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大戰之前,四處求援的郗濤

桓鑒與郗濤進城之後,兩個人奔向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桓鑒不作停留,直奔王循的丞相府,而郗濤,則沒有完全遵循他父親的想法,沒有直接去拜見王循這個當朝宰相,而是朝著司馬琰的府邸而來。

因為司馬琰和郗濤,算起來還是有私交的,每年的羽林郎招兵,郗濤可是實打實的給司馬琰輸送了不少的精兵強將,雖然打的照麵並不多,但是,郗濤和司馬琰,對彼此的印象,並不差。

隻是,出乎郗濤意料之外的,投下拜帖,在門外恭敬等了許久之後,得到的,竟然是:“我家王爺今日不見客”。

被婉拒了!

郗濤本就是個無所畏懼的紈絝公子,再加上軍旅出身的熱血性格,本身性子就比較急躁,今日恭恭敬敬地前來拜訪司馬琰,已經是非常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急躁了,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麽不給麵子的,直接一句話就把自己擋在了門外,這讓這位公子哥,軍二代怎麽受得了。

隻見郗濤後退幾步,先是叫過來一個貼身隨從,對著隨從的耳朵耳語了幾句,緊接著這名隨從就快步消失在了轉角之中,而這邊,仍然站在門口的郗濤,看到隨從走後,則是簡單做了做扭頭、擺手的熱身動作,就連門洞後的楚王府府上仆人都看得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這郗濤快步上前,伴隨著一聲巨響,郗濤直接一腳重重地踹到了司馬琰楚王府的大門上。

木頭、磚石的碎屑,從大門頂部紛紛落下。

隻見郗濤後退兩步,一個前衝,這次不是用腳,而是挺起半個身子,硬生生撞在了大門上。

“嘭”的一聲巨響再次響起,這一次,更多的木頭、磚石碎屑掉落下來。

“別撞了、別撞了!”大門之後,一陣驚恐、急迫的聲音傳來。

郗濤聽到聲音,立馬停止了本來準備繼續撞擊的身子,安靜地站在門邊。

緊接著大門打開,先是一隊兵丁迅速衝出,緊接著,身穿便服的司馬琰緊跟著人群站了出來。

司馬琰先是抬頭看了看府門的頂部,接著滿臉怒色看向郗濤,右手提著自己那柄方天畫戟大吼道:“郗濤,你這是幹什麽?欺負人欺負到我頭上了嗎?”

“哎呀呀、哎呀呀,千萬別誤會、千萬別誤會,我隻是想看下王府的門,和我們普通百姓家的門,是不是有差異,確實不一樣,這做工,沒的說。”郗濤擺出一副笑臉,完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估計此刻內心在想著,先見到人,再說其他,反正要把楚王搞定。

司馬琰聽到郗濤這麽說,漸漸放鬆了戒備,神情也逐漸緩和開來。

司馬琰臉上也換上了笑意,兩步走到郗濤身邊,輕聲打趣道:“你這小子,我不見你,你就跑來撞門,你們虎家,拜訪別人的方式都這麽特別嗎?”

郗濤繼續帶著笑臉解釋說:“嘿嘿,我這不是著急想見楚王殿下嗎!”

“行了行了,進來說吧。”司馬琰一邊說話,一邊轉身向裏走去,同時揮了揮手,示意跟隨的兵士下人們都各自散去。

郗濤跟隨著司馬琰,先是轉過影壁,邁過垂花門,又經過一條遊廊,接著便看到了偌大花園裏的一處涼亭,裏麵一張石桌,四張石凳擺放得格外整齊。

“正是秋高氣爽,來,來,陪我下棋。”司馬琰邊說邊走到石凳前坐下。

院中的氛圍,極為自然,隻有降落在樹上的幾隻鳥兒,偶爾會嘰嘰喳喳地叫上幾聲,除此之外,安靜的可怕。太陽就那麽直直地照射下來,秋初,陽光的溫度仍然很高,把風都嚇得不知去處了。

司馬琰不為所動,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棋局,而郗濤,則是對這種溫度並不太適應,不一會,衣服就已經濕了半邊。

時動日移,郗濤的汗水不停地從臉上滴落下來,再加上心裏有事,精力根本不在棋局上,郗濤幾乎是每把皆輸,饒是如此,這個軍二代仍然就那麽恭敬地坐著陪司馬琰下棋,此刻,好像他就是司馬琰最恭敬的仆人,司馬琰不起身,他也不會起身。

不知不覺,過去了快一個時辰,天色逐漸暗淡下去,司馬琰終於站起了身。

司馬琰用力地舒張雙臂,伸了個懶腰,然後繼續半彎著身子,注視著石桌上的棋局,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崽虎!有話直說”。

話剛說完,司馬琰拍了拍身子,徑直向正廳走去。身後的郗濤,則是笑嘻嘻的,緊跟在司馬琰身後。

司馬琰剛剛坐定,就打趣了起來:“你倒是挺自來熟的啊,我們好像打過的交道並不多吧,你這今天上來就拆我家的門,你們冀州郗氏,倒還真是有個性。”

“楚王勿怪,小將一直仰慕楚王威名,而且更加欽佩楚王是一個直爽有趣的漢子,所以,我才敢這樣來拜訪您,這麽幹,我郗濤長這麽大,也是頭一回。”郗濤現在的這副嘴臉,他老爹看到都會驚掉下巴,估計,這郗鈞和自己的兒子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年,也沒見過自己的兒子這麽嬉皮笑臉的時候。

場麵上的客套結束了,郗濤開始正經地說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我郗濤,不喜歡繞彎子,今日前來,實在是想要求楚王救我郗氏一族。”

司馬琰隨手拿起手邊的茶盞,呷了口茶說:“此話怎講?郗氏父子,父為塚虎,子為崽虎,兩虎壓岸,魏人都不敢南下,談何救你郗氏一族呢?”

“楚王有所不知,魏國今日不知為何,突然發兵十三萬,直奔徐州而來,我郗氏一族雖強,但是終歸是地寡人微,恐怕難以抵敵,還請楚王能在陛下麵前,替我郗氏一族多多美言,萬望陛下能夠不計前嫌,與我們共抗強敵。”郗濤這番話,說得倒是言辭懇切。

司馬琰卻眉頭微皺著,言語間滿是無奈地說:“將軍,你該知道,我隻是楚王,而且向來不問政事和軍事,隻掌管禁軍,而且,去年小年,你們五大刺史,推舉我做皇位繼承人,如果不是皇兄與我手足情深,我怕是早被你們坑死了,現在我就是故意在避嫌,從不參與政事,你這麽突然來找我,這不是坑我嗎?將軍所言的,都是軍國大事,將軍應該去拜訪丞相大人”

郗濤突然站起身,走到司馬琰麵前,撲騰一聲跪在了地上說:“殿下,我郗濤不是那種喜歡拐彎抹角的人,丞相大人的身體,怕是撐不了多久了,放眼滿朝文武,接下來能夠接任丞相一職的,而且陛下信任的,必然隻有楚王殿下您,殿下文韜武略,不必再和我打哈哈了,我這次來,是誠心向殿下求救的。”

司馬琰麵色稍帶不悅,問道:“這話,如此大逆不道,是你父親教你的?”

“不,家父年老,尚不知殿下的能耐,但是我郗濤知道,還望殿下救我郗氏一族,我郗氏必將感恩戴德,節草銜環來報。”郗濤重重的麵向司馬琰,叩了個頭。

“好,既然將軍開誠布公,那我也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將軍所求的事,我可以答應,必然奏明陛下,並且及時派岩陵軍支援你們,包括我本人,都可以親自統兵北上支援。”郗濤終於獲得了司馬琰的信任,這一刻,司馬琰應該也是抱有賭一把的心態,他相信,麵前跪著的這個少年,是真正的在為自己的家族謀一條活路,並且,這個少年,有著遠比他人更為長遠的眼光。

聽到司馬琰終於不再推托地答應了自己,郗濤臉上立馬出現了笑容,激動無比地說:“多謝楚王!我郗濤,定然為楚王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司馬琰則是繼續吞了一口茶,無比平靜地說:“別,為我粉身碎骨就不用了,隻是希望,郗家能夠忠於朝廷,維護我朝百姓安寧。”

郗濤言辭誠懇地回複道:“這是自然,我願在此立誓,隻要郗家度過此難,郗家一族,願意永遠聽命於朝廷,哪怕交出北方各州,我郗家隻回京城安居做個富家翁。”

“將軍果然是個直爽的人,將軍早日回去休息,明日我就入朝,替郗家向皇兄說明你們的意願。”司馬琰同樣坦誠地說道。

郗濤雙手抱拳,滿臉喜悅的表情:“大恩不言謝!”

司馬琰快速扶起郗濤,兩個年齡相差並不大的軍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郗濤轉身剛想離開。

“等等,還有個事,回頭記得把我的門修好。”司馬琰說道。

“哈哈,殿下放下,剛才我進來的時候,已經差人去為楚王府做一個更加牢固氣魄的大門了,三日之內,保證給殿下裝好。”說完,郗濤站在旁邊,傻傻地大笑不止。

一拍即合的默契,其實包含了突如其來的機會,以及隨時可能發生的凶險。古往今來,皇帝最為忌諱的就是藩王與權臣交結,內外勾結,最容易製造皇室的危機,同時也是藩王篡權的先兆,如今,司馬琰答應替郗家說情,說不好就會遭到外人的一致懷疑,進而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隻是,司馬琰本身性情淳樸,對於皇室的危機,司馬琰並非不知道,所以,他自然也清楚麵前機會的千載難逢,那些流言蜚語,沒時間管了,我相信皇兄,相信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情深。司馬琰默默地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丞相府的仆從們,最怕見到的,應該就是桓鑒了,倒不是因為他人長的凶惡,而是這個人每次來拜見丞相,都不走尋常路子,不等通報,不願等候,完全無視丞相府的森嚴製度,隻顧蠻橫無理的橫衝直撞。

“大人、大人,您不能進去,您不能進去啊!”還沒有看到人影,光聽聲音,王循就知道,這個煩人的桓使君又來了。

“丞相,你還要玩我多久?”桓鑒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麵,開口第一句,就是讓人為難的話。

王循無奈地擺了擺手,廳堂上下站立著的下人們,立馬謹慎地魚貫而出。

“刺史大人,咳、咳,何出此言啊?咳,老夫,咳,與大人可謂是肝膽相照啊,咳、咳,大人難道一直領悟不到老夫的一番苦心?”王循像是萬般無奈地一邊擺手,一邊帶著咳嗽說完這句話。

“丞相的病,又嚴重了,難不成,丞相大人是想拖到油盡燈枯,然後把自己對我桓謀的承諾也一並帶走?”桓鑒的每句話都絲毫不留情麵,句句直達要害。

王循擺了擺手,臉上像是有一絲無奈的笑:“哈哈,咳,普天之下,也就你,咳、咳,也就你桓鑒敢這麽和老夫說話。”

“丞相,休怪我桓鑒說話衝,我桓鑒為人直爽,我此生,最恨的就是被人玩弄於股掌,我答應丞相的事,已經盡力去做了,但是丞相承諾我的,卻好像絲毫都不在意。”桓鑒邊說邊主動坐在了王循左手邊的椅子上。

“刺史此言差矣,老夫堂堂一國丞相,怎麽會做那種言而無信的事呢?隻是,刺史的承諾尚未完成,卓星洛的人頭,帶來了嗎?如果帶來了,老夫即刻進宮,請陛下頒布詔書,將寧州授予大人。”王循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竟然整句話一氣嗬成,一句咳嗽都沒有。

“嗬,嗬嗬,國家大事!就是毀在你們這幫小肚雞腸的人手裏!你明知道卓星洛身邊有一群不凡的人保護,卻還是死守著這一點,卓星洛,她隻是一個人,如果她找一處世外洞穴隱居,是不是丞相就不打算兌現承諾了?丞相一句話,我可是調用了麗影門全部力量,不惜冒著十多年心血全部暴露的風險,可如今,需要丞相兌現承諾的時候,你卻一味推托耍滑,實在是欺我太甚!”伴隨著話音落地,桓鑒將厚重的手掌,用力地拍在了手邊的茶桌上。

“放肆,桓鑒,咳、咳,當年就是你父親,咳,也不敢如此和我說話,再怎麽說。咳、咳,我也是,咳,和你父親一輩的人,你,咳,連起碼的禮儀都忘記了嗎?咳、咳、咳。”桓鑒剛才的那句話,過於尖銳,著實讓王循冒了一肚子火。

“好,算是微臣失禮了。卓星洛他們已經到了賈碩那裏,南方本就地廣人稀,而又處處多山,單靠我麗影門,實在是如同大海撈針,丞相既然想殺卓星洛,何不請陛下擬一道聖旨發往賈碩府中,讓他多派兵丁捉拿,這樣不是更容易嗎?丞相為何一直拖著我呢?我現在隻是想問,丞相到底有沒有想過遵守承諾?還有陛下,到底是不是知道此事?”桓鑒努力克製著自己心中的怒氣。

“咳,怎麽做,還用你教我嗎?咳、咳,老夫執掌朝堂這麽久,陛下知道與否又有什麽區別?咳,刺史大人,請回吧,約定既然是約定,那就要大家嚴格遵守,隻要卓星洛的人頭到了,我立馬去宮中給你請旨。咳、咳、咳。”王循手捂著胸口,像是無比艱難的才把這句話說完。

聽完王循這句並不客氣,同時也沒有結果的話,桓鑒再也不願壓抑自己心中的怒火,隻見他帶著滿麵的怒火,憤怒得大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就向外走,完全不搭話。直到一隻腳已經跨過了大廳的門檻,桓鑒突然停住了身子,微微轉頭,帶著陰陽怪氣的聲音留下一句:“還請丞相叔父,大人,保重”。

簡單的一句話,每個字都被桓鑒緊緊咬著牙說出,話剛說完,桓鑒用力甩了下右手邊的衣角,快步消失在了王循的視線之中,隻留下依然坐在位子上,不住咳嗽的王循,同樣憤怒的大吼道:“混賬,咳、咳,混賬東西,咳,還敢,咳、咳,還敢威脅我!”

郗濤見了王循,倒是恭敬的多了,一切按照他父親的囑咐,送禮、示好,相互間的寒暄客套,而王循也毫不客氣的照單全收了。

“濤兒,你這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咳、咳,我知道,在這一輩的諸多世家子弟中,你是最懂事的、最能顧全大局的。”王循看著麵前堆積的財物,歡笑著誇獎郗濤。

“丞相叔父過獎了,父親也常常跟我們提起,當前朝廷南遷,幾乎是毫無立錐之地的情況下,您是如何艱難得幫助皇室再造河山了,叔父對於晉人的恩德,常令我仰麵感歎,叔父是我的榜樣。”郗濤奉承著王循。

“魏國這次十三萬大軍南下,你們父子有什麽需要朝廷支援的,咳、咳,但說無妨,隻要老朽在位一天,就一定會竭盡所能,幫助你們父子。”王循繼續滿臉歡笑得說道。

“有叔父這句話,我們就安心了,我們一定替朝廷守好這條防線,隻要我郗家有一人在,就絕不允許魏人南下!”郗濤態度堅決。

“好,好,陛下那裏,咳咳,你放心,陛下聽我的,如有需求,隻需要派一人來報,咳咳,岩陵軍即刻北上幫助你們!”王循把大手一揮,千軍萬馬氣吞山河的氣勢立馬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