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汾古建築預查紀略2

鬥拱單昂四鋪作,令拱與耍頭相交,梁頭放在耍頭之上。補間鋪作則將撐頭木伸出於耍頭之上,刻作麻葉雲。令拱兩散鬥特大,兩旁有卷耳,略如愛奧尼克(Ionic)柱頭形。中部幾朵鬥拱,大鬥之下,用版塊墊起,但其作用與皿版並不相同。闌額兩端刻卷草紋,花樣頗美。柱礎寶裝蓮瓣覆盆,隻分八瓣,雕工精到。

據壁上嵌石:元大德九年(公元1305年),某宗室“自明遠郡(現地名待考)朝覲往返,霍郡適當其衝,慮郡廨隘陋”,所以增大重建。至於現存建築物的做法及權衡,古今所無,年代殊難斷定。

縣府大門上鬥拱華拱層層作卷瓣,也是違背常規的做法。

霍縣北門外橋及鐵牛

北門橋上的鐵牛,算是霍州一景,其實牛很平常,橋上欄杆則在建築師的眼中,不但可算一景,簡直可稱一出喜劇。

橋五孔,是北方所常見的石橋,本無足怪。少見的是橋欄杆的雕刻,尤以望柱為甚。欄版的花紋,各個不同,或用蓮花、如意、萬字、鍾、鼓等等紋樣,刻工雖不精而布置尚可,可稱粗枝大葉的石刻。至於望柱,柱頭上的雕飾,則動植物、博古、幾何形,無所不有,個個不同,沒有重複,其中如猴子、人手、鼓、瓶、佛手、仙桃、葫蘆、十六角形塊,以及許多無名的怪形體,粗糙羅列,如同兒戲,無一不足,令人發笑。

至於鐵牛,與我們曾見過無數的明代鐵牛一樣,笨蠢無生氣,雖然相傳為尉遲恭鑄造,以製河保城的。牛日夜為村童騎坐撫摸,古色光潤,自是當地一寶。

趙城縣侯村女媧廟

由趙城縣城上霍山,離城八裏,路過侯村,離村三四裏,已看見巍然高起的殿宇。女媧廟《誌》稱唐構,訪謁時我們固是抱著很大的希望的。

廟的平麵,地麵深廣,以正殿——媧皇殿——為中心,四周為廊屋,南麵廊屋中部為二門,二門之外,左右仍為廊屋,南麵為牆,正中辟山門,這樣將廟分為內外兩院。內院正殿居中,外院則有碑亭兩座東西對立,印象宏大。這種是比較少見的平麵布置。

按廟內宋開寶六年碑:“乃於平陽故都,得女媧原廟重修,……南北百丈,東西九筵;霧罩簷楹,香飛戶牖,……”但《誌》稱天寶六年重修,也許是開寶六年之誤。次古的有元至元十四年重修碑,此外明清兩代重修或祀祭的碑碣無數。

現存的正殿五間,重簷歇山,額曰媧皇殿。柱高瘦而鬥拱不甚大。上簷鬥拱,重拱雙下昂造,每間用補間鋪作一朵;下簷單下昂,無補間鋪作。就上簷鬥拱看,柱頭鋪作的下昂,較補間鋪作者稍寬,其上有頗大的梁頭伸出,略具“桃尖”之形,下簷亦有梁頭,但較小。就這點上看來,這殿的年代,恐不能早過元末明初。現在正脊桁下且尚大書崇禎年間重修的字樣。

柱頭間聯絡的闌額甚細小,上承寬厚的普拍枋。歇山部分的梁架,也似汾陽國寧寺所見,用鬥拱在順梁(或額)上承托采步金梁,因順梁大小隻同闌額,頗呈脆弱之狀。這殿的彩畫,尤其是內簷的,尚富古風,頗有《營造法式》彩畫的意味。殿門上鐵鑄門鈸,門釘鑄工極精俊。

二門內偏東宋石經幢,全部權衡雖不算十分優美,但是各部的浮雕精絕,須彌座之上枋的佛跡圖,正中刻城門,甚似敦煌壁畫中所繪,左右圖“太子”所見。中段覆盤,八麵各刻獅像。上段仰蓮座,各瓣均有精美花紋,其上刻花蕊。除大相村天保造像外,這經幢當為此行所見石刻中之最上妙品。

趙城縣廣勝寺下寺

一年多以前,趙城宋版藏經之發現,轟動了學術界,廣勝寺之名,已傳遍全國了。國人隻知藏經之可貴,而不知廣勝寺建築之珍奇。

廣勝寺距趙城縣城東南約四十裏,據霍山南端。寺分上下兩院,俗稱“上寺”“下寺”。上寺在山上,下寺在山麓,相距裏許(但是照當地鄉人的說法,卻是上山五裏,下山一裏)。

由趙城縣出發,約經二十裏平原,地勢始漸高,此二十裏雖說是平原,但多粘土平頭小崗,路陷赤土穀中,蜿蜒出入,左右隻見土崖及其上麥黍,頭上一線藍天,炎日當頂,極乏趣味。後二十裏積漸坡斜,直上高岡,盤繞上下,既可前望山巒屏嶂,俯瞰田隴農舍,及又穿行幾處山莊村落,中間小廟城樓,街巷裏井,均極幽雅有畫意,樹亦漸多漸茂,古幹有合抱的,底下必供著樹神,留著香火的痕跡。山中甘泉至此已成溪,所經地域,婦人童子多在濯菜浣衣,利用天然。泉清如琉璃,常可見底,見之使人頓覺清涼,風景是越前進越嫵媚可愛。

但快到廣勝寺時,卻又走到一片平原上,這平原浩**遼闊乃是最高一座山腳的幹河床,滿地石片,幾乎不毛,不過霍山如屏,晚照斜陽早已在望,氣象僅開朗宏壯,現出北方風景的性格來。

因為我們向著正東,恰好對著廣勝寺前行,可看其上下兩院殿宇,及寶塔,附依著山側,在夕陽渲染中閃爍輝映,直至日落。寺由山下望著雖近,我們卻在暮靄中兼程一時許,至人困騾乏,始趕到下寺門前。

下寺據在山坡上,前低後高,規模並不甚大。前為山門三間,由兜峻的甬道可上。山門之內為前院,又上而達前殿。前殿五間,左右有鍾鼓樓,緊貼在山牆上,樓下券洞可通行,即為前殿之左右掖門。前殿之後為後院,正殿七間居後麵正中,左右有東西配殿。

山門山門外觀奇特,最饒古趣。屋蓋歇山造,柱高,出簷遠,主簷之下前後各有“垂花雨搭”,懸出簷柱以外,故前後麵為重簷,側麵為單簷。主簷鬥拱單杪單下昂造,重拱五鋪作,外出兩跳。下昂並不挑起。但側麵小柱上,則用雙杪。泥道重拱之上,隻施柱頭枋一層,其上並無壓槽枋。外第一跳重拱,第二跳令拱之上施替木以承挑簷榑。耍頭斫作螞蚱頭形,斜麵微?,如大同各寺所見。

雨搭由簷柱挑出,懸柱上施闌額,普拍枋,其上鬥拱單杪四鋪作單拱造。懸柱下端截齊,並無雕飾。

殿身簷柱甚高,闌額纖細,普拍枋寬大,闌額出頭斫作螞蚱頭形。普拍枋則斜抹角。

內部中柱上用鬥拱,承托六椽栿下,前後平椽縫下,施替木及襻間。脊榑及上平榑,均用蜀柱直接立於四椽栿上。簷椽隻一層,不施飛椽。

如山門這樣外表,尚為我們初見;四椽栿上三蜀柱並立,可以省卻一道平梁,也是少見的。

前殿前殿五間,殿頂懸山造,殿之東西為鍾鼓樓。階基高出前院約三米,前有月台;月台左右為礓?甬道,通鍾鼓樓之下。

前殿除當心間南麵外,隻有柱頭鋪作,而沒有補間鋪作。鬥拱,正心用泥道重拱,單昂出一跳,四鋪作,跳頭施令拱替木,以承橑簷榑,甚古簡。令拱與梁頭相交,昂嘴勢甚彎。後麵不用補間鋪作,更為簡潔。

在平麵上,南麵左右第二縫金柱地位上不用柱,卻用極大的內額,由內平柱直跨至山柱上,而將左右第二縫前後簷柱上的“乳栿”(?)尾特別伸長,斜向上挑起,中段放在上述內額之上,上端在平梁之下相接,承托著平梁之中部,這與鬥拱的用昂,在原則上,是相同的,可以說是一根極大的昂。廣勝寺上下兩院,都用與此相類的結構法。這種構架,在我們曆年國內各地所見許多的遺物中,這還是第一個例。尤其重要的,是因日本的古建築,尤其是飛鳥靈樂等初期的遺構,都是用極大的昂,結構與此相類,這個實例乃大可佐證建築家早就懷疑的問題,這問題便是日本這種結構法,是直接承受中國宋以前建築規製,並非自創,而此種規製,在中國後代反倒失傳或罕見。同時使我們相信廣勝寺各構,在建築遺物實例中的重要,遠超過於我們起初所想象的。

兩山梁架用材極為輕秀,為普通大建築物中所少見。前後出簷飛子極短,博風板狹而長。正脊垂脊及吻獸均雕飾繁富。

殿北麵門內供僧像一軀,顯然埃及風味,煞是可怪。

兩山牆外為鍾鼓樓下有磚砌階基。下為發券門道可以通行。階基立小小方亭。鬥拱單昂,十字脊歇山頂。就鍾鼓樓的位置論,這也不是一個常見的布置法。

殿內佛像頗笨拙,沒有特別精彩處。

正殿正殿七間居最後。正中三間辟門,門左右很高的直欞檻窗。殿頂也是懸山造。

鬥拱,五鋪作,重拱,出兩跳,單杪單下昂,昂是明清所常見的假昂,乃將平置的華拱而加以昂嘴的。鬥拱隻施於柱頭不用補間鋪作。令拱上施替木,以承橑簷榑。泥道重拱之上,隻施柱頭枋一層,其上相隔頗遠,方置壓槽枋。論到用鬥拱之簡潔,我們所見到的古建築,以這兩處為最;雖然就鬥拱與建築物本身的權衡比起來,並不算特別大,而且在昂嘴及普拍枋出頭處等詳部,似乎傾向較後的年代,但是就大體看,這寺的建築,其古潔的確是超過現存所有中國古建築的。這個到底是後代承襲較早的遺製,還是原來古構已含了後代的幾個特征,卻甚難說。

正殿的梁架結構,與前殿大致相同。在平麵上左右縫內柱與簷柱不對中,所以左右第一二縫簷柱上的乳栿,皆將後尾翹起,搭在大內額上,但栿(或昂)尾隻壓在四椽栿下,不似前殿之在平梁下正中相交。四椽栿以上侏儒柱及平梁均輕秀如前殿,這兩殿用材之經濟,雖尚未細測,隻就肉眼觀察,較以前我們所看過的遼代建築尚過之。若與官式清代梁架比,真可算中國建築中梁架輕重之兩極端,就比例上計算,這寺梁的橫斷麵的麵積,也許不到清式梁的橫斷麵三分之一。

正殿佛像五尊,塑工精極,雖然經過多次的重妝,還與大同華岩寺簿伽教藏殿塑像多少相似。侍立諸菩薩尤為俏麗有神,饒有唐風,佛容衣帶,莊者莊,逸者逸,塑造技藝,實臻絕頂。東西山牆下十八羅漢,並無特長,當非原物。

東山牆尖象眼壁上,尚有壁畫一小塊,圖像色澤皆美。據說民(國)十六(年)寺僧將兩山壁畫賣與古玩商,以價款修葺殿宇,唯恐此種計劃仍然是盜賣古物謀利的動機。現在美國彭省大學博物院所陳列的一幅精美的稱為“唐”的壁畫,與此甚似。近又聞美國堪薩斯省立博物院,新近得壁畫,售者告以出處,即雲此寺。

朵殿正殿之東西各有朵殿三間。朵殿亦懸山造,柱瘦高,額細,普拍枋甚寬。鬥拱四鋪作單下昂。當心間用補間鋪作兩朵,稍間一朵。全部與正殿前殿大致相似,當是同年代物。

趙城縣廣勝寺上寺

上寺在霍山最南的低巒上。寺前的“琉璃寶塔”,冗立山頭,由四五十裏外望之,已極清晰。

由下寺到上寺的路頗陡峻,盤石奇大,但石皮極平潤,坡上點綴著山鬆,風景如中國畫裏山水近景常見的布局,巒頂卻是一個小小的高原,由此望下,可看下寺,鳥瞰全景;高原的南頭就是上寺山門所在。山門之內是空院,空院之北,與山門相對者為垂花門。垂花門內在正中線上,立著“琉璃寶塔”。塔後為前殿,著名的宋版藏經,就藏在這殿裏。前殿之後是個空敞的前院,左右為廂房,北麵為正殿。正殿之後為後殿,左右亦有兩廂。此外在山坡上尚有兩三處附屬的小屋子。

琉璃寶塔亦稱為飛虹塔。就平麵的位置上說,塔立在垂花門之內,前殿之前的正中線上,本是唐製。塔平麵作八角形,高十三級,塔身磚砌,飾以琉璃瓦的角柱、鬥拱、簷瓦、佛像等等。最下層有木圍廊。這種做法,與熱河永佑寺舍利塔及北平香山靜宜園琉璃塔是一樣的。但這塔圍廊之上,南麵尚出小抱廈一間,上交十字脊。

全部的權衡上看,這塔的收分特別得急速,最上層簷與最下層磚簷相較,其大小隻及下者三分之一強。而且上下各層的塔簷輪廓成一直線,沒有卷殺圜和之味。各層簷角也不翹起,全部呆板的直線,絕無尋常中國建築柔和的線路。

塔之最下層供極大的釋迦坐像一尊,如應縣佛宮寺木塔之製。下層頂棚作穹窿式,飾以極繁細的琉璃鬥拱。塔內有級可登,其結構法之奇特,在我們尚屬初見。普通的磚塔內部,大半不可入,尤少可以攀登的。這塔卻是個較罕的例外。塔內階級每步高約六十至七十公分,寬約十餘公分,成一個約合六十度的陡峻的坡度。這極高極狹的踏步每段到了終點,平常用休息板的地方,卻不用了,竟忽然停止,由這一段的最上一級,反身卻可邁過空的休息板,攀住背麵牆上又一段踏步的最下一級;在梯的兩旁牆上,留下小磚孔,可以容兩手攀扶及放燭火的地方。走上這沒有半絲光線的峻梯的人,在戰栗之餘,不由得不讚歎設計者心思之巧妙。

關於這塔的年代,相傳建於北周,我們除在形製上可以斷定其為明清規模外,在許多的琉璃上,我們得見正德十年的年號,所以現存塔身之形成,年代很少可疑之點。底層木廊正檁下,又有“天啟二年創建”字樣,就是廊子過大而不相稱的權衡看來,我們差不多可以斷定正德的原塔是沒有這廊子的。

雖然在建築的全部上看來,各種琉璃瓦飾用得繁縟不得當,如各朵鬥拱的耍頭,均塑作猙獰的鬼臉,尤為滑稽;但就琉璃自身的質地及塑工說,可算無上精品。

前殿前殿在塔之北。殿的前麵及殿前不甚大的院子,整個被高大的塔擋住。殿麵闊五間,進深四間,屋頂單簷歇山造。鬥拱重拱造,雙下昂;正麵當心間用補間鋪作兩朵,次間一朵,稍間不用;這種的布置,實在是疏朗的,但因開間狹而柱高,故頗呈密擠之狀,驟看似晚代布置法。但在山麵,卻不用補間鋪作,這種正側兩麵完全不同的布置,又是他處所未見。柱頭與柱頭之間聯絡,闌額較小而普拍枋寬大,角柱上出頭處,闌額斫作?頭,普拍枋頭斜抹角。我們以往所見兩普拍枋在柱頭相接處(即《營造法式》所謂“普拍枋間縫”),都頂頭放置,但此殿所見,則如《營造法式》卷三十所見“勾頭搭掌”的做法,也許以前我們疏忽了,所以遲遲至今才初次開眼。

前殿的梁架,與下寺諸殿梁架亦有一個相同之點,就是大昂之應用。除去前後簷間的大昂外,兩山下的大昂,尤為巧妙。可惜攝影失敗,隻留得這幀不甚準確的速寫斷麵圖。這大昂的下端承托在鬥拱耍頭之上,中部放在“采步金”梁之上,後尾高高翹起,挑著平梁的中段,這種做法,與下寺所見者同一原則,而用得尤為得當。

前殿塑像頗佳,雖已經過多次的重塑,但尚保存原來清秀之氣。佛像兩旁侍立像,宋風十足,背麵像則略次。

正殿麵闊五間,懸山造,前殿開敞的庭院,與前殿隔院相望。驟見殿前廊簷,極易誤認為近世的構造,但廊簷之內,抱頭梁上,赫然猶見單昂鬥拱的原狀。如同下寺正殿一樣,這殿並不用補間鋪作,結構異常簡潔。內部梁架,因有頂棚,故未得見,但一定也有偉大奇特的做法。

正殿供像三尊,釋迦及文殊普賢,塑工極精,富有宋風;其中尤以菩薩為美。佛帳上剔空浮雕花草龍獸幾何紋,精美絕倫,乃木雕中之無上好品。兩山牆下列坐十八羅漢鐵像,大概是明代所鑄。

後殿居寺之最後。麵闊五間,進深四間,四阿頂。因麵闊進深為五與四之比,所以正脊長隻及當心間之廣;異常短促,為別處所未見。內柱相距甚遠,與簷柱不並列。鬥拱為五鋪作雙下昂。當心間用補間鋪作兩朵,次間梢間及兩山各用一朵。柱頭作兩下昂平置,托在梁下,補間鋪作則將第二層昂尾挑起。柱瘦高,額細長,普拍枋較闌額略寬。角柱上出頭處,闌額斫作?頭,普拍枋抹角,做法與前殿完全相同。殿內梁架用材輕巧,可與前殿相埒。山麵中線上有大昂尾挑上平榑下。內柱上無內額,四阿並不推山。梁架一部分的彩畫,如幾道榑下紅地白綠色的寶相華(?)及鬥拱上的細邊古織錦文,想都是原來色澤。

殿除南麵當心間辟門外,四周全有厚壁。壁上畫像不見得十分古,也不見得十分好。當心間格扇,花心用雕鏤拚鑲極精細的圓形相交花紋,略如《營造法式》卷三十二所見“挑白毬文格眼”,而精細過之。這格扇的格眼,乃由許多各個的梭形或箭形雕片鑲成,在做工上是極高的成就。在橫披上,格扇紋樣與下麵略異,而較近乎清式“菱花格扇”的圖案。

後殿佛像五尊,塑工甚劣,麵貌肥俗,手臂無骨,衣褶圓而下垂,背光繁縟不堪,佛冕及發全是密宗的做法。侍立菩薩較清秀,但都不如正殿塑像遠甚。

廣勝寺上下兩院的主要殿宇,除琉璃寶塔而外,大概都屬於同一時期,它們的結構法及作風都是一致的。

上下兩寺壁間嵌石頗多,碑碣也不少,其中敘述寺之起源者,有治平元年重刻的郭子儀奏碣。碣字體及花邊均甚古雅。文如下:

晉州趙城縣城東南三十裏,霍山南腳上,古育王塔院一所。右河東□觀察使司徒□兼中書令,汾陽郡王郭子儀奏;臣據□朔方左廂兵馬使,開府儀同三司,試太常卿,五原郡王李光瓚狀稱前塔接山帶水,古跡見存,堪置伽藍,自願成立。伏乞奏置一寺,為國崇益福□,仍請以阿育王為額者。

巨準狀牒州勘責,得耆壽百姓陳仙童等狀,與光瓚所請,置寺為廣勝。因伏乞天恩,遂其誠願,如蒙特命,賜以為額,仍請於當州諸寺選僧住持灑掃。中書門下牒河東觀察使牒奉敕故牒。大曆四年五月二十七日牒。住寺闍梨僧□切見當寺石碣歲久,隳壞年深,今欲整新,重標斯記。治平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由右碣文看來,寺之創立甚古,而在唐代宗朝就原有塔院建立伽藍,敕名廣勝。至宋英宗時,伽藍想仍是唐代原建。但不知何時伽藍頹毀,以致需要將下寺:

計九殿自(金)皇統元年辛酉(公元1141年)至貞元元年癸酉(公元1153年)曆十三年,無年不興工。……

卻是這樣大的工程,據元延祐六年(公元1319年)石,則:

大德七年(公元1303年),地震,古刹毀,大德九年修渠(按即下寺前水渠),木裝。延祐六年始修殿。

大德七年的地震一定很劇烈,以致“古刹毀”。現存的殿宇,用大昂的梁架雖屬初次拜見,無由與其他梁架遺例比較。但就鬥拱枋額看,如下昂嘴纖弱的卷殺,普拍枋出頭處之抹去方角,都與他處所見相似。至於瘦高的簷柱和細長的額枋,又與霍縣文廟如出一手。其為元代遺物,殆少可疑。不過梁架的做法,極為奇特,在近數年尋求所得,這還是唯一的一個孤例,極值得我們研究的。

趙城縣廣勝寺明應王殿

廣勝寺在趙城一帶,以其泉水出名。在山麓下下寺之前,有無數的甘泉,由石縫及地下湧出,供給趙城洪洞兩縣飲料及灌溉之用。凡是有水的地方都得有一位龍王,所以就有龍王廟。

這一處龍王廟規模之大,遠在普通龍王廟之上,其正殿——明應王殿——竟是個五間正方重簷的大建築物。若是論到殿的年代,也是龍王廟中之極古者。

明應王殿平麵五間,正方形,其中三間正方為殿身,周以回廊。上簷顯山頂,簷下施重拱雙下昂鬥拱。當心間施補間鋪作兩朵,次間施一朵。鬥拱權衡頗為雄大,但兩下昂都是平置的華拱,而加以昂嘴的。下簷隻用單下昂,次間梢間不施補間鋪作,當心間隻施一朵,而這一朵卻有四十五度角的斜昂。額的權衡上下兩簷有顯著之異點,上簷闌額較高較薄,下簷則極小;而普拍枋則上簷寬薄,而下簷高厚。上簷以闌額為主而輔以普拍枋,下簷與之正相反,且在額下施繁縟的雕花罩子。殿身內前麵兩金柱省去,而用大梁由前麵重簷柱直達後金柱,而在前金柱分位上施扒梁。並無特殊之點。

明應王殿四壁皆有壁畫,為元代匠師筆跡。據說正門之上有畫師的姓名及年月,須登梯拂塵燃燈始得讀,惜匆匆未能如願。至於壁畫,其題材純為非宗教的,現有古代壁畫,大多為佛像,這種題材,至為罕貴。

至於殿的年代,大概是元大德地震以後所建,與嵩山少林寺大德年間所建鼓樓,有許多相似之點。

明應王殿的壁畫,和上下寺的梁架,都是極罕貴的遺物,都是我們所未見過的獨例。由美術史上看來,都是絕端重要的史料。我們預備再到趙城作較長時間的逗留,俾得對此數物,作一個較精密的研究。目前隻能作此簡略的記述而已。

趙城縣霍山中鎮廟

照《縣誌》的說法,廣勝寺在縣城東南四十裏霍山頂,興唐寺唐建,在城東三十裏霍山中,所以我們認為他們在同一相近的去處,同在霍山上,相去不過二十餘裏,因而預定先到廣勝寺,再由山上繞至興唐寺去。卻是事實乃有大謬不然者。到了廣勝寺始知到興唐寺遠須下山繞到去城八裏的侯村,再折回向東行再行入山,始能到達。我心想既稱唐建,又在山中,如果原構仍然完好,我們豈可憚煩,輕輕放過。

我們晨九時離開廣勝寺下山,等到折回又到了霍山時已走了十二小時!沿途風景較廣勝寺更佳,但近山時實已入夜,山路崎嶇峰巒迫近如巨屏,穀中漸黑,涼風四起,隻聽腳下泉聲奔湍,看山後一兩顆星點透出夜色,騾役俱疲,摸索難進,竟落後裏許。我們本是一直徒步先行的,至此更得奮勇前進,不敢稍怠(怕夫役強主回頭,在小村落裏住下),入山深處,出手已不見掌,加以腳下危石錯落,鬆柏橫斜,行頗不易。喘息攀登,約一小時,始見遠處一燈高懸,掩映鬆間,知已近廟,更急進敲門。

等到老道出來應對,始知原來我們仍遠離著興唐寺三裏多,這處為霍嶽山神之廟亦稱中鎮廟。乃將錯就錯,在此住下。

我們到時已數小時未食,故第一事便到“香廚”裏去烹煮。廚在山坡上窯穴中,高踞廟後左角,廟址既大,高下不齊,廢園荒圃,在黑夜中更是神秘,當夜我們就在正殿塑像下秉燭洗臉鋪床,同時細察梁架,知其非近代物。這殿奇高,燭影之中,印象森然。

第二天起來忙到興唐寺去,一夜的希望頓成泡影。興唐寺雖在山中,卻不知如何竟已全部拆建,除卻幾座清式的小殿外,還加洋式門麵等等;新塑像極小,或罩以玻璃框,鄙欲無比,全廟無一樣值得紀錄的。

中鎮廟雖非我們初時所屬意,來後倒覺得可以略略研究一下。據《山西古物古跡調查表》,謂廟之創建在隋開皇十四年,其實就形製上看來,恐最早不過元代。

殿身五間,周圍廊,重簷歇山頂。上簷施單杪單下昂五鋪作鬥拱,下簷則僅單下昂。鬥拱頗大,上下簷俱用補間鋪作一朵。昂嘴細長而直;耍頭前麵微?,而上部圓頭突起,至為奇特。

太原縣晉祠

晉祠離太原僅五十裏,汽車一點多鍾可達,曆來為出名的“名勝”,聞人名士由太原去遊覽的風氣自古盛行。我們在探訪古建的習慣中,多對“名勝”懷疑:因為最是“名勝”容易遭“重修”的大毀壞,原有建築故最難得保存!所以我們雖然知道晉祠離太原近在咫尺,且在太原至汾陽的公路上,我們亦未嚐預備去訪“勝”的。

直至赴汾的公共汽車上了一個小小山坡,繞著晉祠的背後過去時,忽然間我們才驚異地抓住車窗,望著那一角正殿的側影,愛不忍釋。相信晉祠雖成“名勝”卻仍為“古跡”無疑。那樣魁偉的殿頂,雄大的鬥拱,深遠的出簷,到汽車過了對麵山坡時,尚巍巍在望,非常醒目。晉祠全部的布置,則因有樹木看不清楚,但範圍不小,卻也是一望可知。

我們慚愧不應因其列為名勝而即定其不古,故相約一月後歸途至此下車,雖不能詳察或測量,至少亦得瀏覽攝影,略考其年代結構。

由汾回太原時我們在山西已過了月餘的旅行生活,心力俱疲,遠帶著種種行李什物,諸多不便,但因那一角殿宇常在心目中,無論如何不肯失之交臂,所以到底停下來預備作半日的勾留,如果錯過那末後一趟公共汽車回太原的話,也隻好聽天由命,晚上再設法露宿或住店!

在那種不便的情形下,帶著一不做,二不休的拚命心理,我們下了那擠到水泄不通的公共汽車,在大堆行李中撿出我們的“粗重細軟”——由杏花村的酒壇子到峪道河邊的蘭芝種子——累累贅贅的,背著掮著,到車站裏安頓時,我們幾乎埋怨到晉祠的建築太像樣——如果花花簇簇地來個乾隆重建,我們這些麻煩不全省了麽?

但是一進了晉祠大門,那一種說不出的美麗輝映的大花園,使我們驚喜愉悅,過於初時的期望。無以名之,隻得叫它做花園。其實晉祠布置又像廟觀的院落,又像華麗的宮苑,全部兼有開敞堂皇的局麵和曲折深邃的雅趣,大殿樓閣在古樹婆娑池流映帶之間,實像個放大的私家園亭。

所謂唐槐周柏,雖不能斷其為原物,但枝幹奇偉,虯曲橫臥,煞是可觀。池水清碧,遊魚閑逸,還有後山石級小徑樓觀石亭各種襯托。各殿雄壯,巍然其間,使初進園時的印象,感到俯仰堂皇,左右秀媚,無所不適。雖然再進去即發見近代名流所增建的中西合璧的醜怪小亭子等等,夾雜其間。

聖母廟為晉祠中間最大的一組建築;除正殿外,尚有前麵“飛梁”(即十字木橋)、獻殿及金人台、牌樓等等,今分述如下:

正殿晉祠聖母廟大殿,重簷歇山頂,麵闊七間進深六間,平麵幾成方形,在布置上,至為奇特。殿身五間,副階周匝。但是前廊之深為兩間,內槽深三間,故前廊異常空敞,在我們尚屬初見。

鬥拱的分配,至為疏朗。在殿之正麵,每間用補間鋪作一朵,側麵則僅梢間用補間鋪作。下簷鬥拱五鋪作,單拱出兩跳;柱頭出雙下昂,補間出單杪單下昂。上簷鬥拱六鋪作,單拱出三跳,柱頭出雙杪單下昂,補間出單杪雙下昂,第一跳偷心,但飾以翼形拱。但是在下昂的形式及用法上,這裏又是一種未曾得見的奇例。柱頭鋪作上極長大的昂嘴兩層,與地麵完全平行,與柱成正角,下麵平,上麵斫?,並未將昂嘴向下斜斫或斜插,亦不求其與補間鋪作的真下昂平行,完全真率地坦然放在那裏,誠然是大膽誠實的做法。在補間鋪作上,第一層昂昂尾向上挑起,第二層則將與令拱相交的耍頭加長斫成昂嘴形,並不與真昂平行地向外伸出。這種做法與正定龍興寺摩尼殿鬥拱極相似,至於其豪放生動,似較之尤勝。在轉角鋪作上,各層昂及由昂均水平地伸出,由下麵望去,頗呈高爽之象。山麵除梢間外,均不用補間鋪作。鬥拱彩畫與《營造法式》卷三十四“五彩遍裝”者極相似。雖屬後世重裝,當是古法。

這殿鬥拱俱用單拱,泥道單拱上用柱頭枋四層,各層枋間用鬥墊托。闌額狹而高,上施薄而寬的普拍枋。角柱上隻普拍枋出頭,闌額不出。平柱至角柱間,有顯著的生起。梁架為普通平置的梁,殿內因黑暗,時間匆促,未得細查。前殿因深兩間,故在四椽栿上立童柱,以承上簷,童柱與相對之內柱間,除鬥拱上之乳栿及紮牽外,柱頭上更用普拍枋一道以相固濟。

按衛聚賢《晉祠指南》,稱聖母廟為宋天聖年間建。由結構法及外形姿勢看來,較《營造法式》所訂的做法的確更古拙豪放,天聖之說當屬可靠。

獻殿獻殿在正殿之前,中隔放生池。殿三間,歇山頂。與正殿結構法手法完全是同一時代同一規製之下的。鬥拱單拱五鋪作;柱頭鋪作雙下昂,補間鋪作單杪單下昂,第一跳偷心,但飾以小小翼形拱。正麵每間用補間鋪作一朵,山麵唯正中間用補間鋪作。柱頭鋪作的雙下昂,完全平置,後尾承托梁下,昂嘴與地麵平行,如正殿的昂。補間則下昂後尾挑起,耍頭與令拱相交,長長伸出,斫作昂嘴形。兩殿鬥拱外麵不同之點,唯在令拱之上,正殿用通長的挑簷枋,而獻殿則用替木。鬥拱後尾唯下昂挑起,全部偷心,第二跳跳頭安梭形“拱”,單獨的昂尾挑在平榑之下。至於柱頭普拍枋,與正殿完全相同。

獻殿的梁架,隻是簡單的四椽栿上放一層平梁,梁身簡單輕巧,不弱不費,故能經久不壞。

殿之四周均無牆壁,當心間前後辟門,其餘各間在堅厚的檻牆之上安直欞柵欄,如《營造法式》小木作中之叉子,當心間門扇亦為直欞柵欄門。

殿前階基上鐵獅子一對,極精美,筋肉真實,靈動如生。左獅胸前文曰“太原文水弟子郭醜牛兄……政和八年四月二十六日”,座後文為“靈石縣任章常柱任用段和定……”,右獅字不全,隻餘“樂善”二字。

飛梁正殿與獻殿之間,有所謂“飛梁”者,橫跨魚沼之上。在建築史上,這“飛梁”是我們現在所知的唯一的孤例。本刊五卷一期中,劉敦楨先生在《石軸柱橋述要》一文中,對於石柱橋有詳細的申述,並引《關中記》及《唐六典》中所記錄的石柱橋。就晉祠所見,則在池中立方約三十公分的石柱若幹,柱上端微卷殺如殿宇之柱;柱上有普拍枋相交,其上置鬥,鬥上施十字拱相交,以承梁或額。在形製上這橋誠然極古,當與正殿獻殿屬於同一時期。而在名稱上尚保存著古名,謂之飛梁,這也是極罕貴值得注意的。

金人獻殿前牌樓之前,有方形的台基,上麵四角上各立鐵人一,謂之金人台。四金人之中,有兩個是宋代所鑄,其西南角金人胸前鑄字,為宋故綿州魏城令劉植……等於紹聖四年立。像塑法平庸,字體尚佳。其中兩個近代補鑄,一清朝,一民國,塑鑄都同等的惡劣。

晉祠範圍以內,尚有唐叔虞祠,關帝廟等處,匆促未得入覽,隻好俟諸異日。唐貞觀碑原石及後代另摹刻的一碑均存,且有碑亭妥為保護。

山西民居

門樓山西的村落無論大小,很少沒有一個門樓的。村落的四周,並不一定都有圍牆,但是在大道入村處,必須建一座這種紀念性建築物,提醒旅客,告訴他又到一處村鎮了。河北境內雖也有這種布局,但究竟不如山西普遍。

山西民居的建築也非常複雜,由最簡單的穴居到村裏深邃富麗的財主住宅院落,到城市中緊湊細致的講究房子,頗有許多特殊之點,值得注意的。但限於篇幅及不多的相片,隻能略舉一二,詳細分類研究,隻能等待以後的機會了。

穴居穴居之風,盛行於黃河流域,散見於河南、山西、陝西、甘肅諸省,龍非了先生在本刊五卷一期《穴居雜考》一文中,已討論得極為詳盡。這次在山西隨處得見;穴內冬暖夏涼,住居頗為舒適,但空氣不流通,是一個極大的缺憾。穴窯均作拋物線形,內部有裝飾極精者,窯壁抹灰,乃至用油漆護牆。窯內除火炕外,更有衣櫥桌椅等等家具。窯穴時常據在削壁之旁,成一幅雄壯的風景畫,或有穴門權衡優美純淨,可在建築術中稱上品的。

磚窯這並非北平所謂燒磚的窯,乃是指用磚發券的房子而言。雖沒有向深處研究,我們若說磚窯是用磚來摹仿崖旁的土窯,當不至於大錯。這是因住慣了穴居的人,要脫去土窯的短處,如潮濕,土陷的危險等等,而保存其長處,如高度的隔熱力等,所以用磚砌成窯形,三眼或五眼,內部可以互通。為要壓下券的推力,故在兩旁須用極厚的牆墩;為要使券頂堅固,故須用土作撞券。這種極厚的牆壁,自然有極高的隔熱力的。

這種窯券頂上,均用磚墁平,在秋收的時候,可以用作暴曬糧食的露台。或防匪時村中臨時城樓,因各家窯頂多相聯,為便於升上窯頂,所以窯旁均有階級可登。山西的民居,無論貧富,什九以上都有磚窯或土窯的,乃至在寺廟建築中,往往也用這種做法。在趙城至霍山途中,適過一所建築中的磚窯,頗饒趣味。

在這裏我們要特別介紹在霍山某民居門上所見的木版印門神,那種簡潔剛勁的筆法,是匠畫中所絕無僅有的。

磨坊磨坊雖不是一種普通的民居,但是住著卻別有風味。磨坊利用急流的溪水做發動力,所以必須引水入室下,推動機輪,然後再循著水道出去流入山溪。因磨粉機不息的震動,所以房子不能用發券,而用特別粗大的梁架。因求麵粉潔淨,坊內均鋪光潤的地板。凡此種種,都使得磨坊成一種極舒適涼爽,又富有雅趣的住處,尤其是峪道河深山深溪之間,世外桃源裏,難怪被人看中做消夏最合宜的別墅。

農莊內民居就是在很小的村莊之內,莊中富有的農人也常有極其講究的房子,這種房子和北方城市中的“瓦房”同一模型,皆以“四合頭”為基本,分配的形式,中加屏門,垂花門等等。其與北平通常所見最不同處有四點:

一、在平麵上,假設正房向南,東西廂房的位置全在北房“通麵闊”的寬度以內,使正院成一南北長東西窄,狹長的一條,失去四方的形式。這個布置在平麵上當然是省了許多地盤,比將廂房移出正房通麵闊以外經濟,且因其如此,正房及廂房的屋頂(多半平頂)極容易聯絡,石梯的位置,就可在廂房北頭,夾在正房與廂房之間,上到某層便可分兩麵,一麵旁轉上到廂房屋頂,又一麵再上幾級可達正房頂。

二、雖說是瓦房,實仍為平頂磚窯,僅留前廊或前簷部分用斜坡青瓦。側麵看去實像磚牆前加用“雨搭”。

三、屋外觀印象與所謂三開間同,但內部卻仍為三窯眼,窯與窯間亦用發券門,印象完全不似尋常堂屋。

四、屋的後麵女兒牆上做成城樓式的箭垛,所以整個房子後身由外麵看去直成一座堡壘。

城市中民居如介休靈石城市中民房與村落中講究的大同小異,但多有樓,如用窯造亦僅限於下層。城中房屋櫛比,擁擠不堪,平麵布置尤其經濟,不多占地盤,正院比普通的更瘦窄。

一房與他房間多用夾道,大門多在曲折的夾道內,不像北平房子之莊重均衡,雖然內部則仍沿用一正兩廂的規模。

這種房子最特異之點,在瓦坡前後兩片不平均的分配。房脊靠後許多,約在全進深四分之三的地方,所以前坡斜長,後坡短促,前簷玲瓏,後牆高壘,作內秀外雄的樣子,倒極合理有趣。

趙城霍州的民房所占地盤較介休一般從容得多。趙城房子的簷廊部分尤多繁富的木雕,院內真是畫梁雕棟琳琅滿目,房子雖大,聯絡甚好,因廂房與正屋多相連屬,可通行。

山莊財主的住房這種房子在一個莊中可有兩三家,遙遙相對,仍可以令人想象到當日的氣焰。其所占地麵之大,外牆之高,磚石木料上之工藝,樓閣別院之複雜,均出於我們意料之外甚多。靈石往南,在汾水東西有幾個山莊,背山臨水,不宜耕種,其中富戶均經商別省,發財後回來築舍顯耀宗族的。

房子造法形式與其他山西講究房子相同,但較近於北平官式,做工極其完美。外牆石造雄厚驚人,有所謂“百尺樓”者,即此種房子的外牆,依著山崖築造,樓居其上。由莊外遙望,十數裏外猶可見,百尺矗立,崔嵬奇偉,足鎮山河,為建築上之榮耀!

這次晉汾一帶暑假的旅行,正巧遇著同蒲鐵路興工期間,公路被毀,給我們機會將三百餘裏的路程,慢慢地細看,假使坐汽車或火車,則有許多地方都沒有停留的機會,我們所錯過的古建,是如何的可惜。

山西因曆代爭戰較少,故古建築保存得特多。我們以前在河北及晉北調查古建築所得的若幹見識,到太原以南的區域,若觀察不慎,時常有以今亂古的危險。在山西中部以南,大個兒鬥拱並不稀罕,古製猶存。但是明清期間山西的大鬥拱,鬥拱昂嘴的卷殺,極其彎矯,斜拱用得毫無節製,而鬥拱上加入纖細的三福雲一類的無謂雕飾,允其暴露後期的弱點,所以在時代的鑒別上,仔細觀察,還不十分擾亂。

殿宇的製度,有許多極大的寺觀,主要的殿宇都用懸山頂,如趙城廣勝下寺的正殿前殿,上寺的正殿等,與清代對於殿頂的觀念略有不同。同時又有多種複雜的屋頂結構,如霍縣火星聖母廟,文水縣開柵鎮聖母廟等等,為明清以後官式建築中所少見。有許多重要的殿宇,簷椽之上不用飛椽,有時用而極短。明清以後的作品,雕飾偏於繁縟,尤其屋頂上的琉璃瓦,製瓦者往往為對於一件一題雕塑的興趣所驅,而忘卻了全部的布局,甚悖建築圖案簡潔的美德。

發券的建築,為山西一個重要的特征,其來源大概是由於穴居而起,所以民居廟宇莫不用之,而自成一種特征,如太原的永祚寺大雄寶殿,是中國發券建築中的主要作品,我們雖然懷疑它是受了耶穌會士東來的影響,但若沒有山西原有通用的方法,也不會形成那樣一種特殊的建築的。在券上築樓,也是山西的一種特征,所以在古劇裏,凡以山西為背景的,多有上樓下樓的情形,可見其為一種極普遍的建築法。

趙城縣廣勝寺在結構上最特殊,所以我們在最近的將來,即將前往詳究。晉祠聖母廟的正殿,飛梁,獻殿,為宋天聖間重要的遺構,我們也必須去作進一步的研究的。

原載於1935年《中國營造學社匯刊》第5卷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