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色目人
範家側門。
張元青親自駕著騾子車,金元寶靠在木架上,緊抓住木把手。
租輛馬車要二兩銀子,抵得過天上人間幾日的營收,屬實不值得。
“到了。”
將騾子車拴在石墩上,張元青伸手接兩人下來。
金元寶提著裙擺,從木架子車上跳下來。
張元青感覺腳下的土壤都在顫。
金元寶身著紅色宮裝,虎背熊腰,下巴完全疊在鎖骨上:“老爹,咱進去幹嘛?”
紅杏樓改名天上人間後,金元寶幹的得心應手。
就算沒有客人點她牌子,每天靠著按腳也能有不少銀子收入。
張元青笑嘻嘻拍拍金元寶的胖手背:“咱們天上人間,揚名立萬就在今晚。”
金元寶已經成了張元青的頭號小迷妹:“我聽老爹的。”
將請柬交與側門的小廝,兩人進入範宅的偏院,尋著說話聲來到後院。
院中有方木台,張元青帶著元寶進來的時候,台上正有人在彈古箏。
女人一襲白裙,頭頂著白紗冪籬,五官看的並不真切,多了神秘感。
憑借張元青多年做技師的判斷,女子顏值在九分左右,身材則差點,八分左右。
女子身材屬於林黛玉那種柔弱可憐,惹人憐惜的那種。
張元青不太喜歡這種病怏怏的身材。
“呦,我的小麵首到了。”
於紫瓊見到張元青身後跟著金元寶,撲哧笑出聲:“你們紅杏樓是沒人了嗎?來了個胖妮子!”
“瞧這幅身子,在鄉下非得交二鬥黃牛稅。”
金元寶綠豆眼瞪大,掄起長條凳:“老鴇子,你說誰交黃牛稅呢?”
於紫瓊甩動手裏的青色手絹:“呦,動手啊,在範家老爺府上磕破老身的頭。”
“對,你們紅杏樓改了個什麽名字?天上人間。”
“啊呸,一群老梆菜,也配。”
張元青抓住元寶手中的長條凳,硬生生按下去:“元寶,坐下。”
金元寶身子扭坐到一旁,鬱悶的坐下。
“好。”
“紅魚姑娘琴藝又精進了。”
台上一曲琴聲落,台下的人紛紛叫好。
此次範家做東,不止是接待貴客,仁化縣有名的士紳都在場。
於紫瓊妒忌的望著台上的蘇紅魚:“教坊司的賤貨罷了!”
張元青也瞟了眼舞台,仁化縣有間官家直營的青樓鳳凰閣。
台上那位穿著白衣的蘇紅魚多半就出自鳳凰閣。
蘇紅魚起身作揖,嗓音溫柔婉轉:“小女子不才,謝過諸位。”
“仁化縣今年的花魁,想來是蘇小姐了。”
“什麽叫想來?除了紅魚姑娘,還會有他人?”
“西廂新來了位色目人,舞姿優美,小生親眼看過,怕是紅魚姑娘難了。”
“肯定不是紅杏樓,你們看紅杏樓那位,長得像母夜叉。”
“紅杏樓不是改名叫天上人間了,白瞎了這麽個好名字。”
張元青豎著耳朵,在聽那些交頭接耳:“不是幫範家接待貴客嗎?”
提到此事,於紫瓊也來氣,範家老爺趁著花魁日臨近,索性討個彩頭,將兩件事並在一起了。
燕小乙那個臭小子通知了鳳凰閣和西廂,擺明不把快活林看在眼中。
於紫瓊頗為鬱悶:“鳳凰閣和西廂擺明有備而來,為他人做嫁衣裳嘍!”
張元青這才注意到,戲台正下方擺著三張食案,坐在中間的範家老爺範仁。
範家老爺左右兩側食案則坐著兩名模樣相近的父子。
張元青將耳朵湊過去,聽見範仁稱呼對方為楊老。
範家一門兩進士,朝中還有兩名翰林院編修,能讓他如此對待,又姓楊。
隻有兩人。
楊一清,楊廷和。
按照時間線判斷,楊一清總管兵部及西北兵馬製,不太可能出現在仁化縣。
楊廷和在正德年間曾為了避開八虎和李東陽等人的鬥爭,回家丁憂守製。
院中坐著的兩人姓名呼之欲出,楊廷和,楊慎。
張元青有些激動起來,這位大佬在劉瑾倒台後,站在了權利頂峰。
二三十年的時間裏,他是手中的權利一度超過皇權。
可惜,大議禮之後一蹶不振,被迫乞骸骨。
楊廷和撫須笑談:“嫋嫋琴音入耳,頓覺精神煥發,範家侄兒有心了。”
範仁親自為楊廷和倒酒:“家父來信,伯父路過仁化時,一定好生招待。”
“仁化畢竟是鄉野小縣,沒甚拿出手的東西。趕巧了,臨近我們仁化的花魁節。”
為楊廷和斟滿酒,範仁邀一旁的楊慎碰杯:“賢弟,請。”
楊慎並未理會楊廷和的相邀,用手指點了酒水在食案上寫字。
範仁隻得用微笑掩飾尷尬,自飲一杯。
楊廷和暗自搖頭,慎兒一向心高氣傲,不喜參加此等宴席。
“賢侄莫要生氣,慎兒生性如此,不喜如此場麵。”
範仁趕緊起身:“楊老說笑了,賢弟剛剛拔的鄉試頭籌,有狀元之才,些許傲氣又算得了什麽。”
鳳凰閣的蘇紅魚下台,上來一名白皮膚的女子
台下的人半坐著凳子,上半身忍不住直起,都想看看色目人是何樣子。
張元青也目不轉睛,看到那女子身上是件中世紀的束腰長裙。
裙子領隻到山峰邊緣地帶,縱深的溝壑被擠成人字。
台上的色目女子舞姿豪放,藍色的眼瞳神秘如星辰,舉手投足之間有些奧黛麗赫本的氣質。
張元青也不由得感歎起來,如此顏值放在荷裏活起碼拿幾個奧斯卡。
如今卻成了窯姐。
“就是不知道是毛子還是西邊來的。”
張元青沒忍住好奇心,開口試探:“where are you fr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