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我喜歡上了李菁

我無法抗拒她的詢問,她溫潤的呼吸近在咫尺,我隻想擁抱著她,而我也是這麽做的,我再次伸出手來將她擁抱了過來,她用額頭掭在我的胸前,我低著頭,卻隻能吻到她的頭發。

[1]高四半明媚半暗淡

九月那天,院子的梧桐樹如往年一樣開始落葉,半綠半黃的葉子在空氣中打著緩慢旋轉的弧線緩慢降落,仿佛遠離愛人般的眷戀。母親為我打紮好複讀的衣物。因為家離安城一中比較遠,我多住在學校。而月清之前一直住在家裏,我複讀那一年,她也升上了高三,有時,她為了方便,也常住到學校。

加油。在用早餐時,母親對著我和月清說了一句“加油”,這從母親口中說出來有點別扭的用詞,卻讓我差點落下淚來。

你和妹妹一起考,要考過你妹妹。母親又補充了一句。

媽,你說什麽呢,哥哥當然會考得比我好。月清嘟起嘴向母親嬌責,我不由地笑出聲來,盡管小小年紀就遭遇了生命不可逆轉的劫難,但在漫長的成長路上,月清卻是極少象其他女孩子一樣撒嬌,她過早就包裹起了自己,有時,她如古井般的冷靜甚至給我一種遊離感。即便是在少有的麵對父親時,她也是這樣清冷地注視著他,一直到他回避著她的眼神。

吃完早飯後,月清想留下來和母親一起洗碗,我將她推了出去,月清有點欣慰地看著我,大抵是因為我有心情去做這類洗碗的活,讓她確信我一定程度上走出了悲傷。她用鼓勵的眼光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到了客廳,我聽見了輕柔的涮畫筆的水聲,這樣的聲音常常能讓我內心恬靜下來,我相信,它能讓月清快樂,這讓我感到欣慰。

我再次回到安城一中。而在那個季節,卻是交織著榮耀和離別的季節,很多人在校門口送別,整齊的行李,可掬的笑容,父老鄉親的歡送,他們或坐著火車或坐著汽車去一個地方。那裏有著令人神往的大學,有著寬敞自由的課堂,有著如教堂般神聖的圖書館,這再度深深刺痛了我的內心,複讀班的開始,也注定會在這樣混雜著悲傷的躁動氣氛中進行,甚至有不少複讀不到一個星期就因為受不了這樣的氛圍,在專科補錄階段,放棄了原本燃燒起來的考重點的**,匆匆選擇一類專科院校,也背井離鄉了。

複讀班的宿舍本來就空****,原本住了四人的宿舍在開學一個星期就走了兩個,隻有我和另外一個來自安城二中的複讀生住在一塊,他叫林智。我說過,複讀班學生來自安城其他學校甚至下麵鄉鎮各所中學的學生都有,加上本就是因為複讀這一難以開齒的理由,才會聚集在一起,這讓我們很有很深的隔膜感,一直到後來林智出了點意外輟學,我也未曾對他了解得多一點。

介於高三和大學時間,高四更像是一個半高三半大學的混合物,在高四已有了大學的一些影子,過度的失落感讓他們紛紛提前過起了大學的生活,成雙成對到校園租房子住,而學校對複讀班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複讀班嘛,更像是高考的棄兒,這也就是複讀班的宿舍少有人住的原因,不過,我倒是很喜歡這樣的宿舍,落得個清靜。

而另一方麵,這又是高三,高中那種森嚴的成績壓倒一切的氣氛一點都不減少,複讀班伊始,帶眼鏡、臉色蒼白的班主任就開始來了個下馬威,在分座位上,金字塔式,按成績好壞,一百多號人,從前排到後排。陳發和藍姍都被分到了前排,陳發坐在了藍姍的背後兩排,都在靠牆的位置,藍姍時不時回過頭和陳發沿著牆麵傳播聲波嘀咕些什麽。

藍姍會抬頭望後麵望了望,等陳發有所感應之後,神情安靜地低頭側耳,似乎是想要聽清陳發某一句話,然後有笑容在她的嘴角蔓延開來。

而我,莫名其妙的被分到了後排,前排後排冰火兩重天,前排一般都鴉雀無聲,盡管有交流也是竊竊私語,而在後排,吵鬧成為了常態,甚至講台上教師在講課,後排卻什麽也聽不清,淹沒在一片吵鬧聲中,被安排到後排的我盡管想獨善其身,但很是無奈。

我找過那個臉色蒼白的班主任,他好像剛剛睡醒了一樣,毫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讀體育的嗎,讀體育的都安排在後排。

而我想用“陳發也讀體育卻坐在前排”的理由來反駁時,話未出口我卻硬硬吞下來,我想起了陳發父親是公安局長,這個班主任大概也早就清楚了的。

而也就是他這句話,讓我對考體育徹底死了心,同時,我也放棄了我相對擅長的物理選課,轉向了文科備考,換個學科也許隻是出於給令人窒息的複讀生活找些新意。而致命的是,我那時的語文成績糟糕到了極點,聽說帶複讀班的語文老師是全校最好的語文老師,但結果這位傳聞中有為的老師在教我們不到一個星期就調到了市政府當秘書去了,學校承諾一個星期後給我們安排新的語文老師,而這樣波折讓很多人本就脆弱的複讀神經更加搖搖欲墜,後排吵鬧的聲音也越發嚴重。

後來,陳發告訴我,那天藍姍問他我為什麽被安排到了後排,他跟她說起了高三時候我的很多故事,最後他向藍姍承諾,他會想辦法讓我轉到前排。我問陳發,講了我哪些故事。陳發笑了笑說,就是你本來成績很好的故事。

“本來”陳發用了一個“本來”,不過,這又有什麽所謂呢,我自嘲地笑了笑。

而陳發也在我找班主任之後的第二天,動用了他父親關係,那個臉色蒼白的班主任滿臉堆笑來到我身邊,說讓我和前麵一個高個子女孩的座位換過來,那個女孩也早就收拾好課本,站了起來,掩飾著滿臉的委屈,甚至向我看來的那一眼。那一眼,我和她正好對視,她的睫毛很長,眼睛很深地藏在睫毛下麵,但我確認我能分辨出她的恨意。後排莫名其妙爆發出一陣起哄,有人如狼嚎地叫出,“好性感”。然後就是一陣擠滿落寞的起哄,站在我身邊的班主任對一切起哄卻充耳不聞般恭候著我的感恩戴德。

我轉起頭,向那個在一邊媚笑著的班主任說,我不換了,老師。

他驚愕地看著我,甚至有點恐慌。

我不換了。我再次重複了一遍,隨後,我又補充說,我現在座位就挺好,不用換了。這句話是安慰他的,我想這樣他就能心安理得向公安局兒子交差了,他將信將疑地恢複了媚笑,那就好,那就好……

有些語無倫次,我心裏不免又湧起了一陣悲哀。

陳發不解地看著我這邊,我對他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故作輕鬆地看著他笑了笑。藍姍望著我和陳發,一臉的茫然,有陽光從窗外透析進來,落在她的長發上有些反光的刺眼,她穿著那天在籃球場和我們偶遇一樣淺藍的短裙。這讓我在往後的日子裏,每當我望向那個窗口時,總是恍惚那裏氤氳著一片接近藍的光暈,有灰塵在細舞,如一個個細小的精靈。

[2]性感李菁

由於新的語文老師還未來,一早上有兩節語文課都是自習課。下課後,我到樓下校門口外一家報刊前買《南方周末》。

這是一份“總有一種力量讓我們淚流滿臉”的報紙,因為這份報紙對“雨人孩子”的報道中一句話“如果悲劇與生俱來已注定,那麽就用喜劇導演悲劇,用智慧來生活吧”,我喜歡上了這份報紙,報紙上的語句也常常被用於作文寫作,我發現這是一種有效的學習語文的途經。

當我從報攤阿姨手中接過報紙,轉身時,差點撞到一個站在我身後的女孩,我抬頭一看,原來是她,那個被班主任安排跟我換座位的女孩,她尾隨了我?我詫異地看著她。

換座位的事情,謝謝你。她看起來很開心,身體欠了欠,向我致謝。

我感覺很不好意思,連忙擺手,說沒什麽,我看她如琥珀一樣的眼睛,已沒有了教室流露出的那種恨意,我不由地籲了一口氣。

我正眼仔細看她,個子很高,深藍的牛仔褲裹著線條流暢的大腿和臀部,胸部是超越年齡的那種飽滿,在高中年代,再也沒有什麽能比得上這個最能萌動男孩子的情愫了。我幾乎不敢將眼光在她身上多停留,這讓我難堪,我突然想起了教室的起哄,“好性感”確實名正言順。

她自我介紹說她叫李菁,不是安靜的“靜”,是一個青字加一個草字頭的“菁”。我有點心不在焉尷尬地笑了笑。她突然變得有點嚴肅,打量著我,神情有點突變般問道,你有關係的吧,要不老師為什麽會幫你調座位阿。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

我一時無語,隻是做出了一副不可奉告的表情。

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的。她露出一種不屑的表情,是你的朋友陳發吧,班主任告訴我他爸爸是公安局長。是不是阿?你還真不夠坦誠。

被將了一軍,我越發難堪。她再次充滿恨意地罵了一句“變態的班主任。”。

看到我窘迫的樣子,她又突然噗嗤一聲笑了,我知道你是好人,走,我們回去上課去。

她拉了拉我的手臂,我驚訝地看著她,她又惡作劇般鬆開了。這時,正好陳發走了過來,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剛才那一幕,他神色不改地責備我,找你好久了,你原來在這阿。但我看到陳發巧妙地移動了下眼光,相信這一眼,李菁的美好風光他是一覽無遺了。

李菁有點慌亂地向我們告辭,與向我走來的陳發擦身而過,她轉頭瞬間,我似乎盱見了她臉上掠過一絲紅暈,但很快她就優雅地退出了我們的圈子,遠看去,腳步矯健似乎訓練有素的樣子。而後,我才知道她學過芭蕾舞,她是個迷人的女孩,不是嗎?

誰啊這是,夠火辣的。陳發斜眼看著李菁的背影。

我跟陳發說出了不換座位的原委,陳發再次看李菁消失的那個地方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說,你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難說。我驚訝我竟然賣了個關子。陳發同樣有點驚訝地看著我,不過,他神情開始嚴肅,這個女孩肯定很多人追,不是省油的燈,希望不要給你添麻煩就好。

你也想追?我有點不自然地打趣,別忘了,你可是有藍藍了阿。

藍藍?陳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哦,姍姍。我糾正說。而我也知道,在陳發麵前,以後這樣的稱謂不能再叫錯了。

陳發好像並不在意,她啊,還好了。

接著,陳發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要追李菁的話,哥可以幫你。

我笑了笑,心想真要追阿?有種難言的落寞感湧上心頭。難道是因為陳發有了藍姍?當你的好友有了戀人的時候,你會擔心你們的友誼會變嗎?對於我和陳發,我不由有些擔心,但很快,我就釋懷了。

對友誼,對愛情,陳發終究都是一個泰然自若的人。

[3]藍姍和陳發戀愛了

從大學郵寄回來的信常常塞滿了信箱,複讀班同學彼此之間談得最多的莫過於就是某某同學在某某大學的話題,而每個人都會在這樣的表麵亢奮的聊天中處在雙重的分裂狀態,內心渴望而受傷。

藍姍和陳發戀愛了。

常常,課間的走廊拐角的地方,藍姍籠罩在陳發俊朗的身影下,陳發時不時俯身跟藍姍描述些什麽,藍姍時而專注聆聽,時而笑得前俯後仰,時而嗔怪著拍打著陳發的手臂,陳發躲閃著,藍姍有時也會追上去,但總會感到有些羞澀般停下來,轉過身,微微喘著氣。

走廊上站成一簇一簇的人群,不經意地互相交換著眼神嗤嗤地笑著,不過,沒有人會放肆地說點什麽,也沒有人會放肆地望著不停,我說過,陳發是一個認識他的人都會叫他“發哥”的人,他有這個磁場和威懾力。

以往,在課後,陳發會習慣性地叫上我,去打一場球,或者一起騎著他那輛紅色的雅馬哈去下館子,但藍姍的加入讓我們這樣的默契顯得有點手忙腳亂,我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燈泡。陳發依然是學校籃球隊主力,而我苦練了一年的籃球,也隻是進入了籃球隊的替補,安城一中籃球賽比較頻繁,常有一些機關單位找安城一中籃球隊比拚。陳發還是一如既往地在下半場提出讓我上場替換他。

藍姍給下場的陳發遞上礦泉水,踮腳為他擦汗,陳發扭頭對我豎起拇指,我回應他一個拇指,也是我們交接上場的信號,藍姍越過陳發的肩膀,微笑如菊。可是下半場我打得糟透了,弄丟了幾次球,莫名地感到緊張,沒有辦法在藍姍麵前將籃球打得有自信,也無法忘記,籃球讓我徹頭徹尾地落敗,至少,我固執地認為,我不應該以落榜者的身份出現在籃球場上,出現在藍姍麵前。

陳發生氣地將我換了下來,但為時已晚,那場球賽,安城一中意外輸掉了。

下場後,陳發少有地對我發了脾氣,你這是幹嘛啊,打不好球不怪你,你連接球都接不好,你怎麽考體育專業?

我早就放棄了什麽狗屁體育專業。我窘迫地站著,喃喃說道。

藍姍緊張地在我和他之間左顧右盼,不知所措,我突然有種心疼,我想至少我應該離開籃球比賽了。而我從進複讀班開始就已經放棄了考體育,我這才想起我還未告訴陳發,這讓我驚訝。

什麽?陳發有點吃驚,不過,他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他也很快接受了事實。

以後不打球了?他問。

打,少打一些,少參加什麽狗屁比賽了。

好了,好了,藍姍連忙拉過我和陳發的手,握在一起。

陳發對藍姍抿嘴笑了笑,神情有些失落,我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這或許是我扭轉剛才球場尷尬唯一的也是最後一次的殺手鐧了。

而當我如釋重負離開球場的時候,我發現座椅拐角光線暗淡的地方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李菁。

我在猶豫著是否上前跟她打聲招呼或者一起走一段路?但我最後卻什麽也沒有做,而在我走出大門,我再次回頭望向那個拐角的地方時,那裏已是空無一人。

[4]大象意外死了,螞蟻很傷心

一個星期後,新的語文老師來了。

“我叫宋文強,是林鎮調上來的,曾在林鎮中學教了20年的語文。”簡單的自我介紹後,他開始上課。

盡管是複讀班,但仍有一群可笑的人,帶有城市重點中學的優越感,瞧不起鄉鎮調上來的老師,盡取笑之能事,後排越發喧嘩,有人開始將課本扔來扔去,當遊戲來玩。

他大抵四十歲的樣子,一身樸實的打扮。他曾停下來片刻怒視後排,眼光嚴厲但毫無效果,他生氣過度而扭曲的臉容讓他看起來更蒼老,他隻有不斷地提高聲音以免後排認真聽課的能聽到,而後,他開始咳嗽起來,後排的課本戰爭卻愈演愈烈。我突然感到後腦勺有些灼痛,緊接著有一 本厚重的語文題庫本掉到了我的桌子上。

誰的?我冷漠地站了起來,高高的揚起這本書,無人應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直接將這本書拋出了窗外,樓下似乎傳來一陣沉悶的響聲。

教室死一般的安靜。

語文老師看了我一眼,繼續上課。下課後,坐在後排的唐歡走上來,趁我不備,一腳踢倒了我的桌子,嘴裏罵咧著:媽的,敢扔老子的書。

我突地站起來,以響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飛腳將他橫掃在地,這大概是我練習體育一年唯一的貢獻,從一個弱不禁風的好學生變成一個能打架的落榜生。

唐歡往地板上吐了一口痰,很快爬起來,教室也突然湧進了七八個染著黃發的社會混混,一字排開站在到唐歡的背後,聽說唐歡父母在郵政機構當領導,他初中開始就和社會一些不良青年混一塊,有人還稱見過他吸K粉。對於這個小城來說也是有錢有勢的家庭。我也終於明白,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唐歡一下子長了士氣,用一根手指頭將垂落在額頭一捋頭發拂了上去,但很快就又落了下來,他下唇往上吹出一口氣,那捋頭發飛揚起來的那一瞬間,陳發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發哥,你不用管這事吧。唐歡一愣,平時他和陳發關係也不賴,在這個小城,當官的子女其實彼此早就認識,逢年過節還互相拜訪聚會。

歡哥,給個麵子,不鬧了吧。陳發從容地笑了笑。

唐歡咬了咬牙,一個“操”字出口,手一揮,那班黃毛小子也蒸發一般被轟出教室。

陳發將他拉到教室一角,一番耳語,給了他點錢。唐歡笑眯眯地回座位了。

在教室門口,語文教師和李菁站在一起,我再次看到了李菁亮晶晶的眼光,這讓我再次想起月清。語文老師走了上來,問我受傷了沒有,我笑著搖了搖頭,陳發給我打了個響指,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暗號,意思是一切順利。

藍姍從座位上跑了出來,她有點著急,陳發迎了上去,她抓著陳發的衣襟,神情著急,陳發俯身給她耳語了一番,她神情開始舒緩。而當我再次將眼光移向那扇氤氳著藍光的窗口時,她也突然回轉過頭來,我看見她眼睛有淚,她哭了?

我有些不解。

語文老師又開始上第二節課,他多次將眼光投向我。課堂上他布置了一篇現場作文,我寫得出奇的順利,我隱約感到,也許,在他的身上會找到我複讀成績提高的突破口。

語文課後,語文老師從我的窗戶前經過,不忘微笑地向我點了點頭,奇怪的是,李菁跟在他的後麵,她從窗戶邊上給我塞進了一本書,小跑幾步跟著語文老師一起下樓了。

我打開書本一看,首頁夾著一個字條:晚上在操場見,可以嗎?一種異樣的顫栗感從手指傳遍全身,今天這場意外和這個約會有關聯嗎?

中午陳發帶藍姍叫上我一起去校外一個北方餃子館吃飯,我問陳發給了唐歡多少錢,陳發擺擺手說多少都無所謂了,我語塞,但我從陳發眼光中看出這不是一筆小數目,陳發看著我固執的眼光,伸出一個手指頭:一千,不過不用還我了。我沉默地低下頭,陳發似乎有點後悔告訴我數目,也沉默了一會,藍姍一會看看我一會陳發,突然嗬嗬嗬傻笑了起來,我們都有點驚訝看著她。

突然想起了一個笑話。她聲音誇張地解釋。

講講。陳發饒有興趣地催了催她,她轉向我,迅速用眼光詢問了一下我,我也迅速地做出了積極回應。她開始講起了笑話,說是一個螞蟻嫁給一個大象,大象意外死了,螞蟻很傷心。然後她問我們知不知道為什麽?

我和陳發都搖了搖頭,她做了個鬼臉,模擬著螞蟻聲音,細聲細語的,“媽的,這輩子我啥也不用幹就埋你了”。

我不由地被逗笑,而陳發也嗬嗬地笑了幾聲,其實我並不是因為故事本身而笑,而是因為她嘴裏細聲細氣罵出來的那一句“媽的”,幾乎顛倒了這個罵人詞語的原本的貶義。

我想,我們三人行的時光其實也可以這樣過下去,我其實並不在意做燈泡,和藍姍在一起,一些眼神一些動作一些語言已足夠。這不影響我和陳發的友誼。我相信。

[5]第一次和李菁約會

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約會,我無法平靜下心來晚自習。

李菁要跟我說些什麽呢?我能感覺到我即便是拿筆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栗,是那種很美好的感覺但也混雜著負罪感,在高四,每個約會的人誰能完全做到心安理得呢。

和高三不一樣,複讀班極少有老師晚自習來輔導學生,但那天語文老師來了,他不受歡迎的現狀並沒有改觀,轉了一圈,沒有人提問,他似乎有點落寞地坐到了教室的一角。李菁舉了一下手,他在李菁身邊停留了一會,再度落寞地坐回原來的位置一直到晚自習下課的鈴響。

我在猶豫著我要不要先李菁到達約會的操場,而後又覺得自己很好笑,這或許不是一場“約會”呢,這麽想我心裏坦然了很多,而當我收拾課本準備動身時,我這才發現李菁的座位已空。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在她經過我的窗前時,她是否會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夾著課本幾乎小跑到操場。她站在樹影下,有點微卷的頭發高高的紮起,側影看薩上去更美。我來到她的身邊,她伸手很自然就將我拉了過來,不過,很快就放開了。我們坐到了操場的台階上,我們沐浴在黑暗中,隻有遠處有微弱的燈光,那時下自習之後被一個個拉亮的宿舍,我想象他們一回去就開始忙著洗衣服、背誦單詞、或是打一盤牌,不由有種久違的由衷的安靜。

有風拂起了李菁額前的頭發,李菁似乎有點心神不寧、欲言又止,她靠近我,有時我們的手會碰到一塊。我想談點什麽,想起了語文老師,我問,她是不是之前就認識語文老師。這很好判斷。

她點了點頭。這時,我才知道,她就是林鎮中學高三畢業生,也是因為五分之差與本科無緣,宋文強就是她高三的語文老師,他的教學還是很厲害的,看見他被欺負,很是讓人氣憤。而她很快就對我燦爛地微笑,謝謝你為他出了一口氣。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最後還不是得靠陳發擺平。

喔。李菁突然沉默下來。

空氣中充滿了安靜的精靈。

藍姍是陳發女朋友吧?她突然抬起頭向我燦然一笑。

這不很明顯嗎?

也是。她有點自我解嘲的意味。

對了。她一驚一乍,你喜歡藍姍嗎?

我有點摸不懂她的意思,你指的的喜歡是愛嗎?

她自顧自地歎息,你怎麽不喜歡上藍姍呢?

我不由地有些不安,我正色地說,別亂說阿,藍姍可是陳發的女朋友,陳發喜歡藍姍。

你怎麽知道陳發喜歡藍姍,我看不像,總有些不像。

我從台階上站了起來,你約我來就是說這個嗎?那我回去了。

呦,你還真是有脾氣,好了,好了,算我說錯了好吧。她拉了拉我的手,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驚愕地回過頭,盡管這樣的話在晚自習時在我的想象中已回響了很多遍,但卻是在我感到不安離場的時候才聽到,還是大出意料。

我是說,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她表情坦誠,這讓我不得不相信這句話的真實性。

我有點臉紅耳赤,我說過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約會,我還真承受不起的大膽,我猶豫著,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愛情先入為主,我感覺從那一刻開始,有一種東西開始綁住了我的心髒,它時鬆時緊,在緊縮的時候,甚至會有淚水從痛的地方溢出來。

我重新坐了下來,我想跟她講講我的故事,有關我的家、我的妹妹以及我流浪的父親。她安靜地聽著,我想,如果她對我的家有半點“不”的評價,或許我都會離開她。但她沒有,她說她能懂,她隻是安靜地聽著,她告訴我語文老師一個兒子也是小兒麻痹症,不過,不是醫療事故引起,是從小就這樣。

怪不得,我想起語文老師忍辱負重的神情。

她,李菁真的能懂嗎?

而我也很快也知道她出生於鄉鎮戲劇團世家,父母都是唱戲的,母親是花旦,父親是小生,父親後來跟著另一個更年輕花旦一起離團去了省城,她跟母親一起生活。不過,她講述這些並沒有感到悲傷,對於父母的分合,她甚至有些超然,母親過得很好,她和其他仰慕她的男人來往,她很放得開。

她說,唱戲的人命運本來就很飄逸,跟誰在一起都是跟戲在一起。

你更像你父親或更像你母親?我問。

這很難說,我覺得我會像我的母親,但其實我做不到。她搖了搖頭。

我不是很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有什麽關係呢。她突然轉過身來,給我一個擁抱,當我還未反應過來時,她已離開了我的懷抱,說,好了,你要和我在一起。,一定喔。

她再次恢複了燦然的微笑。

有保安拿著高瓦數的幻燈走過來,我和李菁連忙站起來,躲在了台階背後,一束強光晃過,在夜色中變成虛幻的淺藍,我有點發愣。李菁抓著我的手,我們能感覺彼此手心的汗水,保安走遠,我們也連忙站起來。而剛才不小心我的衣服蹭上了大片的灰塵,她幫我拍打著,並咯咯大聲地笑著。我擔心這樣會再次招來保安,連忙對她示意小聲點,她並沒有停止笑聲,等她笑聲停下時,我已是一片冷汗。

瞧你沒出息的。她嗔怪地用手指頭推了我一下。

我突然發現,我並不是很懂她。但不可否認,我對她有依賴,這讓我感到吃驚,也許,與生俱來的家庭悲劇,已讓我自尊心過強的性格中不可救藥地深深烙上了自卑的印痕?

有種暖暖的感覺將我包圍,嗬,真好。

我想,我大概喜歡上了她。

[6]和唐歡不可避免的較量

陳發很快就發現我和李菁之間的秘密。

陳發拿著籃球來找我,我對籃球已有著了某種厭倦,我知道這很不公平,落榜我不能加罪於籃球。陳發很失望,不過,我仍陪他在教室外麵的走廊玩些籃球的花樣。

你和李菁……陳發先問我。

我連忙點了點頭。

她是個不錯的女孩,不是嗎?陳發饒有意味說道,總得給複讀的生活留點記憶,戀愛還是有那麽點意思,能讓時間過得快一點,媽的,複讀還真是有點難熬。

我突然想起李菁所說的“陳發有些不像真的喜歡藍姍的之類的話”,不由問道,你和藍姍不會是玩玩吧。

為什麽這麽說?不會,陳發停下了手中的籃球動作,不過,笑意並沒有從他臉上消失,這讓我看來,他有些玩世不恭,但這或許也是他吸引女孩的殺手鐧,誰又能知道。這時,正好藍姍走了出來。

發,你在這阿,快上課了。藍姍滿是欣喜。她叫陳發為“發”。

她看著陳發身邊的我,調侃說,月明,你不是說不完籃球了嗎?

姍姍來了。陳發滿足地收起了籃球。藍姍拖著他去洗手,我有些尷尬,隻是回笑了一下並不接藍姍的話,連忙告辭,提前回到了教室。

讓我驚訝的是,唐歡竟然坐在李菁的座位上,唐歡穿著一身的花格子襯衣,頭發油光,手舞腳踏在興奮地說些什麽,李菁咯咯在笑個不停,她並不反感他,我感到心口膨脹般呼吸困難,我無法相信,這是我們約會第二天看到的畫麵,這太難懂了。

下課鈴響,唐歡從李菁旁邊的座位上戀戀不舍的挪開了屁股,我將眼光移向別處,我想,我和他必然會發生一場戰爭。上午放學後,陳發約我和藍姍一起吃飯,我回說有事情,他滿臉懷笑,大概他也向藍姍說了我和李菁談戀愛的事情,藍姍也對著我別有深意地微笑。

我這才注意到,藍姍今天沒有穿藍裙子,一身水藍的牛仔褲和縮身的白襯衣,頭發盤成發髻,眼睛在**漾開來的笑容中微成了一條線。

她是個藍色天使,不是嗎。陳發是幸福的。

我在教室外的走廊“故意”遇上了李菁。李菁有點受驚般在我跟前停止了腳步,我們終究還是有點不習慣,在一起。

唐歡找你做什麽了?我想我的臉色有點難看。

她似乎有點不快,而很快就掩飾了起來,輕描淡畫地說,他約我去看芭蕾舞,一起去看吧,就在今晚安城的體育館。不過,她又補充說,他隻給我一張票。

唐歡給你票?你還真行。我冷笑。

她一愣,但很快她就嗔嬌,我說了跟你在一起就會跟你在一起,但看一場演出總行吧,又沒有做什麽。她臉色有點冷靜,甚至有些不屑,她大概真的覺得沒有什麽。

我扭頭走開,我想,芭蕾的門票不是我能買得起的,我應該感到坦然才對,但是我卻感到莫名的受傷,我想她實在是個太懂得把捏分寸,表麵上看來她是在進,其實她是在退。

月明!李菁背後叫了我一聲,但並沒有追上來。我大步離開。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李菁是否跟唐歡真的去看了一場芭蕾舞會,但第二天早上,唐歡在李菁座位邊再次神采飛揚地說個不停,我隱約有聽到“芭蕾”,李菁時不時爆發出大笑,受到鼓舞的唐歡越發興奮,我端坐在座位上無所適從,心般絞痛般,我想,我會放棄李菁嗎?

陳發從背後扶著我的肩,俯身問我是怎麽回事。

沒事。我故作鎮靜地回答。

你確定?

我想,大概是我有些漲紅的臉出賣了我,我下意識仍想掩飾這一次恥辱。

算了。我說。

算了?我來處理吧。陳發向唐歡走去,唐歡發現了陳發的臉色,狂妄的笑容嘎然而止,僵硬如一個被揭穿的小醜。陳發跟唐歡說了些什麽,唐歡一臉茫然,不情願地挪開屁股跟著陳發走了出去。在經過我身邊時,我用眼神詢問了下陳發,陳發一如既往打了個響指,但這一次,這個勝利的暗號卻沒有真正讓我安心下來。

但很快,我就看見李菁腳步匆忙地走了出去。上課鈴響了之後,我沒有看到陳發回來,藍姍也著急地回頭看著我,眼角好像有淚。我試圖眼光給她安慰,希望她能減輕擔憂,趁著老師還沒有來,我從教室後門溜了出去,很快,我就發現不遠處學校公共廁所背後那片荒地有人不斷跑過去。我有種不詳的感覺,連忙拔腿跑去。

果然,唐歡和陳發在那裏打起來了,唐歡還未動手,就被陳發橫腳打倒在地,唐歡故技重演,叫來了一批社會混混,剛才我看到的就是唐歡的搬兵。

加上唐歡,他們有八個人。我趕來的時候,陳發已被逼到了牆角,我看到他嘴角有血。李菁在晃動的人群中左跳下竄,聲嘶竭力,別打了,你們別打了……

她是怎麽找到了地方?

我助跑,躍身而起,將一個最接近陳發的混混打倒在地,陳發對我喊了一聲,你來幹嘛,快跑。我還不及對他說些什麽,後背就被重重踢倒在地,陳發連忙脫身將我扶了起來。很快,他們就結成聯盟,圍成圈子,將我和陳發包圍在了中間。

唐歡再次回複了神氣,抹抹嘴角,發哥,對不起了,你就為了這小子?他指了指我,值得嗎,發哥。

唐歡輕蔑地向我豎起了中指,上次發哥賠我的錢是一千,這次一千是解決不了問題了,兄弟們給我上!

拳腳飛來,我和陳發背靠背急退,這時,一個身影扒進了人群,雙手張開,滿臉淚痕,求求你們別打了……

是李菁。

李菁,你幹嗎啊,趕緊躲開!我試圖拉開她,但她很快甩開了我的手,仍張著手臂護在我們身邊。唐歡有些猶豫,李菁突然爆發出淒厲的哭聲,身體顫栗,唐歡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

不打了,不打了,兄弟們……唐歡有些煩躁。那些黃毛混混也很快收手。

今天,算你們走運,但你們給我記住了,我跟你們沒完!唐歡放下狠話,回手想拉李菁,李菁躲開,他討好地看著她,她將頭扭到了一邊,身體因為沒有哭泣還在不停的顫栗。唐歡重新恢複了惡狠狠的臉容走了。

陳發並沒有回話,隻是給他們回應了個冷笑,嘴角的血已被他抹去。

我連忙上前抱住了李菁,她大概受驚過度,嘴裏還在哀求著,你們別打了,別打了……陳發站到了一邊,點燃了一根煙,李菁在我的懷中漸漸安靜了下來。一會,陳發重新來到我們身邊,我問他要不要去趟醫院,他的嘴角血痕還有些明顯。

陳發下意識地用手掌再次擦了擦,反而安慰我們說,沒事,被打了一下牙齒流血了,你剛也被打到了?

陳發看了看靠在我懷中的李菁,歎了口氣,讓我等會,他要去廁所水龍頭衝下臉。

李菁呼吸漸漸均勻了下來,隻有長長的睫毛還在輕微地顫栗著,對不起,月明。

我聽到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我也歎了一口氣,不過,她溫熱的身體讓我很快就感到一種暖暖的安心,盡管我知道她不會是一個安分的女孩,但我無法抗拒這樣的擁抱給我帶來的安靜和溫暖。

陳發洗臉回來,李菁也從我的懷抱中離開,她眼睛紅腫,但她看起來已無大礙。她有點怯意地看了看陳發,嘴唇動了動,她大概是想表達些歉意的話,但陳發沒有給予理睬。

在我們趕回教室的路上,藍姍小跑了過來,她已急出了淚水。原來,老師發現我們幾個缺課正打算匯報給學校,她自告奮勇說出來找我們。陳發將她摟了過來,安慰她“沒事”。

李菁將眼睛躲閃著,藍姍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看起來不是很喜歡李菁。

而李菁在藍姍出現的時候,眼光總是變得很躲閃,這一度讓我無法理解她們之間的“芥蒂”。

中午,陳發的父親開著警車來學校接他,藍紅閃爍的光線很是刺眼,陳發帶著藍姍鑽進警車,李菁急急跑出教室,看著警車遠去,有些悵然若失。我也有些茫然,我想,事情確實如唐歡所說,沒有這麽快就結束。

而後,我才了解到,次天陳發父親找唐歡的父親吃了個飯,陳發和唐歡也在場。他們在教室見麵,雖然有點難堪,但均以“哥”相稱了。而我,在這場打架中卻感到異常的落寞,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的,我應該感謝陳發,是的,應該這樣做的,他已為我做出太多的事情,可以我為什麽會感到那麽傷心呢。

[7]她叫小狗為“琺法”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有找李菁。我想,我還是無法忘記那場差點釀成大禍的打架,我越發糊塗,她為什麽主動要和我一起,而又在我和唐歡之間搖擺不動。

但我卻在一天午覺時夢見了李菁。在學校那個下坡路的地方,我在背後看見了她,她腳步矯健,甚至可以說是快捷,微卷的頭發散開,有風吹起她的發絲,在眩目的陽光中有如遊絲。她似乎注意到背後的我,猛然停下腳步來,回頭,頭發受驚般在風中飛揚起來,暗褐色的眼睛有點漠然的尖銳,但很快就柔和下來。她望著我,先是抿嘴微笑,而後咯咯咯大笑起來,有些粗俗,仿佛是種長長的釋放。而我知道,她的眼光在別處,很遙遠。我有點茫然,我想上前問她些什麽,但我卻很沮喪地醒過來了。

那天是周末,我醒來後,一直呆坐在床邊,林智還在昏睡,他一貫默不作聲,有點木訥,有些憂鬱,時而勤奮時而頹靡,有時堅持學習到很晚,熄燈後點蠟燭看上一段書。隻是他在床後總是粘貼些美女的畫像,這讓宿管警告了很多次了,但每次他都是默不作聲地卸下來,宿管一走,他又會悄無聲息地掛上去。

那個掛在牆上的女人有些性感,細腰的地方露出一塊白晰的肌膚。恍惚間,覺得有些像李菁,不過,這麽想讓我很難堪。

是誰說過,“性衝動有千萬次,我卻沒有做過愛”。嗬,確實,那是個荷爾蒙萌動的年齡。

外麵的天色漸漸黯淡,已是黃昏的時候了,宿舍的電話破天荒地響了起來。照說複讀班宿舍的電話都是最熱鬧的,常有讀大學的同學打電話回來噓寒問暖,也常有複讀的給讀大學的同學傾訴衷腸,但我和林智都未將電話留給讀大學的同學,宿舍因而落得了難得的寧靜。這是我和林智都喜歡的,在宿舍的大多數時光,我和他也是安靜地看著窗外的天色漸漸變得灰淡,夕陽將宿舍淩亂的桌子、床架的影子拉長。

電話是李菁打來的,她打電話到宿管處問到我宿舍的電話,她約我一起吃晚飯,然後去海邊走走,她說,想過個輕鬆些的周末。我答應了她。我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我約好在校門外等她。

那天,她穿一件很緊身的白色連衣裙,化了淡妝。我當作這是對我的取悅,這讓我有種異樣的激動,意外的是,她還牽了一條淺灰色的小狗,眼睛骨碌碌的,身體真的很小,好像可以捧在手心一樣。她直勾勾地看著我,似乎在審查著我這幾天的變化,我們在教室裏躲閃著眼光,在放學的時候也有意錯開時間,我們彼此之間已發生了些說不清的決裂,不是嗎?

然後,我們就是一陣沉默,周圍來往的車聲也似乎消失了一般,安靜得讓人有些恍惚。

沉默在延長,她終於開口問我,我們不談別的了好嗎?

別的?

談談我們自己,你怎麽了?

我沉默。

是因為唐歡嗎?她低聲但清晰的聲音如箭一般,我感覺被刺痛般回轉過頭,有些憤怒地看著她,但她很快就爆發出一陣笑聲來。

她說,去吃飯吧,去一個海邊的小飯館怎麽樣?邊看海邊吃飯,如何?

她恢複得很快,平靜得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我同意了她的建議。大海離學校有三四公裏路,我們沉默地穿過有些裂痕的文化廣場、小城老糧所、農墾營地、小城唯一的一條鐵軌,以及一段有著整齊椰樹林的柏油路。

我們來到了海邊。

海邊有一片敞開大排檔,我們要了些海鮮和啤酒,那隻灰色的小狗看到我們坐定,估計一時半會不會離開,它就迅速跑向了大海。

望著不遠處已陷入夜色的海水潮起潮落,這讓我想起父親歸來的短暫日子,他常帶著我們來海邊玩,這樣的日子細碎而憂傷。

我大口地喝著啤酒。

李菁也喝了些啤酒,她沒有醉,她說,我給你唱段戲劇。

她真的站起來,她唱了一段昆曲西廂記,接著又唱了一段霸王別姬,她甚至在細碎的沙子地麵跳起了芭蕾,有些打滑,但她沒有摔倒。不遠處的海水傳來柔和的潮水聲,放佛是這段美妙舞蹈極配的小提琴伴奏,不,聲音有些沉悶,應該是大提琴的調子,誰知道呢。

你那麽喜歡唱戲和芭蕾?當她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我問她。

事實上,她剛才的表現讓我很開心,我甚至有些癡傻地隨從了她,婉轉的發音,旋轉的舞蹈,這一切讓我感到新奇。

嗯,很喜歡。

為什麽?

你不覺得唱戲有些撕裂的快感嗎,芭蕾其實也很自虐……

她的回答讓我感到意外。

那為什麽你還要去練?我問。

生活中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痛苦,總得釋放出來,最好的辦法是找到一種身體上的痛苦來克服精神上痛苦,唱戲和芭蕾都是我母親教我去學的,她就是這樣做的,去釋放痛苦……她望著海水,神情有些黯然。

你說的痛苦指的是什麽?我問她。

她停止了說話,眼睛中閃爍出生硬的遺憾,一陣突然而至的海風將我們身邊幾張報紙**了起來,在空氣中打了個漩渦,眨眼間消失在了看不見的夜幕中……

我靠近她,將她擁在我的肩膀前,她低著眼睛,幾乎沒有動,肩膀和胸膛的抵觸,雙手和肩膀的擁抱,讓我感到了一陣強烈的溫存。我低下頭,想尋找那片溫潤的唇,但她似乎意識到什麽,迅速掙脫出了我的擁抱,呼喚了聲“琺琺”,那個小小的灰狗從海邊快速奔跑了回來,她拉起了它脖子上的繩子,朝海邊走去。

我尾隨而後,我有些恍惚。

在大風中,裙子貼著她的肌膚,從背後,隔著裙子我能清晰地辨認出她翹起的臀部曲線,這讓我有種難以抑製的衝動,這樣的衝動混雜著說不清的愛,讓我煩躁不安。

而她似乎有心事,不時地走走停停,幸好,她未曾回頭看到我注視她的眼光。

我也不知道我們走了多少路,潮水如青苔一樣在夜色中肆意舒展,空氣中有刺鼻的腥味。夜色有些深了,漸漸有人散去,她終於願意跟我說話,但第一句話就將我激怒了。

你在意我和唐歡在一起嗎?她問。

廢話。我不好氣地說。

別生氣,我和他真的沒有什麽,但是,月明,和你在一起,我總是有沉重的現實壓迫感,而他總是會給人些虛幻的輕鬆,他玩遊戲、飆車、有時還會看看芭蕾,生活得挺無腦的,但這有什麽關係呢,你會因此跟我分開嗎?但我喜歡在一起的是你啊……

既然沉重,你為什麽和我在一起?

沉重有時卻是我想要的……她歎了口氣,不過,很快就微笑起來,別誤會,我隻想跟你在一起,你也一樣是嗎?

我無法抗拒她的詢問,她溫潤的呼吸近在咫尺,我隻想擁抱著她,而我也是這麽做的,我再次伸出手來將她擁抱了過來,她用額頭掭在我的胸前,我低著頭,卻隻能吻到她的頭發。她躲閃著我,我有點著急,當我試圖再次尋找她的唇時,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泄氣般鬆開了她。

她若無其事地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笑得有些誇張的花枝招展。我有些茫然地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那條灰色的小狗正爬到一個高大的母狗身上上下忙活,看上去就像母狗身上滾著一隻小皮球,但母狗卻是很安詳地躺著,那個母狗的主人跺腳打轉,正急得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李菁大笑個不停,我看見,在如**般綻放的臉上,她眼光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