的完成了儒法合流，他的為人準則也依舊是儒家標準。而在儒家的思想體係中，天地君親師是五個不能忤逆的對象。其中天地不會說話，君王本來就掌握有絕對的權力，張良的父母又早已過時，仔細算來，真正讓世俗中能夠指使張良的，也就隻剩“師”這個身份了。
若是自己能夠趁著現在將張良收入門下，等他將來成長起來了，自己所能獲得的收益可以說是無限的。更別說，萬一將來真的天下大亂了，自己有著張良師傅的這個身份在，隻怕也能多上一層保險，確保自己能夠安然渡過那場浩劫。
想到這裏，白洛當即收起來玩鬧的心，隨即對著張良鄭重道：
“我家雖然修的是兵家，但是儒家天地君親師的綱常倫理我家還是依舊奉行的。一旦你入我門下，那就相當於是我的弟子，輕易背叛不得，你可知曉？”
“啟稟先生，弟子知曉！”
張良點了點頭，一臉正色道。
“好，既如此，那我便收你入門。”
白洛聞言，雖說心中狂喜，臉上卻是極為鎮定道：
“行禮吧！”
“諾！”
張良點頭，隨即叫來下人，命他們準備拜師所需的禮節和道具。等一切東西都準備好之後，他親手捧著束脩，向白洛行了師徒之禮。
至此，白洛與張良的這層師徒關係，便算是徹底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