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醫阿布
林奕還在想著今夕是何夕的問題，不遠處忽傳來一聲譏笑，隨著一個聲音響起。
“公公是否到了用藥時間？”
林奕循著聲音看去，旁邊的牢房裏坐著一個人。
牢房裏的火把或明或暗，照得那人的臉看不清晰，林奕隻覺得那人身形消瘦，身上的囚衣破舊，看著像是在牢房裏待了很久的樣子。
“你是誰？你為何說我該吃藥了？”
林奕暗自覺得這人雖處牢籠之中，但能沒頭沒腦說出這話的，多半是知道些劉公公的事情，態度謙和地詢問過去。
那人聽到林奕問話，不答反而開始大聲笑起來，然後慢慢挪身探到離進林奕牢房的鐵欄邊。
當那人離近時，林奕才驚恐地發現，他不僅瘦弱，身體還因某種疾病呈現出令人不適的外貌：下頜骨**，牙齒和牙齦也**，鼻子的位置變成了一個窟窿！
樣子簡直就如僵屍！
林奕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不讓嘴巴裏的驚叫聲打破可能獲得的幫助。
“在下阿布，是一個患了麻風病的江湖郎中。”那人還是從林奕的眼中看出了驚恐，用平淡的語氣介紹了自己。
這樣的輕描淡寫應該是經曆了無數的如同林奕這般驚恐和不解的人才練就出來的。
林奕聽完阿布的介紹，努力收回視線，避免冒犯。
局促地回應道：
“你好......”
話還未說完，阿布又開始大笑起來,**的牙齒開合著......
林奕沒有因為話被打斷而生氣，他瞪圓了眼睛，被阿布的大笑吸引了，腦子裏蹦出一句話：靠，僵屍笑了！
但阿布的笑聲是盡情、坦率的笑，完全無所拘束的大笑。因為這個笑，林奕決定要交阿布這個朋友。
“公公莫不是忘了身份，怎會和我等草民說你好？”阿布笑罷，看著林奕說道。
林奕訕笑著說：“還能有什麽身份，一個太監罷了。如今你我不都同在這牢房之中。”然後繼續問道：
“阿布先生，剛才你說我該吃藥了，還請明說。”
阿布聽到林奕的話，竟真的沒了當官的架勢。因身形瘦小，他緩緩抬起頭來盯著林奕看，帶著暗暗憂心的好奇神情。有時會在目睹鬥毆的旁觀者臉上見到的那種神情。
他的眼睛近乎黑色的深褐色，此時在牢房火把的映襯下，發出炯炯的光。
“當然是需要吃抑製胡須生長的藥物，公公。”阿布特意在最後兩個字上加重了語調。
林奕如電擊一般驚恐地發覺，這個“僵屍”知道劉公公的秘密！
他急忙去摸自己的下巴，手指碰觸的地方似乎有一些刺狀突起，但還不至於直接被肉眼發現。
這時林奕忽覺這一舉動反而更加暴露了自己，頓感上當了！
林奕麵漏凶色地盯著阿布，雖然自己心裏直覺對方可以做朋友，但從剛剛的打交道中，一時分不出對方是敵是友，加上對方又知道了這身體的秘密......
媽的！我他媽的剛來到這兒，外麵的太陽還沒瞧見呢，這是要讓我死的節奏嗎？林奕心裏咒罵著。
“公公放心，我既然敢和您說出此事，定也會為您保守此事。做醫者，從未有過害人之心，否則我現在也不會落得如此境地了。”阿布覺察出了林奕的變化，立即解釋到。
林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坐起身看著阿布。
前世亡命徒經曆，幾乎是葬身火場，如今又深陷牢獄之中，如此種種想來，林奕再看阿布的僵屍臉，似乎已經不那麽害怕了。
他等待著阿布繼續說下去。
“我家世代行醫，從小我便得了真傳，繼承家族衣缽，行醫問藥。”阿布見林奕凶煞之氣漸弱，便開始娓娓道來。
但林奕有些等不及，直問主題：
“那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在下觀察出來的。”阿布誠實回道，“醫者最高境界懂觀察、懂傾聽、也需接受行醫所帶來的大累。”
“那你是說，你是個修行很高的醫師嘍？”林奕斜眼看他，有些譏諷地說：
“從未聽過高明的醫師會中了麻風病的。”
阿布依然平靜如初：
“是啊，我自覺自己算是個好郎中，行醫問藥的高明之處我都甚愛鑽研，醫者一生，江湖人稱我——鬼神醫。隻可惜自己生性太良善，年輕時吃了苦頭，信了不該信的人，才得了此病。”
不等林奕接話，阿布接著說道：
“公公現得此身，定需要及時服用藥物方能瞞天過海，在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阿布停下來看著林奕的眼睛，頓了頓，緩緩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但我希望公公將來重獲自由之後，可以幫我一個忙。”
曆經磨難的林奕如今謹慎了許多，隔著牢房柵欄，火光映襯下，他一直在仔細地觀察著這個神奇的獄友。
阿布的容貌雖被疾病蠶食，但眉眼及身形還能看得出，本應是個正值壯年的清秀男子，眼角和額頭的皺紋卻訴說著未老先衰四個字；手指可能因常年采藥緣故，變得粗糙且皸裂。
是個好醫生！直覺告訴林奕。
“阿布先生請講。”林奕開口時又恢複了當初的謙和，“我信你！”林奕看著阿布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在牢圄背景的襯托下，讓這份互道衷腸更顯珍貴。
聽聞，阿布眼睛發亮地看著林奕，努力想擺出一個微笑，牙齒緩緩張合，眼角堆起了細細的皺紋。
此刻阿布的臉上有著令人害怕的、卻又無可挑剔的誠懇，林奕想，這應該就是叫天真吧！
但阿布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緩緩地挪回了自己牢房角落，開始各種忙活，不再言語其他。
真是個怪人！
林奕心想著，但也沒有急著詢問。身陷囹圄的默契，無形之中在這兩個人身上建立起來了。林奕一邊等待著，一邊思考著如何出去。
半響，阿布轉向林奕急匆匆地挪了過來，眼裏帶著欣喜。一種急於和朋友分享的喜悅之情。
阿布挪近後，緩緩把手伸過鐵柵欄。林奕看到阿布手裏的東西，一顆藥丸！
不急著說出自己的所求之事，竟然是先給自己製藥。林奕多少被阿布的真誠感動到了，但他有些遲疑不敢去接，心裏害怕那種怪病。
林奕轉念想到，現代人從小打疫苗，可能體內早對麻風病有了抗體。再看看阿布真摯的眼神，林奕緩緩拿過了那粒略顯粗製的藥丸。
“我身上私藏的草藥不多，藥效可能不長，但絕不會有危險。你且吃下試試。”阿布見林奕接下藥丸，開口解釋到。
林奕看著阿布的僵屍麵容，感覺自己捏著的不是藥丸，而是僵屍的夢魘。那種害人病全部濃縮在這粒不知名的藥丸裏。
但林奕還是緩緩將藥丸放入嘴中，一陣苦澀彌漫。
藥丸入口的那一刻，林奕內心反而變得坦然，這粒小小的藥丸，就如同小刀當初那句有魔力的話一般，讓林奕內心害怕之下多了一絲興奮和安定。
穿越前的記憶裏，林奕因為逃亡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鄉，甚至失去了自己，如今又像是被命運放逐到另一個時空，變成了另一個人。
這粒藥丸讓林奕有了一種追逐危險的快感，因為危險是足以讓林奕忘記所失去的少數事物之一。
這間牢房，這粒小小的藥丸，似乎就成了林奕在這個世界的一個起點。喝下藥丸的林奕義無反顧地墜入無可逃避的命運，就像男人義無反顧地愛上羞澀女人的迷人微笑。
見林奕願意喝下自己做的藥，阿布緩緩問道：
“大人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林奕點了點頭，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