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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吉一下子有了動力。從地宮出來後那種慵懶閑適的感覺消失了,與之相伴的大腦遲鈍也沒有了。前麵他聽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就像一片模糊的影子變成了一個清晰的形象。

“我明白了。”吉吉說,“幾千年來,我說的是我們那邊的幾千年來,這兩個世界是完全隔絕的。”

“是的,被時間之膜隔開了,”安古斯說,“就是兩個世界之間那堵液態牆。”

“現在,”吉吉說,“突然間,有了一個漏洞。”

“兩邊所有容易發生泄漏的地方,我們都檢查過了。”安古斯說,“我們還有人待在你們的世界裏長期搜尋,安妮·科爾夫就是其中一位。實際上,並沒有太多雙向往來的渠道,大部分地宮從這邊或那邊堵住了。”

“你說的雙向往來是什麽意思?”吉吉說。

“地宮是為了方便你們過來,不是為了我們。”安古斯說,“我們可以穿過任何地方。”他用拇指指了指背後的煉金材料店,“隻要我想,我就能直接穿越到那裏,然後從你們那邊賽德納·多賓的藥店裏出來。當然,沒必要這麽做,但是我能做到。”

“怎麽做?”

“我不知道。”安古斯說,“這對我們來說很自然,跟你呼吸一樣自然。你是怎麽呼吸的?”

“那麽,你會經常穿越嗎?”

“正常情況下不會。太陽不動的時候,我們隻是偶爾穿越一下,純粹為了好玩。當然有時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吉吉想了想,說:“也就是說,時間之膜是無處不在的?”

“是的,”安古斯說,“無處不在,除了幾個必須要關閉的地方。”

“肯定有什麽東西弄破了它。”吉吉說。

“看起來是這樣,”安古斯說,“但我不知道怎麽弄破的。你已經見過時間之膜了吧?在戰爭期間,你們那邊有一群小夥子想摧毀它,我看見他們用刀劍和斧頭亂砍。他們還試過在海底鑽洞。”

“不過現在海底確實有個洞。”吉吉說,“以前有過泄漏嗎?”

“以前我們從來沒有‘以前’。”安古斯說,“當然,有一些其他形式的漏洞,但它們是無害的。”

“還有什麽樣的漏洞?”吉吉問。

“哦,比如說,音樂。音樂響起之處皆是漏洞。”

“時間會跟著音樂一起流過來嗎?”

“不會。”安古斯說,“以前不會,以後應該也不會。”

“也許我們應該檢查一下。”吉吉說。

“如果你願意的話,”安古斯說,“溫克萊酒吧是個好地方。”

兩人站起來,又往街上走去。皮皮剛才一直躺在吉吉身邊,看見他們倆起來後,也艱難地站起來跟在後麵。

走到街上的廣場後,安古斯把他的小提琴盒遞給吉吉:“你先拿著這個進去。我再去借一個,回頭去找你。”

“我們還是不演奏了吧。”吉吉說,“如何擔憂之第二課:不碰音樂。”

“如果不碰音樂,你怎麽能檢查音樂漏洞呢?”安古斯說。

吉吉被說服了,拿過了小提琴。安古斯穿過瞌睡蟲瑪姬家門前的大路,皮皮沒有跟他走。它選擇了和吉吉待在一起,跟著吉吉痛苦地、一步一步地向溫克萊酒吧走去。

酒吧裏光線昏暗,吉吉在門廳裏站了好一會兒,眼睛才適應過來,看清了裏麵的人。珍妮和馬庫斯正坐在門和壁爐之間的角落裏。德瓦尼也到了,坐在吧台旁邊。

“歡迎回來。”德瓦尼對吉吉說。

“坐這邊來。”珍妮說,“我們正想演奏一首曲子。”

自吉吉來到奇那昂格以後,這還是第一次進入建築物的內部。這間酒吧裏麵比外麵還要像生物體。桌子和椅子都是用整條整條的樹枝做的,沒有什麽固定的形狀,有的上麵還長著葉子。

“你在附近看到它了嗎?”德瓦尼問。

“誰?”

“他的山羊。”馬庫斯說,“沒有山羊,德瓦尼就沒法打鼓。”

吉吉搖了搖頭,坐在凳子上。他驚訝地發現,凳子比看上去重多了,不是一般重,他拉了拉,想靠近桌子一些,結果那凳子紋絲不動。吉吉看了看腳底下,桌子和凳子腿竟然都消失在地板鬆軟的土地裏。所有的家具,包括酒吧本身,都一直在生長。

德瓦尼從吧台上的凳子跳下來,走到門口:“我要去找它。”說著就出去了。

“我沒弄錯的話,”馬庫斯說,“這小提琴盒是安古斯·奧格的。”

“安古斯·奧格?”吉吉說,“他是安古斯·奧格?”

“還會是誰呢?”珍妮說。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吧台後麵的女侍者也笑了。

“我一直以為安古斯·奧格是神。”吉吉說。

“別讓他聽見這句話,”馬庫斯說,“他本來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他不是神嗎?”吉吉問。

“他跟我們差不多。”珍妮說。

“如果你要找的是神,那你來錯地方了。”馬庫斯說。

酒吧女侍者過來,把盛滿琥珀色**的杯子給了珍妮,把盛在黃色瓶子裏的某種飲料放到馬庫斯麵前。

“有什麽給吉吉喝的嗎?”馬庫斯問。

“吉吉想要什麽?”酒吧女侍者反問。

“有可樂嗎?”吉吉問她。

女侍者在吧台後麵的一排排瓶子裏搜尋,終於找到了一瓶可樂。吉吉看著那個老式、笨重的瓶子,猜測著它放在那裏有多少個年頭了。女侍者把瓶子打開,涼氣噝噝冒出來,感覺還不賴,這時吉吉想起來,就在幾個小時前,奇那昂格還根本沒有時間。

突然有東西像針一樣紮著吉吉的心,讓他渾身難受。古老的瓶子,新鮮的可樂,似乎有什麽不對勁的東西在這裏麵。這時珍妮笑起來,指著門口,吉吉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忘記了剛才困擾他的事情。

德瓦尼的山羊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它很喜歡音樂,”馬庫斯說,“但它更喜歡捉弄德瓦尼。”

“我們用不用抓住它?”吉吉說。

“不用,”馬庫斯說,“我們不想破壞德瓦尼的樂趣。”

女侍者拿著可樂過來了。

“多少錢?”吉吉問,話音剛落就想起他們不用錢。

“樂手免費。”女孩說。

這裏除了樂手就沒有別人。吉吉不禁開始懷疑,在奇那昂格,像安古斯這樣沒有賺錢概念的人還有很多。

“黃色的瓶子裏是什麽?”吉吉問。

“我不知道,”馬庫斯說,“但它有魔法。你知道那首曲子嗎?《黃色的瓶子》?”

“我知道有一首《黃色的合歡樹》。”吉吉說。

“就是這一首。”馬庫斯說,“有時候,樂曲名到了你們那邊就搞混了。”

“有時候他們都不知道樂曲的名字,”珍妮說,“所以有很多曲調或者沒有名字,或者就幹脆用最初演奏者的名字命名了。”

“或者以他們認為的作曲者的名字命名。”馬庫斯說。

安古斯拿著借來的小提琴走進來。他先拍了拍手,接著合上雙手用力搓起來。

“看起來,今天談話的主題是‘黃瓶子’呀。”他快活地說道。

“等等!”吉吉叫道,“如何擔憂之第三課:不碰酒精。”

一縷怒火在安古斯清澈的綠眼睛裏燃燒,吉吉嚇壞了,緊張地等待著安古斯的反應。正在這時,大街上一陣**,吉吉得救了。門外傳來憤怒的羊叫聲和咆哮聲,接著是“咚咚”的擊鼓聲,再接著德瓦尼帶著寶思蘭鼓從門口走進來。

這些人發出歡呼聲。德瓦尼來到角落裏坐下。安古斯打開瑪姬的小提琴盒,臉上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我們看看怎麽找到漏洞。能開始了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