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波士頓,身家僅有2.5美元

初到波士頓,那是1903年11月15日禮拜天,而且是秋冬相接的一天。新英格蘭地區臨靠大西洋,陣陣寒風從海上呼嘯而來,寒冷且刺骨;此時天公不作美飄起了冰冷的雨。隻有那些從馬薩諸塞州運來的價格昂貴的鱈魚才讓人們出現在這樣惡劣和讓人煩躁的天氣裏。

靠近港口和海邊的地方,海風夾雜著雨仿佛更加“暴躁”。它們一路積攢的力量好像全部在卡斯爾和加弗納斯島之間爆發。狂風暴雨肆意地摧殘著狹窄的飛機航道,最後好像將所剩的那些力量用在了這個渾濁的海麵上,層層巨浪翻滾而來。

這天早上8點,我所要乘坐的“範庫弗峰”號輪船以貴婦般高貴的姿態緩緩沿著弗吉尼亞航線駛入波士頓港口。最近這些日子,海上未曾航行過一艘載重過萬噸的漁船。實際上,在這艘船上的人往往會產生錯覺,進而會認為自己踏上的就是遊輪。

快到港口的時候,這艘船緩慢地停靠在了波士頓東部的碼頭附近,隨後跳板被放置下來,從船上陸陸續續走出那些迫不及待想要下來的、各形各色的乘客。

大多數乘客都是來自意大利的移民,還有一些其他國家過來的人,而且這些人幾乎是乘坐的統艙,頭等艙或者二等艙則是有錢人才會選擇的。這些人有的打算久住,有的會選擇暫留。毫無疑問,掙到更多的錢是他們的最終目的,畢竟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有了物質的保證才能有更好的生活條件,這應該是多數人所追求的生活。

我跟著流動的人群慢慢走下跳板,我是身材敏捷的人,而且我的穿著打扮似乎在告訴他人,我是有錢人。在我的身後還有兩個扛著行李的服務生,以及行李上還未撕掉的“頭等艙”的標誌,完全看不出我是一個需要養家糊口的移民。可能在他們看來我是一夜暴富的人,再或者我是身家過千萬且生活奢靡的富家子弟,隻是出來旅行而已,然而我是生活拮據、不得不從事體力勞動的人。

我親身經曆的事情說明,我們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隻看到事物的表象,因為這些不能說明任何實質性的問題。就像戴眼鏡的人就一定是有學問的嗎?現實是我在經濟上非常緊張,而且我的處境也是極為危險和窘迫的。我背井離鄉來到了距離家鄉5000多英裏的地方,況且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我在異鄉一無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頭開始。身無分文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少了一些精神上的慰藉,這就是我當時所經曆的。

兩個星期之前,我帶著自己的夢想、家人的希望,還有母親的千叮嚀萬囑咐,外加200美元,滿懷信心地離開家鄉意大利,孑然一身踏上了開往美國的船隻。為了掙錢我滿腔熱血,毫不畏懼未知的迷茫,心中隻想著我這樣做是為了家庭更是為了自己,我不會讓任何機會從我身邊溜走。

家中的長輩們為了消除我的顧慮,經常灌輸給我這樣的說法:“美國的街道都是用金子鋪成的,彎腰撿起這些金子便是你需要學會的事情,千萬不要錯過這次可以衣錦還鄉的機會。”

他們的說辭讓我感覺在美國立足並飛黃騰達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隨後的幾年中所發生的事情也證實了長輩們的說法並不是毫無根據,他們所言確實是真實的。就我自己的經曆來說,彎腰撿金子這樣的事情都不需要做,因為在1920年時這些錢就自己進入了我的腰包裏,不是那種要用小湯匙衡量的金子,而是需要用到大卡車才能運完的巨大金塊。

當我再次站在碼頭遙望遠方時,我深知我所要到達的美國是一片陌生的土地。耳畔回**著長輩們在我來時說過的話,我已經做好充分準備去彎腰撿鋪在地上的金子,可是這裏根本就沒有金子鋪成的道路。事實就在眼前,我知道我被長輩們騙了。我腳下一直都是泥土,從我登陸的港口到我現在所在的馬傑諾大街,都沒有發現用金子鋪成的道路。放眼望去全部都是泥土,不管在哪裏,泥土的厚度足足有一英尺,我變得惆悵。此時我開始思考,我從5000英裏外的意大利漂洋過海來到美國,當初的夢想已經支離破碎,我開始覺得我的人生看不到希望了,我的處境是非常尷尬的。因為在去往美國的路程中我遇到了一個賭場的大騙子,從最開始我帶來的200美元,到最後隻剩下2.5美元支付小費和買飲料。我深受打擊,不再躊躇滿誌,開始消沉。回想這一路的經曆才發現除了外界這些虛無縹緲的景象,我一無所有。

當時我並沒有在波士頓停留,因為所有的行程我都想依照計劃進行,畢竟在家裏的時候,我仔細盤算過這些,所以我不願違背我的計劃。按照我的一位遠房親戚的安排,我應該住在“煙城”——賓夕法尼亞州的匹茲堡。

我的長輩們為了不讓他們的計劃破滅,早已為我準備了所有去匹茲堡應該用到的東西,可見長輩們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他們或許早就料到了到達大洋彼岸時我會變得身無分文。在此之前,我也有過同樣的經曆,為了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他們選擇提前幫我購買去往匹茲堡的預付車票,正是因為他們的明智之舉,所以我才沒有淪落到落魄街頭的下場。

和所有前往紐約的移民一樣,我並沒有離開碼頭,而是坐上了一列奇怪的火車。這個火車真的非常特殊,這是我坐過的所有火車中最不舒適的,而且沒有之一。它特別像戰時的那種火車,整列車中隻有8節是臥鋪車廂。經過長達12小時的顛簸,火車才到達目的地。

到站時我整個人已經餓瘋了,毫不誇張地說已經到了見人吃人的地步。我清楚地聽到我的肚子那一陣陣的“慘叫”,它在用這種方式訴說著它的不滿,可想而知我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進食了。假如有人願意給我一點食物,不管是麵包牛奶還是一塊臭肉,我都願意拿靈魂作為等價交換的條件。在快要進站的時候,我像被關在牢籠裏的小鳥想要衝破束縛,轟鳴聲一響,我立刻找到了最近的車門,迫不及待想要衝下車去。

我的這種行為被當時的值班巡警看到了,畢竟那個場麵像百米運動員衝刺一樣跨過了列車柵,他對我的行為很不滿或者覺得我是另有意圖,所以他急忙伸手想要抓住我,我們就這樣撞了個滿懷。但是我不喜歡這突如其來的“熱情”的擁抱,因為我們並不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更不是失散多年的親人,總之我對此感到厭惡至極。我們用彼此不能聽懂的語言交談了許久,他的愛爾蘭口音實在是太重了,我非常不能接受,就像他也聽不懂我說的意大利語一樣。我們請來車站旁邊的擦鞋匠來幫我們翻譯,事情很快就解決了,我隻是非常饑餓,想趕緊下車去吃東西,再和他道謝並說清事情的緣由。

當巡警知道了我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匆忙離開的時候便自己走開了。隨後,我和擦鞋匠一起去了附近的餐館進餐。擦鞋匠支付了這頓飯的花費,其實應該由我來付錢的,可是當時的我隻剩下2.5美元,我在那時毫不猶豫地選擇做一隻縮頭烏龜,躲在一邊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經過這次事情,我想擦鞋匠以後都不會再如此客套、善良地對待移民者了。這樣的事情應該會給他留下很大的陰影,當時吃飯所花費的錢應該可以夠他買套新衣服了。換作任何一個人,這樣的經曆最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填飽肚子後,我需要思考應該如何去賓夕法尼亞的車站。當時這個車站還沒有遷入紐約境內,如果要自己過去,可能要穿過一條陌生的河流,當時我對這種情況一概不知。我隻知道我要乘坐有軌電車,而且在改變方向的時候還要換乘,中途可能要穿過兩三個街區。問題的重中之重是我如何才能到達賓夕法尼亞車站呢?我毫無頭緒。

我今生做過的最困難的事情莫過於尋找那個車站,追求心儀的女孩子在這裏都不能與之相提並論。每一次需要打聽它的位置的時候,給我的錯覺都是它已經離我不遠了,應該就在前麵的拐角處。久經波折後我終於找到了它的位置,此時的我已經不知道繞過了多少個街角,更不知徒步行走了幾十英裏的路程,還有穿過的幾十個街區,好在我最後找到了它。就在這時,我知道要前往車站就要乘坐渡輪去對麵的新澤西,我到達車站的時候,疲憊不堪、雙腿發麻,就像瀕臨死亡的動物那樣苦苦掙紮著。

那個看似美好的下午,發生著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我還背著很“輕”的行李,走著冤枉路。其實行李隻是所占空間和大小上的輕,殊不知從重量上看簡直就像背了好多個鉛球。此時賓夕法尼亞車站映入眼簾,但是我已經不再執迷於列車是否會到達匹茲堡,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放空狀態,我隻想在此時擁有舒適且柔軟的棺材,讓我疲憊的軀殼可以得到永遠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