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想當年

一聽三娘承認了身份,雙飛滿臉激動,“恩師近日可曾來過?晚輩思念多時,一直尋他不得!”

柳香隱緩緩搖頭,“我們母女也有幾年未見他了,方才見你使出他的劍法,我一時神思恍惚,仿佛回到數年之前,唉,往事不再提了,一依,還不快把他們喚醒!”

等到眾人清醒,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見過文長的不禁對一依的長相開始了評價。亭兒說眼睛像,雙飛說鼻子像,林善淵則說嘴巴像,一時間廳內熱鬧了起來。

“師…”亭兒剛一開口便被三娘止住了。

“不許喊我師娘,我還沒那般人老珠黃。”三娘一瞪。

“哦,”亭兒趕緊改口,“不知柳前輩當年是如何與恩師相識的,見前輩如此風情,與恩師也算天造地設,嘿嘿,在恩師麵前晚輩可是不敢問的。”亭兒張嘴就說,又把大夥兒逗得大笑。

“就是就是,說給大夥兒聽聽,哈哈…”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跟著起哄。

三娘見了文長的一眾好友、特別是亭兒,心情也是大好,幹脆就敞開了,“諸位可知鄙院為何稱為百香居?”聽者搖頭。

“那是因為鄙院藏了天下的好酒,今兒高興,借著亭兒的話頭,三娘我也豁出去了,與文長之情說與你們聽可以,但在座的各位須得答應,今兒晚上誰都不能站著出去!”

一聽有美酒,林善淵高興了,搶了一句,“老夫最是喜酒,如此甚好,多謝三娘美意!”

誰知三娘竟先失落了下來,少頃頓了一頓,“唉…一想起此事,我便自覺慚愧,畢竟這是迄今為止我做過最錯的事了。”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腦海中跟著浮現出了當年的場景。

那是十七年前,彼時的三娘剪水雙瞳、美撼凡塵,年紀輕輕便引了一群胡騎橫行大漠,贏得“漠北流沙”的威名,當時的蒙古俺答既垂涎於她的美色,又不敢輕易招惹。

話說這年,三娘竟接到了俺答親筆的詔書,上說如果能替其劫下一趟中原來的官鏢,取回所押的鏢物,不但“漠北流沙”的眾人各個加官進爵,還許給三娘可敦之位。

身為蒙古族的女子,誰不想身居後宮之首、母儀天下,可三娘看上的不是這個,而是能名正言順的去掉“響馬”這個稱呼,畢竟飲風沐沙的日子過的久了,也該考慮下兄弟們的後事。思來想去,便痛快的應下了。

於是,在西峽穀口,便發生了那起慘案…

三娘的“破戎箭”引出一陣劍雨,呼延慶中箭落馬,被手下拚死拉到馬車後麵,陸通定睛一看,發現此箭力道極大,竟然穿透了護心甲後又沒入胸口三寸有餘,自然是救不活了。

此時呼延慶想開口說話卻噴出一口鮮血,幹咳了兩下,用手拍拍自己的胸口,使出僅存的力氣,艱難的擠出幾個字,“切莫落入賊人之手!”腦袋一歪,睜眼氣絕。

剩餘的鏢師及隨從忙護著幾位首領龜縮在馬車之後,恨恨的看著倒地的兄弟斃命卻無計可施。

鏢局老三沈泰大罵,“哪裏來的狗賊,隻會躲在背地裏使些下三濫的手段,夠膽的出來一戰!”

唐榷顧不上感傷,取出將軍身上一個用黃布包裹的精美鐵盒,轉身交代,“看來我等今日恐難脫身,不得已時定要毀了這車上之物!老二,無論如何你要活著出去,把這玄關鐵盒交給駐守嘉峪關的趙將軍!”陸通深知大哥脾性,咬牙接過鐵盒,點頭稱是。

又是一聲哨響,箭雨戛然而止,穀頂之黑衣人紛紛落地,半月形站定,三娘閃到陣前,朗聲道“久聞唐鏢主大名,小女子這廂有禮了,此次奉命前來取這車上之物,還望成全!”

眾人聞聲,來到車前,稍加清點,隻剩三二十人,環顧四下的慘景,皆咬牙切齒,欲執刀複仇,被鏢主喝住。

“敢問這位姑娘是何來路,與我‘威宇鏢局’又有何深仇大恨!”陸通一抹右臉的箭痕,揚手怒喝。

“小女子初窺江湖,不比眾位英雄,盛名中原久矣。我等輾轉塞外數載,僅博得‘漠北流沙’的淺譽,著實慚愧。”青紗之下露出一絲邪魅。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相比中原的繁盛安逸,絲路的凶險莫不是九死一生,江湖中人皆聞“漠北流沙過,見者難得活!”,故很少涉入,不想今日見著真身,心裏先怵了三分。

“管他流沙不流沙,先過了我沈泰手中的‘金思刀’再說!”老三看出手下眼露膽怯,有意提下士氣,不顧受傷的左臂,腳步漸緊,朝三娘奮力揮出一刀。

“今日有幸會會沈三叔的‘三思而行’,承讓!”三娘不及沈泰近身,抖手一鞭,但見一道灰影閃過,鞭梢繞過刀背,沈泰躲閃已然不及,被結實地拍在前胸,倒退兩步,終於噴出一口鮮血,單膝點地,無力再戰,身後慌忙被手下扶住。

“姑娘好手段,隻這一鞭,我三弟已然不敵,想我唐榷縱橫數十載,自問無愧江湖黑白兩道,不知姑娘今日何故阻攔?”

“我等前來隻為這車上之物,多者無可奉告!”

“既是如此,那老夫隻能討教姑娘高招了!”取下破天杵,踱步陣前。

“納多、莫侖,送老英雄!”三娘揮手,身後閃出兩個魁梧的漢子,身高七尺有餘,熊皮傍身,一錘一斧,同喝一聲,分左右向唐榷攻來。

唐榷身為一鏢之主,“威宇鏢局”響當當的招牌也不是憑空得來,“一字破天”杵法更是享譽中原,輔以幾十年的內力,舞起來端的是飛沙走石、剛猛無比,兩名大漢竟近不得身。

不覺間過了三五十招,唐榷以一敵二竟漸漸占了上風,納多稍一走神,後背便中了一杵,僅憑著一股傲氣苦苦支撐。又過了十招,兩人肩膀各中一腳,齊齊倒回本陣,唐榷身後一陣歡呼。

三娘臉色有些難看,“廢物!”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且讓三娘送你一程!”身形快的出奇,隻見一絲紅影閃過,離唐榷便不足五步。

唐榷大吃一驚,忙起身迎戰,破天杵屬鈍器,近戰不得力,一時頗為狼狽。

三娘鞭法神出鬼沒,收發淩厲,唐榷的前胸、手臂、肩膀屢屢中招,一招占了便宜,三娘步步緊逼,終於唐榷的破天杵脫手,後退兩步站定,原來上身已是皮開肉綻,臉上不知何時也多了兩條血痕。

唐榷心裏已然明朗,“嗬嗬,哈哈哈哈,老夫今日認栽,此生無憾,但求一事,放過我身後的弟兄,他們在中原還有妻母孩兒。”聲音近乎哀求。

“鏢主!”眾人齊聲上前。

“一日押鏢人,一世押鏢魂,誓死護鏢!”不知誰帶頭喊了一句,跟著又是一陣呐喊。

見三娘默許,黑衣人緩緩上前,道一聲“滅!”兩撥人馬迅速糾纏在一起,不時有人慘嚎著倒下。

終究人少,約莫一刻的功夫,唐榷身邊便隻剩三五人,連同馬車被圍在中央,沈泰此時已力竭而亡。正是:

依稀對酒承歡,

西北沉沙折劍。

一日押鏢人,

魂留天地宇間。

歸去,歸去,

終喚後人長歎。