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期

杜途停了下了,一手支撐在樹上,默默地喘息。

漆黑的夜裏,杜途的瞳孔竭盡全力地放到了最大,通過樹木和灌木的比例計算自己離出口的距離。不遠了,想到這裏,杜途鼓足了勁,再次跑起來。

“你就想回去了麽!”突然一個幽暗的聲音響起,難道是孤墳?

杜途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先是嚇了一跳,而後馬上繃緊了神經。

不對,孤墳的聲音是直接在我腦海裏說的,這次不同,這次是從後麵傳來的。

也就是說?杜途回頭一看,確實,樹林中有一個人影。這個人脖子上有一個戒指模樣的項鏈,項鏈發著白色的光亮,是黑暗中唯一閃亮的東西。從他沒有帶任何照明裝備看來,應該是和自己一樣摸黑過來的。

好眼熟,杜途眯著眼睛,僅靠著這微弱的光亮,他居然看清了對方的麵孔。

比寸頭略微長一些,自然立起的頭發,眉毛和眼睛連得很緊,在兩個眼睛的內角交匯。厚實下彎的嘴唇時刻保持嚴肅的表情。壯碩的體格比自己還要大一號,不過還是比不過昊文王那廝。

“你和他們一夥的麽!”杜途急切地問道。如果是,那就避不了一戰了!想到這裏,杜途的手慢慢伸向腰間——這是他留來保命用的手槍,從研究所帶出來的。

“不管我是哪一方的,你今天都栽在我手裏了。”說著,這人慢慢走來,眼睛時刻狠盯著杜途,“不過在此之前,我可以告訴你,我叫彭驥。”

“不要動!“杜途拔出腰上的槍,直逼這個叫彭驥的男人。

“你可以試試,你是打不到我的。而且在你射擊的那一瞬間,他們就能確定你的方位。當然,你可以認為他們抓不到你。”彭驥眼色凝重,脖子上戒指的亮光慢慢暗淡下來。

“砰!”杜途瞄準了此人的腹部——從前杜途可沒有這麽果決,隻是從見到孤墳之後,杜途就變得難以捉摸了。

槍聲響起,但場景卻與杜途所想不同。

那人並沒有被擊中!而是!在杜途扣動扳機的一霎那,在杜途在扣動扳機的瞬間,大約零點二秒,他躲了過去,疾速地閃了過去!不知為何,杜途覺得周圍灰暗了一些。

“你小子!”隻見一個黑影和晃動的白色閃光,杜途的腹部遭到沉重的一擊,他哀嚎退後兩步。

“咳,啊……”杜途單手捂住腹部,這一擊像是對方的泄憤,目的僅僅是為了製造疼痛。這力量,真大!

就在杜途感歎的小段功夫,彭驥又衝了上了來,杜途再次舉槍瞄準此人:“砰!”

這次依舊沒有擊中任何物體,那人再一次瞬間閃過!!

怎麽可能!杜途再也無法冷靜了,兩次五米內的射擊都無法擊中對手,怎麽可能!

“噠。”杜途短暫的破綻被彭驥抓住,他迅速一擊,卸下了杜途的手槍。

可惡!怎麽可能會這種事!杜途心中一橫,腳下猛的發力,身子在空中旋轉起來,一記飛踢勢不可遏地衝向對方:“咿……呀!”

嘣,一記沉重的悶響,杜途的腳被彭驥雙手接住。同時,由於重心不受控製,杜途直接從半空中直摔倒在地,“額!我*”

“我說了,今天,你就栽在我的手裏了!”

杜途隻聽到如同死亡宣判的腳步聲,然後腦子“嗡”的一下,視線模糊起來,他被擊暈了。

要死了麽……真的,死?

模糊,眼前是巨大的亮光,腹部依然隱隱作痛,昏昏的腦子像是被綁著一個沙袋,完全抬不起來。

這裏是,哪兒?

弧線形刺眼的光亮——來自於潔淨的地板的反射。杜途瞳孔迅速縮小,視野也變得清晰起來。

凳子,被綁住的手腳,槍不見了,這是一間小房子,窗戶緊閉,還有,最重要的,眼前的男人!

彭驥!這個輕易將自己擊敗,甚至躲過子彈的變態,他坐在杜途正前方,靜靜地看著杜途。

“你要幹什麽。”杜途依舊低著頭,適應著這環境,他可從沒想到會到這一步。

“你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吧。”彭驥雙肘支撐在腿上,上身向前探去,“關於孤墳,你都知道些什麽呢?”

孤墳?怎麽會有怎麽多人對這個叫孤墳的死人感興趣?真**可惡!剛剛是那群間諜,現在就是這個彭驥。莫非彭驥又代表一個新的勢力?

杜途再一次瞧了瞧彭驥。

不像。他身上連個聯絡器都沒有,究竟是什麽來頭?

“他死了,這就是我唯一知道的事情了!”杜途發現彭驥皮膚很黑,也難怪剛剛在黑暗中他隱蔽地那麽好。

“不必對我有所隱瞞,說實在的,我和你的關係還是很微妙的。”彭驥站了起來,從腰際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他用刀鋒在杜途下顎處遊走,寒光映射杜途眼裏,冰冷的觸感在杜途下巴徘徊。

“嗯!”杜途把眼睛瞥向一邊。

彭驥繞著杜途不停地打量起來。

這個混蛋到底要幹什麽!杜途使上全身的勁也奈何掙脫不了繩索。突然,杜途覺得手上一沉,還有一絲摩擦的聲音——咦?

杜途甩了甩手,怎麽會?對方幹嘛把繩子割斷?

可是彭驥沒說什麽,隻是慢慢走到杜途前,大臂猛地一揮,匕首如隕石般甩在杜途腳間的繩索上,不僅割斷了繩索還紮入了木質地板。彭驥右腳一抬,閃電般地先用腳跟一磕將匕首踢開,再用腳尖將它踢到空中,並在杜途眼前幾厘米的地方穩穩接住,握住的一瞬仿佛能聽見刀鋒的呼嘯。

這是什麽,藐視麽!杜途一股怒氣上頭:“你不怕我反擊嗎?”

“你攻擊不到我,我知道,你的想法。”彭驥收起匕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說。

“攻擊不到?你知道?就像剛剛我瞄準你一樣麽?“杜途揉揉手臂,那兒有些發麻,可能會阻礙他的接下來的發揮。

彭驥繼續坐著的姿勢,沒回答杜途,隻是說:“孤墳要你去的,沒錯吧。”

“你怎麽會知道的!”

“因為——就是孤墳要我來的啊!所以你不必糊弄我。”彭驥的眼睛仍如一潭深水,難以捉摸。

“什麽意思?他派你來,你卻問我了解他什麽!”杜途頓時覺得不可理喻。

彭驥眼神一獰,恍如尖刀般犀利,他緩步走來,手威武地背在後麵,同時閉上雙眼。

(他要幹什麽?)

杜途心神一緊,忽然有些懼怕。

彭驥突然發力,整個人如黑色閃電,右手從腰間拔刀揮來——他始終緊閉雙眼!

杜途本來就有所警覺,立即做好防守,可當杜途想用手阻擋時,一個力卻先擋住了杜途——彭驥仿佛知道杜途防禦的點,他的手居然比杜途還早到達位點。沒等杜途反應過來,明晃晃的匕刃再次架在杜途脖子上。

“我叫你說就說,明白嗎?”彭驥睜開眼,蔑視地說。

杜途感覺心中有什麽被踩碎了,脖子上傳來絲絲的冰涼壓製住了一切。

(這就是他所說的知道我的想法嗎?完全攻擊不到他……)

擊敗他的可能性——零。

杜途無奈地說出自己所知道的孤墳:“……”

“隻有這些麽?”

“恩。”

彭驥放開杜途,坐回去說:“那對你自己呢?有什麽新認識嗎?”

(這又算什麽?考試報告?)

杜途還是屈從了,說 :“我能看到死人的記憶,會莫名的感到別人的情緒。”

“什麽時候開始的。”

“三天前,不知道為何,我昏迷在這個山頭上,一醒來,我就有了這種能力……啊!”淚水突然狂湧起來,杜途自己都不明白他是怎麽在這種情況下哭出來的。他邊哭邊罵罵咧咧,越罵就越哭得凶。

“哈哈哈!”彭驥見此大笑起來,“我看你能耍得那群間諜團團轉,還以為你有點本事。你真以為是裝了啥還能跑,真刺激咯?沒想到隻是這個麽貨色。孤墳居然說你有特別之處。”

彭驥正色道:“不,你什麽都沒有,弱得根廢柴一樣。”

“所以……”

彭驥的話拖得很長,杜途的心拉得很緊。

“……後麵的話你也沒有必要聽,你走吧。”語罷,彭驥緩緩地站了起來,無視驚呆的杜途。

這——他——媽——怎——麽——回——事!?

杜途的眼淚像是瞬間扭緊了水龍頭,停了下來。他驚愕地看著彭驥,這……

(冷靜,冷靜!這不是夢!事情發生就必然有發生的理由!想出來,杜途!)

(思考!杜途!想想為什麽!他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將我抓去,展示出強大的能力,卻在簡單的詢問後又將我放了。為什麽!為什麽?他是在說笑麽?)

(或者說,這就是他的目的?他就是為了展現他的強大,讓我知道他的存在?)

(他的目的,莫非就是警示我,我其實一直被控製著嗎?)

(他說他是孤墳派來的,卻又問我孤墳的信息。這不是前後矛盾嗎?亦或者,他的目的不是他想了解孤墳,而是看我是否了解孤墳?)

(但又僅此而已嗎,出於這種無聊的目的,做出這種無聊的事情?不對,還有更深層的考慮,杜途,想下去!)

(……孤墳,對,還有他!孤墳和彭驥一前一後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們實際上徹底掌控著我的行為——我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他們不斷地從側麵敲擊我,要我不要偏離他們計劃,要我按他們想的前進。)

(為何……)

“我懂了!”杜途拭去眼淚,走到了門口,眼前是沒有上鎖的木門。杜途輕輕地推開,外麵依舊是森林,幽暗幽暗的,房間的燈光透著門化作一條光束射入森林,拖出一道很長很長的光路。

彭驥見杜途一動不動,問:“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的嗎。”

停頓,無聲,兩人沒有任何動靜。

就在彭驥再想說話的時候,杜途用很小很平靜的聲音說:“三天前,我從這裏醒來,雖無外傷,卻失去了記憶。”

“但我對這附近有印象,也因此碰見孤墳。加之從我剛剛得到的信息,估計我的失憶就是你弄得吧。”

彭驥沒有說話,但是眉毛不經意間挑動了一下。

“也就是說,你能刪除別人的記憶。”

這次彭驥的拳頭不經意地使上勁虛握起來。

“打鬥中你看穿了我的意圖,或者說根本就不用‘看’。你這是在向我展示你‘感受’的能力。然而,如此強大的你都沒把我怎麽樣,都不敢動我,因為你們需要我。需要我的能力。”杜途波瀾不驚地說,“ 你出現的時間那麽精準,我一逃出來你就出現了。這是因為你一直在跟蹤我。我在研究所幹的事你是一清二楚的。”

“而我這次行動全和孤墳有關,我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麽,讓我變得這麽不清醒。但這說明你是孤墳手下,因為隻有他才知道我的行徑。這點你沒騙我。”

杜途:“那麽問題來了,你跟蹤我的目的是什麽呢?”

杜途頓了一會,說:“很簡單,保護我。”

震驚!這個剛剛還是痛哭流涕的人一霎那間變化居然如此之大!

“你想說什麽!”彭驥向前邁進一步,手中匕首再現。

“這說來有些詭異。你們想讓我陷入一個無法擺脫的險境,你們要我冒失地闖進研究所,然後在我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救我出來——因為知道以我的能力,是敵不過他們的。然後你就會裝作我的救命恩人,把我拉到你的陣營裏。你和孤墳,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但是你們錯了,事情出乎了你的預料。我不僅沒有陷入危機,還全身而退。然而這下可好,沒有你的用武之地了。”

“然後你急了,然後就出現了現在這種蹩腳的威脅場麵。”

杜途稍微頓了頓,頗有氣勢地反問道:“彭驥,我說的對麽?”

彭驥看杜途的眼神已經從驚訝到警惕。杜途分析得一點也沒錯,孤墳確實需要杜途的能力,但他認為直接暴力威脅對杜途沒用,就臨時想出了這個方法。

現在可好,要不要直接把他綁走?彭驥心情有些複雜,他手中的匕首依舊透著寒光。

見彭驥毫無反應,杜途也明白他說對了。他邁著均勻的步子,向森林裏走去,心中的另一個疑問也解決了——剛剛那群間諜所懼怕的,應該就是彭驥吧。01部隊,沒錯,01部隊。

看著杜途慢慢消失在叢林裏,彭驥掙紮了一會,收回了匕首,他想起了今日上午與孤墳的交談:

“這是第二次見麵了,彭驥,你還習慣麽?”彭驥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個聲音直接在他意識裏響起,是孤墳。

“恩,還好,對我的靈體沒有什麽影響。”彭驥直接默念道。

“這次我要你去監視一個人,他長這樣。”彭驥意識中浮現出一張麵龐,十分清晰。

“這不是杜途麽?”彭驥驚訝道。

“哦,你見過他?”孤墳倒是意外了。

“哈,說了也巧。我在地震前見過他,那時候他闖進了第一研究所,我以為他是明歌的人,就追了上去。後來發現是個普通人,就把他記憶刪了。”

“普通人?其實不算是。他的父親是杜水門,零計劃第二期主任。”

“他知道?”

“沒沒沒。這也純屬是個巧合,巧合而已。杜水門都死了十多年了。和現在發生的事情沒一點關係。你的任務是監視和保護他。他今天晚上就會去第一研究所搗亂,有可能成功有可能失敗。失敗的話,你就救他出來,扮演他的救命恩人。成功的話,那就……那就嚇唬他一下。”

“他有這麽特別麽?”

“恩,很特別,你可以去見識見識。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第一研究所的那些間諜你也看見了,我的屍體已經被運走了。聯係他們的頭目,我們要啟動了。”

……

“嗬嗬,特別?”彭驥華麗地收起匕首,顫抖的身子緩了下來,“一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