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癡的證詞

深夜,陣陣狂風裹挾著雨點,劈裏啪啦地敲打著窗戶。海倫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邊,聽著窗外這種無休止的風雨聲,她既有些驚恐,也有些厭煩。

“唉,又是這種令人討厭的鬼天氣!”她歎了一口氣,鑽進被子,正要伸手關上床邊的台燈時,突然又被外麵傳來的“砰砰”的響聲嚇了一跳,再仔細聽聽,她猜測那一定是自家車庫的門被風吹開了,響聲來自庫門隨風一開一合的撞擊……

風依然不停地在刮,雨也沒有停歇的樣子。她暗想:如果任憑車庫門再這樣繼續撞擊下去的話,自己今晚恐怕就無法入睡了,可丈夫又不在家,沒人替她把車庫門關上。

無奈,她隻好起身下床,順手將一件薄薄的睡衣緊緊地裹在身上,優美的曲線輪廓透過那薄得近乎透明的睡衣盡顯。也難怪,她才剛剛三十出頭,原本就是一個皮膚白皙、身材迷人的俏麗女人。

海倫走出臥室,又輕輕穿過廚房,她把門虛掩著,為的是回來時方便些。當她走到門廊時,眼前那嘩嘩不停的大雨又讓她緊張和猶豫起來,“這種天氣我怎麽去關庫門呢?要是丈夫在家就好了,畢竟他是個男人,就能替我做這件事了!”不過,無論是緊張也罷,猶豫也罷,可現在隻有她自己,而且車庫那邊的響聲還是一陣響似一陣,於是,她鼓起勇氣,又將睡衣裹緊,順著通向車庫的狹窄過道快步跑去。

過道上沒有任何避雨的地方,冰冷的雨點無情地打在她薄薄的睡衣上。很快,她就全身濕透了。一陣冷風吹來,凍得她瑟瑟發抖。她跌跌撞撞地來到車庫門旁,四周漆黑一團,她摸索著燈的開關,可是摸不到,情急之下她轉身想找一個可以依靠的東西,但就在此時,她猛然感到一陣巨痛,似乎頭部被什麽東西擊中了,她本想發出尖叫聲,但還沒等她張開嘴,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頭部淌出了一大攤血……

第二天,史蒂夫警長聞訊趕到現場,麵對如此慘烈的凶殺案現場,他也吃驚不小。他在這個小鎮擔任警長快三十年了,還從未遇到過這樣嚴重的案件。

史蒂夫警長先是在車庫裏仔細查看了一番,然後站在車庫的工作台旁,考慮著從何處切入。說實在的,他對這類案子沒什麽經驗,因為他早年隻是在警察學校學習時聽到過一些知識,但這些年來自己所任職的小鎮從未發生過這樣駭人聽聞的凶殺案,所以他沒有這方麵的實踐。怎麽辦?在沒有十分把握的情況下,他想:或許自己應該把這樁案子推出去;或許求助於城裏警察局專門偵辦此類案件的重案組——向他們借調人手,因為他們的辦案經驗肯定更豐富。同時,再把自己警局的七個警員充分利用起來,萬一那些借調人員調查失敗後,自己的人再做後續行動……他一邊盤算著,一邊將身子又往工作台上靠了靠。

車庫的頂棚有兩扇天窗,陽光從那裏透下來,可以讓人清楚地看到車庫內的一切。此刻,史蒂夫警長正借助光線,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一根鐵管子。那根鐵管子約有兩英尺長,一端已經被鋸掉了,而另一端則沾滿了血跡,顯然,它就是凶手的作案工具。“也許凶手會在這根鐵管子上留下什麽痕跡。”警長暗自思忖著。

“韋恩,你幹完活後把這個鐵管子送到城裏的警局化驗室去,請他們化驗一下上麵的血型。”警長朝著一位正站在工作台末端仔細地用刷子、藥粉和噴霧器工作的警官吩咐道,然後轉身向車庫的門外走去。

“好的!”那個叫韋恩的警官點了點頭。

通過初步勘察,警方已大致了解了被害人海倫的基本情況。

她是一個家庭主婦,丈夫名叫本傑明,在離這裏一百裏之外的南方G市工作。在史蒂夫警長的指揮下,他們很快與G市警察局進行了聯係,請求對方協助盡快找到海倫的丈夫本傑明先生,將他妻子遭遇不幸的消息通知他。警長還安排了一位攝影人員,對案發現場進行拍攝。最後,警長通知醫院派出一輛救護車,由醫生隨車將死者護送到醫院的停屍房。待這一切都忙碌完之後,史蒂夫警長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來到離本傑明家車庫不遠的街道旁,隻見一個年輕警察正從對麵一家的台階上走下來,手裏還拿著一個記事本,看樣子是剛剛做完調查。“喂,迪克,我在這兒!”他朝那個年輕警察招招手,那個叫迪克的年輕警察聽到警長招呼,就快步跑到他的跟前,不待警長詢問,他就直接報告說:“警長,剛才我對這半條街上的所有住戶都作了調查,不過目前尚未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哦,我猜到會是這樣的,”警長皺了皺眉頭,接著吩咐說,“不過,迪克你還要繼續查,記住,要仔細查問一下住在後麵的那些人家,一定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好了,我會在辦公室裏等你的報告。”

史蒂夫警長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響聲,他和迪克回頭一看,原來是從車庫的隔壁那家走出來一對夫婦,那個女的手裏還牽著一條狗。

看到對方越走越近,史蒂夫警長和迪克也迎了上去,主動與那對夫婦打招呼。那兩個人也停住了腳步,左邊的那個男人用一種渾厚低沉的嗓音說:“我叫艾德加。”然後他又指著身邊的女人說:“她是我的妻子。我們就住在這隔壁,今天一大早我們從家裏看見你們的警車和救護車,請問,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哦,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本傑明太太死了,我是這裏的警長史蒂夫,他是迪克。我想順便了解一下,昨天晚上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這裏有什麽異常情況?”史蒂夫警長說。

“啊?她死啦?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呢?”艾德加露出驚愕的表情。接著,他又自顧自地說,“太可惜了!那個秀色可餐的女人,她可為這兒添了不少風景呢,說實在的,她的死真是個損失。你們,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顯然,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語調中有一種細細品味的感覺,警長甚至都可以看見他在不停地用舌頭舔著嘴唇。

“根據我們的現場分析,她是被人謀殺的。請問,你們和她熟悉嗎?”史蒂夫警長問道。

“被謀殺?”艾德加吃驚地張大了嘴,機械地重複著警長的話。

這時,始終站在一旁的艾德加太太則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隻見她撇了撇嘴說:“我們怎麽會跟她熟悉呢?再說了,我們和她也不是一路人。她丈夫常年在外,家裏就她一個人,她幾乎可以**到整天不穿衣服地到處亂跑,極力勾引這附近的每一個男人,在她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有什麽奇怪的呢?要說奇怪,我倒覺得這種事怎麽沒早點發生。”說這話時,她一臉不屑的樣子。

“每一個男人?”史蒂夫警長心裏微微一動,“艾德加太太,你剛才說她勾引很多男人,那麽你知道這些人的名字嗎?”他繼續追問道。

“唉,怎麽說呢?說實在的,警長先生,我雖然沒親眼看見她和哪個男人在一起,不過我敢肯定,隻要有這個狐狸精在,這兒就沒有一個女人的丈夫是清白的。對了,你剛才問我們昨晚發沒發現什麽異常情況,沒有,我們真的沒聽見什麽特別的聲音。”說完,她悄悄捅了一下艾德加,示意該離開了。

艾德加這時也顯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對史蒂夫警長說:“對不起,警長先生,您還有別的事兒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該去遛狗了,因為我們家的比利每天都要沿著固定的路線散步。”看看警長沒有什麽表示,他們就要轉身離開。臨走時,艾德加又說道:“警長先生,剛才我太太對那個女人的評價或許是對的。她經常挨丈夫的罵,可能她丈夫也知道她不守規矩吧。”說完,這對夫婦就牽著狗離開了。

史蒂夫警長望著他們的背影,覺得這對夫婦的外形很不相稱,你看,那個男人雖然個子矮小,但是長相英俊,不光衣著整潔,而且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即使是腳上的皮鞋也擦拭得鋥亮,可以說從頭到腳都十分注重修飾。再看看他的妻子,就遜色多了,雖然她比丈夫高出好幾英寸,但卻相貌平平,不僅臉上皺紋很多,而且頭發散亂,沒有光澤,就像一團幹枯的雜草,尤其是她穿的衣服,更是絲毫沒有品位。“真不可思議,這兩個人怎麽就能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呢?”他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當史蒂夫警長離開案發現場回到警局後,就接到了值班員的報告,說是G市的警察已經找到被害人的丈夫本傑明,並將他太太不幸遇難的消息告訴了他,現在本傑明正在返家的途中。“如果我要是在G市就好了,可以親眼觀察本傑明聽到這一消息後會作何反應。”他想。當然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小鎮的警員較少,平時各種瑣碎事情都要警長親自處理,現在又發生了這麽重大的凶殺案,史蒂夫警長自然是異常忙碌,這不,他剛剛在辦公室翻閱了一些文件,迪克就進來了,這個年輕警察要把新發現的情況向警長報告。

“警長,按照您的吩咐,我又對案發地周圍的住戶進行了仔細排查,他們都說事發時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什麽。另外,人們對被害者的評價倒也沒想象中那麽糟糕,具體一點兒的說法嘛,就是說她日常喜歡穿那種超短的短褲,在自家的院子裏四處走動,但並不到外麵招搖。剛才艾德加太太說的那番話我也聽到了,可我了解的情況與她說的並不完全相符,或許隻有艾德加夫婦看見了什麽。對了,警長,我還帶來了兩個人,是一個叫休伯特的男孩和他的母親,他們住在另一條街上,我聽這對母子的鄰居說這個男孩不太聰明,喜歡整天待在本傑明家的車庫裏,所以我把他找來了,他母親不放心,也堅持要跟著來,您看是不是要見見他們?”

“可以!”史蒂夫警長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迪克就領著這對母子來到警長麵前。警長上下打量了一番,發現那位母親身材瘦小,麵容憔悴,而她的兒子,也就是那個叫休伯特的男孩卻又高又胖,個子比自己和迪克都要高,尤其是他那肥胖的臉上,長著一對小眼睛,一進屋來就左瞧瞧,右看看,一副不安的神情。

“你……你好!”男孩對警長咧嘴笑著,一副憨憨的樣子,他手裏拿著一頂帽子,不知怎麽搞的,老是掉到地上。

史蒂夫警長微微點點頭。他聽得出,這個年輕人雖然身材高大,但發出的聲音卻是孩子般的,那細細的嗓音裏充滿了信賴和友善。

“開始時休伯特不太願意來,他有點兒害怕我們會傷害他,我請他大可不必擔心。”站在一旁的迪克用極為溫和平靜的聲音說道。

“對!我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來,休伯特,請坐下,我隻需要問你幾個問題。”史蒂夫警長微笑著說,然後他又轉向休伯特的母親,對她說,“太太,待會兒我問話時請讓休伯特自己來回答,希望您配合我。”

史蒂夫警長坐在寫字台前,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但他心裏卻在暗自思忖:“眼前的這個男孩是個頭腦不大健全的人,我問什麽樣的問題才能從他的回答中得到想要的破案線索呢?”看來如何發問也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不過史蒂夫警長還是有辦法的。

“休伯特,你認識本傑明太太嗎?”

“哦,”休伯特的臉上現出幼稚的微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休伯特,你應該認識她呀,你常常去她那兒玩,她家離你家很近,隻隔了一條街。”

“哦,你說的是海倫吧?她不是本傑明太太。她讓我叫她海倫,我很喜歡她,每次我去她那兒玩時她都讓我在她的車庫裏做東西,我們有時候還在一起喝巧克力茶呢。”

“休伯特,你晚上去過她的車庫玩嗎?你再想想,說不定昨天晚上你去過呢。”

“昨天晚上?我不記得了,好像有時候也去過。”說著,他伸手拿起迪克剛剛為他撿起來放在桌子上的帽子。

“哦?”休伯特的手引起了史蒂夫警長的注意,他又往桌前挪了挪身子。

“休伯特,”史蒂夫警長盯著他的手問,“你的手怎麽了?什麽時候弄破的?”

“我的手?”休伯特低頭看了看,果然有一道傷口,因為剛才要集中精神思考,以至於他忽略了自己手上的破口,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繃著臉,喃喃地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在公園爬樹時弄傷的吧。”

“休伯特,你仔細聽我說,”史蒂夫警長用溫和的目光瞧著他,“海倫昨天晚上受到了傷害,我們知道你喜歡她,但是你沒有傷害她吧?”

休伯特用那雙大手擺弄著帽子,不說話,隻是兩隻小眼睛不停地轉動著。

“休伯特,是你昨天晚上傷害了海倫嗎?”史蒂夫警長又問了一遍。

休伯特還是不吭氣,不過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用成人的嗓音回答道:“不是,我沒傷害任何人!我討厭這兒。”接著,他又提高嗓門大喊:“我不喜歡這兒,我要回家!”

“噢,別緊張,休伯特,你再等一會兒,”史蒂夫警長趕緊安撫著他,“休伯特,現在沒你的事了,你先和迪克警官在外麵等一會兒,我和你母親說一會兒話,好嗎?”休伯特順從地點了點頭,就跟著迪克到辦公室外麵去了。

史蒂夫警長將目光轉向休伯特的母親,平靜地對她說:“太太,你剛才都看到了,我知道你兒子的智力不太健全,但是究竟嚴重到什麽程度?他是否還有其他的異常舉動?有沒有對別人造成過傷害?另外,他的年齡有多大?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請你告訴我有關你兒子的事情,好嗎?”

麵對著警長的一連串提問,那個瘦小憔悴的母親一臉疲憊地說:“唉!我真是命苦哇,休伯特今年十九歲了,可……可是他的智力隻有五六歲孩子的水平。”她喘了一口氣,又緩緩地說道:“我的丈夫已經去世了,按說我應該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呀。警長先生,我的休伯特是個善良的孩子,請你相信我,我以前送他進過幾家專門收殘疾孩子的學校,那裏的老師和同學也都說他性格溫和,心地善良,我說的都是實話。臨來時,迪克警官告訴我鎮上發生了凶殺案,警長先生,我敢保證,我兒子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說到這裏,她掏出手帕捂住臉,哽咽無語了。

史蒂夫警長十分理解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情,他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等待著。過了好一會兒,休伯特的母親才恢複了平靜。

史蒂夫警長想從這位母親嘴裏了解到休伯特的行為,尤其是他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麽,於是又問道:“太太,這孩子的情況我們知之甚少,他經常晚上出門嗎?昨天晚上他出去了嗎?”

休伯特的母親一臉無奈的神情,歎了一口氣說:“唉!他出去了。昨天晚上下那麽大的雨,我擔心他淋了雨會感冒,就勸他不要出去,可是他不聽我的,我實在是阻止不了呀,至於他到底去了哪兒,我也不知道。”說著說著,淚水再次從她那枯瘦的臉上滾落下來。

“哦,原來是這樣。”史蒂夫警長考慮到事情畢竟還沒搞清楚,自己有必要再和休伯特談談,於是就站起來說,“太太,我知道你相信自己的兒子,但關於他的情況我們還需要再了解一下,我準備找一位心理醫生和他談談,看看他能否提供一些線索。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如果你想見他,隨時都可以來,你看這樣好嗎?”休伯特的母親緩緩站起來,點了點頭。

史蒂夫警長將休伯特的母親送走後,又回到了辦公室。他回想著剛才和休伯特以及他母親的談話,仔細琢磨著:休伯特昨天晚上冒雨出去了,他究竟會去幹什麽呢?雖然自己曾見過一些孩子突然發脾氣或者是大怒,但是像休伯特這樣一個隻有五六歲孩子智力水平的人,難道也會突然間發起脾氣來去傷害人,甚至抓起鐵管當武器把人打死?還有,他那麽喜歡海倫,可為什麽還要傷害海倫呢?他反複思索著,一時還理不出個頭緒。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史蒂夫警長不僅找來了心理醫生,而且還幾次找休伯特談話,但是都和以前一樣不得要領。盡管休伯特表現得很有禮貌,還時不時地咧嘴憨笑,但是從不回答有關命案的話題,無論怎麽啟發誘導都無濟於事。警長自然也就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

史蒂夫警長坐在辦公室裏,正為海倫的遇害案所困擾,這時值班員告訴他有人來找,並很快領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警長先生,我是本傑明,海倫的丈夫,請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是什麽人幹的?天哪,我簡直無法相信!”進來的那個男人表情痛苦,神色也很緊張,說完後他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用發抖的雙手捧著腦袋。

史蒂夫警長向他敘述了事情經過。本傑明聽完後,先是愣在那兒許久未動,猛然間,他跳了起來,滿臉漲得通紅,眼睛裏冒著憤怒的光,大喊起來:“沒錯,是他幹的!就是門口的那個傻孩子幹的!我剛剛還在外麵看到了他!海倫,你怎麽這樣糊塗,我早就告訴過你那個傻孩子不是好東西,不要招他到我們家來,可你就是不聽,現在怎麽樣了?哦,天哪!”一陣怒吼之後,他又用手指著辦公室半敞開的門大叫,“你,你們警察是幹什麽的,早就該把他抓起來了!”史蒂夫警長注意到,本傑明伸出的手上有一道傷痕。

“你的手是怎麽弄傷的?”史蒂夫警長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我的手?”本傑明把自己的手翻過來看了看,然後低下頭來想了想說,“哦,是我的鞋上粘了口香糖,我往下刮的時候不小心碰傷的,沒關係。警長先生,你看我現在必須要做些什麽?海倫現在在哪兒?”說這話時,他的語氣平靜了許多。

“你沒有什麽‘必須’要做的事情,本傑明先生,我們已經把你太太送到醫院去了,你還是去那兒看看,料理一下後事。當然,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你,不過可以等等再說,你先照料自己的事情吧。”史蒂夫警長說道。

本傑明緩緩地站了起來,不難看出他內心正飽受著痛苦的煎熬。當他慢慢走向辦公室門口時,史蒂夫警長忽然想起了什麽,又叫住他說:“本傑明先生,請留步,還有件事需要你配合,我們想盡量排除嫌疑,想留下你的指紋,你同意嗎?”本傑明停住了腳步,點了點頭。

史蒂夫警長通知韋恩警官到辦公室來,對他說:“你把本傑明先生的指紋留下來,然後親自把他送回家。”

待韋恩領著本傑明離開後,史蒂夫警長又重新坐在寫字台前,這時他滿腦子又都是本傑明這個人了。

“本傑明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他的手上怎麽也會有傷?難道真是刮口香糖碰的嗎?從他剛才聽到太太遇害情況的表情看,臉上的確顯示出震驚與痛苦,但這是真的嗎?也可能是裝出來的。還有,這個人進來時脾氣很大,大喊大叫,如果是沒有疑點的話,也可以理解,畢竟自己至親的人死了,但是他的情緒怎麽變得那麽快呢?難道是他這些年在外早就有了情人,現在太太死了正好隨了心願?”史蒂夫警長絞盡腦汁地思索著。

史蒂夫警長在辦公室待到很晚。這期間,他接到了G市警察局重案組組長打過來的電話:“喂,是史蒂夫警長嗎?很抱歉,這麽晚才給你打電話。關於海倫的死因,醫院已經證實其死亡的時間是在晚上的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另外,關於本傑明的情況我們也作了調查,我們找到了汽車旅館的夜間經理和服務員,他們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本傑明在案發當晚九點鍾出去過,直到午夜兩點鍾才回來,這個時間與海倫的被害時間相吻合,而且從G市到你那兒並不算太遠。當然,他們也反映,本傑明聽到妻子遇害的噩耗時痛不欲生,可誰知道他是不是裝出來的呢?因為他們發現本傑明在G市時,總有一個女人打電話找他,那個女人還來過旅館找他,據旅館的夜班經理說,他能聽出那個打電話的女人的聲音,如果需要辨認的話,他可以配合,情況就是這些。”

放下電話,史蒂夫警長又快步來到韋恩的辦公室,他想了解一下指紋的事情進展得怎麽樣了。為了盡快偵破這樁凶殺案,小鎮的警員個個都在加班加點,異常忙碌。

“怎麽樣,指紋出來了嗎?”他問道。

“還需要一個小時,今晚就能弄出個頭緒了。”正埋頭工作的韋恩抬起頭來說。

晚上快十點鍾的時候,韋恩果然來到了警長辦公室,他報告說:“警長,案發現場的指紋情況已經出來了,在汽車和車庫門框上有本傑明太太的指紋,而本傑明的則到處都是,休伯特的指紋也有,此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指紋,我準備把這些指紋標本寄到華盛頓去,請那裏查一查是否有與他們的檔案符合的,如果有的話,我們就將多一條偵破線索了。但遺憾的是,那根鐵管上的指紋不很清晰,我用了很長時間都難以辨認。”聽著韋恩的報告,史蒂夫警長先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緊接著眉頭又緊蹙起來。

韋恩走後,他瞧著桌上的那份指紋報告,不停地思索著:“這個無法辨認的指紋究竟是誰的呢?這顯然又是一個有待解決的謎團。對,我還是應該找本傑明談談!”打定主意,他馬上驅車來到本傑明家。

此刻,本傑明家燈火通明,他的汽車沒有開進車庫,而是停放在院子裏,史蒂夫警長當然明白這個人的心理。他將車駛過車道,也停在了隔壁的房前空地上。

當他下車時,恰好有個男人也牽著一條狗剛下台階,看見他後,那個男人止住了腳步,站在那裏猶豫了一會兒,不過他很快就認出了眼前的這個警官,並熱情地打著招呼:“哦,原來是警長先生呀,怎麽?你又到這兒來了,找到什麽線索了嗎?有什麽事情需要我效勞嗎?你看,我正要帶比利出來溜達溜達,這都養成習慣了。”

“晚安,艾德加先生。”說著,他俯下身摸了摸比利的耳朵,然後繼續說道:“沒什麽事兒,我知道本傑明先生在家,想找他談談,你請便吧。”

“那好吧,我得走了,你看比利正扯著皮帶,拽著我走呢,這個小家夥不喜歡在它散步時被打擾。”說著,艾德加轉身離開,他剛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著史蒂夫警長說:“不過,你如果發現了什麽新情況,請讓我知道,因為我也很關心這個案子的進展,再見!”

史蒂夫警長站在那裏看著艾德加被小狗牽扯著往前走,突然,他愣住了,因為他發現比利和它主人的動作很奇怪,那隻小狗用力地要衝向本傑明家的車道,而艾德加則在後麵使勁地往回拉皮帶,試圖阻止它。

“請留步,艾德加先生!”史蒂夫警長大喊了一聲,艾德加便停住腳步,瞧著警長朝他走來,“看來你的小狗非常想鑽進那條車道,請問,那是它每天熟悉的散步路線嗎?”

“哦,不,不是的!或許今天那裏有什麽東西吸引它,它的鼻子聞到了什麽。”史蒂夫警長明顯能感覺到艾德加說這話時的嗓音有些奇怪。

“是嗎?那不妨讓我也來試一試。”說著,他從艾德加手裏拿過拴狗的皮帶。

史蒂夫警長將皮帶盡量放鬆,自己則跟在小狗後麵任其引領著往前走,結果小狗徑直朝著車庫跑去,來到車庫門時,他推開了門,隻見小狗毫不猶豫地繞過汽車,跑到離本傑明家房屋最近的那道牆,然後將後腿直立起來,將前爪伸向工作台,嘴裏還發出了“嗚嗚”的聲響。

史蒂夫警長把小狗抱到工作台上,隻見它順從地蜷成一團躺在那兒,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然後他抬眼看看窗外,發現自己的目光所到之處正是本傑明家的臥室。

史蒂夫警長隨即離開車庫,來到自己的車前,打開車門,拿起麥克風:“喂,是夜間值班人員嗎?請你趕快找到韋恩,讓他去警局,我在那裏等他。”

小狗比利也回到院子裏,史蒂夫警長抱起它,朝著它的主人喊道:“艾德加,上車!”

“警……警長先生,你說什麽?”艾德加邁著僵直機械的步子,慢慢走向汽車,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心裏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快,上車等著,我先把你的狗送回家。記住,不要跟我耍心眼兒,如果你敢溜走的話,就會被視為逃犯!”

在史蒂夫警長威嚴的目光下,艾德加沒有再說什麽,隻好老老實實地坐到車上。而這時迪克正好走過來,停在他的汽車旁邊,“迪克,這狗由你交給艾德加太太,並且告訴她,她丈夫被我帶到警局裏去問話了,別的不要多說,就這樣,去吧!”他吩咐道。

“怎麽,艾德加涉嫌殺人了?”迪克急忙問道。

“隻是涉嫌,不過,我確信能從他嘴裏得到些有價值的東西,或許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史蒂夫警長帶著艾德加來到警局,在去自己辦公室的路上,他遇見了休伯特的母親,還對她說了句“OK”。

“警長,韋恩已經來了。”夜間值班人員向他報告說。

“知道了,一會兒我會去叫他。”

來到辦公室,史蒂夫警長指著一把椅子,毫不客氣地對艾德加說:“坐下!如實告訴我,你和本傑明太太是什麽關係?”

艾德加更加不安起來,他兩眼左顧右盼,還不停地清著嗓子,仿佛有痰塞在喉嚨裏。

“去,那兒有飲水器。”警長指了指牆角,隻見艾德加踉蹌地站起來,從飲水器接了滿滿一大杯水,仰頭一口氣喝光了。

回到座位後,他說:“我和本傑明太太之間沒有關係。”接著,他幾乎是用盡全部力氣尖叫,“警長,我發誓,我根本不認識那個女人!請相信我!”

“韋恩!”史蒂夫警長大聲向門外喊道。

“警長,有什麽吩咐?”韋恩差不多立刻就出現在門邊。

“把這個玻璃杯上的指紋核對一下,要快!”

“是!”韋恩迅速地取走了杯子。

坐在椅子上的艾德加有些不知所措。史蒂夫警長默默地打量了他五分鍾後說:“現在我們來推斷一下:你每天晚上都要牽著狗出來散步,這是你的習慣。而且,隻要本傑明出差在外,你就牽著狗到他們的車庫去,從車庫窗戶向臥室裏窺視,其對象自然是獨自一人在家的本傑明太太了。我記得你曾說過她‘秀色可餐’,簡直就是小鎮上的一道風景的話。當然,我這樣說並不表明你和她就有什麽關係,也可能你隻是想通過偷看來滿足感官刺激,你不止一次這樣做。在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或許是你的這種卑劣行為被本傑明太太偶然發現了,或許是你偷看時不小心把工作台上的扳手碰掉到地上,發出的響聲驚動了本傑明太太。總之,她來車庫查看時,詫異地發現了你,你擔心事情敗露,情急之下就殺她滅口!艾德加先生,我說得對嗎?”

在史蒂夫警長講述的過程中,艾德加表現得手足無措,聽完後急得出了一腦門子汗,他剛要張口說什麽,就被開門聲打斷了:“警長,我經過反複比對,剛剛找到一個完全相符的指紋,但是我還要再核對一下。”韋恩探著頭說。

“好!”史蒂夫警長朝韋恩點點頭。接著,他又瞧著艾德加,對他說:“你知道嗎,我們在本傑明家的車庫裏已經發現了你的指紋,你作何解釋呢?”

艾德加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幹咳了幾聲,然後低聲說:“警長,我承認,我是經常去他們家的車庫偷窺她,我是偶然發現的那個位置,開始時我還告誡過自己,擔心這樣做會出事兒,但是我後來實在是無法自製,居然漸漸地養成了偷窺的習慣。不過,我絕對沒殺她,警長,我敢發誓,我連碰都沒有碰過她!”他那漲紅的臉上表現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史蒂夫警長隔著桌子突然抓住艾德加的手,並翻轉過來仔細看,結果他的手掌和手腕上都沒有傷痕。

“艾德加,艾德加!他們把你怎麽啦?”門外突然傳來艾德加太太大聲嚷嚷的聲音,轉眼間那個披散著頭發,趿拉著拖鞋的女人就闖進來了。

“哦,我沒,沒事兒。”他似乎有些害怕她的樣子,站起來連連往後躲閃。“你,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他小聲地問妻子。

“艾德加太太,我們正在傳訊你的丈夫,你先去外麵等著!”史蒂夫警長一臉不高興地說。

“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陪伴我的丈夫!你們別以為我是好惹的,我不會讓他一個人受你們折磨的!”這個女人撒潑般的大叫著,她還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丈夫的身邊,並用挑戰似的目光看著史蒂夫警長。

這時的史蒂夫警長似乎有些猶豫,麵對這樣一個無知而彪悍的女人,他不知是該允許她留下,還是請她出去。正在這時,他發現門外有人影晃動,於是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原來是本傑明和休伯特母子正在門外談話,見他出來了,本傑明走過來對他說:“警長先生,我家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實在是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裏,就又來了。我在家仔細想了想,覺得海倫不會是被休伯特傷害的,雖然此前我一直認為是他。警長,你還是解除對休伯特的懷疑,讓他回家吧。”

史蒂夫警長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他:怎麽,難道這個男人又是在表演嗎?他皺了皺眉頭,語氣生硬地對本傑明說:“你先不要管休伯特,還是說說你自己吧!我來問你,你在G市認識的那個女人究竟是誰?你昨天晚上九點到午夜兩點都不在旅館,你去哪兒了?”

望著史蒂夫警長那一臉嚴肅的神情,再聽著他那一連串的發問,本傑明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你,你在胡說些什麽呀?我的母親和妹妹就住在G市,昨天晚上我去看她們了,怎麽,難道你在懷疑我嗎?”本傑明漲紅著臉說。

史蒂夫警長心裏想:“這個本傑明的話是真是假,不難查清楚,倒是那個艾德加不大好辦,他既有作案機會,又有作案動機,但難的是沒有確鑿證據,僅憑指紋來斷定是不行的。”

“好了,你先回去吧,本傑明先生,現在暫時沒有什麽事兒,如果有的話我再和你聯係。”

“好吧,謝謝警長!哦,我想,我可以順便送休伯特和他母親回家嗎?”

“可以,你們走吧。”史蒂夫警長高聲說著。然後,他又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辦公室,繼續麵對眼前的兩個人——垂頭喪氣的艾德加和他那位如母老虎般凶悍的太太。

“艾德加太太,如果你想留下來也可以,但是你不能妨礙我的工作。”他對那位女人說道。

“艾德加,現在我們繼續之前的談話,我要求你從頭開始,具體說說你是怎麽殺害本傑明太太的。”

“沒有,我沒有殺害她!警長,我說的都是實話。”艾德加拚命辯解著。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孩子的聲音:“晚安,警長,我們要走了。”史蒂夫警長抬起頭,隻見休伯特和母親正站在門邊。

休伯特走進來說:“媽媽告訴我說現在可以回家了,我很高興,但我想走之前應該來跟你道個別。”說這話時,他的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天真笑容。他看到艾德加夫婦也在這裏,也向他們微笑著點了點頭,並且討好地說:“艾德加太太,艾德加先生的感冒好些了嗎?”

“誰說我感冒了?你弄錯了!”艾德加沒好氣地說。

“是艾德加太太昨天晚上對我說的呀。”休伯特的熱心討好遭到了冷遇,他滿臉無辜的樣子,“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問問你是不是好點兒了。”

這時,坐在一旁的艾德加太太惱火了,她怒氣衝衝地喊著:“警長,快讓這傻孩子走開,他再胡說八道,我就要找律師了。”

“昨天……”

當休伯特緩慢但清晰地敘述時,坐在椅子上的艾德加一直低垂著頭,並用手蒙著臉,因為,他清楚地聽到休伯特說出了這樣一段讓他震驚無比的話:“昨天晚上,天下著雨,我出去了,剛走到海倫家門口,就碰到艾德加太太從海倫家的車庫裏出來,手裏還牽著那條小狗,她對我說,艾德加先生感冒了,由於下雨,他不能出來遛狗,隻好由她出來牽狗散步,說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當時,我還看到她的手受傷了,我還以為她也是像我一樣因為爬樹弄傷了手呢。”

艾德加太太臉色蒼白,頓時癱坐在椅子上,最後她招認,是她在那個雨夜潛進本傑明家的車庫,殺害了她丈夫每晚都去偷窺的那個漂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