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德國將領眼中的戰爭 第十一章 希特勒如何擊潰法國、拯救英國1
任何重大事件的內情往往與表麵不同,龐雜紛亂的戰事尤其如此。數百萬人的命運取決於一個人的決定,而這個人可能會受到最古怪的動機的影響,從而做出改變整個曆史進程的抉擇。僅僅有幕後的少數人知道做出決定的內情,他們通常有充分理由選擇沉默。有時某些真相會被揭露,某些內情則永遠石沉大海。
真相的浮現常常證明“事實比虛構更離奇”。小說家總想讓自己構思的情節顯得更有說服力,但對於曆史上真實出現過的驚人矛盾,他卻總是會猶豫是否真的加以采用,因為這些矛盾往往是一連串非同尋常的意外和心理的扭曲而引發的離奇曆史。
1940年發生了不計其數的決定性事件,其形成過程十分複雜。法國迅速崩潰投降,這令許多德軍高層都出乎意料——他們甚至覺得自己很難取勝。法軍計劃非常嚴謹而產生驕傲自大的情緒,德軍則不斷修改、拖延自己的計劃卻誤打誤撞獲得大勝。更離奇的是,英軍能夠成功從敦刻爾克撤退,這也讓英國免受直接侵略。在本書中,我們將要揭露的事實是和當下的流行觀點相悖的。對當時的英國人民來說,這似乎太過難以置信,希特勒的大多數狂熱追隨者也同樣感到不可思議。紐倫堡審判也沒有揭露什麽蛛絲馬跡。德國軍隊高層的一小群人都知道這些內幕,但隻有少數人掌握關鍵線索,而且他們並非德軍的最高層:有一天,當他們在倫德施泰特的指揮部時,希特勒曾透露了他的想法。
英軍從法國逃出的行動常被稱為“敦刻爾克奇跡”。因為德國裝甲部隊已經尾隨英軍到達英吉利海峽沿岸,深入佛蘭德斯地區腹地,切斷了他們與本方大本營以及大部分法軍的聯係,將他們孤立在海邊。那些丟盔棄甲的英軍常常也不明白當時是如何死裏逃生的。
希特勒的幹預拯救了英軍,而其他人卻無能為力。敦刻爾克近在咫尺,希特勒卻在電話中突然發出命令,阻止了裝甲部隊的行動,一直拖到撤退的英國人到達港口,從他們的手中溜走。對於此事,倫德施泰特以及其他有關的將領從指揮官和高級別參謀等角度出發,向我講述了這令人難以相信的命令及其影響。
盡管英軍從法國的絕境中逃脫了,但是保衛英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英軍大部分武器都被遺棄,國內的武器庫幾乎一無所有。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英國武裝力量規模小且薄弱,麵對的卻是剛剛征服法國、裝備精良的德軍,他們之間的障蔽僅有一條並不寬闊的海峽——然而入侵就此突然中止。
我們曾經認為德國空軍在“不列顛空戰”的失敗救了英國。但這隻是部分原因,而且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最根本的原因是希特勒不想征服英國。他對入侵的準備工作缺乏興趣,也沒有敦促他們,一有理由就取消了。
在詳細講述這些決定命運的內情之前,我們需要先提一下進攻法國。“二戰”早期的一係列事件充滿戲劇性,時而**迭起,時而急轉直下。希特勒拯救了英國,卻對麾下將軍們的意見不予理會,無所顧忌地占領了法國。
當法國被德軍踩在腳下時,眾多德軍將領並不知道當初德軍高層對勝利並沒有把握,總參謀部猶豫不決,高層以隱秘的方式強迫其執行作戰計劃才令戰役取勝。如果德軍將士被告知,六個月前他們差點被命令向柏林而不是巴黎進軍時,大多數人都會感到驚愕。然而,這些都是隱藏在勝利外表背後的事實。
為什麽希特勒決定進攻法國
雖然在回首往事時,希特勒侵略西歐顯得如此勢在必行,但入侵方案卻是在一種恐懼和懷疑的氣氛中孕育出來的。美國評論員將“二戰”初期西方盟國的不作為稱為“假戰”,這並不公平,因為盟軍缺乏采取進攻所需的裝備,後來的事態發展也證實了這一點。不過,德國方麵確實存在一些“假”的因素。
德國征服波蘭後,一邊與蘇聯坐地分贓,一邊試圖與西方列強謀求議和。當他被拒絕時,他對自己釀成的事態感到恐懼。他認為,與英法長期的消耗戰將會把德國有限的資源逐漸消耗殆盡,並使其麵臨蘇聯從背後發動的致命攻擊。他對將軍們說:“任何條約或協定都不能確保蘇聯的長期中立。”他的恐懼促使德軍在西線發動進攻,迫使法國同意議和。他希望,如果法國戰敗,英國人會識趣地達成協議。他推斷,時間從各方麵來看都對他極為不利。
希特勒不敢冒險采取穩守反攻以靜觀法國是否有意參戰的戰術。他相信目前德國實力強勁,裝備優良,能將法國摧毀。“在某些武器中,尤其是一些決定性的武器,德國擁有明顯的、無可爭辯的優勢。”希特勒覺得他必須盡快出擊,以免錯失機會。他的命令是:“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今秋發動進攻。”
1939年10月9日,一份長長的備忘錄列出了希特勒的估算和指示。他對當時局勢中的軍事因素的分析是精辟且有遠見的,但他沒有考慮到一個至關重要的政治因素,即英國人民在感到憤怒時,“會像公牛般固執”,並奮起抗爭。
看起來,這顯得十分奇怪,因為在《我的奮鬥》中,他曾大談英國人在戰爭中的“頑強決心”,並警告性地談到德國人在這方麵的自欺欺人傾向——“我們不得不為這種低估付出沉重的代價”。難道希特勒因戰爭初期的勝利而太過興奮,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警告?一個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一旦他將英國卷入戰爭,早就意識到這一點的他就會采取更為極端的措施,盡管他仍希望英國人的妥協習慣能夠最終戰勝他們“公牛般”的固執。此外,很明顯,英國發言人的表態也讓他感到,即使他試圖求和,也不可能立刻就達成妥協。
在9月下旬,當波蘭的抵抗正在崩潰時,希特勒已經開始考慮盡早向西方發動進攻。瓦爾利蒙特當時在最高統帥部“國防”科擔任科長,他告訴我:“在波蘭戰役的最後階段,我曾造訪希特勒在波羅的海的佐波特的總部,那時我第一次聽說了希特勒的這個決定。連將這一決定通知我的凱特爾都被嚇了一跳——當時的德軍無論在事實上還是思想上,都沒有為這樣的戰役做好準備,更不要說有什麽計劃了。9月底,當軍方高層得知了希特勒的決定,並被告知要準備計劃時,他們更是感到擔憂。他們一直期望能先穩定局勢,留出時間讓西方國家冷靜下來,考慮一下發動一場持久戰將付出的代價,或是幹脆讓他們在德國前線上發起一次毫無希望的進攻,以打消他們的熱情。既然德軍的大部隊可以從波蘭轉回西部,就有充分的把握擊退英法兩國的任何攻勢。
但希特勒堅持認為,他不能再等了,為了保護魯爾和萊茵河的工業區,他有必要發動進攻,因為這些地區離比利時邊境很近。他認為比利時人並非發自內心地希望中立,並指出他們的防禦工事都是沿著德國邊境修築的,法國邊境卻沒有任何新修工事。他引用了情報部門關於英法和比利時的軍方人員秘密會談的報告,並強調英法軍隊主力正集中在比利時邊境,必須防止他們進入比利時並在魯爾附近的德國邊境部署,“以免戰爭接近我們軍事工業的中心”。(希特勒的擔心並非毫無依據,因為法軍總司令甘末林在9月1日已經提出了相關的建議——正如法國的檔案和他自己的回憶錄中所揭示的那樣。)
由於這些原因,德國的進攻將主要針對比利時,然後是法國——以求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希特勒接著說,他並不想進攻荷蘭,而是希望與荷蘭就德國和比利時邊境的馬斯特裏赫特地帶的領土達成政治協議。(然而,在10月時,在空軍的影響下,他又傾向於占領荷蘭。)
領導層的分歧
希特勒的將軍們同他一樣,都對事態可能的發展感到恐懼,但他們並不認同希特勒短暫的信心。他們不認為德國軍隊能夠輕而易舉地打倒法國。
從數字對比來看,他們的觀點似乎不無道理。按照慣例計算,他們在師的數量上並沒有成功必需的優勢。法軍動員了110個師,還有500萬受訓人員,其中85個師(後來增加到101個師)將集中麵對德國。英國人派出了5個師,還有更多的師(冬季又派遣了8個師)即將陸續抵達。比利時人調動了23個師。另一方麵,德軍參戰時有98個師,但其中隻有62個師可以投入作戰——其餘的是預備隊,裝備尚不完善,而且主要由40歲以上的人及曾在“一戰”中服役的老兵組成,需要經過大量的再訓練才能發揮作用。此外,還有相當數量的部隊必須留在東部,以占領波蘭,並對蘇聯進行警戒。
在這樣的比較下,德國高級將領對進攻前景不看好也就不足為奇了。希特勒認為新的機械化武器——裝甲部隊和空軍將能夠戰勝敵人的數量優勢,但將軍們並不讚同。(而且,貝克將軍在1938年的備忘錄中也清楚地表示了對另一次世界大戰的擔憂,將軍們對此也有同感。)
與我交談過的所有高層人士,包括倫德施泰特和他的參謀布魯門特裏特都承認,他們對在西線發動進攻充滿疑慮。正如布魯門特裏特所說:“隻有希特勒一人相信,我們有可能取得決定性勝利。”但是,有兩個特別的年輕將領,也就是曼施坦因和古德裏安,都相信隻要采用新的方法,就有可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在希特勒的支持下,他們有機會證明他們的觀點,並因此改變了曆史的進程。
希沃特將軍從1939年至1941年一直擔任布勞希奇的私人助理,他說,直到波蘭戰役之後,陸軍高層才考慮過在西線發動進攻的計劃。10月初,當布勞希奇接到希特勒的指示,準備這樣一個參戰計劃時,他非常失落。“布勞希奇激烈反對。與這個計劃有關的所有文件都可以在檔案館裏找到,表明他曾建議元首不要發動西線攻勢。他親自去見元首,以證明這種戰略不明智。當他發現元首異常固執,無法聽從合理建議時,他開始考慮辭職。”我問反對的理由是什麽。希沃特回答說:“布勞希奇不認為德國軍隊有足夠的力量來擊敗法國,並認為如果他們入侵法國,英軍會全麵參戰。元首對此不以為然,但布勞希奇警告他:‘我們從上次戰爭中已經了解了英國,他們無法被摧毀。’”
這次爭論發生在11月5日。最後,希特勒推翻了布勞希奇的反對意見,下達了軍隊要在11月12日做好進攻準備的命令。然而,在7日,這個命令被取消了——因為氣象學家預報天氣條件不允許。日期被延後到17日,然後又被推遲。希特勒對惡劣的天氣感到十分惱火,因為他知道將軍們非常想以此為理由推遲進攻。他甚至覺得,他們已經準備好用任何理由來不斷推遲進攻了。
麵對軍隊首領們的質疑,希特勒於11月23日在柏林召開了一次會議,向他們灌輸自己的信念。我從勒裏希特將軍那裏得到了一份報告,他當時是總參謀部訓練部主任,後來負責匯編1940年戰役的經驗教訓。勒裏希特說:“元首花了兩個小時對局勢進行了長時間的審度估量,說服陸軍司令部必須立刻在西線發動進攻,這很重要。但是布勞希奇予以反駁,並引來元首的嚴厲斥責。”當晚,兩人單獨進行了會談,希特勒重申了他的觀點,布勞希奇則直接申請辭職——希特勒則直接拒絕了他的辭職,並告訴他必須服從命令。
勒裏希特還說,哈爾德將軍同樣對進攻計劃表示懷疑。“他們都認為德國軍隊不夠強大,這是唯一有可能阻止元首的論據。但希特勒堅持己見,認為他的意誌必將壓倒一切。這次會議之後,為了增加軍隊力量,成立了許多新的編隊。”(到1940年5月,西線已經增加到130個師,裝甲師也從原先的6個增加到10個。)
希特勒對高級指揮官們表達了自己的擔憂,認為最終危險會來自蘇聯,因此在西線必須獲勝。但是英法一意孤行,斷然拒絕他的和議,遠遠地躲在防禦工事後麵,隻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對德國攻擊。德國能忍受這種局麵多久?雖然現在有優勢,但六個月後就可能**然無存。“越往後形勢越複雜,越對我們不利。”即西線有著令人不安的隱患:“我們有阿喀琉斯之踵,一個致命弱點——魯爾……如果英國和法國穿過比利時和荷蘭進入魯爾,我們將處於最大的危險中,這可能導致德國抵抗力量的癱瘓。”必須先發製人以消除這一禍患。
但即便是希特勒,這個時候也沒有必勝的信心。他將這次進攻形容為“賭博”,是“在勝利與毀滅之間”的選擇。此外,他以一個頗為消極的預言結束了訓話——“在這場戰爭中,我將傲然矗立或頹然倒下。如果人民蒙受恥辱,我也絕不苟活”。
在納粹解體後,人們在最高統帥部的檔案中發現了該講話副本,並在紐倫堡出示。但其中沒有提及希特勒在討論中遇到的反駁與抵製,也沒有提到在戰爭的第一個秋天就可能將希特勒推翻的事情。
將軍們被他們不祥的預感所驅使,忐忑不安,不得不考慮采取補救辦法。勒裏希特告訴我:“布勞希奇和哈爾德在國防軍陸軍司令部提出,如果元首不采取溫和政策,堅持讓德國參與對英法的全麵鬥爭,他們應該命令在西線的德軍掉頭,向柏林進軍,推翻希特勒納粹政權。
“但對這項計劃的成功至關重要的一個人拒絕合作。他就是德國國內武裝部隊總司令弗洛姆將軍。他認為,如果軍隊倒戈,大多數人都不會響應,因為他們對希特勒死心塌地。雖然我們不必在這一點上懷疑弗洛姆,他拒絕合作並非出於對希特勒的忠心,和其他人一樣,他厭惡這個政權,並在1945年3月成為希特勒的犧牲品。”
勒裏希特接著說:“即使排除弗洛姆猶豫不前的因素,我認為這個計劃還是會失敗。德國空軍狂熱支持納粹,控製著高射炮,可以粉碎陸軍的任何叛亂。早先讓戈林和德國空軍接手陸軍的防空力量,是削弱陸軍力量的一個非常精明的舉動。”
弗洛姆對軍隊反應的估計十分正確,因他拒絕合作而感到沮喪的將軍們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推斷。而且後來在德國即將走向失敗的日子裏,人民對希特勒依然懷有信心。在1939年,盡管這一密謀無法實現推翻希特勒的直接目標,但它仍能使全德國感到驚愕,令希特勒征服法國的計劃不能實現。如果那樣的話,所有歐洲人民就不會再遭受那場虛幻勝利所帶來的磨難。即使是德國人民,也不願忍受長期戰爭和頻繁空襲的痛苦。
盡管將軍們的密謀夭折了,希特勒卻沒能如願在1939年發動進攻。事實證明,天氣的阻撓比將軍們更有效,在12月上半月,一場異常的寒流讓進攻計劃一再延遲,希特勒隻好決定等到來年,並批準了聖誕節休假。聖誕節後,天氣還是不好,但希特勒還是在1月10日把進攻日期定在了17日。
一個決定性的意外
就在希特勒作出這一決定的當天,一件意外戲劇性地幹擾了所有計劃。這個故事是德國空降部隊總指揮施圖登特告訴我的。“1月10日,我派遣一位少校作為第2航空隊的聯絡官從明斯特飛往波恩,與空軍討論計劃中一些並不重要的細節。不過,他身上攜帶了在西線的完整作戰計劃。在冰天雪地的強風中,他在萊茵河上迷失了方向,飛向了比利時,迫降在那裏。他沒來得及燒毀全部的重要文件,一些重要文件,尤其是整個西線的進攻計劃大綱落入了比利時人手中。駐海牙的德國空軍武官報告說,同一天晚上,比利時國王與荷蘭女王進行了長時間的電話交談。”
當然,德國人當時並不知道到底有哪些文件落入了比利時人手中,但他們自然會往最壞的方向考慮,也不得不往這方麵考慮。在那次危機中,其他人大多惶恐不安,希特勒卻顯得十分冷靜。施圖登特說:“觀察德軍高層對這件事的反應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戈林大發雷霆,希特勒卻保持著冷靜……一開始,他想立刻出擊,但幸運的是,他克製了自己的想法,並決定放棄整個作戰計劃,以曼施坦因的計劃取而代之。”
對盟軍來說,這很不幸,雖然他們又得到了四個月的準備時間——因為德國人的進攻又被無限期推遲了,計劃也得重新製定,直到5月10日才發動進攻。而在進攻發動後,盟軍便立刻失去了對局勢的控製,法國軍隊瞬間土崩瓦解,英國人從海上勉強逃出了敦刻爾克。所有這些驚天動地的事件,都是由那個奇怪的意外——一個單純的少校把德國人的原定計劃送到了外國人手中引起的。
人們自然會問,這是否真的是一場意外。戰後,我在與許多有關將軍的討論中探討了這個問題。可以想象,作為戰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非常樂意展現一個有利於自己的印象,而聲稱是自己安排了這次對盟軍的警告。然而,事實上,沒有人這麽做——而且所有的人似乎都確信這是一次事故。但我們知道,德國情報機構負責人卡納裏斯上將(後來被處決)曾采取了許多來挫敗希特勒的計劃,並在春季對挪威、荷蘭和比利時等將遭到攻擊的國家傳達了警告——盡管它並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我們知道,卡納裏斯的行蹤一向很神秘,因此1月10日的致命事故的真相仍將是一個懸而未解的曆史謎案。
希特勒從這場令他改變計劃的意外中受益匪淺,盟軍則遭受了巨大的損失。整個事故中最奇怪的一個特點是,對這份送上門的警告,盟軍竟然毫無作為。德國的計劃沒有被完全燒毀,這些文件的副本很快就被比利時人傳給了法國和英國政府,它清晰地顯示了德國計劃的輪廓。但是兩國的軍事顧問以及比利時人竟然都認為:這不過是德國人的虛張聲勢。這種觀點很難說得通,因為它太過愚蠢,不僅會導致比利時人提高警惕,還會讓他們與英法進行更密切的合作。他們很可能會直接開放邊境,讓英法軍隊進入,以求在進攻之前加強防禦。
更奇怪的是,盟軍最高統帥部沒有改變自己的計劃,也沒有采取任何預防措施來應對德軍改變計劃的可能——如果計劃是真的,德軍肯定會把進攻的重點轉移到其他地方。
方案的重大變更
最初計劃是由哈爾德領導下的總參謀部製訂的,與1914年的計劃大致相同,不過其目標沒有那麽遠大。主要的力量將集中在右翼,由博克領導的B集團軍群進行一次穿越比利時平原的進攻。倫德施泰特指揮的A集團軍群在中路麵對阿登地區,將發揮次要作用。勒布指揮的C集團軍群,在左側,麵對法德邊境,隻是為了威脅和牽製馬奇諾防線的法軍。博克有第18集團軍、第6集團軍和第4集團軍,從右到左排列;倫德施泰特有第12集團軍和第16集團軍;勒布有第1集團軍和第7集團軍。更重要的是,全部的裝甲部隊都要集中起來由勒布發動攻擊。倫德施泰特一輛坦克都沒有,他的任務隻是向默茲河推進,並在那裏掩護博克的左翼。
1月,倫德施泰特的兵力得到了增加,他得到了一個裝甲集群,他在計劃中的作用也變得重要起來——他要推進到默茲河對岸,在那裏建立寬闊的橋頭堡,與博克的側翼連接起來,以求更好地掩護它。但這隻是局部的調整,而不是徹底的改變,計劃的重心仍然在右翼。
現在,我們很清楚,如果計劃得到執行,德軍就難以起到決定性的勝利。因為英軍和最精銳的法軍都擋在了這個方向上。德軍的正麵進攻會直接遭到他們的迎頭痛擊,即使能夠突破比利時的防線,盟軍也隻會被推回法國北部的防線上,那裏離他們的補給基地更近。
在經過一步步的追蹤後,我才了解到整個計劃被改變的內幕,那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故事。從一開始,德軍將領們就非常主動地與我交談軍事問題,他們都在自己的專業上擁有客觀性。我發現,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我著作的“老學生”,都願意與我交談和交換意見。他們也願意坦率地評論大多數納粹領導人,並由衷地厭惡他們。對於希特勒,他們一開始還有所保留,很明顯,他們已經被他洗腦了,或是對他充滿了恐懼,以至於在提到他時顯得猶豫不決。當他們逐漸確信他已經死了,這種畏懼就消退了,並開始自由地批評他的行為——尤其是倫德施泰特,他一直在批評希特勒。但他們仍然有一種傾向,不自覺地掩蓋軍隊內部的分歧。所以在經過多次討論後,我才真正了解到德軍的大腦們打敗法國的真相。
新計劃的靈感來自曼施坦因,他當時是倫德施泰特的參謀長。他認為現有的計劃太明顯了,而且太過重複過去的計劃——盟軍最高司令部肯定能夠預料到接下來的行動。
如果盟軍如預期的那樣進入比利時,兩軍就會發生正麵衝突,那就不能保證德軍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引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們也許可以在比利時打敗盟軍,我們可以征服海峽沿岸,但我們的攻勢很可能在索姆河上遭到遏製。然後就會出現類似1914年的局麵,雖然我們能夠控製海峽沿岸,但再也沒有議和的機會。”
另一個缺點是,德軍要與英軍決戰才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曼施坦因認為,英國陸軍很可能是一個比法國人更難對付的對手。此外,能否勝利取決於的德國裝甲部隊,他們必須要穿過一個平坦但到處都是河流和運河的國家,這將嚴重影響他們的行軍速度。
於是,曼施坦因設想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即把主攻方向轉移到阿登地區,他認為,敵人絕不會想到德軍會在如此行動困難的地區使用大量的坦克。然而對德軍坦克部隊來說,這應該是切實可行的,因為在推進的關鍵階段,很可能不會遇到太大的阻礙。一旦他們走出阿登,並越過馬斯河,法國北部寬闊的平原,將為坦克迅速掃**並突破到海邊提供理想的空間。
曼施坦因在向我更詳細地介紹他自己的情況時還說:“我的計劃還有另一部分,我計算出法國人將試圖用他們在凡爾登以西,或默茲河和奧茲河之間的預備隊進行反攻來阻止我們的進攻。因此,我曾建議,我們強大的預備隊不僅要在埃納河和索姆河一帶搶先建立防禦陣線,還要阻止法軍的每一次反攻。希特勒和總參謀部都采納了這個計劃。我覺得,我們必須避免讓法國人建立新的戰線,否則1914年那樣的陣地戰將會重演。”
當新計劃在腦海中逐漸成型後,曼施坦因便向古德裏安谘詢這一計劃在裝甲戰方麵是否可行。當時是11月,古德裏安向我講述了當時的情況:“曼施坦因問我,是否可以讓坦克通過阿登地區向色當方向進行運動。他解釋說,他的計劃是在色當附近突破馬奇諾防線的延長線,以避免和敵人早就熟悉的施裏芬計劃相重複。我在‘一戰’時就已經了解了地形,並在研究了地圖後,給了他肯定的答複。曼施坦因隨後說服了倫德施泰特,並在12月4日向總參謀部發出了一份備忘錄。他們雖然拒絕了曼施坦因的想法,卻還是把這一想法告訴了希特勒。”
總參謀部認為阿登地區不適合進行大規模進攻,而且那裏的地形對坦克來說太複雜了。如果不是因為古德裏安是裝甲戰的專家,就根本不可能說服他們。法軍的觀點和德軍高層一致,而且比德國人更食古不化——這給法國人帶來了致命的後果。[11]
瓦爾利蒙特提供了證據鏈上的一個環節。他向我說明了曼施坦因是如何闡釋自己的計劃的:“大約在1939年12月中旬,我短暫地訪問了倫德施泰特在科布倫茨的總部,並在餐桌上坐在曼施坦因旁邊……回到柏林後,我在給約德爾的報告中提到了這次談話,但他似乎對曼施坦因的想法完全不感興趣。不過我相信,正是通過這種方式,曼施坦因的‘腦電波’第一次傳到了最高層。”
幾周後,空降部隊的少校迷失方向,把計劃帶給了比利時人的事件產生了巨大的推動力。1月10日計劃“流產”後,曼施坦因的計劃才得到重視,然而希特勒仍然不願意做出任何涉及推遲進攻日期的改變。12日,當天氣預報再次不利時,他隻是將“A日”從17日推遲到20日。這已經是第11次推遲了。但在16日,天氣還是不見好轉,情報部門的報告也顯示計劃已經落入了比利時人手中,這才讓他無限期地推遲了進攻日期。
瓦爾利蒙特說:“就在1月16日,希特勒終於下定決心,徹底改變進攻日期和作戰計劃。但即使在那時,改變計劃也主要是因為事故,以及15日的報告:比利時和荷蘭某些地區已下令進入戰備狀態。”
又過了一個月,希特勒才徹底支持曼施坦因的計劃。約德爾的日記顯示,2月13日,他向希特勒提交了一份備忘錄,說明如何將兵力集中於南部戰線,但他在說明的最後卻又表示了疑慮:“我請他注意,向色當推進是一個可選的‘秘密通道’,但這條路也可能讓人們陷入戰神的手掌。”
最後的決定是以一種非常奇怪的方式做出的。布勞希奇和哈爾德不喜歡曼施坦因以“腦電波”的方式來改變他們的計劃,於是將他撤職,派他去指揮一個軍。這樣,他就會遠離決策,難以推行自己的計劃。但在這次調任之後(1月底),希特勒召見了他,讓他有機會能闡述自己的想法。這次會見是希特勒的首席副官施蒙特安排的,他是曼施坦因的狂熱崇拜者,他認為曼施坦因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據他回憶,15日曼施坦因謁見了希特勒,並迅速地推動了整個計劃。
瓦爾利蒙特說:“幾天後,隨著希特勒越來越催促將新的想法轉化為實際計劃,凱特爾和約德爾不得不著手說服陸軍總司令和總參謀長遵循新的路線。陸軍高層極不情願地開始執行,但還是認可了這個計劃,並將這個計劃執行為總參謀部最出色的一次工作。”
曼施坦因計劃具有如此多的大膽和獨創性,而這些大膽和獨創性一直吸引著希特勒,但令人奇怪的是,希特勒並沒有一上來就接受了這個計劃。最可信的解釋是,他想要盡可能早地在西線開始進攻。而在他下定決心推遲進攻,並采用新計劃後,他很快就自覺或不自覺地認為這個方案出自他的手筆,曼施坦因的功勞不過是和他看法一致!後來在談到他們的討論時,他曾說:“在我與所有的將軍們談論西線的新計劃時,曼施坦因是唯一一個理解我的人。”
總參謀部沒能認識到方案的價值,但還是在不情願的情況下被希特勒強行把勝利的鑰匙推到了手中。但希特勒並不滿足於這一崇高的功勞。與曼施坦因分享功勞,可能會削弱他最高戰略家的威望,而且他也不願意這麽做:他記得,曼施坦因曾是弗裏奇和貝克的得力助手,屬於“反納粹陣營”。值得注意的是,希特勒並沒有幹涉陸軍統帥部將曼施坦因調離決策層的行動。
這是一個典型的具有諷刺意味的決定——孕育了戰爭勝利的人竟然不被允許參與他自己製訂的計劃的執行。由於曼施坦因在掌握機動裝甲戰的潛力方麵,比總參謀部的任何其他高級成員都表現出更多的想象力,因此,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在全新的機動戰術即將全麵發揮自己的潛能時,他卻被派去負責一個步兵軍,隻能在最初的進攻中跑跑龍套。
有幸的是,古德裏安能夠親自完成這個計劃,並對整個進攻的前景產生了比曼施坦因所能做到的更大的推動力。不過,如果當時曼施坦因能繼續留在倫德施泰特身邊,古德裏安的推進會更容易。
古德裏安向我講述了計劃發展的進一步階段:“2月7日,在哈爾德將軍的指揮下,在科布倫茨舉行了一次戰役推演,以檢驗曼施坦因方案。我提出用裝甲部隊獨立進攻默茲河,而不用等待步兵,結果受到了哈爾德的嚴厲批評。他判斷在戰爭打響後的第9天或第10天之前,我們不可能對默茲河發動什麽有效的攻擊。
“在李斯特將軍的第12集團軍總部進行的第二次推演也得出了同樣的消極結論。李斯特將軍主張裝甲部隊到達默茲河後就應停止進攻,等待步兵過河。第14集團軍司令維特斯海姆將軍和我對這個主張提出了抗議,但倫德施泰特還是決定,裝甲師隻能跨過默茲河並建立橋頭堡,不應再奢望其他目標。那時是3月6日,很明顯,倫德施泰特對裝甲部隊的能力沒有明確的概念。那裏需要曼施坦因!
“3月15日,倫德施泰特和他的部下,還有克萊斯特將軍和我,在柏林謁見了希特勒。每個人都要交代他的任務,以及他所建議的執行方式。我是最後一個發言的。當我講完後,希特勒問我,在渡過默茲河並取得橋頭堡後,應該怎麽做。我回答說,應該立即向亞眠和海峽港口的方向繼續推進。希特勒點了點頭,沒有人反對。”此時古德裏安感到,當把計劃付諸實施的時候,他就能按自己提出的方式實施計劃。他看到了將深入戰略縱深的理論付諸實踐的可能,並決心充分地利用這一機會。他的那些正統而謹慎的上級可能還會加以阻撓,但此時他們已經很難再阻止他了。
在整個討論過程中,古德裏安一直堅持認為,一定要在阿登地區的突擊中使用盡可能多的裝甲部隊,這是一個基本的先決條件。如果像陸軍司令部所建議的那樣,隻在那裏投入少量裝甲師,看起來危險性較小,但在逐漸滲透後就會產生更大的危險,從而喪失產生任何決定性勝利的機會。正如古德裏安對我說的那樣:“一兩個師不能像一個裝甲集群那樣執行獨立作戰。用裝甲集群進行獨立作戰的前提是有足夠的裝甲兵力。因此在1940年,我要求動用我們所有的裝甲部隊向英吉利海峽進行突擊——並成功地獲得了大部分的裝甲部隊。”
法國的作戰計劃
德軍在阿登高地突襲戰中大獲全勝,很大程度上歸功於法國的計劃。從德國人的角度來看,法國的計劃正中下懷。事實證明,對法國人來說致命的不是他們的防禦態度或“馬其諾防線情結”,而是他們計劃中的進攻設想。法軍將左翼部隊向前推進深入比利時,正好讓他們落入陷阱,被敵人所控製——就像1914年,近乎致命的第17號計劃差點讓其覆滅。這一次的形勢更險惡,因為對手的機動能力更強,以機動速度而不是步行速度前進。這也導致了更嚴重的危害,因為在左翼的推進的法國第1集團軍、第7集團軍和英國遠征軍是盟軍裝備最現代化、機動能力最強的部分,一旦他們陷入戰場,法國最高司令部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機動部隊。
德國新計劃的最大優勢在於,盟軍向前邁出的每一步都使他們更容易受到倫德施泰特的側翼攻擊。這在起草計劃時就已經預見到。倫德施泰特本人告訴我:“我們預計盟軍會試圖通過比利時和荷蘭南部向魯爾進軍,這樣我們的進攻將因此產生反擊的效果,並從中獲得優勢。”這項計劃使盟國覺得遠超預想,但還遠不止這一步。德國右翼進攻比利時和荷蘭邊境的行動就像一把手槍,刺激盟軍衝進這些國家,執行他們在秋天擬訂的D計劃。博克的直接突進誘使盟軍遠離自己的防守陣地,並向前進入空曠地帶,使其側翼和後方暴露在倫德施泰特的迂回突破之下。
鬥牛士鬥篷
希特勒對西線的突襲在海峽沿岸的側翼取得了非凡成功,如同鬥牛士的鬥篷般抓住了盟軍注意力,令他們專注集中到足以忽視阿登高地突破的程度,為德軍鋒芒直指法國心髒創造了機會。
5月10日淩晨,德國空降部隊向荷蘭首都及其交通樞紐鹿特丹發動襲擊,同時對其東麵100英裏的邊境防禦工事進行攻擊。在雙重打擊和德國空軍的瘋狂轟炸下,荷蘭全國陷入了恐慌之中。利用這一混亂局麵,德國裝甲部隊迅速穿過南翼的缺口,於第三天在鹿特丹與空降部隊會合。法國第7集團軍趕來救援,可德軍就在它的眼皮底下抄近路,直奔目的地。第五天,荷蘭投降。
德軍的突襲強行打開了進入比利時的主要門戶。空降部隊搶占了馬斯特裏赫特附近阿爾貝特運河上的橋梁。到了第二天,裝甲部隊開進了空曠地帶,從側翼包圍了列日防禦堅固的橋頭堡。那天傍晚,比利時軍隊被迫放棄了它堅固的邊境防線,並向西撤退,因為盟軍正按計劃趕往迪萊河。
當時,德軍對荷蘭和比利時的直接攻擊勢不可當,讓人產生了大兵壓境的印象。值得注意的是,德軍軍力投入並不多,在荷蘭尤為如此。屈希勒爾將軍領導的第18軍攻打荷蘭,其實力遠不及對手,而且網狀的運河和河流縱橫交錯,前進道路被橫斷,易守難攻。德軍主要依靠空降兵猛然突擊先發製人,不過這支新型隊伍規模之小出乎人們的意料。
“我們的力量有限,迫使我們集中精力於兩個目標,這兩個目標對入侵的成功至關重要,為非奪不可的戰略要地。我指揮主攻鹿特丹、多德雷赫特和莫爾迪克的橋梁,這些橋梁是從南部穿過萊茵河口的主要路線。我們的任務是在荷蘭人炸毀橋梁之前將之占領,並在我們的機動地麵部隊到達之前保持暢通。我的部隊由4個降落傘營和1個空運團(由3個營組成)構成,我們出色完成使命,僅傷亡180人。我們不敢失敗,因為如若失敗,整個入侵行動都將受挫。”施圖登特本人在此戰中負傷,頭部被狙擊手的子彈打中,不得不靜養8個月。
“第二次攻擊是針對海牙,目的是攻克荷蘭首都,尤其是占領政府辦公機構和指揮司令部。部隊由格拉夫·斯波納克將軍指揮,僅有1個降落傘營和2個空運團。這次襲擊沒有得逞,我軍傷亡數百,還有許多人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