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虎父無犬子
第二天中午,聶長遠在鬆江市農業大學的食堂裏找到了遊亦楊。
他不顧遊亦楊對麵還坐著一個有說有笑,卻也是自說自話的美女校花,直接坐到了遊亦楊身旁。
遊亦楊麵對校花秦紫雯這位全校皆知的追求者時,從來都是一張撲克臉。
用他的話來說,秦紫雯這個活生生的人是陰魂不散,而已經死去的初戀女友、此生摯愛欒菲菲是唯美幻象。
聶長遠來學校找遊亦楊十次有七次都會碰見陰魂不散的秦紫雯,也算是熟人了,便點頭跟她示意,隨後對一旁的遊亦楊發牢騷。
聶長遠告訴遊亦楊,拜遊亦楊所賜,今天上午趙局狠狠批了他一頓。而且遊亦楊上了昨晚的直播,也上了今天的社會版頭條。
趙局最不想看到的結果新鮮出爐——10年前老瘋的案子終於被媒體給炒熱,警方不得不把它提上日程,派專人重新去查這案子。
遊亦楊早就料到會是這種後果。
這案子不熱也難,媒體一定會抓住死者的特殊身份向警方施加壓力,意思是死者沒有親屬朋友追究此案,警方就把當年的案子束之高閣10年之久。
所以對於媒體來說,老瘋的案子絕對會造成熱議話題。
“重新調查10年前的案子,”遊亦楊饒有興致地問,“這個任務一定是非你莫屬吧?”
聶長遠拍案發牢騷:
“廢話,我惹的禍自然是我來善後,趙局本來就不待見我,這次正好讓我負責這宗陳年舊案,還不給我指派幫手。
“最要命的是還給我限定了破案時間。10年前的懸案啊,他要我一周之內破案,否則就要把我下調到派出所。”
沒人理會的秦紫雯也不想再自討沒趣,訕笑著說了句“吃完了”,便就此退場。
遊亦楊笑意更濃:
“誰說你沒有幫手啦,我不就是你的幫手嗎?咱們來做個交易,我幫你一周之內破案,你把我爸的命案資料盡數講給我。”
聶長遠本來還在為趙局指派的燙手山芋而悻悻然,一聽遊亦楊提到了他的父親,整個人都警覺起來,恍然大悟地說:
“好啊,你小子在這兒等著我呢啊。我不是說過了嗎?讓你別去糾結遊老師的事,這對你的病情沒好處……”
遊鈞則,遊亦楊的父親,生前是鬆江市有名的推理作家,不但推理小說寫得精彩絕倫,推理能力更是一流。
他經常被局裏請去,以顧問的身份參與實際偵辦工作,每每都能使得案件偵查柳暗花明。自從有了他的幫忙,破案率高升,因此得了一個作家神探的稱號。
遊鈞則被請去警局當顧問,為偵辦案件提供參考意見方向,負責與他對接的警察正是聶長遠。
聶長遠給遊鈞則當助手和學生,一直尊稱其為遊老師並尊為榜樣,私底下也經常走動,這才與遊鈞則的家人相熟,與遊亦楊成了情同兄弟的朋友。
一年前,遊鈞則於家中被謀殺,警方懷疑是被犯罪分子報複,畢竟遊鈞則的推理把不少犯罪分子送入了監獄和刑場。
而那些送入監獄的有些已經出獄,被執行死刑的也不都是孤家寡人,被犯罪分子的親屬朋友報複也不是沒有可能。
隻可惜,警方順著這個思路排查,到最後也沒有找到嫌疑人,案子擱置至今未破。
遊亦楊無所謂似的說:
“那你就等著去派出所報道吧,到時候處理一些鄰裏糾紛、小偷小摸什麽的,也不算大材小用。”
聶長遠咬住嘴唇暗想,虎父無犬子,難道遊亦楊真的遺傳了他父親的推理能力,探案本領?
他真的有把握能夠在一周之內破案?昨晚說的什麽凶手是一對兒高中生男女的話也不是憑空捏造,而是有理有據?
想著想著,聶長遠突然有些後知後覺。
“等一下,亦楊,這該不會是給我下的套吧?我今早聽同事說,那個什麽直播的時間內容都是事先有預報的,而且你以前從來沒找過我看電影,還是午夜場,還有什麽幫忙攪局,臨場發揮,你背包裏隨身帶著的麵具……”
聶長遠總算是開了竅。
遊亦楊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露出得意的壞笑:
“老聶,你這反射弧可夠長啊。沒錯,我是設計了你。
“我幾天前就注意到那個網紅要搞什麽碟仙問凶,便打算利用這次的案子把你拉下水,讓你沒有退路,隻能求助於我。我才能對你開條件啊。”
聶長遠衝遊亦楊呲牙咧嘴,想要給他一拳,但又不忍心,最後才克製住被耍的憤怒,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如果趙局沒找我,你就打算把我騙到直播現場,讓我上鏡是不是?到時候趙局還是會遷怒於我,我要是不把這案子解決了,還是要倒黴。”
遊亦楊瞬間收起笑容,頷首嚴肅地小聲說:
“網紅頭號騎士還算有點名氣,因為長得醜,他隻能靠走偏門出名。他想要把10年前老瘋的案子炒熱,以懸案為噱頭賺一筆,我不過是搭個順風車而已。
“老聶,你現在別無他路,想要破案隻能靠我。今天你信我這一回,明天我還你一個錦繡職業前程。”
聶長遠皺眉,總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某傳銷窩點被洗腦一般。
對於10年前的案子他的確沒有任何把握,畢竟現場證據不足,死者身份不明,排查社會關係無從下手。
而且當年那麽多警察都沒破的案子,現在趙局就安排他一個人負責,破案更是難上加難。
這個遊亦楊畢竟是作家神探的兒子,這麽多年也是耳濡目染。
更何況他以前的誌向就是當警察或者法醫,並且他的確是個聰明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一年前父親出事,家裏的變故,又患上精神分裂症,倒也是個絕佳的神探苗子。
這不,這個神探苗子就趁他這個現任刑警一個沒在意,把他給設計了嘛。
而且昨晚遊亦楊那股子自信勁兒倒是像極了他的神探父親。
從前聶長遠與遊鈞則搭檔工作的時候,遊鈞則也是自信淡然,處變不驚,從來都是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泰然架勢。
而往往就是遊鈞則的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提示,對細節的追究,就能使案件有了新的調查方向,到最後總能正中標的。
難道遊亦楊昨晚的那番言論真的不是發病狀態下的胡言亂語,真的是有理有據的推理?
聶長遠思索一番,眼下他真的就隻有孤注一擲,決定順著遊亦楊的思路查下去,說不定也能豁然開朗、正中標的。
“好吧,信你一回,”聶長遠長長歎了口氣,“隻要你能幫我一周之內把這案子破了,你父親的事好商量。”
“老聶,你怎麽說也是個大男人,不會言而無信吧?”遊亦楊眯眼審視著聶長遠。
聶長遠拍拍胸脯,重複遊亦楊的話:
“我怎麽說也是個大男人,不會言而無信。你說吧,凶手姓甚名誰。”
遊亦楊安心地吐出一口氣,理直氣壯地說:
“凶手是誰我不知道,我隻是知道他們是一對兒高中生男女。你怎麽說也是個有點經驗的刑警,給了你這個提示,你應該知道如何深入調查吧?”
“那是自然,我姑且就按照你的說法去試試,看看你這小子是不是信口胡說。那你呢?你查什麽?”
聶長遠雖然沒能直接得到凶手的名號有些失落,但也躍躍欲試,打算進入破案模式。
“我查查今天都有什麽課,我得去上課了。”
說完,遊亦楊在聶長遠憤恨的眼神中優哉遊哉地背上雙肩包,大步流星地朝食堂門口走去。
晚上八點半,遊亦楊在宿舍看書,手機收到了聶長遠的短信:
高中生男女的調查沒有進展,我下午去拜訪了當年的唯一嫌疑人,預知詳情,明早找我!
明天是周六,遊亦楊的周末看來要被聶長遠承包了。
“亦楊,你真的有信心能在一周內破案嗎?”
欒菲菲的聲音從遊亦楊的床鋪傳來。
遊亦楊抬頭,與上鋪的欒菲菲相視而笑,剛要開口,突然意識到什麽,打了個響指。
“不是吧?怪胎又要裝神弄鬼啦,咱們這是農業大學還是神棍大學啊?”
同宿舍的男生肖鵬誇張地大叫。
“這哪還是大學,這就是精神病院啊。天天啪啪啪的打個破響指,對著空氣自說自話談情說愛,惡心死了!”
另一個男生附和。
“就是就是,老師到底什麽時候把這個怪胎趕出咱們寢室啊?”
第三個男生誇張地雙手抱頭高聲咆哮。
遊亦楊本來想跟欒菲菲說上幾句的,但是聽到室友們的挖苦,又想起了刑醫生的醫囑,他決定努力克製自己,無視欒菲菲這個幻象。
“亦楊,幹嘛不理人家,難道這群襪子能當化學武器的臭家夥在你心中比我還要重要?”
欒菲菲努嘴,可憐兮兮地說。
遊亦楊幾乎是脫口而出,“當然不是,菲菲,我們換個地方聊。”
說完,遊亦楊放下書,做出拉手的姿勢,拉著臆想中的欒菲菲出了寢室。
樓梯間裏,遊亦楊盤腿坐在地上,把從寢室拎出來的小凳讓給欒菲菲,關切地詢問欒菲菲:
“菲菲,最近還有沒有喉嚨痛?”
欒菲菲摸了摸喉嚨,苦笑著搖頭,“好多了,亦楊,你還沒說呢,到底有沒有把握一周之內破案啊?”
“我也不知道,但總得試試。”
遊亦楊在最親近的欒菲菲麵前才**心聲,暴露並沒有那麽自信的一麵。
“我總得試試,是為了老瘋,更是為了你和我父親。”
跟欒菲菲回想二人的高中年華不知不覺中就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來往於樓梯間的男生們經過遊亦楊身邊時不是撇嘴便是翻白眼,偶爾有幾個不認識遊亦楊的,也會被同伴科普——這就是咱們農大有名的怪胎校草,一個精神病。
到了熄燈時間11點,遊亦楊目送欒菲菲離去,拎著小凳打算回寢室睡覺。
可寢室的大門卻早已經被從裏麵反鎖,寢室裏是其餘三個男生的大聲嬉笑,他們全都對遊亦楊的敲門聲充耳不聞。
罷了,這種寢室不回去也罷,遊亦楊提著小凳回到樓梯間,打算在這裏度過一夜。
隻穿著一身單薄睡衣的遊亦楊瑟縮在角落裏,雙臂環繞自己,搓著雙臂取暖。
跟聶長遠在一起時的玩世不恭、嬉皮笑臉全都消散無蹤,他的臉上是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孤寂落寞,整個人似乎瞬間老了二十歲。
迷迷糊糊中,遊亦楊感到似乎有人在跟他說話,睜眼一看,嚇了一跳,眼前竟然是那個破衣爛衫,滿臉血汙的老瘋!
“老瘋?你跟著我做什麽?不是說了嘛,放心,我會幫你找出真凶,還你公道。你還是回你的廢墟那裏等消息吧。”
遊亦楊別過頭,不想近在咫尺地目睹老瘋那張駭然的臉。
別過頭的瞬間,遊亦楊打了個響指提醒自己。
“冷吧?我也冷。”老瘋卻根本不顧遊亦楊的躲閃,更加湊近。
遊亦楊一回頭,老瘋竟然要跟他來個近距離接觸,彼此依偎取暖。
老瘋的頭臉血肉模糊,破爛不堪的衣服上不但沾染血跡,還有從案發現場帶來的嘔吐物,而且是散發著酒臭的嘔吐物,除此之外的陳年汙垢更是包裹全身。
遊亦楊怎麽能不避之唯恐不及?
“別過來,君子之交淡如水,咱們還是保持距離得好。”
遊亦楊縮在角落裏,伸出雙臂跟固執的老瘋比比劃劃。
老瘋可不管那麽多,瘋瘋傻傻地就要往遊亦楊身上靠。
兩人推搡之間,老瘋那血肉模糊的雙手直接按在了遊亦楊的胸膛。
遊亦楊隻覺得胸前一涼,透過衣服還能感覺到那雙手上的凹凸不平,反感的憋悶惡心感直接穿透胸膛。
遊亦楊甩開老瘋的雙臂的同時腦中靈光一閃,難道就是老瘋的雙手為他招致了殺身之禍?所以他的手才會被砸爛?
“老瘋,你推她了是不是?”遊亦楊想要馬上得到老瘋的確認,也就是自己的再度確認。
老瘋理直氣壯,“我的家,我的家!”
是的,老瘋認為那是他的家,不容許外人入侵,所以才會簡單粗暴地把對方推出他的地盤。
可是對方是個女孩,被這樣一個惡心的流浪瘋漢襲胸又怎麽可能不憤怒屈辱?
女孩身邊的男孩看到自己的女孩被欺侮,自然會替女孩出頭。可盡管如此,也不至於殺人泄憤吧?
“就隻是因為這樣?”遊亦楊追問老瘋,“你有沒有做別的什麽,有沒有想要輕薄那個女孩?”
老瘋猛烈搖頭擺手,“沒有,沒有,走,走!”
遊亦楊明白老瘋的意思,他隻是想要驅逐闖入者。
他還有他自以為的老婆孩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個如此注重家庭完整性的他,又怎麽會當著妻子孩子的麵去輕薄年輕女孩?
更何況根據當年附近的居民的說法,老瘋雖然瘋癲,但是個隨和的流浪漢,沒惹出過什麽大事。
遊亦楊也才剛剛告別高中不久,他實在沒法相信僅僅是因為老瘋無意中摸了女孩的胸,這對兒高中生小情侶就會一怒之下殺人。
如果不是這樣,那就一定還有什麽別的原因。
遊亦楊有種強烈的直覺,殺人動機會是這案子的關鍵。
可是排除圖財、圖色、尋仇和**殺人,還會是什麽動機呢?
莫非這對兒小情侶跟老瘋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恩怨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