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聽調不聽宣

周通策馬疾馳在陵水縣通往陽郡的官道上,臉色凝重,不敢有絲毫停留。

而野兔山山寨中,一個個野兔山成員全都聚集在議事廳沒有散去,聽著蕭九示下接下來的安排,等大致方略定下來後,蕭九便遣散眾人,各自回住處休息。

蕭九已經將自己所能接受的條件悉數告知了周通,現在隻等他返回郡城給郡守文詰匯報,若是那位郡守大人答應了自己的條件還好,可若是不答應,山寨又將迎來一輪新的圍剿。

蕭九的條件也是在心裏多次權衡之後才給出的答案。

所謂詔安,蕭九對朝廷並不信任,但麵對郡守的步步緊逼,自己也隻能割舍一部分利益,盡可能換取所需要的東西。

現在文詰看上的,是蕭九手裏可以變現的蒸餾法,那就必然會有所顧忌。

蕭九承諾可以將其中利潤的八成全部讓與郡守,隻需他給李家鎮調撥足額的酒引,待將燒酒售賣後便將所得銀錢悉數繳納,但卻明確表示不會將釀造之法直接交給對方。

第二點就是自己接受朝廷詔安,不過要自領一軍駐紮在陵水縣的野兔山,期間不需要朝廷調撥錢糧,若郡城有召便領兵聽調,但不會率部前往郡城,也就是俗話說的聽調不聽宣。

額外的,還要讓朝廷下令釋放李貴一家,並由他主持釀酒的原料生產以及後續銷售。

此前蕭九派人下山前往李家鎮打探情況,得知李貴一家被官府的衙役帶走後便一直心存愧疚,此時若是能撈出李貴,他蕭九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當然,之後蕭九行事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征收歲糧或者打殺地主富戶,隻能靠著販賣酒水或者其他法子自給自足。

眼下野兔山上的成員已是從最初的疑惑中釋懷,若是詔安之事能成,他們都能摘掉山匪的帽子重歸百姓身份。

隻是不能征收歲糧這一點,卻是斷絕了山寨的收入,而且自己酒水生意的利潤要被郡守抽取八成,剩下的那些錢還要與李家鎮分紅,隻怕很難養活這諾大的山寨。

但既然蕭九已經拍板決定,眾人也沒有反對,畢竟這山寨都是蕭九帶領他們建設起來的,既然接受詔安,他們相信蕭九必然也會有支撐山寨的法子。

眾人心思各異,蕭九也不能知道每個人的想法,索性不再去想,倒是自己提出的這些條件,卻不敢保證那位文大人是否可以接受。

站在文詰的角度,貴為一郡之主,確實沒必要和自己一個小小的山匪去講條件,若是直接派兵來打,隻怕自己這野兔山瞬間會被**平,他和其野兔山成員必然也會繼續亡命天涯,遭受朝廷的堵截追殺。

時間來到第二日的晚上,郡守府裏的文詰聽著周通的匯報,皺眉沉思,似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山匪居然敢跟自己講條件。

權衡利弊之後,文詰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此前自己派周通送去的信件本就抱著試探的心態,而且若是真的大軍開拔所消耗的錢糧,也不會是一筆小數目。

這個蕭九的種種條件正好打在自己的軟肋上,自己若真的詔安野兔山的山匪,留守在郡城之中肯定不會放心,倒不如散養在陵水縣城,若是用兵直接調撥充當炮灰,最主要的是不用給他們軍費。

想到這裏,文詰覺得蕭九保留兩成的利潤也並不過分,甚至還對自己多有讓步。

而且條件的最後一項,要釋放此前李家鎮的李貴一家。也足以證明蕭九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對此,文詰也是頗為讚賞。

心中有了決斷後,文詰沒有急著讓周通前往陵水縣送信,而是召集了一眾屬下和幕僚,在城主府中一同商議,準備最後再給蕭九頒布赦令,正式詔安。

郡守府大廳中,端坐的文人武將表情各異,但大多對文詰的決定麵露不解,甚至有幾個武將還麵露不屑,若不是文詰平日裏素有威信,此時怕早已出言譏諷。

在他們心裏,山匪和正規的軍隊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他們沒有規矩、良莠不齊,甚至有的山匪團夥連武器都無法配備齊全。

倒是有幾個文人裝扮的幕僚在聽到經營燒酒的決議後麵露沉思,權衡有沒有和山匪合作的必要。

文詰心中早有主意,此時召集眾人也隻是走個過場,雖然有些人並不理解,但最後郡府還是為野兔山頒布了告令。

特赦蕭九等一眾野兔山山匪接受詔安,自成一軍編入陽郡府,聽候郡府調令,若有滋事擾民直接按照叛軍誅滅。

郡府親自下達的詔令很快就送到了陵水縣縣衙,縣令劉洪看著帶有官印的詔安信函,滿臉的不信,始終想不明白為何郡守會選擇詔安蕭九,而不是派兵剿滅。

但看著手裏的詔令,劉洪最後也隻能仰頭哀歎一聲,朝手下衙役下令,準備釋放扣押在監牢的李貴一家。

而那關押在監牢的李貴和兩個兒子此前被人拷問燒酒釀製之法,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見到平日看管自己的獄卒竟然打開牢門,還以為是處決自己,瞬間麵如死灰的雙眼一閉,似乎就此認命。

可獄卒隨後的話語卻打破了他們所有的設想,隻聽那獄卒說道:“犯人李貴,野兔山被朝廷詔安,你也可以出去了。”

李貴父子聞言,瞬間睜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稍後李貴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卻第一時間走向獄卒詢問家人下落,那獄卒隻是不耐地擺了擺手,言說家中女眷都在外麵等著。

逃過一劫的李貴父子帶著家眷離開縣衙大獄後,直接雇了輛牛車返回李家鎮,一路上李貴家裏的幾個女眷始終都是哭哭啼啼的低聲啜泣,反觀李貴則是目光呆滯的一言不發。

等牛車行至李家鎮鎮口,卻是看見一大群人正圍聚在那裏,待到牛車緩緩駛向鎮子,那站在前頭的蕭九已是快步向前,握住李貴幹枯的手掌,緩緩說道:“李老哥受苦了。”

看著聚集在此處的李家鎮村民和一眾野兔山成員,遭逢大難的李貴再也繃不住情緒,兩行濁淚從雙頰緩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