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回光乍現的司馬韜

此刻的建康城,出乎所有人意料,病情雖然好轉,但是仍然不能下床的司馬韜,竟然整個人的精氣神重新振作了起來,身體也能夠下床行走了,於是,重新召開早朝的旨意便迅速從太極殿中發出。

當早朝的鼓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整個建康城,到處彌漫著強烈的好奇心,陛下重病,即將不治的消息本來就已經在建康城裏漫天飛舞了,現在竟然突然傳出了召集官員們參加早朝的鼓聲,是陛下痊愈了?還是太子登基了?亦或是,太子妃臨朝聽政了?

當眾多官員魚貫而入在太極殿前分班站好之後,所有人抬起頭,發現坐在皇位上的司馬韜,此刻正滿麵笑容,帶著大病初愈的欣喜,滿意地接受著群臣們的祝賀。

隻是,這種欣喜的笑容還沒持續多久,便立刻變成了滿臉的疑惑。

司馬韜掃視了一遍大殿中的群臣,然後疑惑地看向自己身邊的宦官高啟說:“怎麽今日朝會,沒有看到楚王。”

高啟連忙走近兩步,貼在司馬韜耳朵邊說:“楚王前幾日不慎墜馬,被踏傷了,現在正在府裏養傷,今日無法參加朝會。”

司馬韜滿臉驚訝:“這種事情,為什麽不早說,弟弟受傷了,我這個做兄長的卻完全不知道,也沒有去看望,這簡直,就是什麽話!”

稍停頓了一下,司馬韜繼續看向高啟:“怎麽樣?楚王傷得不嚴重吧?”

高啟先是支支吾吾,接著可能是感覺瞞也瞞不住,於是幹脆委婉地說:“剛開始挺嚴重的,不過,經過醫官們的救治已經無礙了,中山國長公主聽說楚王受傷,特意帶了醫官過來看望,如今,已經在楚王府住下了,日日陪伴楚王,所以,陛下不用擔心。”

司馬韜的臉上立馬重新浮現出笑容,大笑著說道:“哈哈哈,沒想到啊,這小子,這麽有女人緣,不過這二人倒是郎情妾意,十分般配,等到楚王的傷痊愈了,朕馬上給他們成婚,楚王能夠抓緊生個大胖小子,朕就算到了地下,也算是對父皇有個交代了。”

高啟不敢搭話,隻能生硬地在旁邊擠出一臉並不協調的笑。

司馬韜重新把目光看向太極殿中的眾臣,眼睛搜索一圈之後,帶著些疑惑問道:“廷尉段宏呢?先丞相王循遇害案,如今到什麽進展了?”

大殿中立馬站出來一個人,手捧笏板,恭敬地回答道:“啟稟陛下,段大人因病已經去職,臣是新任廷尉莊光,先丞相遇害案已經查明,是建康城內探丸郎,因私怨謀害,如今廷尉府已經抓捕匪徒三十二人,匪首在逃,臣已經向各州郡發下海捕文書,相信不日就能將匪首抓捕歸案。”

聽著莊光的話,司馬韜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差,奈何這畢竟是朝會,所有朝臣都在,司馬韜隻能強壓怒火問道:“莊光,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你?九卿的任命,非朕親筆朱批,怎能這麽隨意地換人?你是何人任命的?”

司馬韜這麽一句話,台下的莊光立馬變得滿頭大汗,說話變得結結巴巴:“臣、臣,臣是,是,臣是。”

“是什麽是,你倒是說啊!”司馬韜頗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是丞相任命的!”莊光終於鼓起勇氣,完整地說出了這句話。

司馬韜立馬把目光轉向楊昀,楊昀則是滿臉心虛,躲避著司馬韜的目光,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看向司馬韜。

“丞相大人,你這是收了多少錢?這樣的庸才,竟然都能做廷尉了?我晉國,簡直是魚目混珠。”司馬韜目光先是緊盯著楊昀,接著又轉向大殿中站著,渾身已經在瑟瑟發抖的莊光。

“昭信校尉何在!”司馬韜一聲令下,兩名身穿寶藍色山文甲的兵士快速出現在大殿門前。

“給我脫下他的朝服,亂棒打出去。”司馬韜話音剛落,兩名昭信校尉便快速跑上前來,手忙腳亂地脫下莊光的衣服,然後揮舞著大棒,伴隨著一聲聲慘叫聲,莊光逐漸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司馬韜的目光再次環視一圈,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大殿之上站著的,竟然烏壓壓的一大半都是陌生麵孔。

怒火再也忍受不了了,司馬韜手掌用力地擊打在麵前的案幾上,然後大叫一聲:“未經朕禦批任職的官員,全部給我站出來!”

整個大殿中先是一陣沉默,接著慢慢有人站了出來,再接著,站出來的人越來越多,竟然一大半的朝臣都站到了大殿之中。

司馬韜隻覺得自己的內心,一股氣血不斷翻湧,他緩緩地站起身,右手筆直地伸出,指向台下站著,已經渾身瑟瑟發抖的楊昀,就這樣過了許久整個大殿中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恐怖的寂靜之中。

司馬韜伸出的那支右手已經開始不停地顫抖,整個人因為憤怒,血氣上湧,整張臉憋得通紅,最終在所有人的恐懼之中,司馬韜指著楊昀喊出了一聲:“你到底要幹什麽??”

楊昀撲騰一聲跪倒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整個人因為慌張,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司馬韜從口出噴出了一股鮮血,接著整個人像是瞬間被抽去了全部力氣,就這麽向前跌倒在了麵前的案幾之上。

高啟看到這一幕,立馬驚呼著跑過來,“陛下、陛下,快、快傳醫官,快啊快!”

台下的眾多官員們這才反應過來,一時之間,有的人向外衝,有的人向司馬韜身邊湧,場麵瞬間混亂成了一團。

高啟手捧著司馬韜的腦袋,任鮮血沾染著自己的雙手和衣服,不停得大喊著:“陛下、陛下啊,您這是怎麽了啊。”

幹嚎了一陣之後,高啟才突然反應過來,連忙大喊著:“快,快來人,把陛下抬回寢宮,快!”

很快,司馬韜的寢宮再次成為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隻是這一次,醫官們進進出出,卻大都紛紛搖著頭。

等到賈長安帶著司馬睿趕到寢宮,司馬韜已經眼神迷離,幾乎難以認清眼前的人了。

“啊!啊!啊!!父皇、父皇,父皇你怎麽了?我是睿兒,我是睿兒啊,父皇,你不要嚇我啊!”司馬睿看到躺在**的司馬韜,立馬快步跑過去,跪在床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父皇,父皇你怎麽了啊,你起來,你起來啊,父皇!”

司馬睿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那一刻,他分明不再是一個癡傻的太子,隻是一個年幼的孩子。

“父皇到底怎麽了?不是病情已經好轉了嗎?為什麽突然就這樣了?”賈長安拉住旁邊的一名醫官,近乎把對方整個人完全揪起來,憤怒地質問道。

這名醫官早已經慌亂得不知所措,隻是話還能說得清:“太子妃息怒、太子妃息怒啊,陛下本來病體是有好轉,但是,受怒之後,整個人心脈大亂,所以導致氣血虧空,就像是整個人被抽走了精氣,所以才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賈長安顯然並不在乎這些,他隻關心怎麽樣能夠讓司馬韜好起來:“說,快說,到底該怎麽辦?快啊!”

這名醫官隻能繼續強裝鎮定地說,“太子妃,恕臣直言,陛下這一次,怕是挺不過去了,我們一眾醫官,現在是都已經束手無策了!”

賈長安放開手上這名醫官,轉頭麵向屋子裏站著的其他人,憤怒地大吼道:“廢物,都是廢物!全是庸醫!”

嚇得這些醫官們,呼啦啦全部跪在地上,聲音整齊地大喊道:“臣等無能!”

就在這時,高啟突然說道:“聽說楚王府上,中山國來的神醫,醫術高深莫測,要不請他來試試?”

楊蓉聽到這麽說,邊哭邊斥責道:“混賬,那些都是什麽赤腳醫生,況且又不信任,怎麽能讓他來給陛下看病,萬一出個三長兩短,誰能保證?”

賈長安此刻內心著急得猶如萬千隻螞蟻在撕咬,她知道,此刻如果司馬韜一旦病逝,整個國家將再次陷入混亂,好不容易形成的統一局麵將再次分崩離析,所以,她必須想盡一切辦法保住司馬韜的性命。

“我來擔保,都這個時候了,哪還顧得上這些,我們不是還有這些醫官在嗎,有他們把關,出不了什麽亂子的,但是現在不看,那可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母後,這個時候,不能遲疑了!”賈長安快步走到楊蓉麵前,無比急切地懇求道。

楊蓉本來就是拿不定主意的人,現在看到賈長安願意承擔責任,也就幹脆做個順水人情,緩慢地點了點頭。

看到楊蓉點頭了,賈長安立馬走到高啟麵前,“大人,就勞煩您走一趟了,務必把這名神醫請來,這可是事關國家命運的大事啊!”

高啟不敢怠慢,連忙拱手說道:“太子妃您放心吧,就是跪,我也要把這名神醫給帶來。”說完便快速跑了出去。

眾人依然焦急地等待著,司馬睿趴在司馬韜病床前,繼續不停地嚎哭,楊蓉坐在床頭,也在不停地抹著眼淚,賈長安則在房間內不停地來回踱步,時不時地轉頭看向殿門外。

終於,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之中,高啟帶著一名裝束普通,頭發花白的老頭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快、快,快看看陛下!”張千方還沒進門,賈長安就迎上前去,快速扯著他的衣袖,來到司馬韜病床前。

張千方不敢怠慢,連忙號脈,翻看舌苔,又要了司馬韜一直服用的藥物熬製之後的藥渣,仔細觀看,又用鼻子反複聞了聞,接著再次來到司馬韜床前號脈,最後思考了一會,站起身來到賈長安麵前,語氣無比謹慎地說道:“陛下這不是病,如果我診斷不錯,陛下應該是中毒了。”

張千方此言一出,屋子裏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陣“啊”的驚呼。

地上原本跪著的醫官們,更是紛紛站起身,這些人先是圍在藥渣前討論了一番,接著圍住張千方說道:“哪裏來的庸醫,你敢懷疑我們給陛下開的藥有毒!”

張千方倒是也不著急,更不懼怕,而是等到身邊這群人嘰嘰喳喳說完了,自己才慢慢說道:“並非懷疑各位,各位給陛下開的方子是無誤,但是,熬製的過程中,卻有投毒的機會,而且,方子中有一味藥,量少則是藥,量多哪怕一錢也有毒,恐怕就是有人在熬製的時候,在這味藥上動了手腳。”

旁邊立馬有人著急地問道:“你指的是哪味藥?”

張千方頗有些無奈地說道:“鉤吻,又名胡蔓藤。”

聽到張千方這麽說,房間裏的醫官們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張千方繼續說道:“要想求證也很簡單,命人把藥渣烘幹,挑出其中的鉤吻,陛下服用的這副方劑,鉤吻的用量應該是三錢,這藥渣中的,烘幹之後怕是要在四錢了。”

賈長安立馬示意高啟安排人按照張千方的說法去做,然後便著急地詢問道:“還請神醫救救陛下,神醫既然知道此毒,那就一定能解!”

沒想到,張千方聽到這句話,卻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惜啊,遲了,如果能夠早一周發現,還有生機,現在,毒素已經入骨,神仙來了也沒辦法了。”

賈長安聽到這麽說,整個人瞬間癱倒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我開一副湯劑,配合針灸,應當可以為陛下續命三天,但這也已經是極限了,還是準備後事吧。”說完張千方便坐在桌子邊,書寫起了藥方。

賈長安懷著滿心悲傷,慢慢挪步到了司馬韜床前,這位一生受盡屈辱,一直在委曲求全,力圖複興晉國的皇帝,就這樣安靜地躺在那裏,即將迎來自己生命的終點。

“原來看著一個人的生命進入倒計時,不斷流逝,而自己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是如此的委屈和心酸。”賈長安在內心默默對自己說道。

突然,賈長安像是想起了什麽,連忙走過去,快速攙扶起太子說:“殿下,我們該回宮了,現在朝局風雲變幻,形勢緊迫,我們要先回宮去。”

司馬睿仍然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雖然人被賈長安拽了起來,但是仍然在不停地大哭。

賈長安此時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一邊拉著司馬睿,一邊轉頭對楊蓉和高啟說:“母後,高大人,陛下就交給你們了,這位張神醫這幾日就不要走了,留在宮裏照看陛下吧,陛下這兩日的藥,還要勞煩大人親自去煮,另外,務必查出凶手!”

高啟連忙點頭,然後滿臉擔憂地說:“太子妃,一定要保護好太子,既然有人敢對陛下動手,太子就也是危險的,一定保護好太子!”

賈長安連忙點了點頭,然後硬拉著司馬睿向殿門外走去。

另一邊的楊昀,看到司馬韜倒下的那一刻,整個人就已經癱成一團坐在了地上,看著司馬韜被人抬走,楊昀才艱難對著自己的幾個同黨說道:“快、快抬我回去,快見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