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複仇使者

上午九點,大喬就駕著車趕來,他應聶長遠的吩咐一大早出門來接遊亦楊和蒙娜。

回城的路上,蒙娜給聶長遠打電話,先是問了聶長遠的傷勢,得知並不嚴重後便把昨晚遊亦楊的推測分析複述了一遍。

那邊的聶長遠昨晚在醫院把脫臼的胳膊恢複原位之後就已經回家休養,這一聽說別墅裏可能藏著不少孩子的遺骸,他說什麽也要馬上趕回市局,爭取盡快安排妥當,帶人馬去別墅搜查一番。

在聶長遠帶傷工作運作搜查別墅事宜的時候,遊亦楊和蒙娜也沒閑著。

他們在局裏調查鬆江市的戶籍信息,竟然隻用了一天時間就確認那位在83年去別墅找妹妹的退伍老兵的身份,正是現年77歲的霍傑霍老。

老人家現在正在自己兒女家頤養天年。

正值周末,遊亦楊直接提著營養品登了霍老的門。

因為聶長遠那邊的申請受阻,局長並不覺得以現在掌握的線索有把別墅翻個底兒掉的必要,而且局長要聶長遠調查的是竇家滅門案,數十年前的美國人到底在別墅裏做了什麽,看起來也跟竇家滅門案沒什麽關聯。

所以就需要遊亦楊在其中加一把火。

遊亦楊找到霍老,隻為了確定一件事,當年威廉為什麽隻留下了霍傑的妹妹,而送走了霍傑,換句話說,就是為何不接受霍傑這個實驗對象。

結果霍老的回答果然如遊亦楊所料。

當年還隻有7歲的霍傑是個非常文靜聽話的男孩,因為早早失去了雙親,他擔負起了照顧5歲妹妹的重擔,好不容易才能被送去孤兒院條件那麽好的地方,不用再食不果腹,他當然要更加乖巧、更加感恩。

也正是因為如此,威廉放走了他這個不合格的小白鼠。

而霍傑的妹妹霍小蓮就不同了,這個女孩可能是無法接受家庭的變故,失去雙親的悲慘現實,也是因為過於年幼,總是哭鬧不止。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成了威廉眼中合格的實驗白鼠。

“我記得當時是威廉執意要把我送養出去的,名義上是送我去新家,實際上卻是把當時還隻有7歲的我丟在了荒郊野外。後來,我被一個獵戶收留,被帶去了外地。

“16歲那年我參軍當兵,去軍營報到之前我先去了孤兒院,以為能見到小蓮,沒成想,威廉在建國前就已經離開了,而小蓮音訊全無。

“這麽多年,我一直在尋找小蓮。我一直覺得,在國內找不到小蓮,一定是因為威廉夫婦臨走前帶走了小蓮,小蓮至今都生活在美國。

“所以前幾年,我還托人在美國的報紙登了尋人啟事,找了美國的私家偵探調查小蓮的去向。隻可惜,沒有任何消息。”

霍傑雖然已經是77歲高齡,但仍然老當益壯,他一麵講述一麵遙望窗外,似乎是看到了70年前的一幕一幕,尋找妹妹小蓮就是他的夙願。

霍傑的兒子還告訴遊亦楊,他應老爺子的要求給老爺子辦了護照,打算跟老爺子一起去一趟美國威廉的家鄉,親自去搜尋小蓮的線索。

遊亦楊真的很不願意告訴老人家他的猜測,畢竟太過血腥殘忍,但老人又絕對有權知道妹妹當年到底經曆了什麽。

沒有太久的猶豫,遊亦楊講述了他最近一段時間的經曆,還有對別墅曆史的猜測。

果不其然,霍傑在驚愕悲痛之後,馬上抄起電話。

幾通電話下來,霍傑告訴遊亦楊:“小偵探,不出意外的話,明天警方就會派人去別墅徹底搜查。我希望你能第一時間告訴我驗證的結果。”

遊亦楊起身,重重地點頭,十分尊敬地說:“放心吧霍爺爺,曆史欠您的真相,我一定盡全力歸還給您。”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遊亦楊便坐上了前往別墅大隊人馬中的其中一輛車,跟聶長遠和蒙娜一起去親眼見證驗證的結果。

搜查工作進行了大半天,終於在天黑之前,幾乎就是那天遊亦楊在別墅裏受到驚嚇的時間,有技術人員利用儀器發現了別墅地下室的一個隱蔽入口。

原來,這棟別墅的地下室不止一層,還有負二層。

遊亦楊跟在聶長遠的身後,隨著前麵引領的警察手中的手電筒光亮,緩緩從負一層步入了負二層。

地下濕氣重,而且陰森森的,剛一踏入遊亦楊便感到渾身徹骨的冷。

他本來是目視前方,在狹長的走廊裏緊緊跟在聶長遠的身後,但很快,他的目光便被左右兩邊那兩排小小的身影所吸引。

那些個小小的身影就那麽安靜地站成隊列,齊刷刷地注視著時隔70餘年才姍姍來遲的人。

遊亦楊又看到了那令他膽寒的畫麵,那些小小的人兒的眼窩、太陽穴、顱骨上還紮著那一根根所謂手術器械的、罪惡的錐子。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遊亦楊沒能控製住自己,在打響指的同時輕聲說。說完,他突然鼻子發酸,險些要掉下眼淚。

蒙娜在遊亦楊身後,伸出手輕輕在遊亦楊肩膀上拍了拍。

遊亦楊回頭,看到了也是雙眼濕潤的蒙娜,兩人對視了一下,此時無聲勝有聲,他們彼此最為了解心中的痛。

然後,遊亦楊看到了所謂的手術室,看到了所謂的手術器械,看到了已經變為黑色的血汙。最後,他看到了整齊排列的小小骸骨。

聶長遠看到眼前觸目驚心的場麵也不由得哽咽,小聲嘀咕:“沒想到查竇家滅門案,居然意外收獲了70年前的曆史遺案。”

“等一下,這副骸骨有點問題。”半小時後,正在整理骸骨準備裝袋帶回的法醫借著手電光初步打量了其中一具骸骨的一部分。

“什麽問題?”聶長遠湊上前問。

法醫把一顆小小的骷髏頭舉到聶長遠麵前說:

“根據我的初步觀察,這具骸骨跟之前我裝袋的都不同。這個死者為男性,年齡在七八歲左右,但他的死亡時間距今應該隻有二三十年,而不是其餘的那些,距今已經有六七十年。”

“怎麽會?”遊亦楊也湊過來,正好把頭湊到了聶長遠和那個骷髏頭的中間,雖然看不懂,但也仔細去打量那個小小的頭骨。

遊亦楊剛剛也壓抑著悲痛的心情,一直在觀看法醫整理收集遺骸的過程,他注意到這些小頭骨上有些有被鑽過洞的痕跡,有些則沒有。

想來,是威廉在實驗老式和新式手術方法的差異優劣,那些顱骨有鑽孔的就是老式手術方法留下的,顱骨沒有鑽孔的,是威廉用新式方法,利用冰錐順著眼球上方鑿入顱腔的手術手法。

而眼前這個法醫舉著的顱骨,他的右側太陽穴部位就有一個小孔,想來是老式手法的受害者。

聶長遠也激動地問:“不會吧?你確定?”

法醫重重點頭,“區別還是比較明顯的,肯定是有幾十年的差距。”

遊亦楊摸著下巴分析:“二三十年前,我算算啊,難道是80年代?那個年代威廉已經成了糟老頭,而且腦白質切除術已經被各國明令禁止了,宅子也已經有了新主人,不是那個企業家就是竇啟彥。

“那個時候死在這裏的孩子,會是誰呢?死後被藏屍在這裏,那肯定是謀殺啊。”

蒙娜激動地說:“該不會是那個企業家?你不是說他很可能發現了這些屍骸,所以才說宅子不幹淨嗎?會不會是他殺人之後把屍體也藏在了這裏,打著如意算盤,以為多年後就算警方發現了這些屍體,會認定這裏的罪惡全都是威廉這個魔鬼一人犯下?”

遊亦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抬頭卻撞上了“銀行劫匪”竇天賜。

竇天賜看到法醫手裏的小小顱骨已經嚇得抖如篩糠,步步後退,恨不得鑽進牆裏。

看到這場景,遊亦楊冷哼一聲:

“反正嫌疑人很可能就是後來的三任主人之一。我更傾向於是竇啟彥,因為前兩任主人一個是老死的,一個得了老年癡呆,隻有竇啟彥是橫死。他的死,或者說他家的滅門案就跟這個未知身份的小死者有關。”

遊亦楊說著便走出了負二層,回到別墅一樓,他先是按照承諾,第一時間給霍傑老爺子打了個電話通知這邊已經找到遺骸的消息,掛上電話後便獨自一個人縷清思路。

沒錯,幻覺中竇天賜在看到那副骸骨的時候顯現出的恐懼心虛就是最好的提示。

遊亦楊嚴重懷疑竇家在80年代曾經在這棟別墅裏害死過一個小男孩,並且藏屍於此。

而時隔三十年左右,別墅裏鬧的惡靈也是小惡靈,而不是什麽成年的惡靈。

在竇家人一家慘死於家中之前,竇啟彥老爺子又堅定地聲稱是有人裝神弄鬼,誓要把這個人給揪出來。而在他已經察覺出這個人是誰的那天晚上,一家人除了兩個幸存者之外卻都死於非命。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竇家滅門案的凶手極有可能是來複仇的,為那個被藏屍於負二層的小男孩複仇的使者!

在複仇之前,他導演的這出別墅鬧鬼的戲碼為的就是觀察竇家人的反應,想要知道誰才是當年直接害死小男孩的真凶。可是到最後,凶手卻殺死了3個人,還逼得梁綺麗跳樓,隻剩下一個竇楚楚。

難道說,除了竇楚楚,其餘的四個人都是複仇對象?這四個人都對小男孩的死負有責任?

如果是這樣,那麽凶手一定就是竇楚楚和邱建新其中之一。

而且邱建新的嫌疑更大,因為畢竟竇楚楚今年隻有16歲,時間倒退30年,她還未出生。

遊亦楊可以肯定,順著這具身份未知的小男孩的線索查下去應該沒錯。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利用現有的條件,也就是小男孩的骸骨,用他的DNA去跟竇家滅門案的兩個嫌疑人做比對,尤其是邱建新,看看是不是小男孩的親屬在為他複仇;

同時,查看80年代本市的兒童失蹤記錄,查找符合條件的記錄,確定小男孩的身份。

眼看聶長遠也上了樓,遊亦楊馬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行啊,亦楊,你都可以在我養傷期間代理我這個積案組組長啦,”聶長遠欣慰地看著遊亦楊,“我這就按照你說的去部署。”

從別墅回來的第二天,遊亦楊乖乖回學校上課的同時,市局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DNA鑒定大戰。

首先,霍傑霍老親自來到市局提供DNA,他已經等了將近70年,迫切需要在第一時間確認他妹妹霍小蓮的生死;其次,警方也在進行最重要的小男孩與竇楚楚和邱建新的DNA比對。

從別墅回來的第三天,正在學校自習的遊亦楊接到聶長遠的電話。

聶長遠告訴他,霍傑的妹妹霍小蓮果然就在那堆骸骨之中,現在警方正在應霍傑的要求跟外交部門和媒體溝通,打算公開70年前威廉的罪惡行徑。

還有一點,小男孩與竇楚楚和邱建新都沒有任何親緣關係。但這趟比對下來,警方倒是發現了一個意外收獲,一個之前他們忽略的關鍵。

“亦楊,這場DNA大戰中,技術人員天天麵對各種DNA圖譜,這才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竇楚楚跟梁綺麗這個繼母自然是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她跟竇天賜也沒有血緣關係!

“更要命的是,竇天賜跟他的父親竇啟彥和母親孫美雲也沒有血緣關係!而當時竇天賜的驗屍報告顯示,竇天賜的**有舊傷,法醫推斷竇天賜可能沒有生育能力!”

聶長遠吊著嗓子,以一種極為驚訝的,類似於說評書的誇張口吻叫道。

“沒搞錯吧?你們之前就沒調查過竇家成員的各項資料?如果竇天賜和竇楚楚都是被領養的,應該有檔案記載吧?”

遊亦楊知道領養法,領養而來的孩子在相關部門肯定是要有記錄的。

“問題就在於警方在竇家的檔案資料中根本就沒找到他們家有過領養記錄啊,現在我們又回頭去查,還查到了竇天賜和竇楚楚的出生記錄呢。唉,看來,這些都是他們花錢偽造的。”

聶長遠忿然,他也知道,有些空子隻要是有錢就能鑽。

遊亦楊反應了幾秒鍾,而後笑了,“既然這樣,竇楚楚的嫌疑又增添了幾分,畢竟死的都不是她的血親。既然不是血親,那麽是仇敵的可能性就增加了。”

“還有一點也非常值得注意,”聶長遠繼續講,“法醫又仔細比對了小男孩顱骨的小孔與其他顱骨的小孔,發現這個打孔的方式也有所不同。顯微鏡下顯示……”

遊亦楊突然擊掌,興奮地打斷了聶長遠,替他繼續說下去,“其他顱骨的孔是被鑽出來的,而隻有那個死於80年代的小男孩,他顱骨的那個小孔是被鋼釘釘進去又被撬出釘子後留下的!”

遊亦楊猜想,這個凶手殺人恐怕沒有經過很長時間的準備,所以也就沒有什麽鑽孔的工具,隻是用釘子和錘子犯案。

隻是他還想不到,凶手為何要殺死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一個小男孩能跟凶手有什麽仇怨?殺人動機實在是很難琢磨。

聶長遠先是一愣,而後馬上釋懷,忍不住讚賞道:“亦楊,又被你說對了。這就更加證明了凶手想要把屍體藏在那些孤兒的遺骸中,想要魚目混珠的卑鄙目的。隻不過,這個凶手太沒文化啊,居然不知道警方可以輕易看穿他的小把戲。”

遊亦楊掛上電話,馬上往市局趕,他要讓蒙娜再次帶他去見竇楚楚,他有新的問題要問竇楚楚,關於竇楚楚和一個在她出生前十幾年便已經死去的小男孩關係的問題,然後再讓蒙娜辨識竇楚楚回答的真偽。

遊亦楊現在更加可以肯定,竇家滅門案的凶手是在為那個身份不明的小男孩複仇,因為殺死小男孩的凶器是一根堅硬又長的鋼釘,而殺死竇家一家三口的是數十根鋼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