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演員

漫步湖堤相對視,優雅端莊,無計消情思。談遍古今知彼此,名花有主難心死。

閨蜜不分男女事,作伴追隨,錯位仍歡喜。心未醉時人已醉,笑中掩去眸邊淚。——《蝶戀花·演員》

此後一個星期裏,我幾乎無法下地走路,每天都得依靠逸傑端茶遞水,就連課室都去不了。

逸傑不止一次在我耳邊嘮叨:“你可真行,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一千米完了還敢來個八百米,誰給你的勇氣?”

我隻是一笑而過,雖然他說得很有道理。

逸傑歎道:“每次看到你的腿傷發作,我都會想起四年前……”

四年前。

“人都到齊了嗎?很快就要軍訓了,我們先開個會討論討論軍訓期間怎麽行動吧。”逸傑笑道。

“軍訓這東西自從我上學以來就沒有停過,初一的時候一次,原以為上了高中就不用了呢,沒想到還是逃脫不了這厄運。”

“得了吧,我們這些高一新生,軍訓一下也能增進和同學之間的感情嘛,畢竟大家還不熟。再說了,我們這種強度應該不叫軍訓吧,要是換了軍人那種,恐怕一分鍾都堅持不了的。”

“我們這裏才七個人,不對啊,一個宿舍不是應該住八個人才對嗎?難道學校突然大發慈悲隻給這間宿舍排了七個人?”

正當眾人七嘴八舌間,門被推開了,隻見一個拿著行李,穿著校服的人出現在門口,他把行李箱拉到剩餘的那張床位,開始整理東西。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肯定是第八位舍友。

逸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叫什麽名字?要幫忙嗎?”

“餘子迅,謝謝,不用了。”

逸傑正想再說,管理的老師敲了敲門,道:“七班的同學,準備回課室了。”大家答應著便一起離開了。

一周的軍訓很快就結束了,周五的時候,子迅正在校門外的公交車站等車,逸傑見狀,就走到子迅旁邊,道:“子迅,你自己回家嗎?”

子迅點頭道:“是的,你呢?不是說你爸爸會來接你嗎?”

逸傑重重地歎了一聲,道:“別提了,他說臨時有事,來不了,讓我自己回去。你坐幾路車?看我們順不順路。”

“我坐6路車。”

“是嗎?好巧,我也是6路車,一起走吧。”

車很快就到了,子迅和逸傑一起上了車,又在同一個站下車,不同的是,接下來逸傑要往左邊走,子迅要往右邊走。

逸傑笑道:“那……我們下周再見啦!”

子迅點頭道:“好,再見!”

逸傑沒走兩步,便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而這時一輛小汽車正向他駛來……

子迅剛準備走,突然想起自己的筆記本還在逸傑的背包裏,回頭準備問他,這一回頭卻發現了那輛小汽車,而逸傑渾然不知。

當時子迅也顧不了那麽多,衝到人行道邊把逸傑拉了回來,但由於事發突然,兩人都摔倒在地,並且子迅的左腿被汽車濺起路邊的碎鐵片插中,入肉很深。

逸傑慌忙撥打了急救電話,所幸送醫及時,但醫生也說從此會落下病根,不能做劇烈的運動,且每到陰雨天氣就會隱隱作痛。

我連忙打斷他:“好了好了,怎麽又說起四年前了?”

逸傑的聲音有些哽咽:“後來證實了車主是醉駕,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是再怎麽懲罰,你的腿也沒辦法完好如初了,一想到這個我就……”

我按住他的肩膀,道:“其實,你隻記得我救了你,卻不曾知道其實你也救了我。我認識你之前,是一個極其內向的人,連話都不喜歡多說一句,是你的陽光開朗影響了我,讓我現在變成了一個外向的人。所以,我倆都對彼此有恩,既然這樣,那一起齊頭並進,不就好了嗎?”

逸傑見我這麽說,道:“你這個人啊,真的是……找個機會,必須讓雪萍姐知道才行。”

我大吃一驚,道:“你別亂來!”

逸傑把椅子拉過來,道:“我說你是不是傻,真想當若白?”

我白了他一眼,道:“總之,這件事隻有你我知道,不能讓我姐姐知道。”

逸傑笑道:“我可以為你保守秘密,不過還是那句話,像若白這種隻能活在電視劇裏的人,要是你在現實中想做到,到最後隻會是一無所獲。”

我隻能自嘲道:“屈原曾說,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逸傑岔開話題道:“對了,都忘了告訴你一件事。”言罷,他拿出一封書信,“這都第幾次了?”

我接過信一看,果然是來自同一個人——夏小雅。

夏小雅是中文係鼎鼎有名的才女,凡是和文學有關的東西,她的造詣都不可估量,用老師的話來說,那就是堪比“兩漢以來無雙士,三代而後第一人”。我和她的相識還是在競選學生會副主席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們作為競爭對手,最後她隻以一分之差輸給了我,失去了副主席的寶座。但是,奇怪的是,自那以後,她就頗為主動,開始頻頻向我寫告白信,然而我的態度很堅決,在多次拒絕之後,幹脆讓這些信石沉大海,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逸傑喝了口水,道:“我看啊,這小雅長得漂亮,又有才華,都不知道是多少男生的夢中情人,比起雪萍姐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幹脆你就答應吧。”

我搖了搖頭,道:“你以為我不接受她,僅僅隻是因為我姐姐的緣故?”

逸傑不解道:“難道不是?”

我頷首道:“小雅這個女孩子,用《思美人》裏的八個字形容她恰到好處——詩才有餘,詩心不正。”

逸傑想了想,道:“什麽意思?”

我一板一眼地道:“小雅的才華確實淩駕於中文係眾人之上,可問題是,她是一個鋒芒畢露的人,俗話說得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而且我雖然和她不熟,但從她的眼神裏,我總覺得她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逸傑道:“我看你是疑心太重了吧,你和她都不熟,怎麽就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呢?算了,那這些信怎麽辦?”

我歎了口氣,道:“還是老規矩,放著吧,之前拒絕了很多次,可她還是不依不饒,我也沒辦法。”

逸傑擔憂道:“如果是這樣,你可要讓雪萍姐小心點。你剛才也說了,小雅心術不正,你前些天陪跑這事,估計人盡皆知。”

我緊握拳頭,道:“若是她敢傷害我姐姐,管她是大雅還是小雅,我都不會輕放了她!”

而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間響了起來。

我打開護蓋,發現是一個陌生電話,心中疑惑:“喂,您好!”

“你好,是餘子迅同學嗎?”

“是的,您是哪位?”

“我是中文係的周老師。”

什麽?我的心裏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要知道這個周老師可是中文係的輔導員。一般來說,在大學被輔導員盯上了,九死一生……

“周老師您好,是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下一周中文係準備召開學術報告會,需要兩名學生代表,你的大名我也有所耳聞啊,就選了你,好好準備一下吧。”

誰說被輔導員盯上沒好事的?內心頓時無語……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老師。能問一下另一位同學是誰嗎?”

“這個人你也認識,也是你們班的……郭雪萍。”

我姐姐?

“行,那我寫篇稿子。”

“你好好準備,先這樣了,期待你的表現。”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再見!”

放下手機後,逸傑鼓起了掌,道:“看來我們的大神又要上場了!”

我笑了笑,道:“不僅僅是我,還有我姐姐。”

逸傑大笑不止,道:“很好,你可要好好抓住機會,很難得啊。”

我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你可真囉嗦……”

我跟雪萍約好到時候一起前去。那天,我西裝革履,十分正式,雪萍則穿了一身的白色禮服,高潔優雅。我們倆走在一起,樓梯間的人都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遇到了一個小師弟,毫不忌諱地道:“師兄師姐,你們這是要去結婚嗎?”

當時我的內心簡直找不出話來表達我對他的不愉快,道:“一邊去,胡說什麽,這是我姐姐。”

小師弟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如果你們不是姐弟,倒真是天生一對啊!”

我裝作生氣,道:“還胡說,不用上課了嗎?”

小師弟看了看時間,慌了手腳,道:“糟糕,不說了!”

待小師弟走了之後,我怪不好意思的,道:“姐姐,你別聽他胡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

雪萍輕輕一笑,道:“沒關係,我們走吧。”

報告會的地點設在四樓,因為我們還是學生的身份,故而也不敢怠慢,比其他老師早到了許多。在場的工作人員看到我們來了,連忙迎上來,道:“副主席,雪萍姐,你們的位置在這兒。”

我們定睛一看,不僅坐到了第一排,而且還有專屬的名字台座,與老師們並列。我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下了我們的名字台座。

雪萍掩嘴偷笑,道:“這麽大的排場……”

我讓她先入座,道:“姐姐,看來我們今天得要好好表現才是。”

很快,老師們陸陸續續地到場,我們看到不少熟悉的老師都一一打了招呼。

學術報告會很快就開始了,首先,由中文係的係主任陳老師進行開場致辭。他希望通過此次報告會,促進師生間的學術交流,幫助同學們認識並投入科研與學術。作為學生,除了接受老師與書本的知識外,還應主動成為知識的創造者,享受創新的樂趣。陳老師指出“進行科學研究是高校的四大職能之一。”言罷,向在場師生展示了今年中文係師生學術成果,接著他還詳細講述了科研的概念與分類。

最後,也是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陳老師隆重地介紹了一下我,然後我被冠上了“寫作之星”的名號,他還表達了希望中文係學子都能向我學習的殷切期望。

雪萍悄悄地向我豎起了大拇指,我則報以一抹微笑。

說實話,此時的我,其實一臉懵逼。

緊接著,就到了我出場的時間。

我緩緩地起身,拿著發言稿,慢慢地走上那個大紅舞台,接過陳老師遞過來的麥克風。在開講之前,我下意識地看了一下雪萍,她朝我點了點頭。一個在旁人眼裏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動作,卻是一直讓我有勇氣麵對各種困難挑戰的來源。

我分享了題為《寫作,要回歸自我》的報告。我認為,一個人寫作要能摸索出屬於自己的寫作方法和風格。首先,真正讀懂前人的著作,揣摩作者的語言運用、理解情節安排和學習藝術手法。其次,對於作品應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嚐試多角度分析文本內容,強調閱讀的重要性,對他人作品的認真閱讀是寫作的前提條件。

發言很快就結束了,我依舊是不急不躁的樣子,在眾人的掌聲中走下舞台,悄聲道:“姐姐,加油!”

雪萍會心一笑,便起身上台,向大家分享了她平日裏的寫作過程,還介紹了她的寫作經驗:隨時記錄下生活細節和所感所想,積累素材;還原生活的真實情形,反映生活的真實;寫作要有讀者意識,要使讀者產生共鳴。她還指出,反複修改是文章成功的關鍵。

她的講話結束後,我的內心隻有一種想法:不愧是我姐姐!

聽過老師和我們的報告後,學術報告會就進入了問答環節。

本來以為這個環節就沒有我們兩個什麽事了,結果沒想到陳老師竟然也把我們兩個叫上了台,跟老師們坐在一起。

下午五時左右,這一次的學術報告會劃上了一個完美的感歎號。我送雪萍回宿舍,道:“看起來,這次的學術報告會還挺有趣的。”

雪萍整理了一下頭發,道:“有幸看到老師們的學術成果,的確長知識。”

我淡淡一笑,心想:能和你一起,亦是我三生有幸。

看著雪萍進了電梯,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把剛才拍下來的那張圖片發到朋友圈,並附上文字:全國第一雙打兼黃金組合,於今日正式誕生。

車遙遙,馬憧憧。君遊東山東複東,安得奮飛逐西風。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複,三五共盈盈。

——宋·範成大《車遙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