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人人帶著悲慘命運的麗影門

“快,快救救他,公子,賀兒那還活著,您快救救他吧!”一名渾身衣著已經破爛不堪,到處都可以見到累累傷痕的侍衛跪在地上,向拓跋寒祈求著,顯然,剛才那場戰鬥他也受傷不輕,隻是,現在他完全顧不上自己,隻關心同伴的傷勢。

卓星洛立馬跑了過去,半蹲在地上,先是著急地試探了一下這名傷者脖頸間的氣息,接著查看了他身上的傷痕,那支弩箭直直的穿透胸口,他中的,正是拓跋寒奮力躲下的一箭。

隻是,箭頭已經徹底破壞了心髒,鮮血不斷從這名倒黴勇士的胸口、嘴角不斷湧出。

卓星洛回頭看了看拓跋寒,無奈地搖了搖頭。

拓跋寒走上前來,緊緊抓住了賀兒那不斷顫抖的手,然後眼睜睜看著他的掙紮不斷變弱,直到徹底平息,像是一塊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那一刻,安靜得異常出奇,好像叢林中散落在地的落葉、經常奔走的風都靜止了下來,遍地沒有一絲絲的聲音。

這群人,除了卓星洛,其實都早已見慣了痛苦的嘶喊與臨終的悲鳴,隻是,這一刻,他們仍然被震撼到了,至於帶來這種震撼的原因,誰也說不清楚。可能是因為第一次麵對訓練有素的殺手;可能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見證同伴的死去,也可能,是因為這是在晉國,沒有後援,沒有家園,每一次死亡,都意味著同行的人越來越少。

一行人再次出發的時候,拓跋寒依舊笑嘻嘻的,好像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在遊戲一般。

“星星,我還以為這一次可以看到你哭的樣子呢,嘿,沒想到又失望了”。拓跋寒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揚,目視著前方。隻有兩三分笑意的臉上帶著五六分的高冷與傲慢,剩下的,盡是青年人大好時光下的自信與爽朗,這一臉表情,卓星洛默默地看在眼裏。

拓跋寒見卓星洛依舊沒有搭理她,心裏琢磨著這小姑娘,性格倒是倔強,經過了這麽一場奮力的廝殺,竟然沒有對自己增加一丁點好感,還是這麽的不搭理人。帶著好奇,拓跋寒轉頭看向卓星洛,這眼神,卻正好與卓星洛在入神盯著拓跋寒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那一刻,好像目光對著的,不是另一雙目光,而是灼熱的太陽一般,努力想要去看清它,但是,它的光芒是那麽耀眼,隻讓你記住了光,而忘記了其他一切進入眼中的東西。

卓星洛首先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態,慌忙收回了眼神:“大常智都是早已看慣生死的人了,我本以為自己訓練有素,對世間一切都了如指掌,隻是,今天才知道,知道,與見到,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哈哈,不要這麽說了,你已經和我見過的所有女孩子都截然不同了,對了,這麗影門倒是果然強悍,我拓跋寒在魏國軍中,武力也算是難有能夠對敵的,今天竟然完全處於下風,唉,我半輩子的傲氣,都在今天被打掉了。這些人,到底是什麽出身?為什麽都這麽厲害?”拓跋寒的神情突然一變,帶著滿是惋惜的語氣,先是感歎,接著就滿是好奇的詢問起了卓星洛。

卓興洛目視前方,但是語氣低沉著說:“麗影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且,幾乎都是悲劇色彩濃厚的故事。”

“那個用弩的人,叫建,他的原名叫袁興,他們家族,是世代的匠籍。萬鈞神弩就是經過他們家改良定型的,而他也是繼承了家族的基因,是絕對的武器天才,剛才他從手臂上射出的短弩,感覺如何?是不是不輸於軍中日常用的大弓,由此你可以看出這短弩的製作精巧了吧?這麽精致的武器,別人做不出來,這肯定是建自己給自己做的。隻是可惜,十年前,晉國北伐失敗,他的父親被人拉出頂罪,說是因為武器的製作偷工減料,才導致了大軍作戰不力,你說可笑不可笑?”卓星洛第一次說這麽多話,把拓跋寒聽得一愣一愣的。

顯然,拓跋寒對剛才射中他一箭的這個人興趣很大,連忙追問道:“那後來呢?”

“大軍打了敗仗,從來都是將帥指揮的問題,怎麽可能怪罪到一個做兵器的人呢?其實,這隻是那些朝廷官員想要索取賄賂的方式而已,前來核查的官員,索要兩百兩白銀,如果是平常,這錢袁家倒是也拿得出來,隻是,袁母剛剛大病一場,已經把家裏的銀兩用得所剩無幾了。最終,袁家因為湊不齊這買命的錢,被滿門抄斬,而袁興,被一心壯大麗影門的桓鑒看上,偷偷接入了麗影門訓練,成為了麗影門,最善於使弩以及暗器的殺手”。一向平靜的卓星洛,說完這些,也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拓跋寒顯然非常的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睛說:“這,二百兩銀子,竟然決定了一家人的性命?”

“嗬嗬,二百兩,豈止決定的是一家人的性命,你最後用劍擊傷的那個人,是麗影門專門負責擊殺的鬥宿組負責人,麗影門的規矩,鬥宿和牛宿兩組人,負責人的名字和組名一致,而她,是目前三任鬥宿組領袖中,年紀最輕,同時也是唯一的女性,她的命運,隻是五兩銀子就決定了。”卓星洛繼續說道。

“五兩銀子?怎麽可能?我隨便打賞一個小廝都不止五兩!”拓跋寒的語氣突然拔高,顯然,他無法接受卓星洛所說的這一切。

卓星洛語氣平緩的邊走邊說:“她的命運,要遠比你能夠想象到的都要淒慘,她原姓邢,是邢家的五女”。

拓跋寒一臉好奇地詢問道:“怎麽隻說原姓邢,那她的名字呢?”

“這世間,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名字的。邢家一心想要兒子,隻是,連生五個都是女兒,而鬥宿就是這第五個女兒。等到鬥宿出生的時候,她的父母實在沒有了耐心,也異常心狠地聽信了鄰裏間的傳言,說是用一桶滾開的熱水,把剛生的女兒直接丟進去淹死,手段夠狠,以後女子就不敢往他們家投胎了,也就可以保證下一胎生的是兒子。”

拓跋寒突然打斷了卓興洛,大聲質問道:“這世間還有這種邪說??就算有這種邪說,又真的會有這麽心狠的父母嗎?”

卓興洛好像對拓跋寒的反應並不驚訝,也不直接回答拓跋寒的問題,而是繼續自顧自的講述著鬥宿的故事:“唯一的一點,不幸中的萬幸,就在這邢家五女將要被燙死的時候,鄰村一戶無兒無女的人家趕了過來,領養了她,而領養她的代價,僅僅是五兩銀子。”卓星洛的語氣,繼續一如往常的平靜。

拓跋寒不由自主感慨了一句:“真想不到,人命竟然賤到不如牛羊。”

“她的故事,遠沒有結束。這鬥宿,生來性格就十分的倔強,再加上她的養父母年紀逐漸老去,無力管教她,漸漸地,鬥宿和養父母的矛盾越積越深,直到一天,養母重病,養父沒有辦法,無力再撫養她,那個時候,鬥宿還小,而這養父又不願做虧本的買賣,千轉萬轉之下,就繼續以五兩的價格,把她賣給了一處要無人繼承了的道觀,從此,這鬥宿就跟著這道長生活,也逐漸學了些武藝,如果日子就這樣,不出意外,她也就在這家觀內終老了,隻可惜,蒼天偏偏不讓她過得安寧。”卓星洛雖然說著惋惜的話,但是語氣卻是一如往常的平靜,拓跋寒則緊跟在卓興洛身邊,全神貫注地傾聽著這些悲慘者的故事。

卓興洛繼續說道:“道觀的屋舍土地,很快被一夥遊方的僧人看中,眼見這道館裏隻有一個老道,一個女子,這幫僧人便誣陷兩人關係不純,有傷風化,勾結了周邊的寺院串通官府,將這一道一女二人趕了出去,老道人氣不過,和這些僧人爭論,無奈對方人多勢眾,又得到了臨近寺院的幫助,看著這道士沒有什麽背景,便直接狠下心,把這名道士給打死了,其中有一名僧人**性大發,強暴了邢家五女,而後就一直把她關在了柴房裏,專供**,長達兩年。”

“簡直是太過分了!”拓跋寒大吼一聲。

“好在結局也算大快人心,這邢家五女並沒有認命,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不知道從哪裏弄到了一包鼠藥,毒死了兩個僧人,然後獨自一人,麵對剩下五名僧人的圍攻,硬是拚死殺光了對方,她自己也身受重傷,幾乎身死,不過幸好被桓鑒手下人發現,帶回了麗影門培養,最終成為了大陸上可以說是最出名的殺手。”鬥宿的故事講完,卓興洛不知道是因為說話太多,還是因為故事終於結束,長長的舒了口氣。

拓跋寒滿臉歉意地說:“我突然對剛才砍傷她的那一下,挺過意不去的。”

卓星洛沒有理會拓跋寒,而是像是突然醒悟一般,停住了腳步,然後緊盯著拓跋寒說:“對了,我們剛剛那麽謹慎,為什麽麗影門的人還是能找得到呢?”

“這?難道是剛才我們在鴻雪洞裏的裝扮沒有迷惑住他們?”拓跋寒答道。

“可能性不大,我們連馬匹都沒動過,沒有道理啊。”卓星洛自言自語。正在思考間,突然一股濃烈的花香飄了過來,循著香味四處望了一遍,卓星洛才發現不遠處一株碩大的鳳尾蘭正在兀自盛開,卓星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緊接著,又轉臉順著潺潺水聲望了眼右手邊的小溪,立馬對拓跋寒說道:“快點,我們去洗個澡。”說完卓星洛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身後拓跋寒和剩下的七個侍衛,一陣錯愕。

拓跋寒像是不可思議一樣,轉臉問了問身後的眾人:“這,剛才智家姑娘說什麽?”

身後的眾人先是同樣不可思議的表情,緊接著不知道誰帶著些邪惡的大笑聲快速傳染了所有人,七個人一起大笑著:“哈哈,公子,智家姑娘說要和你一起洗澡嘞”。話剛說完,一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拓跋寒仍然不可思議一樣,又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後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哎呀呀,快快快,快走啊。”

話剛說完,拓跋寒就向前跑去,隻是,才跑了幾步就立馬又跑回來:“不對不對,你們幾個別去哈,就在這別動,等著我。”這句話再說完,就立馬跑開了,留下身後七個人持續不停的大笑聲。

拓跋寒一陣小跑,拐了個彎,才發現卓星洛已經在一片小水塘邊停了下來,正在望著池水發呆。

這個時候,拓跋寒倒是很不好意思的,腳步一步都往前邁不動了。

卓星洛回頭看了眼發呆的拓跋寒,疑惑得詢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這一問,把拓跋寒問的一頭霧水:“啊?你們智家,洗澡都是不分男女一起洗的嗎?”

這句話,把卓星洛問的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撿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瞎說什麽呢?我是說,你們抓緊去洗個澡,這是給你們找的水,剛才那株鳳尾蘭讓我明白了,鬥宿能找到我們,並不是靠人,而是靠氣味,我之前就聽說過這世間有一種“安息香”,香味持久獨特,與這世間的香味都不相同,而且,平常人是聞不到這種氣味的,需要先把蜜水輕輕的抹在鼻子上,然後就能夠掩蓋住其他味道,隻聞出這安息香的氣味了。肯定是在店家的時候,那個小女孩撲在你懷裏,把這安息香灑在了你的身上,隻是我們都沒有察覺而已,剛才一番打鬥,怕是我們身上都粘上這種味道了,你們抓緊洗一下,把身上的衣服全都丟掉,換新的。”卓星洛的聰明和敏銳,再一次打動了拓跋寒。

拓跋寒呆呆的立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來,癡癡得答道:“奧奧”,緊接著,又問了一句:“那你呢”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重新找一片水源,你護著我。”卓星洛這句話說的毫不猶豫,顯然,經過剛才那番打鬥,她已經徹底被拓跋寒的人品折服了。

入夜的叢林充滿了一種神秘的詭異感。幸好,今天的夜色比較明朗,透過頭頂稀疏的林葉間隙,能夠看到天上的繁星,在這樣渺無人煙的大山之中,也隻有抬頭仰望星空的時候,才能夠給人一種遙望故鄉的安慰。

“我本以為我洞察了世間一切的人性善惡,也早已摒棄了凡人所有的喜怒哀樂,今天那幾隻弩箭快要刺到身上的時候我才知道,恐懼,是無法控製的。”卓星洛一如往常,一臉平靜的感慨,雖然這話是對拓跋寒說的,但是,她卻一如既往的,目光並不看向拓跋寒。

“你應該是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吧,有些感覺,是本能的,你剛才的表現已經很超出常人了,我其實都已經做好了把你扛起來的準備了,沒想到你還沒有被完全嚇住,還能動,哈哈哈。”拓跋寒一句話剛說完,隻是,才正經半句,又立馬的不正經起來了:“沒有辜負我的眼光,果然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姑娘”。

卓星洛有些輕蔑的回複道:“智家的人,本就是沒有情感的。”

拓跋寒換了個姿勢,把一條腿彎起,手臂架在腿上支撐著頭,臉完全轉向卓星洛,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張如紙般平靜的麵孔:“哦,怪不得呢,你說到智家被滅門的時候,那麽平靜,我當時還很擔心,怕你傷心過度。”

“我為什麽要傷心?智家本就沒有情感,從我們被選中進入大常智開始,第一件事,就是要練習磨滅自己的一切人倫情趣,而且,智家十全,本就是相互競爭的關係,為的是,最出色一人,博一個智首的名號,能夠常伴君王,所以,我們之間,更加沒有什麽惋惜的情感可言了。”卓星洛說完這句話,直接站起了身,但是卻並沒有離開。

伴隨著卓星洛的起身,拓跋寒卻沒有站起來,而是把目光高高得仰了起來:“奧,怪不得,那我明白了。那,你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博學的人嘍?”

卓星洛繼續並不看他:“世間的事,知者九分,疑者半分,不知道半分。”

拓跋寒繼續仰著頭,撲楞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卓星洛:“那,我呢?你了解多少?”

卓星洛終於稍稍低下頭,看了拓跋寒一眼:“你?”

拓跋寒像是故意一樣,就是不站起來,繼續把頭高高仰著盯著卓星洛的臉:“對,就是我,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無所不知的智者,是真是假。”

“原本在九分裏,現在,在半分裏了。”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卓星洛就轉身向後,離開了這裏。

“唉,唉,哪個半分啊,你等,哎呦呦,哎呦呦,我的脖子。”拓跋寒著急著快速的站起來想要追上卓星洛,卻忘記了自己脖子仰的太久,如今突然的站起身再加轉頭,自然的就被扭到了。

卓星洛的聲音不斷遠去:“左手扶頭頂,右手捏脖,向肩外推捋,往返十次。”

「麗影門,將會是一個對各方勢力產生重大影響的江湖組織,隻是,很多人隻看到了麗影門行事的狠辣,卻不知道,麗影門每個人的出身其實都極為淒慘,甚至可以說,麗影門的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的棄兒,也因此他們所信賴的,隻是自己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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