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鎮真的遊戲

當我走進房間時,我的心情是一緊的。

因為心靈念話全部斷了。

我嚐試再連接,但全都無功而返。我意識到,不是其他人都死了,而是這個房間被屏蔽了。

他們什麽時候有這種能力的?

我警惕地看向四周,發現這分明是個植物園,甚至更甚,整個地麵全是土壤,踩下去紮紮實實,不像是最近建造出來的,至少在這也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了——在這封閉的大房間裏,這些巨大的植物是怎麽活過來的?

在我的正前方,有個用枝藤搭建起來的小帳篷,芭蕉葉貼在支架上,整個結構相較完整。在它前麵還有個小火坑,火坑旁插著一把軍用匕首,一個傷痕累累的軍用匕首。

我有種被窺視的感覺。

我立即拔出地上的匕首,以身後的帳篷為掩體,警覺地環視四周。周圍的書又高又大,繁密得緊,但這完全不影響我優秀的偵查能力——我可是在這種地方待過兩個月的。

然而並沒有人。

我又繞著這個房間走了幾圈,這房間足足有剛才那個廣場那麽大,高度差不多,而且整個房間隻有一扇門,就是進來的那個,而當我準備打開它的時候,它已經被鎖死了。

這算什麽?捕捉我們嗎?如果是這樣,我可就要破門而出了,這種厚度的門對我可沒有意義,特別是在擁有這麽多道具的這個植物園裏。

但奇怪的我冷靜了下來,這個地方給了我格外安靜的心情,因為太像了,跟我那次被困叢林,我在成為01部隊一員前,曾在叢林野訓裏走丟大部隊,一人存活七十五天。

我邊在植物園裏穿梭,邊回想起那時的事情,直到我在一根樹幹上發現了七根掛著的軍牌,我知道這個試煉大概的意圖了。

當初我在叢林裏走失後,一直在尋找大部隊,但是隻在附近零星找到一灘血跡和軍牌。便把軍牌回收了起來,掛在了我帳篷側後方的樹枝上。

這個植物園試煉是要我找到出去的方法嗎?

我凝視著這幾個軍牌,揮手把他們摘了下來。

這時突然有說話聲想起:“鎮真。這裏像嗎?”

聽到聲音的我瞬時一個側翻,倚靠在樹上,手上的匕首握緊,快速地掃視四周。

沒有人。

我這次往天上看去,一個微微發光的光團出現在視野裏。

我沒多想,抓著地上一塊石頭向它砸了過去。石頭像透過3D投影一樣透過了它。

“這是純靈體,你都看不出來我是誰了嗎?”它說。

在我腦海裏回響的是一位粗厚的女性的聲音。我盯著光人的輪廓,難以置信道:“娟?你還活著?”

然而我手中的匕首並沒有放鬆。

“對我拔刀可不是你會做的事情。”

語畢,一股衝擊向我打來,像是有人在我胸口打招呼似地錘了一下,這是娟的習慣。

“說出你的身份驗證。”

“娟,0103,2002年8月23日改造成靈能變異者,能力靈能爆破,檔案代碼E540-20C6A0B7CD……”

光人慢慢飄到我身前,話語不停。”

“現在你效忠於誰?”我自己驚訝於我的問題。

“我自己。”

“他們怎麽把你的信念破除掉的?”還有你你怎麽變成純靈體的!“我屏住精神,將我的靈能匯聚在體表,將我保護起來。

“信念那種東西我從來都沒有過,你不也一樣嗎?”

“不光是去除了你的信念,還給你洗了腦麽,所以我的關卡就是麵對你嗎?”

“不要再裝了了,鎮真。”光人猛地向我衝來,無視我開啟的防禦,直接從我身體透了過去,這一透,我走馬燈似的看到了一些光景——在近千人的圍殺中,落單的娟被淹沒了;落單的我在叢林中,呼喊著,尋找著同伴的下落。

我的鬥誌沒那麽強烈了,但不至於沒有。

我將心靈鎖鏈發射出去,連接到光人上,既然她是純靈體,那麽隻要把她的意識搶奪就可以了。

然而這次我失策了,我嚐試去窺視光人心中的想法,卻隻能看成千上萬不斷閃現的斷續圖片,圖片間毫無聯係,甚至和娟沒有任何關係。

“你不是娟!”

我意識到我中陷阱了,我放出去的靈能鎖鏈怎麽也收不回來,而且我不僅沒有把她的意識搶奪走,我自己還被卷了進去。

當我再睜眼的時候,我已經真的位於一處叢林裏了,天空是貨真價實的繁星銀河,四麵是鬱鬱森森的大叢林,我則坐在帳篷前,手裏抓著七個軍牌。在我對麵坐著是娟——人類模樣的娟。

她一個前伸,一隻手揮在我肩膀上:“那麽死氣幹嘛!又見麵了好麽!”

“來,吃肉!”她不知從哪變出兩串烤野獸肉,遞了一串過來。兩人同時按下去,我嘴裏彌散著沒有鹽味的焦糊肉塊的味道,吧唧幾口吞了下去。

這味道我還記得。這是我叢林生存最後一晚吃的東西。

那時候我躺在地上,把嘴裏的肉嚼了又嚼,伸進嘴裏有推出嘴外,看著唯一相伴的星空,想著要是有人和我說話該多好。

“你的信念是怎麽被破除掉的。”我問。

“你自己看。”娟把手對準一旁的大樹,像是鋼鐵俠發射掌中的衝擊光束一樣放出了靈魂爆破。

與平時不同的是,在這裏的靈魂爆破仿佛有了形體一樣,肉眼可見的像前方衝去,而娟的體內也出現了一顆白色光球。在靈能爆破發出去時,她體內的光球也受到了震動。

她說:“成千上萬次之後,植入的信念就會和這可白球一樣破滅了。”

說完,白球像裂開的雞蛋殼,誇誇地碎裂開來。

她說:“在最後一次任務的時候,也就是你們認為我死的那次。我爆破了159次,信念就碎了。之後我的靈魂體被他們提取了出來。就是現在的我了。”

娟又憑空變出一瓶鹽,撒在烤肉上,一口咬下去,吧唧吧唧。

“其實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娟指著我說,“你才是第一個破除信念的人。”

“我?”

“你所謂的靈魂鎖鏈能力,不僅僅是交流通話,還可以共享感覺,感知,經驗,知識,甚至信念。每次連接別人,信念都會被動地流失一點,這五年來,你連接的人早就上萬了吧。你的信念早就不存在了。”娟說。

“這不說明服從零計劃是我的本意嗎?”

娟說:“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我對你是一清二楚的。你服從命令隻是因為喜歡使用你的能力罷了。和我一樣。”

我的手不自然地**起來。

“楚玳死後,這些天你很不習慣吧。”娟咧著嘴對我笑道,“沒有了靈能,不能隨意和別人連接,是不是心煩意亂啊?”

娟猛地在我麵前拍了一個響掌:“這是01部隊的通病啊!我們喜歡使用我們的能力啊!”

他的話讓我想到平時我常向楚玳借靈能來和幾個兄弟玩靈能通訊,那感覺確實不錯。

娟見我不說話,拿手點著我,搖搖頭說:“一不用靈能通訊,你就變成木魚腦袋了嗎?你看看我為什麽那麽喜歡和暮目幹架;你為什麽喜歡和你那幾個朋友嗨;彭驥為什麽喜歡刪除自己記憶;宋迪為什麽那麽喜歡小五;陳利兵為什麽甘願守在因靈身邊一輩子都不想出來。都是在享受使用能力啊。”

娟忽然神秘起來,對我說:“你知道為什麽我們喜歡使用自己能力嗎?”

我完全被她吸引了進去,說:“不知道。”

“是缺陷啊,缺陷。”娟說,“我們的能力全部根據我們的欲望來的,你沒有發現嗎?”

我點點頭。

娟繼續說:“其實這點在很久以前,研究員就發現了。我們的缺陷在‘無限回憶’的階段會被放大,然後在因靈的衝擊下化成我們的能力。所以,後期01成員的能力實際上都是被設計的。”

我頓時感到一股寒意,望了一眼在我手旁的七個軍牌,詢問道:“設計?”

“在2007年,我們需要一位能溝通下屬,組織團隊作戰的隊長型01,於是托軍隊選拔人才。你被選中了,但我們不保證你能成長為我們想要的能力。於是把你和其他幾名戰士以叢林求生的名義,扔去訓練,然後偷偷把你留下,讓你一人獨處。”

“很明顯,這段經曆對你確實是舉足輕重的。在叢林裏的兩個月裏,你開始渴望與人談話。觀察員報告說你每天會對7個軍牌說上兩個小時的話。那個時候,我們已經確信你已經完成了。”

“所以,我說後期的01都是設計出來的。我們01部隊因為自身欲望才屈從於零計劃的,僅此而已,效忠什麽的,完全沒有這回事。”

娟依然那副“老子最牛”的神態,侃侃而談。

我則有些不知所措,看著七枚軍牌,我想起那時候我曾找到過登高的樹幹插在地上,讓後給每個樹幹掛上軍牌,大家圍在篝火旁,聊著天度過危險的夜晚。

我還記得在“無限回憶”的階段,我和每個軍牌說過的話都有我這輩子這麽長,有時候他們真的會變成人形和我坐下了一起吃喝。有時候大家暢談家裏的事,甚至沒有發生的事也被我幻想得一幹二淨。

“他們還活著嗎?”我突然心頭一緊,問,“我一直沒找到他們的屍體。”

“死了。他們和你一樣,都是我們選中的對象,但是他們沒有活下去。所以我們就把他們的軍牌放在了你附近。”娟說,“當初觀察員的任務就是防止你們幾個人相遇。畢竟那片叢林隻有那麽大,幾個人一兩個月總有碰見的時候。每當你們要遇見了,觀察員就會製造些意外。比如說你臉上那道疤,不是突然預見了美洲虎逃跑的時候落下的嗎?那時候你和其他幾人太近了,所以觀察員投放了一隻美洲虎。”

“所以,我們幾個人一直都在一起,而被你們強行隔開了?”我胸膛燃起了一團怒火,感覺一切都不對,都錯意了。

“就是這個樣子。”娟走到我跟前,把手按在我胸口,質問道,“那現在告訴我,這股怒火還允許你從喋你血的因靈那裏獲得靈力嗎?

“夠了,你還想說些什麽。變回來吧,不要讓我看見這片森林。”我一手抓起匕首,向一旁的樹幹一扔,匕首毫無搖晃的紮在上麵——而那顆樹上,還刻著十幾個“正”字。

在這個幻境裏,娟把那片森林的一切都複原了,連這些細節都沒有放過。

為什麽要把這麽久遠的事情拿出來鞭笞幾遍?這就像一個教練官辛辛苦苦訓練了一波得意子弟兵,本希望他們能為國建功立業,打倒敵人,結果在送別儀式上才發現,這些人實際上是偽裝的敵人。

不要告訴我啊!

我陡然覺得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周圍的一切都是看不見頭的叢林,無論怎麽呼喊都找不到同伴。

我低著頭憤惱起來,想哭也哭不出,覺得要被淹沒了。

這時一股暖意包裹著我,我發現自己身體散發著微微白光,眼前的景象也變回了植物園,但光人不見了。

“我在這裏。”我腦海裏響起聲音。

我驚奇的看著我的身體,這白光像羽絨一樣附在了我身上,像是被護佑了一般。不僅如此,我覺得我的意識——像鐵坨一樣沉重而堅硬的意識像墜入了無比龐大的海洋裏,每一個分子都被拆散開來融到海洋裏。

我看見了無數的人,上下左右,四麵八方到處都是人,他們為我為中心,從我身體裏穿進去,又到了另一個人的身體了去。

這時傳來娟的聲音:“你們以為的我的死亡,實際上並不是死亡。而是融合。經過上百次的靈魂爆破,上千人包括我自己的靈魂全部被打的稀碎,這些碎片就是現在你看見的東西。他們需要一個連接器,一個神經元。鎮真,你不是喜歡和人連通嗎?你不是悔恨過往麽?成為我們的神經元吧。把我們和你連接起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我下意識地已經開啟了靈能鎖鏈,我的意識貪婪地連接起每個細小的碎片,他們每個都離得那麽遠,那麽孤單,我不允許。

這些人理應擁抱在一起。不要再被隔離了,連接起來多麽舒暢啊!

我閉上了眼睛,看見了上千個世界。

我是鎮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