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宮禁

蕭君默心裏惦記著楚離桑,便動用自己的情報網,找了在宮裏當差的一個宦官,跟他打聽楚離桑的情況。

宦官叫米滿倉,二十來歲,說話結巴,由於家中貧困,曾為了籌錢給母親治病,盜賣過宮裏的東西。蕭君默當初查到他頭上,但看他可憐,便沒有告發他。米滿倉對此自然是心懷感激。巧合的是,米滿倉正是看守楚離桑的宦官之一,這不禁讓蕭君默喜出望外。

米滿倉費了半天勁,才說清了基本情況:楚離桑被軟禁在後宮東海池旁的凝雲閣,身邊十二時辰都有人看守。蕭君默問:“她的情緒如何?”米滿倉道:“不,不好,成天以,以,淚……”

“以淚洗麵。”蕭君默幫他說著,心裏有些難受,“那她有正常進食嗎?”

“茶,茶,飯……”

“茶飯不思。”

米滿倉點點頭。

“那她這樣子,聖上就不擔心她身體垮了怎麽辦?”蕭君默話一出口,才覺得這個問題三言兩語不好回答,對米滿倉有些困難,便換了個問題,“她有跟你們說話嗎?”

“有。”

蕭君默心中稍覺安慰,一個人願意跟人說話,就說明還沒完全絕望。

“她有沒有輕生的傾向?”

“無。”

蕭君默心裏更踏實了點,想了想,又問:“辯才是否開始吃飯了?”

“是。”

“那他是否開口了?”

“否。”

“那依你看,他會開口嗎?”

“未必。”

“你是覺得,他還在猶豫?”

“是。”

蕭君默現在最擔心辯才開口,因為一旦說出《蘭亭序》的秘密,他和楚離桑就沒有了利用價值,皇帝肯定會把他們滅口。此外,一旦秘密揭破,魏徵也極有可能暴露,皇帝一向信任魏徵,假如知道他居然是潛伏在朝中的天刑盟成員,豈能饒得了他?!

蕭君默很想多打聽一些楚離桑的情況,但碰上這麽個說話費勁的,實在問不清楚,情急之下,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躍入了他的腦海。

“滿倉,”蕭君默道,“想個法子,我跟你一起入宮。”

米滿倉嚇得目瞪口呆,冷不丁蹦出了一句完整的:“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蕭君默笑,“看來我得多嚇嚇你,這樣你說話就利索了。”

“這跟說話沒,沒關係!”

“滿倉你聽我說,我隻進去一會兒,跟楚離桑說幾句話就走,絕對不會連累你。”

“這可是殺,殺頭大,大罪!”

“沒那麽嚴重。”蕭君默笑著,從袖中摸出一枚金錠,塞進他手裏,“滿倉,你娘給你取這個名字,那可是寄予厚望啊!可像你這樣,老是盜賣宮裏的小玩意,小打小鬧的,你家的米啥時候才能滿倉?”

米滿倉掂量著手裏的金錠,猶豫了起來。

“你隻要帶我進去,別的啥事不管,回頭我還有重謝!”

米滿倉終於一咬牙:“成!”

蕭君默一笑。

“不過,咱得有,有,言……”

“有言在先。”

“隻能一,一……”

“一小會兒。”

“我,我啥……”

“你啥事不管。”

“出,出了……”

“出了事都算我的!”

米滿倉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太極宮的後宮有四大海池。所謂“海池”實為人工湖,其中東海池是由龍首渠引滻水注入而成,北、西、南三麵海池由清明渠引潏水分注而成。四大海池煙波浩渺、水光瀲灩,周圍桃紅柳綠、蝶舞鶯啼,為肅穆森嚴的皇宮平添了幾分柔美怡人的景致。

凝雲閣位於東海池旁,北麵不遠處就是巍峨的玄武門。

楚離桑就被軟禁在凝雲閣中。

為了見到楚離桑,蕭君默可謂煞費苦心。由於凝雲閣位於宮城東北角,假如從南麵入宮,必須穿越重重宮門殿閣,風險太大,所以直接不予考慮。較為安全的方法,還是從宮城北麵的禁苑進入,然後經西內苑,入玄武門,便可到達凝雲閣。

唐代長安,有三座大型的苑囿,分別為西內苑、東內苑、禁苑。三苑之中,禁苑的規模最大。東、西兩苑隻有方圓數裏,而禁苑則囊括了長安西北部的大片地區,北枕渭水,西含漢長安城遺址,南接宮城,方圓足足一百二十裏。

禁苑四周雖然建有苑牆,但因蔓延的範圍太廣,且比一般城牆低矮,所以存在一定的安全隱患。蕭君默剛入玄甲衛頭一年,偵破的第一件案子,便是一名獵人誤闖禁苑之事。經查明,有一小段苑牆因暴雨而坍塌,該獵人為追逐一隻麋鹿,竟從缺口處闖進了禁苑。盡管事後坍塌苑牆立即被修複了,可蕭君默還是覺得,若有居心叵測之人想要潛入禁苑,肯定不難找到其他漏洞。

蕭君默萬萬沒想到,這回自己竟然成了這個“居心叵測之人”,而且果真沒費多大工夫便找到了一處“漏洞”!那是在禁苑東北麵的飲馬門附近,一處苑牆的牆基因雨水浸泡向下塌陷,露出了一個可容一人鑽過的小洞。蕭君默看著那個洞,不禁啞然失笑。

這日午後,蕭君默進入禁苑,利用樹林的掩護一路急行,很快來到了西內苑,躲藏在玄武門外的一處樹叢中。日暮時分,米滿倉依照事先的約定,帶著一套宦官衣帽來此跟他會合。蕭君默換過衣帽後,兩人又按照事先的計劃抓了幾十隻蝴蝶,裝進了兩隻籠子,一直等到天黑之後才向玄武門走去。

蕭君默身材高大,為了偽裝,不得不彎腰俯首,還得學著米滿倉走小碎步,心裏憋屈得要死。進入玄武門時,守門軍士雖然跟米滿倉熟識,但還是循例攔住了他。

“滿倉,這麽晚了還到內苑瞎走什麽?”一名軍士問道。

“抓,抓蝶。”

“抓蝴蝶?”軍士瞧了瞧他們手上的籠子,果然看見很多顏色鮮豔、個頭很大的蝴蝶,“又是給那個姓楚的小娘子抓的吧?”

米滿倉嘿嘿笑著,算是回答。

“這小娘子,要求還挺多啊!”軍士笑道,“前幾日讓你到禁苑采花,現在又是抓蝴蝶,她還真把自個兒當公主了?”

米滿倉賠笑:“聖,聖上有,有命,她有,有求,必應。”

軍士看他結結巴巴的樣子,不禁跟另外幾名軍士相視而笑。他當然知道皇帝早就下令,隻要是楚離桑的要求都必須滿足,但卻故意逗他:“滿倉,我覺得你有問題啊!”

米滿倉一驚,張大了嘴。

蕭君默低著頭,眉頭微蹙。他明知軍士是在逗米滿倉,所以並不太緊張,但這麽耽擱下去難免露出破綻,心裏不禁焦急。

“啥,啥問題?”

“前幾日你說要采龍爪花,說宮裏頭沒有,得到禁苑裏采。可今天抓蝴蝶,宮裏到處都是,為何還要去禁苑呢?”

“這,這蝶,宮裏沒,沒有。”

“奇了怪了!什麽蝴蝶宮裏頭沒有?”

“這叫,大,大紫,蛺蝶。”米滿倉急得汗都出來了,“禁,禁苑,才,才有。”

“是嗎?大紫蛺蝶?”軍士拿過籠子瞧了瞧,覺得無趣,又遞還給他,“滿倉,我覺得這姓楚的小娘子就是在耍你們玩吧?趕明兒她要是想摘星星、摘月亮,你們也上天給她摘嗎?”

“那,那好辦。”

“好辦?”軍士詫異,“怎麽就好辦了?”

“讓她做,做個夢,就,就有了!”

軍士反應過來,頓時和其他人一塊兒哈哈大笑,又道:“滿倉,看不出來你一個結巴,也會講笑話。”

米滿倉嘿嘿賠著笑。

蕭君默仍舊彎著腰低著頭,覺得自己已經快忍不住了。

“走吧走吧,不耽誤你工夫了。”軍士揮揮手。

蕭君默暗暗鬆了一口氣,趕緊一陣小碎步跟著米滿倉走過了城樓下的門洞。

二人過了玄武門,快步往左手邊行去,穿過幾重殿閣,約莫走了一炷香工夫,然後繞過一片小竹林,便見一座精致的二層小樓矗立在水岸邊。

這便是凝雲閣了,院牆外花木扶疏、修竹亭亭。

走進院子,燈籠高掛,比外麵亮堂了許多,蕭君默趕緊把頭埋得更低了。米滿倉跟樓下的七八個宦官打著招呼,領著蕭君默徑直登上樓梯,來到了二樓。

二樓繡房外站著兩名宮女。米滿倉的職務顯然比她們高,剛一到門口,宮女立即把房門推開了。二人抬腳邁了進去,隻見房裏又站著四名宮女,楚離桑斜倚著欄杆坐在窗邊,背對著門口。蕭君默一看到楚離桑的身影,心裏便莫名一動,許多滋味瞬間湧上心頭。

其實他跟楚離桑總共也才見過幾麵,可不知為何,蕭君默總覺得跟她之間好像已經共同經曆了很多。米滿倉示意蕭君默在門口候著,提著兩隻籠子走到楚離桑身邊,低聲道:“楚,楚姑娘,您,您要的蛺,蛺蝶。”

楚離桑回頭瞥了一眼,淡淡道:“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蝴蝶了?”

“您忘了?”米滿倉說話忽然利索了起來,“昨兒早,早上說的。”

楚離桑記得自己明明沒說過,但懶得跟他計較,便頭也不回道:“放著吧。”

米滿倉嘿嘿笑著,把籠子放在一旁,在袖子裏摸索著什麽,道:“咱家費,費盡,辛苦,楚姑娘好,好歹也,也看一眼。”

楚離桑不耐煩,回頭正想衝他發火,忽然看見米滿倉的袖口露出一個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被蕭君默拿去的那把寶石匕首。

楚離桑又驚又疑,困惑地看著米滿倉。

蕭君默站在門邊,暗自一笑,卻仍不敢抬頭。

米滿倉把匕首塞了回去,示意楚離桑把四個宮女支走。楚離桑會意,對那幾個宮女道:“你們先下去吧,這兒有米內使伺候就行了。”

一個宮女慌忙道:“楚姑娘,聖上有旨,奴婢們不能離開您半步。”

“你們到樓下候著,我有事就叫你們,同在一座樓,你們還怕我飛了不成?”

宮女麵露難色,卻一動不動。

“你們不走是吧?”楚離桑盯著她。

宮女支吾著,就是不肯挪步。

“行,你們不走,我就從這樓上跳下去。”楚離桑說著,立刻站起身來,“看你們有幾個腦袋!”

宮女慌了神,連連擺手:“楚姑娘別急,奴婢們這就走,這就走。”說完趕緊領著其他三名宮女一起退了出去。

米滿倉走過來,把匕首遞給蕭君默,低聲道:“說,說好了,一,一……”

“一小會兒。”蕭君默接過匕首,塞進袖中。

米滿倉點點頭,這才走了出去。

蕭君默掩上房門,插上門閂,長舒了一口氣。

楚離桑緊盯著這個寬肩厚背的“宦官”,目光中滿是疑惑。

蕭君默緩緩轉過身來。

楚離桑一驚,差點叫出了聲。

“別來無恙,楚離桑。”蕭君默看著她,一臉雲淡風輕的笑容。

平康坊棲凰閣,李泰與蘇錦瑟相擁坐在榻上,耳鬢廝磨,悄悄說著什麽。蘇錦瑟嬌嗔地推了李泰一把,李泰朗聲大笑。

這一個多月來,李泰已經成了這裏的常客。準確地說,他已經成了棲凰閣頭牌歌姬蘇錦瑟唯一的客人。他以每月一千緡的費用包下了蘇錦瑟,不許她再接待任何人。棲凰閣老鴇樂得合不攏嘴,因為一千緡差不多就是整個棲凰閣一個月的收入了。

“四郎在奴家這兒揮金如土,就不怕家裏長輩怪罪嗎?”蘇錦瑟說著,從食案上的銀盤中挑了一顆櫻桃,塞進李泰嘴裏。

“錢財乃身外之物,花在哪裏不是花?何況花在你這可人兒身上,更是千值萬值!”李泰笑道,“至於家裏長輩嘛,你就無須擔心了,家父他老人家有的是錢,讓我花八輩子都花不完。”

“是嗎?四郎家裏作何營生,這麽有錢?”

“這個嘛……”李泰遲疑了一下,“家父早年走南闖北,攢下了一份不小的家業,也得了不少土地,算是……算是個大田主吧!”

“大田主?有多大?”蘇錦瑟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上去純真無邪。

李泰笑著,一把攬過她,也拿了顆櫻桃給她:“反正大得很,絕對讓你吃不窮,你就別打聽那麽多了。”

蘇錦瑟看著手裏鮮豔欲滴的櫻桃,若有所思道:“四郎,都說這櫻桃是‘初春第一果’‘百果第一枝’,尋常百姓難得吃上一顆,都是各地進貢給聖上,聖上再賞賜給重臣的。令尊這個大田主,莫非也得到聖上賞賜了?”

李泰嗬嗬一笑,搶過櫻桃塞進她嘴裏:“這麽好的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你管是不是賞賜呢?我們自家地裏長的不成嗎?”

“這櫻桃是哪兒產的?”

“好像是……洛陽吧。”

“你們家的地那麽大?連洛陽都有?”

“錦瑟,”李泰嬉皮笑臉,“你是不是急著要嫁給我了,所以老打聽我的家底?”

“算了,你既然不願多說,奴家也不討人嫌了。”蘇錦瑟掙脫開他的懷抱,“就這櫻桃,考考你,現作一首詩。”

李泰一怔:“作詩?”

“對啊!現在就作。”

李泰麵有難色:“那我要作不出來呢?”

“作不出來就罰你。”

“罰什麽?”

蘇錦瑟嬌嗔一笑:“罰你今夜老實回家睡覺,不準在這兒過夜。”

李泰愁眉苦臉:“這麽罰是不是重了點?”

“嫌重你就拿點才氣出來啊!”蘇錦瑟道,“想跟我蘇錦瑟做朋友,光有錢可不行!”

李泰撓了撓頭,忽然眼珠一轉,大腿一拍:“有了!”

“這麽快?”

“聽好了!”李泰矜持一笑,當即煞有介事地吟道,“畢林滿芳景,洛陽遍陽春。朱顏含遠目,翠色影長津。喬柯囀嬌身,低枝映美人。昔作園中實,今為席上珍。”

蘇錦瑟有點難以置信:“眼珠一轉,一首詩就出來了?”

李泰一臉得意:“倚馬可待,文不加點!什麽叫才氣?這就叫才氣!”

蘇錦瑟撲哧一笑:“好一個倚馬可待、文不加點,隻可惜……”

“可惜什麽?你敢說這首詩不好嗎?”

“好是好。”蘇錦瑟淡淡道,“隻可惜……是抄襲之作。”

李泰一驚,支吾道:“胡說!這……這明明是我自己作的。”

“這明明是令尊作的。”蘇錦瑟幽幽地道,“什麽時候變成你的了?”

李泰更是驚得整個人站了起來:“你……你怎麽知道?”

方才李泰吟出的這首詩,正是太宗李世民所作的《賦得櫻桃》,當時隻在宮禁和朝中有傳,民間根本不得而知,所以李泰這一驚非同小可。

“殿下,您不必再瞞奴家了。”蘇錦瑟微然一笑,“您說的大田主,不就是當今聖上嗎?”

“你怎麽進來的?”楚離桑難以置信地看著蕭君默。

蕭君默拍了拍身上的宦官服,笑道:“雖然有點辛苦,不過這大唐天下,還沒有我蕭君默想進卻進不了的地方!”

“好大的口氣!”楚離桑冷笑,“你就不怕我大聲一喊,你的人頭就落地了?”

“你不會喊。”

“為什麽?”

“因為我是好心好意來看你的,你這麽通情達理的人,怎麽會不識好人心呢?”

“我跟你毫無關係,你為什麽要來看我?”

“誰說我們毫無關係?咱們雖然算不上是老朋友,也可以說是舊相識吧?”

“我和你之間,不過是有一樁宿怨罷了!”楚離桑冷冷道,“談不上是什麽舊相識。”

“宿怨也好,舊仇也罷,”蕭君默大大咧咧地在床榻上坐了下來,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總之咱們關係匪淺,對吧?再說了,你不是揚言要來長安找我算賬嗎?你現在又出不去,我隻好自己找過來了。”

楚離桑一聽,微微有些尷尬,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蕭君默道,“就是問問你,到底想跟我算什麽賬。”

“你還有臉問?”楚離桑憤然道,“把我害到這步田地的,難道不是你嗎?”

蕭君默摸了摸鼻子:“我承認,雖然是職責所在,不得不為,但你的事情,我確實負有部分責任。所以,我這不是還債來了嗎?”

“那好啊!”楚離桑也在一隻圓凳上坐了下來,“你想怎麽還?”

蕭君默一攤手:“你是債主,由你說了算。”

“很好!”楚離桑手一伸,“先把東西還我。”

“什麽東西?”蕭君默裝糊塗。

“我的匕首。”

蕭君默做出一副舍不得的表情,在袖子裏摸摸索索,半晌才掏出匕首,指了指上麵的硬皮刀鞘:“這個皮套值不少錢呢!刀子是你的,刀鞘卻是我後來找人做的,你不能都要回去吧?”

楚離桑一怔,不悅道:“東西讓你用了那麽久,難道就白用了嗎?那刀鞘就算是利息,便宜你了,快給我!”

蕭君默想了想,點點頭:“這麽說好像也有道理。”說完作勢要扔。楚離桑伸手去接,蕭君默卻又縮了回來。楚離桑一惱,狠狠盯著他:“又怎麽啦?”

“不對呀!”蕭君默道,“我忽然想起來,這東西我付了錢的呀!”

“胡說!”楚離桑柳眉倒豎,“明明是你強行奪走的,什麽時候付錢了?”

“在甘棠驛啊!”蕭君默急道,“我不是給你留了好幾錠金子嗎?難道是被劉驛丞那家夥給吞了?”

楚離桑一愣,下意識地把手縮了回去。

“嘖嘖,現在的人哪,真是靠不住!”蕭君默做痛心疾首狀,“瞧他劉驛丞老實巴交的一個人,竟然會把我留給你的錢吞了,真是人心不古!”

“你別冤枉人家了。”楚離桑悻悻道,“他把錢給我了,沒吞。”

“是嗎?這就好,這就好。”蕭君默連連點頭,“那說明此人人品不錯。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有明說那些錢是買這把匕首的,所以這事我也有錯,你一時沒想起來,也可以諒解,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

楚離桑大為氣惱,可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她確實花了蕭君默不少的錢,人家拿這把匕首抵賬也不算過分。本來理直氣壯要討回自己的東西,這下反倒理屈詞窮了,一時惱恨卻又無從發泄,眼淚登時便流了下來,趕緊背過身去。

蕭君默一看,頓時慌了神,心裏懊悔不迭,連聲暗罵自己玩得過火了,隨即走到她身後,拿著匕首碰碰她的手臂:“喂,別生氣了,跟你鬧著玩呢,今晚我把這東西帶過來,本來就是想還你的。”

“我不要,你拿走!”楚離桑的眼淚撲撲簌簌地往下掉。

蕭君默不知如何是好,隻好繞到她麵前,楚離桑立刻又轉身背對他。蕭君默急得抓耳撓腮,從沒感覺這麽狼狽過。就在這時,門被輕輕推了一下,沒推開,旋即響起敲門聲。米滿倉在外麵低聲道:“時,時,時辰……”

“敲什麽敲?”蕭君默趕緊躥到門後,沒好氣道,“我知道現在什麽時辰,再給你一錠金子,買你一刻。”

門外停了一下,又敲了起來:“這不,不是錢,錢的事……”

“兩錠。”

敲門聲又停了片刻,然後再度響起。

“三錠!”

敲門聲終於靜止下來。

蕭君默感覺幾乎可以透過門板看見米滿倉見錢眼開的嘴臉,惱恨道:“米滿倉,你這是敲詐勒索你知道嗎?”

門外似乎輕輕一笑:“又不是,我,我逼……”

“又不是你逼我的,是我自己願意的對不對?”蕭君默不耐煩,“三錠金子買你半個時辰,給我閉嘴,別再吵了!”說完趕緊走回楚離桑身邊,還沒開口就聽她冷冷道:“你給他再多金子也沒用,我跟你沒什麽話好說,你快走吧!”

蕭君默笑了笑,把匕首放在案上。

“那東西你也拿走,我不要了。”

“你在這裏不安全,得有個東西防身。”蕭君默說著,旋即正色道,“楚離桑,時間緊迫,咱們得說正事了。”

楚離桑忍不住抬頭看他:“什麽正事?”

“你爹的事。”

“我爹?”楚離桑詫異,“你到底想說什麽?”

“聖上一心要逼你爹開口,現在又把你抓來了,我擔心你爹撐不了不久,遲早會把什麽都說出來……”

“我爹說不說,跟你有什麽關係?”楚離桑冷冷打斷他。

“跟我個人是沒什麽關係,但關係到你和你爹的性命。”

楚離桑一驚:“怎麽說?”

“你爹保守的秘密幹係重大,在把他的秘密掏出來之後,聖上是不會留著他的。”

楚離桑大驚:“你的意思是皇帝會殺人滅口?”

蕭君默點點頭。

楚離桑滿腹狐疑:“可是,你一個玄甲衛,為什麽會跑來跟我說這些?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又在騙我?”

蕭君默苦笑:“楚離桑,看著我的眼睛,你看我像是在說謊嗎?”

楚離桑一聽,不由自主地看著他。果然,他的雙眸無比清澈,似乎一眼能看到心裏。可驀然間,楚離桑又想起了伊闕菩提寺中的一幕——那個暴雨之夜,那個叫“周祿貴”的落魄書生打著一把傘給她遮雨時,眼神也是如此清澈,但那明明是個騙局!

思慮及此,楚離桑迎著蕭君默的目光,隻說了一個字:“像。”

蕭君默無奈地歎了口氣。

“別演戲了!想當初,那個周祿貴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結果呢?”楚離桑冷冷一笑,“你一個堂堂玄甲衛,卻裝出一副要來幫我的樣子,你覺得我會信嗎?”

蕭君默苦笑無語。

是啊,我曾經把她和她一家人騙得那麽慘,現在憑什麽讓她相信我?

棲凰閣中,李泰又驚又疑地看著蘇錦瑟,下意識倒退了幾步:“蘇錦瑟,你是不是把我和二郎他們說的話,全都偷聽去了?”

蘇錦瑟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迎著李泰的目光:“殿下,您難道真的把奴家當成個無知無識、隻會賣笑的煙花女子嗎?”

“我知道你這人心高氣傲。”李泰冷冷道,“可我沒想到你竟然居心叵測!”

蘇錦瑟淡淡一笑:“殿下自幼長於深宮,應該比誰都清楚,宮裏頭的人,哪一個不是居心叵測?奴家一個淪落風塵的弱女子,再怎麽居心叵測,也不如他們吧?”

“你說,你偷聽我們的談話,意欲何為?”

“奴家沒有偷聽殿下的話。”

“事實就擺在眼前,你又何必強辯?”

“殿下,事實是,從您第一天來到棲凰閣,奴家便已知道您的身份,還有房玄齡家的二郎房遺愛、杜如晦家的二郎杜荷,也都一樣。從你們第一天出現在這裏,奴家便什麽都知道了。您說,奴家還需要偷聽什麽嗎?”

李泰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那就是說,這個表麵上燈紅酒綠的溫柔鄉,其實是你精心布下的陷阱,就等我們一個接一個往裏跳了?”

“奴家若是成心想害殿下,倒是可以這麽說。”蘇錦瑟嫣然一笑,“可奴家非但不是要害殿下,反而是來幫殿下的。您說,這還能叫陷阱嗎?”

“幫我?”李泰冷笑,“你不過就是棲凰閣的一個頭牌歌姬,憑什麽幫我?”

蘇錦瑟搖搖頭,歎了一口氣:“殿下,奴家說過多少遍了,可您還是用這種眼光看奴家。”

“那我該用什麽眼光看你?”

“謀臣。”

“你說什麽?!”李泰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

“倘若殿下覺得這個頭銜太大了,不適合奴家這種身份的女子,那咱們就換個說法。”蘇錦瑟從容自若,“殿下要奪嫡,奴家可以做您的鋪路石;殿下要對東宮下手,奴家可以做您的一把刀!”

李泰再度震驚,警覺地看著她:“你到底是什麽人?”

蘇錦瑟卻不作答,兀自走到榻上坐下,渺渺地望了窗外一眼,然後淺淺一笑:“靜夜未央,更漏正長,值此春宵,莫負良辰!殿下,您不必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說著拍拍身旁的坐榻,“坐吧殿下,奴家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您不成?”

李泰猶豫著坐了下來,卻隻靠在一側,離她遠遠的。

蘇錦瑟笑了笑,用纖纖玉指夾起一顆櫻桃,挨到李泰身邊:“殿下,不管奴家是什麽人,這櫻桃還是櫻桃,不會因為奴家的身份而變味,是吧?”說著便把櫻桃湊到他的嘴邊。

李泰遲疑了一下,才僵硬地張開嘴。

櫻桃含在嘴裏嚼著,李泰卻隻覺味同嚼蠟。誰說不會變味?方才還是那麽清甜可口的東西,現在全然沒了味道。

“回答我的問題。”李泰板著麵孔,把還沒嚼碎的櫻桃一口咽了下去。

“這樣吧,給奴家三天時間。三天後的此刻,請殿下再來,奴家介紹一位娘家人給殿下。到時候,奴家是什麽人,憑什麽能幫殿下,您問他便清楚了。”

李泰冷笑:“你覺得過了今夜,本王還會來你這個棲凰閣嗎?”

“反正奴家把話帶到了。”蘇錦瑟依舊笑靨嫣然,“至於殿下來不來,那是您的自由。”

李泰不語,接著霍然起身,徑直朝外走去,同時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話:“告訴你那個娘家人,三天後最好自備一口棺材,興許用得上。”

凝雲閣中,蕭君默和楚離桑默然相對,氣氛凝滯而尷尬。

“楚離桑,那你說,你要怎麽才能信得過我?”蕭君默打破了沉默。

“別費勁了,我永遠不會信你。”楚離桑的語氣十分冰冷。

“那要是我把你和你爹都救出去呢?”

情急之下驀然蹦出這句話,連蕭君默自己都感到頗為驚訝。

楚離桑更是一臉驚愕地看著他:“你說什麽?!”

“解鈴還須係鈴人。”蕭君默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一股勇氣,“既然是我虧欠了你們,當然得由我來彌補。”

“你想怎麽做?”

“此事並不容易,你容我好好謀劃一下。”

“救我們,不就等於背叛皇帝了嗎?”楚離桑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他,“你一個玄甲衛郎將,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我也不知道。”蕭君默故作輕鬆地笑笑,“也許,是良心不安吧。”

“你們玄甲衛做事,不是向來隻求結果不問良心嗎?”楚離桑揶揄道。

蕭君默一怔,旋即笑笑:“你是不是把我說過的話都記著?”

“我可沒那閑工夫!”楚離桑白了他一眼,“我隻是好奇,一個沒良心的人,現在怎麽就良心發現了!”

蕭君默歎了口氣:“說心裏話,我一直想用玄甲衛的這條鐵律說服自己,可後來發現……我還是說服不了。”

“這麽說,你要棄惡從善、改邪歸正了?”

蕭君默忍不住一笑:“也沒這麽不堪吧?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去抓你爹,我對所有事情都一無所知,可現在不同了,我已經知道皇帝抓你爹的原因,也大致知道,你爹保守的那個秘密非同小可,可能關係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所以看法自然跟以前不一樣。”

“關於那個秘密,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點吧,不多。”

“能告訴我嗎?”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反正所有秘密都跟《蘭亭序》有關。若能把你們救出去,我再慢慢跟你說,或者,你再好好問問你爹。”

楚離桑想著什麽,忽然自嘲一笑。

“你笑什麽?”

“我在笑,本來是想找你報仇的,可現在這樣子,倒像是跟你一夥的了。”

“這是天意,說明咱倆有緣。”蕭君默笑,“可能命中注定,咱倆就該是一夥的。”

“誰要跟你一夥?!”楚離桑羞惱,“要不是被關在這裏,我殺你的心都有!”

蕭君默看著她,驀然想起桓蝶衣那句話:“女人的話往往是反著說的,她嘴上說恨你,其實心裏就是喜歡你的意思。”隨即笑了笑,道:“你真的這麽恨我嗎?”

“當然!要不是你抓了我爹,我娘她也不會……”楚離桑說到這兒,眼眶登時又紅了。

蕭君默剛剛有些自鳴得意,立刻又慌了神,忙道:“現在要救你們出去,隻好委屈你跟我一夥,不過等你們逃出去後,咱立馬散夥,好不好?或者你要是不甘心,到時候再捅我一刀!”

“再捅一刀可不是捅你的手臂了。”

“無所謂,隻要記得捅完之後,挖個坑把我埋了就好!”

“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蕭君默舉起右手,信誓旦旦。

楚離桑看他賭咒發誓一臉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

蕭君默小心賠著笑,心想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可真是一點都不假,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也不知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就在這時,門突然又敲響了,而且敲得很急。蕭君默眉頭一皺:“米滿倉,你可別得寸進尺……”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米滿倉在外麵道:“快快,聖,聖,聖……”

蕭君默一驚:“聖上來了?”

門外沒回話,但顯然如此。

二人四目相對,一下都驚呆了。蕭君默率先回過神來,一個箭步衝到窗邊,探頭一看,小樓下麵已經站滿了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趕緊把頭縮了回來。這時,樓下已響起趙德全的一聲高喊:“聖上駕到!”緊接著便是一行人咚咚咚走上樓梯的聲音。

蕭君默飛快掃了整個房間一眼,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楚離桑也急得團團轉。

忽然,蕭君默發現角落裏放著一口衣箱,立刻衝過去打開箱蓋,一股腦把裏麵的錦衣羅裳抱起來,全都扔到了床榻上,然後示意楚離桑開門,接著便整個人跳入了衣箱中。

就在蕭君默合上箱蓋的同時,楚離桑打開門閂,門立刻被推開,米滿倉和方才那四個宮女快步走了進來。楚離桑旋即轉身,飛快拿起榻上的一件衣裳,在自己身上比量著。

李世民一步邁了進來,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房間一圈。

宦官宮女們趕緊跪地行禮。

楚離桑不慌不忙,仍舊背對著門口,專心致誌地比著衣裳。

李世民輕輕咳了一聲。楚離桑這才慢慢轉過身來,看見皇帝,隻微微斂衽一禮,卻不說話。李世民笑了笑,開口道:“楚姑娘,在宮裏可還住得慣?”

“我若說住不慣,陛下會讓我出宮嗎?”楚離桑淡淡道,又轉身去擺弄那些衣裳。

李世民麵色微慍,卻強作笑顏道:“你才來幾天,住不慣也正常,多住些時日,你便會喜歡上宮裏了。”說著,忽然看見窗邊地上那兩籠蝴蝶,有些詫異,忍不住走了過去。

楚離桑不經意地回頭,猛然看見,那口衣箱的蓋子沒蓋嚴實,縫隙處竟然露出了一截灰色袍衫。而那兩籠蝴蝶離衣箱不遠,李世民隻要一回身一低頭,立刻就會發現。楚離桑大為驚恐,手心立刻沁出冷汗。此時,米滿倉也發現了這個紕漏,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楚姑娘喜歡蝴蝶?”李世民問道。

“是的,若說這宮裏有什麽讓我喜歡的,也就是花和蝴蝶吧。”

李世民笑了幾聲,對站在門邊的趙德全道:“德全,你吩咐下去,隻要是楚姑娘喜歡的東西,都要立刻置辦,不得有誤!”

“老奴遵旨。”趙德全躬身道,“不瞞大家,老奴早就吩咐過了,底下的奴才們想必也是盡心盡力的。”

李世民“嗯”了一聲,目光開始在屋中隨意掃視。

楚離桑心裏大驚,趕緊暗暗使力,把手裏的一件絲質衣裳撕開了一道口子,同時誇張地冷笑了一聲,道:“陛下,您給小女子置辦的這些衣裳,是別人穿剩下的吧?”

李世民臉色一沉:“楚姑娘何出此言?”

楚離桑把衣裳提起來晃了晃:“陛下自己看看吧。”

李世民立刻走過來,接過去一看,頓時臉色大變,沉聲道:“德全,你過來!”趙德全驚詫,慌忙跑過來一看,登時傻眼,撲通一下跪伏在地:“大家恕罪,老奴昏聵,辦事不力,請大家息怒!”

就在這時,衣箱裏的蕭君默似乎也察覺到了,輕輕把露在外麵的那一截袍衫扯回了箱子裏。

經此不快,李世民也無心再逗留,跟楚離桑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便匆匆離開了。楚離桑照舊把那四個宮女支走,然後插上門閂,跟米滿倉一塊兒打開了衣箱。

蕭君默整個人蜷縮在箱子裏,滿頭大汗,一動不動。

楚離桑大驚失色,慌忙拍了拍他的臉頰。蕭君默仍然沒有反應。楚離桑焦急地對米滿倉道:“怎麽不動了?不會是憋壞了吧?”

米滿倉卻冷冷一笑:“放,放心,金子,還,還沒給,他死,死,死……”

“我死不了!”蕭君默猛然從箱子中坐起,把楚離桑嚇了一跳。

“米滿倉,拜托你以後別說這個字。”蕭君默一臉不滿,“不死也被你說死!”

楚離桑忍不住笑了起來。

“剛才著急了吧?”蕭君默抹了一把汗。

“我才不急。”楚離桑哼了一聲,“你死不死關我什麽事?”

蕭君默嘿嘿一笑,從箱子裏爬出來,卻冷不防道:“楚離桑,明日你必須先辦一件事。”

楚離桑不解:“什麽事?”

“找趙德全,就說凝雲閣這些下人都伺候得很好,請聖上多多賞賜他們。”

米滿倉一聽,頓時滿麵笑容。

“這事很急嗎?”楚離桑還是一頭霧水。

蕭君默點點頭:“非常急,因為剛才出了一個大紕漏,必須用賞賜堵她們的嘴。”

楚離桑一驚:“剛才的紕漏不是已經瞞過去了嗎?”

“我不是指那個。我指的是:那四個宮女方才明明看見我在房間裏,可第二回上來我就不見了。你說,這是不是個大紕漏?”

楚離桑驚得捂住了嘴。

米滿倉也回過神來,笑容僵住了。

“那,替她們請賞就沒事了嗎?”楚離桑又問。

“保證沒事。因為這事要是說出去,她們也得擔責,本來也不敢亂說,請賞隻是讓她們心裏舒服一點,樂得保守秘密就是了。”

楚離桑恍然。

“再說了,宦官鑽宮女的房間,這事在宮裏也不算稀罕,雖然你不是宮女,可在她們看來,做的也差不多是一回事。”

楚離桑有些迷糊,不太清楚怎麽回事,卻見米滿倉捂著嘴在一旁哧哧偷笑,頓時明白過來,臉頰一紅,當胸給了蕭君默一拳。

蕭君默吃痛,齜牙咧嘴。米滿倉在一旁笑得更開心了。蕭君默一邊揉著胸口一邊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又有什麽事?”楚離桑有些不耐煩。

“明天請賞,不包括這個人。”蕭君默指著身旁的米滿倉。

“你吃了我的四錠金子,又要拿聖上的賞,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蕭君默斜著眼看他。米滿倉急得臉色漲紅:“你,你,你這人……”

“行了行了,楚姑娘該歇息了。”蕭君默把米滿倉肩膀一鉤,摟著一塊兒往外走,“有事咱們到外麵說,還得聊聊怎麽把她帶出去呢。”

“啥?!”米滿倉萬分驚愕。

“要不這樣吧,楚姑娘,”蕭君默回頭道,“明天請賞也算他一份,畢竟人家要幫你出宮呢!”說著就強行把米滿倉摟了出去。

米滿倉急著要跟蕭君默掰扯,卻越急越說不出話。

看著二人的身影從門口消失,楚離桑不禁啞然失笑。

經過這一晚,蕭君默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已大為改觀。當初那個落魄書生“周祿貴”給她留下的那些不尋常的感覺,又絲絲縷縷浮上了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