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丟失曾經擁有的恐懼

毫無疑問,我失憶了。

睜開眼時看見的冷灰色的天花板是如此的陌生,我從粘稠的睡意中掙紮起身,卻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之中。

我不記得這個有著枯燥而空寂氣息的臥房,也不認識那鑲嵌在衣櫃上的穿衣鏡所映照出的人像。更糟糕的是,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與身份。

鏡子中的人是誰?他看上去年輕稚嫩得仿佛一個少年,但那豔麗的眉眼間卻染著凝重的死寂與頹然,氣息蒼老得好比即將走向人生終點的老人。

像是一朵半枯的將要凋零的玫瑰。

如同審視一個陌生人般,我注視著鏡中的人像,質問道:“你是誰?”

他那張在蒼白肌膚映襯下紅得過分奪目的唇亦同時張啟,還以我相同的問題。

——“你是誰?”

我後退幾步,腳下踩著了一個圓溜溜的物體。

是個被扔在床腳邊的藥瓶,和所有能在藥店買到的小藥瓶沒有什麽區別,隻除了空****的、沒有張貼任何說明標簽的瓶身。

打開瓶蓋,裏麵還殘留著一顆白色的藥片。

藥片也是無法判別身份的空****的簡單圓形。

有人敲了敲門,是禮貌的緩慢而輕柔。

我抓著藥瓶有些怔愣地看著門,等到敲門聲第三次帶著點不耐煩與急促地響起時才終於開口。

“…請進。”

門於是被從外麵打開,身著風格奇特的黑白色製服的少年踏進來了一步,紅瑪瑙般漂亮的眼睛蓄著些不滿地瞪著我,“你在幹什麽?J先生不是很早就通知了我們今天上午去議事廳開會的嗎?”

我很快地判斷出他沒有惡意,也察覺到了他話語與態度中的熟稔……嗯,也許也沒那麽熟。

“抱歉,”我把藥瓶放進了衣服的口袋裏,對著那雙紅眼睛斟酌了一下語言。“因為我好像失憶了。”

我告訴他:“我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稍微猶豫了一下後,我又補問了一句“你應該認識我吧,我們是朋友嗎?”

“!!!”很突然地,少年那張結著冷漠的冰霜的臉瞬間變得猙獰了些,原有的高嶺之花似的矜貴氣質沒了,如同被冒犯了似的,他猛然提高了聲調,仿佛遭受到莫大的汙蔑與屈辱般。

“你特麽——在說些什麽?!!”

誰特麽和你是朋友了?!!

我:“……………”

哥,大可不必如此。

一個小時後,我換上了與少年同款的風格奇特的黑白色製服,被帶著繞過長長的極具未來機械幻想風的走廊,來到了一個由不知名光源照耀的空曠大廳。

大廳也是與我在路上所見的走廊相似的未來機械幻想風,深藍的牆體在未知光源的照耀下折射著星般光輝,如水般流動著空靈的淡藍色波光。

我沒在大廳裏找到諸如吊燈之類的光源,牆壁與天花板光滑無比。大廳朝北的方向有透明的玻璃階梯層層向上,一直到第七層的高台上與一張由不知名金屬打造的瑰麗座椅相連。

玻璃階梯下的兩側站著人,都穿著同款的黑白色製服,麵容神情在瑰麗的藍色光輝下模糊不清。

我禁不住開始懷疑自己其實是闖進了某個邪惡神秘組織的大本營,並在不久後的將來悲痛地得知我的懷疑沒有任何錯誤。

座椅上有人。

有著如綢緞般流淌的、泛著美麗銀月光澤的柔順長發,白色的綢帶在接近發尾的地方將厚密的長發鬆垮地收攏、並順滑地從肩頭垂落。金屬邊框的眼鏡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瑰麗的光澤。

那是一張很能博得人好感的麵容,端麗而柔和,眉眼含著近乎慈憫的佛性。

——是佛祖相。

大腦在一瞬間給了我一個信息。

所謂佛祖相,就是一種特定的麵容。擁有佛祖相的人不一定要有多麽俊美靚麗,但眉眼五官按特定比例的分布會很能帶給人以好感。諸如日本之類的很多地方修佛像時會有專門的工匠依照佛祖相來給佛像雕刻麵容,以更好地吸引信徒膜拜。

也因而有這種麵容的人很容易成為宗教領袖、將軍國王等。總之,是很能讓人信任的麵相。

我看到座椅上的男人手裏拿著一個瓶身空白的藥瓶。

是之前被我交出去的、從我床腳找到的藥瓶。

“伊甸,”我聽到他這麽叫我,鏡片下的蜜酒色的眼眸中含著溫柔的無奈,“我告訴過你要好好吃藥的。”

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戴著白手套的右手手指撫摸放在膝上的一本精裝版《聖經》封麵。

“…但你總是不願意乖乖聽話。”

我覺得自己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吃藥?這和我失憶有什麽關聯嗎?你是怎麽能踩著那玩意兒爬上去坐著的?”

玻璃做的階梯那得有多滑啊。

反正要讓我踩著走上去我肯定得至少摔壞三顆牙,還都得是門牙。

“…你在很小的時候患上了一種怪症,”男人把藥瓶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耐心地對著我解釋:“在停止藥物的情況下,你隻能保持七天的記憶。”

他選擇性地無視了我的最後一個問題。

“我很遺憾,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沒能找到根治你的方法。”

他斂目時透出的愧疚是如此的真實,但我卻隻從中感受到了一種仿若狐狸對兔子說抱歉的荒謬至極。

我忍住了搓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的衝動,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

“所以我並不是第一次失憶?”

當我問出這句話時,我發覺包括男人在內的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立刻變得微妙古怪了起來。

我:????

什麽意思啊你們?!

“我們確實沒有想到,”我察覺到男人斟酌了下語言,盡量委婉地告訴了我真相:“就是經曆了時隔八年的成長,你還會拿自己的記憶來…嗯……玩?”

我:!!!!!

不要把我說的好像是那種八年了還一點沒長進地拿自己的記憶搞事的熊孩子好嗎?!!

“沒辦法,既然你已經失憶了,那麽在你重新適應工作之前,我也無法把之前派給你的任務交給你了。”男人輕笑著站起了身,“等會兒的會議你也不用參加了,這三天還請伊甸你盡快適應過來吧。”

“…畢竟,我可不能太久沒有你的幫助啊。”

“等——”

“明羽,帶伊甸回去後再來開會吧,我們會等你的。”

“等一下——”我試圖掙紮一下,“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怎麽上去的呢——”

“藥我會找人再送過去的,這次可不要藏著不吃了啊,伊甸。實在困惑的話,就仔細找找你的房間吧,我記得你不是一直有在寫日記嗎?”

“??不是,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被稱作“明羽”的紅眼睛少年抓著我的後衣領,冷聲吐槽到:“你不會以為自己真的是正經人吧?”

我:…你再罵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