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絕對控製 下

在那之後,我漸漸地明白了01部隊的運作機製:找到實驗體,實驗,然後給幸存者植入信念,最後接受各種任務。

我挺讚同這種機製的,不管以前怎麽想,至少現在覺得理所應當。

01部隊實際上很少產,它隻是零計劃的一個邊緣計劃而已,所以在任務之餘,我們也有閑暇時光,比如彭驥就有這種習慣:他喜歡看電影和書,而且特別喜歡第一次品讀的味道。所以在看完一個優秀的作品後,他會留下一個紙條“XXX神作”,或者留下一些吐槽和注解,然後刪除他看書或者看電影的記憶,再根據紙條的指示,重新欣賞這些作品。

他甚至可以體驗“第一次”的滋味兒。

我為什麽會知道——因為我是唯一一個可以收集靈能的人,其他01在私用靈能後,通常會到我這裏補充,我的交換條件就是,講故事。

所以我還知道鎮真喜歡用靈能鎖鏈和別人連起來快速學習技能,當然,還有共享某些樂趣;娟則會用靈能爆破抹除掉別人打贏她的記憶,我組下的暮目每當快擊敗她的時候被會震暈,結果一直以為娟無敵。

同樣,我,鎮真,娟的三人組合真正工作起來也是默契十足,心領神會,不管是在捕捉天生變異者方麵,還是在執行如洗腦的絕密任務方麵。

在09年,主基地出現了一次事故,稱為“紅寶石事件”。一名叫做“曉塵丹”的天生變異者意圖摧毀零計劃,她利用能力控製內部人員破壞因靈,她的行動被明歌及時阻止,其人當場擊斃。

據悉,曉塵丹雖然身處實驗區,卻從來沒有進行過任何實驗和強化,她每天過著什麽都不知道的生活,一直以為自己在幫助國家進行靈能研究——孤墳保護了她。

然而一次意外讓她發現了實驗體所遭受的折磨,她怒發衝冠,殺氣騰騰地要毀滅“因靈”,並付諸實踐。

孤墳為此事故擔主要責任。

“記住你現在的感受吧,記住了。這會是你最難忘記,卻不再真實的感受。”

當時,我想起了這句話,還想起最初與孤墳談話的場景。

但類似的捫心自問並沒有多大效果,就像是年少時轉瞬即逝的煩惱,亦或是糾纏一時的困惑,每當我快要弄明白的時候,“為零計劃奉獻終生”的信念就會冒出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不過有變化的是,在那之後,每當我被無數靈能星光包裹住時,我都會有種一閃而過的錯覺,覺得有絲痛苦,甚至有股血腥混雜其中。

這個變化一直持續到最近。說到最近,我們小隊接到了東南亞地區的滲透任務。我不知道的是,在這段時間,孤墳居然策劃起了一次毀滅因靈的計劃!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不禁問自己。思考片刻,我得到了答案。

但知道並不意味著理解,甚至支持他。遠在南海的我除了震驚以外,就隻有憤怒和自責了,怪自己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居然保護好因靈。

我們之後趕了回來。當我看到一個個入侵時留下來的戰痕時,憤怒和自責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真相失之交臂的複雜感受。

在這次事件裏,我們唯一的收獲就是杜途,以及對因靈碎片的獲悉。不久,我們抓來了昊文王(和一個小女孩)作為人質,他是杜途的親人(和loli )。為了保險,我們還給他植入和我們一樣的信念,為了零計劃。

原以為事情會像以前一樣輕鬆,卻沒想到在捕捉的最後階段發生了意外——那個爆炸!

我們隻好重新擬定計劃——派上昊文王。我們以合作為切入點,以示誠意,我們先把昊文王返(an)還(cha)他(jian)們(die),這樣昊文王就能獲知D的能力。如果他們不合作,我們就製定針對戰術,強取;如果他們合作,昊文王就扮演一個好弟弟,穩定住杜途的情緒,等到他們被帶(pian)到了主基地,再做植入處理。

與我們同行的,還有龍敢——超強的因類01 。

他的出現一開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的神秘,他的能力,他的強大,特別是他對另一個因類01,林櫻的關照,讓我好奇。我多年聽故事的經驗告訴我,這其中一定還有故事。

不知是我能力使然,讓我習慣在吸收靈的同時,想聽他們身後的故事;還是單單因為我渴求一個能回答我問題的故事,在我,龍敢,娟三人先行去往張家界的晚上,我找到機會來到了龍敢身邊。

我和他交流十分舒暢,或者說自由。不一會,我自嘲般地講起了我最近對孤墳的念念不忘以及吸收靈能時總覺得怪怪的。當我苦笑地說完,並期待著他“脫線”的回答時,他臉上常駐性的憨笑消失不在,他把右手壓在左手肘下,頭斜向左方,整個人側向看著我,臉上的表情第一次與其年齡相符。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龍敢逼視著我,眼神充滿了力量。這句話到了我耳朵裏仿佛變成了:“你敢知道麽?”

我點了點頭。

“這是因為植入的信念鬆動了,或者說,不夠強。”龍敢說,“當我開啟四倍體質時,我就能感覺到這股植入的信念。我甚至可以抵禦它,做相違背的事情,若是十六倍體質,就能完全無視它。”

“你!”我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他,理智告訴我應該迅速上報組織,但我的眼睛卻被他牢牢地吸住,動彈不得。

我捋了捋我打結的舌頭和哽咽的喉頭,費了番勁才憋出幾個字:“你要反抗?”

他覺察出我的波動,把眼神從我身上移開,我這才覺得舒了一口氣。

他搖搖頭:“這比把天安門炸了都難,你覺得可能麽?”

“隻是,我不想讓林櫻也受這個控製。”他露出不忍的目光。

“你和她是同期的實驗體?”我想了想,問道。

“恩。是的。折磨的痛苦雖然被信念給淡化了不少,但有多苦你也是知道的。我跟她是同期裏唯一活下來的,而且極為特殊的是,我們是因類變異者。研究人員也從來沒有遇見過,於是在給我們植入了信念之後,對我們進行了大膽的測試。”

“我們兩個被分開測試。那段時間裏,我開到了六十四倍體質,不過持續時間隻有一天,之後又有一次十六倍的和四倍的。在進行了一係列檢查和測試後,我在保持四倍體質的最後一天見到了林櫻。”

“她的能力極為特殊,她能讓一個人或物十分鍾之內所關聯的因果完全刪除,比如我十分鍾內殺死了一百個人,她能讓這個無效化。但是代價卻是,犧牲她身體的一部分。”

龍敢冷冷地繼續說:“那一天,我來到了維生室,見她漂浮在一罐綠色的溶液裏,全身插各式各樣的管子。她的手,眼睛,嘴唇,鼻子,頸部,腳掌,還有不知道多少內髒全都不見了。她就那樣像被啃食的屍體一樣泡在裏麵。”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活的還是死的。我傻了地站在那裏,旁邊醫護人員在為我說明他們如何保證她的生命。”

“生命?”龍敢嘲弄地說,“他們把她當成了工具,用完了之後就縫補起來——他們用她的細胞做出了一大堆克隆器官,就在旁邊的容器裏麵。”龍敢的身子顫抖起來,他死盯住地麵上無辜的小汙點,說,“我不敢想象那是怎麽樣一種感覺,看著自己身體像是洋娃娃一樣拆卸卸掉,還滿以為在做貢獻。她痊愈後衝我笑著跑來,和沒事兒人似地。”

龍敢用雙手開始向剛剛提到的幾處地方揉捏,悲痛之情難以平複:“跟沒事兒人似地……”

當晚的談話我們默契地沒多再提,而是各自沉思。

我低頭撥弄著手指,靜靜地看著空氣中零散的靈能碎片,透過它們的斑斑點點,我深切地、迫切地想重新體驗孤墳說的那次痛苦。

然而體會到了又能怎麽樣呢?當看著龍敢習慣性耍寶式的調笑時,幾乎能看見在龍敢還是實驗體時,是如何逗笑林櫻的,即便有這麽深的怨念,還是擺脫不了信念……

速速速,眼前的光景向一點無限收縮直至消失,下一秒,杜途窒息般冷靜地坐在龍敢與楚玳正中間的廢渣上。眼前幾個男人正用撬棍撬著變形的車門,剛才圍觀的女性瞅見楚玳的屍體後尖叫地躲在了一遍,並撥打著求救電話。

杜途爬起來,他手上多出了一根又尖又長的金屬殘片,他死死地握住它,翻身來到龍敢這邊。龍敢此刻昏迷不醒,右手像是隻融化了一半的鋼條,血肉模糊。

(殺了他!)

杜途感覺眼睛都脹紅了。

(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合作,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打算給我們植入思想,洗腦!想把我們當成工具!昊文王,他居然已經被洗了腦了,啊啊!)

杜途半抱起龍敢,右手從身後托著他,外人看來,杜途是在救龍敢,其實杜途右手中緊握著凶器。

(殺了他,殺了他!他是唯一能對我產生威脅的人,然後幹掉鎮真他們,救走D,逃跑!)

杜途把頭埋在龍敢心髒處,裝作在聽心跳的樣子,而眼睛卻如刀般盯著龍敢的臉。

咚咚,咚咚咚。

杜途洞悉著龍敢異常快速,強而有力的心跳,感覺耳邊有一個小鼓在擊打。同時,他已經把長金屬條架在了龍敢背後,尖銳的金屬頭對準了他的心髒,杜途隻要放下手來,或者假裝摔倒在他身上,龍敢的心髒就會被刺穿。

杜途伏在龍敢胸口前足足有十秒,支撐手已經接近僵硬,腦子裏已經重複那三個字無數遍,卻依然不敢放下手。杜途就像手上捏著爆炸按鈕,坐在滿是乘客的公交車上的反社會分子一樣,感覺全世界都是潮水般的壓力,瑟瑟發抖。

在杜途做出最終判斷前,一點亮光點染了杜途的眼界。

一顆飄忽不定的,丁點兒大小的小光點在龍敢臉上飄**,就像一隻螢火蟲一樣,悠悠地飛**著。杜途失神地看著它,感覺到一絲熟悉。

忽然,杜途明白了這是什麽,一瞬間,世界這個巨大的舞台仿佛解開了麵紗,杜途這才發現視野裏全是這樣飄雪般的光點。實際上這些光點從杜途蘇醒過來時就存在了,隻是直到此時,杜途才發覺它們。

而且一旦發現,就再也不能忽視它們,它們磅礴地充斥了杜途整個視野。

杜途心中呆愣地擠出一句話:這不是楚玳的能力嗎?

這些光點如同銀河係中億萬顆恒星,徐緩地圍繞著杜途旋轉,一些較近的光點落在了杜途皮膚上,就像水入海綿消失不見了,同時,杜途感到了極大的充實。

忽然,杜途想起了楚玳的那串記憶——或者說那串記憶湧現出來強占了杜途的大腦,杜途猛地一抽泣,悲從中來,這一瞬,杜途打消了殺死龍敢的想法。杜途瞧著龍敢,想到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又何嚐不比自己慘?

這時,杜途發現了另一樣不尋常東西,他看見在龍敢體內有一個光團!人死後靈魂的光團!

他沒死啊!

龍敢強勁的心音證明了這一點。杜途更為仔細地觀察這個光團,忽然發現上邊有個極為細小,類似楔子的東西插在上麵。

杜途看向普通人,每一個人體內都有一個發著微光,頗具美感的光球。

(我的能力是吸收和靈能可視化。)

楚玳記憶裏的一句話冒了出來。杜途瞬間理解。

杜途把目光放在那個細小的楔形物體上,思維開始運作起來。

植入的信念!

杜途猛地想起楚玳的靈魂裏應該也有這個,還被自己吸收了。那我豈不是會像楚玳一樣為零計劃效命?

杜途立刻在心中怒罵了幾句零計劃,發現心中並沒有什麽阻力或不適。

(失效了?)

杜途不明白為什麽,但足以為之慶幸。杜途的眼神犀利起來,狠狠地盯住楔形物。

杜途沒有注意到的是,龍敢已經醒來了!

龍敢還未完全睜開眼睛,他覺得右手湧來無以言狀的劇痛,他拚命地掙紮起來,四倍的體質使他扭動的力量巨大無比,直接把杜途掙脫開來。

杜途隻覺龍敢推開了自己,並徑直向那根鐵條躺下去。杜途大叫不好,用腳猛地一拱龍敢的腰,將他踢到旁邊。

龍敢痛嚎一聲,睜開眼,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破損的車,死去的楚玳,踢開自己的杜途。

嗯?死了?龍敢的眼睛在楚玳和杜途之間極速地轉換,忽然,他猛地使勁,撲向杜途,受傷較輕的左手抵住了杜途的脖子,質問:“你已經吸收了?”

“咳咳咳!”杜途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隻知道龍敢如同雄獅一樣壓在上麵,自己怎麽使勁都動彈不得。

龍敢見插在地上的那根鋼管,想到剛剛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回,怒道:“你是要殺死我麽。”

杜途憋紅了臉,說不出話,使勁地搖頭。

龍敢忽又想到杜途把自己踢開,分明是救了自己,狠瞪了杜途一樣,放開了手:“我勸你不要反抗。”

“然後就和你們一樣被洗腦麽?”杜途苦憋地爬起來,憤恨地揉了揉脖子,“被人當成木偶使還滿心歡喜。你忘記林櫻了嗎!”

“你……”龍敢驚訝地望著杜途,一時語塞。

兩人忽然陷入僵持,此時無論怎麽辯解,怎麽抵抗,都沒法改變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忽然,杜途語出驚人:“我和你做個交易。我幫你把你被植入的思想去掉,你放我一馬。”

龍敢忽然覺得這話說到他心窩子了去了,他看著杜途極為認真的表情,說:“你怎麽做?”

“我吸收了楚玳的能力。”杜途抑製住激動,“我能看見那塊被植入的信息。它像一根釘子一樣釘在你們靈魂上,我把它吸走。”

“你怎麽知道能吸走?”

“我就是能!”杜途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整個人抖動起來。

龍敢聽到他腦海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喊著“為了零計劃,為了零計劃……”,這個聲音每時每刻,如緊箍咒般壓製著他。這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如有實體般地快要占據他整個大腦,簡直就和那個時候一樣,就和那個時候看見林櫻像被螞蟻肢解的昆蟲屍體,看見她麵目全非地漂浮在維生艙裏,自己卻無動於衷一樣……

不行!

龍敢怒了,他高抬右手,猛地向牆壁砸去,原本就血肉模糊的傷口如爆漿一般在牆上炸出一些紅白相間的碎肉。龍敢深吸一口氣,憋住劇痛,對杜途說:“來!”

杜途立即集中注意力,現在他看這些靈能力量時和D看那些線一樣,簡直就是用另外一個大腦在操作!

杜途能看見自己的靈——完全像個黑洞,一個界麵扭曲的三維球體,在其周圍,所有的靈能碎片都被吸了進去。

控製,這是最難的一點。

杜途湊近龍敢的靈球(作者:靈球,靈,光團,都一個東西。),注視著那突兀的楔形物。杜途感覺自己多出了一雙手,一雙自帶吸引力地手,他用手靠近那個楔形物,小心翼翼地把控距離。

這就好像拿著一個磁鐵,要去吸一堆廢鐵中的一根釘子,要求把釘子吸出來,但不能連帶吸出其他東西——其他東西可就是龍敢的靈魂啊!

杜途全神貫注,如同麵對“紅藍兩線”的拆彈人員,警惕到極致。

終於,杜途吸出了那根“釘子”,那“釘子”卻沒有停下來而是衝向杜途,鑽進了杜途體內。杜途忽覺渾身一驚,打了個機靈。

“啊~”龍敢感覺好似脫掉了一身重甲,渾身暢快,見杜途神色不對,連忙問道,“難道你把它吸收了?”

那杜途豈不是要效忠零計劃了?主基地那些人知道了我移除了信念豈不再給我植入一次?豈不是白移除了?龍敢腦海裏一瞬間閃過一大堆想法,甚覺荒謬。

“我沒事。”杜途的表情即刻冷酷下來,“我們的約定繼續吧?”

“哦?恩。”龍敢點點頭,“你是怎麽?”

“我體內包括我自己有五個意識體,還不包括零碎的。一兩個信念植入對我不起作用,就像你強化身體後信念就鬆動了。”杜途靠近龍敢,默默地攢緊拳頭,“對不起,我得先把你打暈。”

杜途表情如此義正言辭,簡直是在胡說八道。

龍敢卻也幹脆,說:“你還是算了吧,你打不暈我的,我自己來。”

說完,龍敢悄無聲息地把頭用力向後撞去,暈了過去。

杜途看了看龍敢在牆壁上砸出的裂痕,默默地掏走他腰際上的車鑰匙,離開了事故現場。

(可以的!可以除去昊文王的洗腦!)

杜途心中高喊著,驅車直奔廢棄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