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大俠

自打老王頭兒過世，懷兒便帶著朵兒離了官驛，一路向東奔往京師，畢竟憑著前世的印象，也就京師還算熟悉，隻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物是人非之下可還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就不好說了，“我是未來的大明公主！”這樣的鬼話怕是被當成傻缺砍了腦袋，這年頭兒，崇禎老兒都還在娘胎裏躲著哩。

天氣漸冷，步履蹣跚，倆人餓的頭暈，卻再也沒遇見似老王頭兒這般的好人，運氣好了撿些殘羹爛葉果腹，若能掏到一窩鳥蛋可算天大的恩賜，一個月下來也就碰上了一次，還險些被大鳥啄瞎了眼睛。

隻是不管食材如何，懷兒先天的廚藝還是有的，打老王頭兒的官驛繼承來的鍋碗瓢盆早變賣了，單剩一個銅缽沒有舍得，無他，小巧方便，一切還要靠它蒸煮飲食。

實在走不動了，兩人隻好靠棵大樹暫時緩口氣。

朵兒可憐巴巴的瞅了一眼銅缽，雖然知道裏麵比臉還幹淨，咽口吐沫。

“小哥哥，我們…我們不會死吧。”

“怎麽可能！”懷兒一路上打著氣，“我不跟你說了嘛，等到了京師，遍地都是饃饃，頓頓都有肉吃，放心，閻王爺不收咱們這等小鬼！”

這次小姑娘沒了先前的興奮，隻小聲的嘀咕一句，“可是現在我餓…”

一句話紮進懷兒心裏，也難怪，都三天隻靠涼水充饑，總共走了不到三十裏路，雙腿如灌了鉛一般抬不起來。

“呶，你看，前麵有炊煙，這會兒該是做晚飯的時辰，朵兒再堅持會兒，今晚定能要到吃食。”懷兒昧心的說了一句，隻想這“望梅止渴”能起到些作用。

忽聽得一陣馬蹄聲漸近，兩人抬頭看時，隻見一彪快馬震地而來，約莫三二十人，俱是江湖人打扮，咋呼著如山賊一般，馬鞭聲脆，絕塵而去。

等到風平浪靜，朵兒拄著樹站了起來，“小哥哥，我們走吧。”身體搖搖晃晃，看著心疼不已。

懷兒趕緊攙住，“走！”

借著晚風，兩人攜持著走了個把時辰，總算到了先前看見冒煙的村子，隻不過現在冒的煙更大，準確的說不是煙，而是火。

整個村子幾乎家家戶戶都冒著火，將夜空映的通紅，朵兒似乎又想起了當日出逃時的大火，哆嗦著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懷兒小心安撫著，心裏想著此處究竟發生了何事？

“朵兒乖，你先在這兒等我，我進去看看，無論如何也能弄來吃的。”懷兒小聲的說道。

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小姑娘懂事的點點頭，悄悄的躲到一個漆黑的牆角，蜷縮在一起，“小哥哥快些回來。”

懷兒“嗯”了一聲，打一邊取來一節一人高的竹竿，在手裏掂量了一下，轉身進了村子。

到了近處不看還好，一看嚇走了半個魂膽，原來各個院落裏，橫七豎八的躺著各家老小，有的仰麵睜著大眼，有的抓著門板門檻，無論男女老少，皆是一刀斃命，慘絕人寰。

懷兒盡量壯著膽子不去看，隻揀還未燒著的廚房內室尋摸一番，但求老天爺眷顧找到些吃的，轉了四五家，總算尋到了幾張燒焦的米餅子，一把揣進懷裏。

出了院兒就要往回走，隻聽見不遠處有馬鳴，鬼使神差之下想著探個究竟，便小心的摸了過去。

扶著牆頭，在一座大院裏，圍著篝火團團坐了十幾個人，卻是白日裏管道上的那夥兒，刀劍立在身側，火上烤著雞羊，“滋滋”冒著香氣，直把懷兒饞的使勁咽了幾口唾沫。

“來來來，幹幹幹！”此時男人的野性暴露無疑，也不顧夜風的陰冷，各個敞著懷，大口的喝著，接著撕下烤肉大嚼起來，很是興奮。

“大哥，這個村子窮的很，總共沒刮出幾兩銀錢，嘖嘖…”一個漢子揚了揚手裏的錢袋，扔給了口中的老大。

“這不還有幾個漂亮姑娘嘛，嘿嘿…”另一個帶著**笑，伸手摸向躲在角落裏的幾個年輕女子，惹得一陣大笑。

“兄弟們別急，一個村一個村的砍下去，總能撿個漏兒，現在當官的可顧不上咱們，話說回來還得磕頭謝著爺們，怎麽著也算是鎮壓亂民，為朝廷立功啊，哈哈…”帶頭的滿臉胡子，很是囂張。

“可恨！”暗地裏懷兒捶了一下牆頭，“燒殺搶掠的強賊竟如此猖狂，簡直無法無天！”心有餘而力不足，不免又是一陣感慨。

正在不知所措之際，隻聽得一聲洪鍾自半空落下，“天道昭彰，正氣長存，多行不義，悔之晚矣！”伴著一個身影落下。

懷兒都看的呆了，“難道這世上真有神仙？”來者白靴白袍、仙風鶴骨，淩淩而立、飄然出塵，丹唇輕啟、左手撫須，劍在手不出已呈無敵之勢。

“我說老兄，大半夜不睡出來瞎溜達作甚，穿的倒還白淨，當心弄髒了！”領頭的見對方約莫四五十的年歲，扔下羊頭，拍拍手，故意壯壯膽子，其實心裏已怯了三分。

“想當年某叱吒江南，隻為驅賊安民，不想還有爾等禍亂內室，犯下天怒人怨之舉，以致外患未除內憂頻頻，百姓身如浮萍、惶惶度日，可惡！可恨！”真真字字誅心。

“在這兒裝什麽好人！”說話間，打領頭的身後閃出個身長八尺的壯漢，虎背熊腰，扛一把鋼刀，照著來人就是一式“立地劃山”，懷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來人有意立威，側身避過，手中白芒一閃，那漢子右手被齊齊削去四指，睜著大眼反應不及，刀也落了地，發出一聲清脆。

終於“啊…”的喊了出來，這下刺激了眾人的神經，紛紛舉了刀劍圍了上來。

“今日除了他，你們都不用死！”來人指了指，猛地提袍，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已然穿梭了幾個來回，待白光消逝，幾人隻覺腦頂一涼，原來這密密麻麻的三千煩惱絲竟一根不剩，渾身一個寒噤，心中默念：這是什麽妖人！早嚇得沒了出手的勇氣。

領頭的終於意識到自身的處境，“撲通”一聲跪倒，哆嗦著語無倫次，“大俠爺爺…高抬貴手…不敢了…饒條小命…”以麵撲地。

“方才某已言明，你等且記下今日教訓，若有再犯，當如此石！”說著又是白光一閃，身側一塊兩丈見方的青石齊齊裂為兩半，“滾！”

聽了這話，眾人連滾帶爬，也顧不上什麽刀啊馬的，轉眼消失個幹淨，領頭的也想趁機開溜，早被一把從背後抓住，輕輕一提，剛巧不巧的被掛在身後一棵歪脖的洋槐樹上。

“大爺…小的也是迫不得已…您也給小的一個機會，我保證下不為例…您…”話說到這便戛然而止，來人一掌拍在他的腦門，送他去到另一個世界，“已經說了，除了你！”

接著上前，對著牆角早嚇得瑟瑟發抖的幾名女子自嘲道，“某身無分文，隻能幫你們到這了。”又想起了什麽，轉身在懸著的屍體上摸了摸，搜出錢袋，“還好還好，呶，完璧歸趙！”塞到一個姑娘手裏，飄然而去。

懷兒正琢磨著上前，哪怕不能拜師，混個臉熟總是好的，可惜晚了一步，但來人的樣貌早記進心裏，“好男兒當如此，我也要像他那般做個除暴濟貧的大俠，但願還能再見到他。”忽的想起來朵兒還在等著，下了牆頭急急折了回去。

等回到村口，牆角哪還有朵兒的影子，輕輕換了幾聲也沒回應，這下可急壞了懷兒，村前村後，包括來時的路上又尋了幾遍仍是不見蹤影，最後癱坐在地上，“完了，到手的妹妹還是丟了…”正是：

一路坎坷小妹離，初窺善惡心自趨。

時人莫話英雄少，滄海可平山可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