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徐州城下的大戰(下)

丘林達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精心算計的一場謀劃,眼看著郗鈞已經中計,徐州城即將被攻下的時候,突然冒出來這麽十三人,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擾亂了魏軍的大陣,導致徐州城的守軍出現了逆轉的局麵,將好不容易攻入城門的魏軍全部趕了出去。

眺望著遠處巍然屹立的徐州城,丘林達抽出馬背上的長刀,夾雜著怒火用力砍在身旁的山岩上,刀光火石間大喊道:“岩陵軍!劉落安!”

“十三人就衝亂了我們的中軍大陣,岩陵軍,確實是個強勁的對手啊。”拓跋真也在一旁輕聲的感慨著。

丘林達繼續憤怒地大叫道:“眼看著徐州城,隻差一步就被拿下了!我怎能不惱恨!”

拓跋真剛想答話,丘林達裹脅著怒火對著身旁侍衛大喊道:“來人!”

“準備二十口大鍋,我要在徐州城下,把所有的俘虜,全給烹了!”丘林達對著跪在地上的侍衛將官說道。

身旁的拓跋真還沒來得及說話,地上跪著的侍衛將官已經麻利地應聲之後走了出去。

拓跋真睜著極度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丘林達詢問道:“什麽?丘林,你是瘋了麽?那可是三百多條人命啊!”

“那又怎樣?這是敵人?難道放他們回去,繼續抵抗我們嗎?”丘林達的語氣中仍然帶著滿腔怒火。

拓跋真也憤怒了,整張臉憋得通紅,對著丘林達大叫道:“陛下已經明令下旨,不允許擅自殺俘,你這樣做,心裏還有陛下嗎?”

“不用你瞎操心,拿下徐州城、擊敗岩陵軍,就是對陛下最大的效忠!”丘林達一句話說完,便不再理會拓跋真,而是自顧自的走下了指揮的高台,身後的拓跋真,兀自大叫道:“你個未通人性的野人!”

另一邊,岩陵軍的營帳中,同樣一堆怒火在燃燒。

“你為何要私自去闖魏軍大陣!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將軍?”劉落安在營帳中焦躁地來回踱步,對著麵前跪著的馮若安,憤怒地大吼道。

“但憑將軍責罰,但若安無悔!”馮若安緊緊咬著牙關,態度堅決地回複道,馮若安**著的上身,不僅有剛剛愈合的傷口,還有幾個被鞭子抽出的新鮮傷痕。

劉落安聽到這句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繼續一鞭子抽在馮若安身上,你當真以為有遠兒護著你,我就不敢殺你嗎?劉落安隨手抽出身上佩戴的長劍,劍尖直指馮若安大吼道。

跪在馮若安身旁的劉知遠,連忙求情:“將軍息怒!馮若安此次雖然行事魯莽,但是,念在他以多勝少,擊敗魏軍的情況下,還請您饒恕他!”

劉落安看都沒看劉知遠,而是雙眼緊盯著馮若安,繼續惡狠狠地大吼道:“我恨的,並不是他魯莽行事,而是他不顧戰友!他的魯莽,白白葬送了我十二名勇士!這種性情,如果有一天統帥了千軍萬馬,那還得了?那豈不是,千萬人的性命,都成了他的賭注!”

“未必,將軍。”郗濤從營門外急急忙忙地走進來,邊走邊說道。

“將軍,我剛剛得到消息,正是馮若安一行十三人衝撞了魏軍的軍陣,徐州城才沒有淪落到魏軍手中,本來形勢萬分危急,九門已被攻破五處,正是馮若安衝擊魏軍軍陣,導致魏軍大規模回防,徐州城得以緩了一口氣,這才沒有陷落。”郗濤看了一眼地上的馮若安,而後對著劉落安稟報道。

劉落安沒有再說話,但是也沒有表示要放過麵前這個魯莽的小子,顯然,他對於今天馮若安的魯莽行為,大為光火。

“倒不失為一員勇將,魯莽是魯莽了些,好在還年輕,還可以**。”說話間郗濤已經走到了馮若安身旁,低頭看了一眼馮若安之後,郗濤滿臉欣賞表情說道。

眼見郗濤說了這麽多好話,劉落安也不好再去駁郗濤的麵子,劉落安轉臉看了看渾身是傷的馮若安,不再說些什麽,而是擺出一副嫌棄的表情,對著劉知遠說道:“帶他下去養傷吧。”

劉知遠立馬開心地跳起來,扶著馮若安走出了軍帳。

徐州城內,風聲鶴唳,郗鈞這一次真的是被打怕了,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因為徐州城當前是自己唯一的資本,郗鈞此時,就像是一隻受到了驚嚇的烏龜,緊緊地把自己縮在徐州城這個巨大的石頭殼裏,一刻都不敢露頭。

“封死九門,以城為墓。”這是郗鈞醒來後喊出的第一句話。

伴隨著郗老爺子的一聲令下,城裏處處死寂,幾乎沒有人掙紮,因為他們知道,徐州城已被團團圍困,而且魏軍不允許有人出城,出去的人,都被射死了,這座城,和這座城裏的人,早就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了,被命運的潮流裹挾著,這座城裏的每一個人,此刻,不分貴賤,隻能默默地等待。

等待死亡降臨,也或者是,等待奇跡出現。

離約定決戰的時間,隻有一天了,岩陵軍已經開到九裏山前,紮起營帳,麵前,就是橫亙在自己與徐州城之間的魏軍。此刻,晉軍與魏軍兩支隊伍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甚至能夠聽到彼此間兵士的歡呼聲,但是,所有人又都像是極具默契的老朋友一般,相互之間並不打擾,就這麽各自呆在自己的範圍內,默默等待著新一輪的太陽升起,然後去麵對一個不知道結局的明天。

“徐州城九門已經緊閉,前段時間一役,聽說郗老將軍差點身死,這次,怕是不會再輕易打開城門了。”劉落安騎在戰馬上,緩緩前行,對著身旁的郗濤說道。

“魏軍太狡詐了,竟然用這種方式欺詐我父親,這次,隻怕我們是真的和魏軍決戰,我父親也不會派兵支援了。”郗濤手握韁繩,憤恨著說道。

“還好還好,畢竟城池還在,當前最重要的,還是要能夠和城裏取得聯係啊。”劉落安繼續說道。

郗濤也流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非常無奈地說:“這次,怕是難了。”

話剛說完,郗濤突然轉頭看向劉落安,滿臉疑惑地問道:“難道將軍對於和魏軍的決戰,沒有信心?”

這一問,倒是著實讓劉落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空氣像是都瞬間暫停了幾秒。

“隻不過,想要能有必勝的把握而已。”說完這句話,劉落安便晃動了下韁繩,那馬兒便非常懂事地加速衝了出去,隻剩下郗濤一個人,仍然慢悠悠地晃著。

“這麽一個依靠自己拚殺出來的人,怎麽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呢?”郗濤在心裏默默地念叨了一句,而後勒住韁繩,一人一馬,立刻駐足停在了原地,郗濤轉頭望去,漫無邊際的火紅色岩陵軍,像是一條長龍,正在有條不紊地繼續前進。

入夜,岩陵軍的大帳中,依舊燈火通明,尤其是那頂碩大的中軍大帳,劉落安正在苦苦地思索對策。

“將軍,將軍,楚王殿下回來了!”郗濤滿心歡喜地衝進劉落安帳中。

劉落安立即走下案幾,大跨步走出帳門:“哦,快,快請!”

大帳外,司馬琰早一身輕裝,正在穩步走來。

“殿下,你可終於來了啊。”劉落安恭敬地站到司馬琰身邊說道。

“哈哈,這不是馬上要決戰了嗎,這種關鍵時刻,怎麽能少得了我,為了趕上這場大戰,我可是一刻都沒敢停,從中山直奔而來。”司馬琰邊走進營帳邊說道。

劉落安著急地詢問道:“怎麽樣,中山國願意出兵相助嗎?”

“將軍,看你這問的是什麽話,中山國長公主與我們楚王殿下,那可是,一見鍾情、私定終身了的,如今,楚王殿下親自出馬,中山國怎麽可能不來幫忙。”郗濤搶在司馬琰前麵,滿臉得意地說道。

“淨瞎說,哪裏來的私定終身?”司馬琰立馬轉臉看向郗濤,反問了一句。

郗濤剛想回答,司馬琰立馬接著說道:“出兵,自然是同意了的,大軍在後麵,明日可以抵達。”

“多少人?”劉落安著急地詢問道。

“三千磐石騎士。”司馬琰說道。

“啊?隻有三千人?”劉落安滿臉驚訝。

“中山國本來人口兵員就不多,不能和我們魏晉兩國相比,不過,中山國的武士、甲具,確實精良,所以這三千人,大概抵得上普通兵士一萬人了,已經是幫了一個大忙了。”司馬琰擔心劉落安和郗濤會失望,立馬跟上解釋道。

郗濤倒是有些無所謂:“這可是關係到國運的大戰,不能指望別人,還是要靠自己。”

劉落安剛想繼續發問,突然一陣響徹夜空的哀嚎喊叫聲刺破夜空而來。

劉落安連忙衝出營帳,對著帳外兵士大喊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一名岩陵兵士立馬跑過來,跪在劉落安麵前:“啟稟將軍,這是魏軍在烹煮前幾日俘虜的守軍兵士,魏軍太歹毒了,竟然在營門前架起了二十口大鍋,說是要把抓到的三百名俘虜全部烹殺!”這名兵士顯然也是非常的震驚和憤恨。

三人全部目瞪口呆,從未想過,烹刑,這種隻在史書上見過的殘忍手段,今天竟然真切的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司馬琰先是滿臉不可思議,緊接著無比憤恨地說道:“這麽狠毒?魏國怎麽還會保留如此野蠻的習俗。”

“魏人,我郗濤和你們不共戴天,那可都是我們城裏的勇士啊!!”司馬琰和劉落安轉頭看去,這才發現,郗濤雙目圓睜,眼球因為睜得太過用力,似乎是要滴出血來,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

慘叫聲繼續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在這樣幽寂的夜晚,顯得格外恐怖,也更加讓人膽寒。

“傳說中的朱雀軍,也不過如此,丘林達,也就隻有這些本事了,明天一戰,魏軍必敗!”司馬琰說完便轉頭重新走回了營帳,劉落安和郗濤二人,也立馬跟了進去。

三人商議完畢,劉落安和司馬琰各自休息,隻有郗濤,急匆匆地向著自己營帳的相反方向走去,那正是馮若安的軍帳。

“我還真沒看錯你小子,別看我父親重罰了你,實際上,他很欣賞你這種勇士的。”劉知遠坐在馮若安麵前,麵帶笑意的說道。

“不管劉將軍欣賞與否,反正我是很欽佩的,人們都說我郗家兩虎,威震北疆,可在我看來,十三人人去闖魏軍大陣,比起勇武,我郗濤,自愧不如!”說完,郗濤拍了馮若安的肩膀,兩個人,會心一笑。

“這種亂世,活著本來就是一件很艱難的事了,還有什麽理由,不敢去放手一搏呢?”馮若安仍然略帶著稚嫩的聲音,頓時讓劉知遠與郗濤臉上的笑意消失下來,房間內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九裏山,因東西長九裏而得名,其中,支麓的小龜山,最靠近徐州城,而且山下是一片平原,是天然的戰場,所以,曆史上的大戰,大都在此發生,此時,這處千年的古戰場上,在此匯聚了兩支南北方的精銳。

外側的岩陵軍,紅盔紅甲,旌旗招展,內側的魏軍,雖然同樣以朱雀軍的紅色為主,但是,軍陣前後,夾雜了諸多的州郡駐軍,放眼望去,整個魏軍軍陣,紅黑有序。兩方軍陣中,各自主將首先駕馬走向兩軍空地的中間。

“我大魏山林間的區區響馬,搖身一變,就成了千軍萬馬的統帥了。”剛一照麵,丘林達就首先嘲諷起了劉落安。

劉落安倒是心態極好,受到丘林達的嘲諷,仍然麵帶微笑回複道:“承蒙將軍還記得劉某,實在是榮幸之至。”

“劉落安,你也算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南朝積弊已久,早晚是我大魏的囊中之物,依我看,你倒不如就此歸順我大魏,我啟奏陛下,大的官位不敢說,四征將軍,絕對可以讓你任選。”丘林達繼續一臉傲慢地說。

劉落安臉上的笑容還未散去,繼續這麽禮貌地回複道:“多謝將軍厚愛,隻是,我身後的數萬人,可是有一半,都和你口中的大魏有著血海深仇的,今日相見,將軍倒也是豪爽的人,不如你今日主動撤圍離去,我倒是可保將軍一路平安。”

“哈哈哈,無知而又狂妄!劉落安,你當真以為,兩軍對戰,十幾萬人的廝殺,是和你之前玩的那些偷偷摸摸的響馬械鬥一樣嗎?真打起來,我怕等下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丘林達,滿麵嚴肅地詢問道,言語之間,倒是確實充滿老將的威嚴。

劉落安稍稍把頭側了下,大概瞄了一眼丘林達身後的人馬,然後回過頭來,麵色平靜地說道:“老將軍,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既然將軍不願意走,那我們,就刀兵上見了。”說完這句話,劉落安用力拉住馬的韁繩,**的戰馬便立刻掉轉頭,噠噠地小跑回了自己的軍陣麵前,而丘林達,本就對談判沒報希望,眼見劉落安這麽的不辭而別,丘林達也自顧自地掉轉頭,慢悠悠地晃了回去。

“岩陵軍,可是個硬骨頭啊。”看著慢悠悠打馬回來的丘林達,拓跋真麵帶憂慮地說道。

丘林達此時剛回到隊列麵前,仍然滿臉傲慢的神情回複道。“什麽硬骨頭,一個粗知兵法而又運氣比較好的響馬而已。”

“怎麽了,這小子竟然認識一字長蛇陣。”拓跋真繼續詢問道。

“不要多想了,這一字長蛇陣,今天,就是岩陵軍的索命閻王”。說完之後,丘林達駕馬回到軍陣之中的帥台之上,拓跋真眼見如此,也緊緊地跟隨在身後。

丘林達剛剛在帥台上坐定,隻見對麵衝出一員健銳的將領,拖著一把宣花大斧,衝出岩陵軍軍陣,徑直向魏軍衝來,丘林達隨即一揮手,魏軍陣中,也衝了一位手持長刀的將領,迎接上去。

“那就是號稱岩陵軍第一猛將的馬驍?”丘林達目光直視前方,輕聲詢問道。

“正是,祖籍武陵人。”帥台上,侍立在丘林達旁邊的一員小將精幹地回答道。

“看身形,倒確實是員虎將”。丘林達說話間,戰場上的兩人早已經碰到了一起,馬驍手中一把宣花大斧上下翻飛,耍得倒著實精彩,隻是,對麵的這名魏軍將領倒也不弱,一柄大刀左右格擋,而且還能抽出空來,對馬驍形成威脅。

“所謂第一猛將,倒也不過如此,我朱雀軍的二等將軍就能和他對敵了,岩陵軍,有些名過其實啊。”丘林達話剛說完,便揮了揮右手,身旁的傳令官們立馬會意,隻見帥台上響起一陣鼓聲,而後帥台上的令旗稍稍傾斜。

正在與馬驍對戰的魏軍將領,立即轉頭看了看帥台上的旗幟,而後對著馬驍,像是故意露了個破綻一般,被馬驍的大斧重重地砍在肩頭,那斧頭,至少插進了半個身子,登時鮮血紛飛。

眼前的勝利有些出乎意料,馬驍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倒是身後的岩陵軍陣營中,已經響起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一時之間,岩陵軍士氣大振,劉落安眼見如此,抽出長劍,奮力向前揮出,岩陵軍的左軍在姚彬的帶領下,開始奮力向魏軍衝擊,戰場上的形勢,驟然緊張。

丘林達眼見岩陵軍已經出動,臉上微微閃過一絲緊張後,奮力大叫道:“眾軍向前!”

帥台上,立馬一通急促的咚咚鼓聲響起,身旁的傳令將官,手中的令旗不停翻飛,倒是旁邊的拓跋真,聽到丘林達這句命令之後,滿臉震驚地看向丘林達,稍後伴隨著鼓聲才反應過來,著急地看著丘林達大吼道:“你瘋了嗎?近十萬的大軍陣營,怎能輕易移動!!”

可是,著急也沒用,畢竟戰場的指揮權,還是丘林達的,而丘林達,則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完全不理會拓跋真的質問。

帥台下,魏軍軍陣像是一座碩大的城堡,竟然秩序井然的開始向前緩緩移動!

“瘋子,真的是瘋子!麵對敵人的衝鋒,非但不固守陣地,你竟然下令大軍移動迎接上去!”拓跋真已經坐不住了,著急地在帥台上左右踱步,在他看來,丘林達實在是過於自負了。

“阿真,這麽多年的老夥計了,你怎麽還這麽不相信我呢?這一字長蛇陣的奧妙,就在於靈活機動,你就座看好戲吧。”丘林達終於回複了拓跋真,微微帶著笑意說道。

眼見著魏軍軍陣挪動,劉落安一時之間,倒確實不知所措起來,不知道魏軍在耍什麽把戲。

“姚彬有危險,右路壓上去,讓他們首尾不能兼顧!”幾乎是下意識的,劉落安衝著身旁譚鎧大叫道。

譚鎧立馬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帶領手下人馬向著魏軍軍陣的另一端衝去。

“阿真,這場仗,贏了六成了。”丘林達麵露詭異的微笑。

“你呀,總是這麽自信,但是最近玩砸了的時候也不是一次兩次啊。”拓跋真此刻的怒氣倒是消了一半。

“戰場上的事,從來都是有戰機的時候,抓住戰機,沒戰機的時候,要去創造戰機,我讓大軍移動,就是想要釣劉落安這隻大魚的。”丘林達繼續麵帶微笑的說道。

“吹把你,我看你是越來越不靠譜了,這一仗結束,你就和我一起告老吧。”拓跋真打趣著嘲諷道。

“這還真不是我吹,劉落安已經不是之前的劉落安了,岩陵軍,也絕對不是之前的岩陵軍了。”言語間,丘林達好像帶著一絲惋惜。

“這,這是什麽意思?”拓跋真看著丘林達,滿臉好奇詢問道。

“在大魏,劉落安無牽無掛,大不了就是一條命,但此時,不同了,他肩上擔的,不僅有自己的榮華富貴,還有整個晉國皇室的期望,如此大的戰陣,他怕是第一次見吧,他的壓力,已經如山一般大了,我讓大軍移動,隻是又給他加了根稻草,可偏偏這根稻草,足以摧毀他的神經,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派人上來救援了。”丘林達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麵向麵前還在衝鋒的兩撥人,走了幾步。

“原來如此。”

“眼下,隻要困住這兩支人馬,劉落安必然引軍來救,到那時,我們的側翼騎兵,就可以分進合擊,岩陵軍,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丘林達說話間,眉頭緊緊皺了一下,原來,正當他說完這句話的當口,場下的岩陵軍姚彬部已經衝擊了過來,一時之間,戰場之上,鐵甲橫飛,各種衣甲碎片,不斷在空中,在土地上翻飛,而丘林達,麵對著這種場景,卻無比鎮靜,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手上更沒有任何指示,好像麵前的一切都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又過了片刻功夫,姚彬的人馬已經全部擠壓在了魏軍陣前,譚鎧率領的部眾,也接觸上了魏軍的軍陣。台下的嘶吼與喊殺聲更大了,戰場之上,一時之間,煙塵滾滾。

“分。”丘林達抬起手大叫一聲,帥台上的旗幟,迅速翻飛,一陣急促的鼓聲響起,台下的魏軍軍陣,延續著剛才前進的步伐,隻是此刻的腳步更快了,台下的魏軍像是兩支移動的口袋,繞過了正在廝殺的姚彬和譚鎧兩部人馬,而後分開了兩個間隙之後,快速前進,眼見著自己的兩個部下有被包圍的危險,劉落安一時之間,競有些手足無措。

此刻,呆在劉落安身旁的傅華,已經看出了場上形勢的凶險,著急得提醒道:“將軍,這樣下去,姚彬和譚鎧怕是會被消耗掉啊。”

“我知道,但是此刻,不能輕舉妄動,先看看形勢再說。”劉落安言語間有些焦躁。

魏軍的軍陣,繼續向前移動,剛才擠壓在陣前的姚彬和譚鎧,已經快要有一半被魏軍越過了。

“將軍,魏軍要把我們包圍了!”身旁一名部下大叫著提醒譚鎧,譚鎧此刻,倒是並不慌亂,正在一邊砍殺,一邊觀察麵前的情況。

隻見,身旁的魏軍,除了有少部分和自己糾纏以外,其他的絕大部分人,好像並不在意自己,而是一直在努力向前奔跑。譚鎧轉臉看了看遠處的姚彬一眾人,隻見姚彬那邊形式和自己差不多,因為,此時他幾乎已經很難看到姚彬的身影了,滿眼全是魏軍的顏色。

“將軍,姚彬和譚鎧怕是要被切斷了!”傅華繼續提醒道,劉落安的額頭,已經微微有汗水滲出。

“不能動,所有人穩住,姚彬和譚鎧能夠撐得住,我們要等待時機!”劉落安幾乎是大吼著說出這句話。

魏軍的軍陣繼續移動,此時,已經有一刻鍾了,看著身邊魏軍的身影,譚鎧突然大叫道:“不能停,跟我繼續往前衝,衝上他們的帥台,殺北虜!”譚鎧奮力衝殺起來,一時之間,麵前的魏軍竟然被硬生生撕開了一條口子。

“禦!”帥台上的丘林達,繼續大吼一聲。

伴隨著沉悶的一陣鼓聲,原本快速移動的魏軍,突然放慢了腳步,而且譚鎧麵前的魏軍,更是在紛紛後退,就在譚鎧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魏軍已經齊刷刷推出了近兩米高的木質長盾,麵向著被包圍的岩陵軍,把姚彬和譚鎧圍合成了獨立的兩部分,長盾之間,更是夾雜著鋒利的長槍,譚鎧的衝鋒步伐,此刻已經完全停止了下來,一眾人,隻能惶恐的看著自己四周。

此刻的戰場環境,已經完全發生了變化,這哪裏是戰場,簡直就是城堡啊!就在岩陵軍惶恐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又一陣急促的鼓聲響起,遙遠的地方,好像有人用力大叫了一聲:“射!”

麵前的長盾,突然打開,開口處站出了無數張弓舉弩的弓箭手,岩陵軍還沒有反應過來,弓箭紛飛,一時之間,戰場上便隻有慘叫和哀鳴聲。

有心有不甘的岩陵軍,奮力撥開長槍,對著打開口子處的弓箭手衝過去,可是人剛剛衝到麵前,盾陣就再次合上,而且,伴隨著大盾的閉合,同時伸出的還有一把鋒利的長槍,再次的哀鳴聲遍地。

“將軍,再不去,人就要死光了!”

“怎麽去!這是戰場!我們身上是陛下全部的希望!不能去冒險!”劉落安繼續大吼道。

“世有岩陵,不毀不生!”傅華幾乎是麵帶淚水喊出這句話,劉落安身旁的一種將領,則紛紛帶著恨恨的表情。

這句話,像是點燃了劉落安心中的熱血一樣,劉落安轉頭看了一眼傅華,而後大叫道!“戰車出陣”。

伴隨著劉落安的大叫聲,排列在岩陵軍陣前的數百輛戰車,開始奮力向前衝去,馭手催促馬匹的聲音,以及鞭子抽打在馬身上的響聲,此起彼伏。

岩陵軍的戰車,是普通的戰車,並不是專門用來衝陣的,因此,車前沒有巨大的橫木,在戰車快要衝到魏軍陣前時,岩陵軍們齊齊的做了一個舉動“蒙馬眼”,戰馬門紛紛嘶鳴起來,這一舉動,目的就是讓馬兒看不到眼前的危險,能夠保持速度通過撞擊重開魏軍的盾陣。

突然,轟隆隆的撞擊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岩陵軍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體和戰車,撞開了魏軍巨大的長盾圍合。

後麵完好的戰車,更是跟隨著衝開的缺口,在快速的收割著戰場上對方魏軍的生命,戰車兩側的長刀、戰車上的甲士,都在奮力的傾灑著自己的怒火,很快,戰場的形式,開始有了轉變的跡象。

“岩陵軍,果然名不虛傳,上來就這麽以命相搏啊!”丘林達輕聲的歎息了一句,但是,麵對著場上的形勢,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好像是,要故意讓事態繼續向對自己不利的一麵發展一樣。

岩陵軍的戰車,仍然在繼續馳騁,而且,伴隨著戰車的衝鋒,被圍困在場上的姚彬和譚鎧,此刻,也已經開始有了活躍的空間。

“還不動嗎?”拓跋真詢問道。

丘林達沒有看向拓跋真,而是繼續聚精會神得關注著戰場形勢,隻是冷冷的回複了一句:“他不動,我不動!”

戰場上的廝殺仍然在繼續,場上的形式,已經逐漸從魏軍一麵倒的屠殺,變成了雙方互相廝殺,場上塵土飛揚,喊殺聲震天動地。

被戰車解放出來的姚彬和譚鎧,也瞬間爆發出了十足的戰鬥力,好像是要去報剛才的被圍之辱一樣,所以,戰車上的局勢,很快向有利於岩陵軍的一麵轉變,場上的魏軍,甚至像是有支撐不住的趨勢。

劉知遠在一旁立馬欣喜地大叫道:“將軍,魏軍要撐不住了”

“戰場上,往往你看到的,是別人故意想讓你看到的。”一直沒說話的司馬琰,慢悠悠的嚷嚷了一句,這一句話,倒是一下把劉知遠懟了回去。

“魏軍的兩翼騎兵還沒有動,此刻,戰場的主動權在我們,不用著急。”劉落安,像是在安慰眾人一樣,語氣平和的說道,神情完全沒有了剛才的焦躁不安。

“但是,此刻如果魏軍真的撐不住了呢?不去的話,豈不是錯失了良機?我們雖然也打了幾場勝仗,但大的收獲一直並不多。”司馬德昌詢問道。

“隻要魏軍的兩翼騎兵不動,我們,斷然不能上,否則,會有全軍覆沒的風險,聽劉將軍的,其他人不要再摻和了。”司馬琰轉頭看著眾人說道,包含著司馬德昌在內的一眾人,瞬間安靜下來。

“將軍,魏軍的兩翼動了。”突然傅華手指前方大叫道。隻見戰場兩側,塵土飛揚,無數騎兵正在快速向戰場上衝去,像是風卷殘雲一般,很快把岩陵軍的鮮紅色覆蓋住了。

劉落安立馬抽出馬背上的棗紅馬槊,無比壯烈的大叫道:“眾將,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跟著我,衝啊!”

刹那間,戰場上最大一塊安靜的土地,也開始了劇烈的晃動,岩陵軍的鮮紅色,如同烈火般迅速向對麵衝去。

劉落安親自帶領的岩陵軍,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迅速向魏軍衝去,魏軍本就抵擋吃力,現在再加上劉落安生力軍的加入,魏軍壓力更大,眼看著整體的防線就要潰敗,終於,在岩陵軍的猛烈衝擊下,魏軍開始了四散奔逃,剛才還迥然有序的軍陣,此刻卻是漫天遍野的逃兵。

劉落安和眾將領們,指揮著手下的岩陵軍將士,一邊收割著身旁的敵軍生命,一邊繼續奮力的衝殺,可是突然,迎麵無數隻利箭射來,猝不及防的岩陵軍,瞬間倒了一地,慘叫聲此起彼伏。

漸漸的塵土散去,劉落安才發現,自己麵前的,是一堵密不透風的魏軍長盾牆,劉落安剛想說魏軍的把戲太單調,突然,四麵響起了雄渾厚重的號角聲,劉落安頓時感覺到大事不妙,自己難道掉入魏軍的包圍圈了?

很快,劉落安感受到岩陵軍的活動空間正在不斷受擠壓,眼見形勢不對,劉落安迅速登上一處坡地,隻見戰場外圍,魏軍的騎兵正在不斷縱橫射箭,沒有了外圍的威脅,魏軍的騎兵,就像是在狩獵獵物一般,絲毫不用考慮背部,對著包圍圈中的岩陵軍隨意射殺。此外,讓劉落安感到更可怕的是,遠處,自己認為單調把戲的魏軍長盾,正在不斷圍合、不斷壓縮著岩陵軍的活動空間。

“快,得衝出去,不能讓魏軍圍起來。”劉落安大叫著,渾身是血的馬驍,聽到劉落安這麽說,立馬拽著手中馬的韁繩,奮力向外衝殺,馬驍的親兵見狀,也紛紛跟了上去。

“咚、咚、咚、咚”一陣劇烈的鼓聲再次響起,劉落安轉眼看了一眼魏軍的帥台,隻見帥台上的那麵大旗,迅速向著馬驍衝擊的方向傾斜,劉落安再轉臉看向外部,原本分散的魏軍騎兵,此刻迅速的向馬驍衝擊的方向聚集,魏軍的騎兵速度極快,很快便匯聚了黑壓壓的四五百人,麵對著迎麵正在衝來的馬驍,迅速給了一輪齊射,一陣箭雨迎麵向馬驍一群人飛去,很快,衝擊的岩陵軍便倒了大半,就連馬驍,身上也中了幾支箭,剩下的少量岩陵軍,仍然在奮力衝去,馬驍更是毫不在意身上插著的箭簇,繼續狂奔。

眼看著就要衝到魏軍騎兵跟前了,可魏軍又一溜煙的散開了,而且迅速的變換到了岩陵軍的背後,隨著魏軍,繼續一頓箭雨,岩陵軍便不剩幾個人了。

“快去救馬驍。”劉落安大叫道。

遠處的姚彬,迅速帶著大隊人馬衝了過去,看著這輪來的岩陵軍人多,魏軍騎兵不再戀戰,而是迅速散開,馬驍僥幸撿回一條性命,可此時,魏軍的長盾也已經圍了上來。

“岩陵軍,從今日開始,就隻是一個曆史傳說了。”帥台上的丘林達,興奮的大叫起來,眼看著麵前魏軍的合圍已成,沒有外部力量幹擾,岩陵軍便絕對沒有逃脫的可能。

此時的劉落安,內心早已經慌亂不堪,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該做什麽,來挽救這支傳奇軍隊的命運,他的內心,早已經慌亂如麻。

“郗濤呢?郗濤呢?我們來救他們郗家,為什麽他卻沒了人影??”譚鎧憤怒的大叫道。

“不要亂,事情沒到最後一刻,不要下結論。”司馬琰砍翻麵前一名魏軍將領後說道。

可是,眼前的形式已經由不得大家不亂了,魏軍正在迅速圍合,放眼望去,四野全是魏軍的長盾。

“魏軍果然是訓練有素啊,這麽短的時間,就對我們形成了包圍,不能坐以待斃啊!”渾身刀傷的姚彬說道。

可是此刻,岩陵軍能用的力量實在有限,戰車已經七零八落,可以想象,一旦魏軍合圍成功,岩陵軍將麵對的,肯定是一邊倒的被屠殺的局麵。

“衝出去,分兩個方向突圍,姚彬譚鎧傅華,你們向東,其他人跟我向西,出去之後,我們一起向後繞,從背後襲擊魏軍的主帥,給他們來一個擒賊先擒王!”劉落安像是一臉不甘的吩咐道。

眾人齊刷刷的上馬,可是,剛跨坐到馬上,眾人都呆住了,滿眼望去,已經全部都是巨大的木盾在移動,很顯然,魏軍此刻是有備而來,甚至是,專程為岩陵軍打造的這些巨大木盾。

“難道,我劉落安真的要命喪在此?”劉落安喃喃的感慨道。

戰場上,魏軍的戰鼓不斷轟鳴,這一次,是節奏緩慢,但聲音渾厚的鼓聲,巨大的木盾,正在不斷向岩陵軍圍合,魏軍士兵,正在調整步伐,以便踩準每一下鼓聲的節奏,原本雜亂喧囂的戰場,此刻,逐漸被節奏井然,同時震天動地的步伐所震撼,岩陵軍,已經近乎瀕臨絕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